第031章 三章合一
可君与谢倦蜻蜓点水般的对视, 未留下任何痕迹。各自移开眼后,谢倦的视线重新回到贺北身上。
可君无法理解贺北注视着他时的奇异眼色。更不理解对方的嘴角明明一直挂着笑,可这笑固然好看,却好似带着暗刺。
贺北再次看向谢倦时, 目光里所有锋利的东西都会烟消云散, 他收回笑意里的荆棘, 只留下纯净无害的花蕊。
泊霖看向贺北的眼神里又多了几分敌意。他满心认为贺北对可君生出了觊觎之心。
此时,恰好路过几位棠苑的弟子,贺北让这几位棠苑的弟子前去禀告徐棠一声——北府神殿的贵客已到。
谢倦必然也不会放着贵客不管, 他与贺北二人将可君与泊霖送到饭堂。
果不其然,可君一进饭堂便惹来无数目光。
凤语剑庄的女子少的可怜,猛然出现这样一位水灵灵、容貌清丽脱尘、宛若天仙的姑娘,男弟子们纷纷犹如树开花逢春,心上鹿乱疯撞, 一个个狼吞虎咽的动作停了下来, 佯装斯文。
谢倦面色略带歉意:“辛苦了两位, 远道而来本该宴席款待,此时却让只能吃些平常的粗茶淡饭。还请你们二位就此将就一晚,着实是抱歉。”
可君微笑:“无妨, 谢少侠不必大费周章,我们比预期提前了几日来,自己也是没有想到的, 应该是我们忽而乍到, 叨扰了你们。”
谢倦拿了两只洁净的碗递给贺北, 示意他去些热粥来。
贺北问可君与泊霖:“二位是要甜粥还是咸粥?”
泊霖立马道:“我要咸的, 君妹妹喜欢甜的, 最好多放些糖。”
贺北了一碗青菜瘦肉粥, 一碗雪梨粥。
可君与泊霖被谢倦领到饭堂二楼的一处独间。
饭堂二楼有一些独间,有的是长老们吃饭的地方,有的专门用来招待贵客。
可君瞧着贺北送到眼前热气腾腾的雪梨粥,面色一喜:“多谢贺少侠.......你们不坐下一起吃些么?”
谢倦搪塞道:“不了,师父还等我们回去吃饭。”
贺北奔波一日,实话他挺饿的。但是念着吃谢倦亲手做的饭,值得他多等一会儿。
谢倦安顿好可君与泊霖的吃食之后,有了离开之意:“你们先吃着,徐长老应当一会就到。”他又侧头看了贺北一眼,轻言:“走吧,回去吃饭。”
贺北点头。
“失陪了,二位。”谢倦向可君与泊霖行一礼。“日后若有需要,尽管吩咐谢某。”
可君与泊霖作为北府神殿千里迢迢而来的贵客,徐棠定然会安排专人照顾,这一点轮不到他们来操心。
贺北望着可君忽而道:“吩咐贺某也行。”
可君眸光一亮:“好,多谢二位少侠今日引路。你们也快回去吃饭吧。”
贺北朝可君挑挑眼尾:“告辞,明日再见。”
可君望着他们离去的背影有些微微发愣。怔怔道:“这一对师兄弟的感情看上去很好。”
泊霖给可君面前的空碗里丢了一只肉丸子,:“和我们一样。”
“也不一样,咱们可是青梅竹马。”
可君笑而不语,没有去搭泊霖的话。他低头舀起一勺雪梨粥送入口中,只能感受到微烫的暖流顺着舌尖缓缓涌入喉中。没想到的是,他居然还能尝到那么一丝甜甜的味道。
因为白子的缘故,他的味觉变得不灵敏起来,但这碗粥他尝到了久违的甜味。
“好喝。”
泊霖看到可君脸上露出的满意神色,有些好奇雪梨粥的味道:“哥哥能喝一口吗?”
可君点头。
得到可君的允许,泊霖从他碗里舀了一勺送入口中,谁知脸色霎时一变,快速将口中的粥汁吞咽之后呲牙咧嘴道:“这是把糖罐子翻进里面了吧?齁死我了。”
“我就喜欢喝甜的。”可君面不改色又喝下一勺。
“君妹妹,不能老喝这么甜的东西。”泊霖一脸关心。
“嗯。”可君笑笑。
他好像可以确定贺北对他的特别关注是不好的那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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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贺北来,凤语剑庄是他的大家,兰渚是他的家。
回到兰渚以后,他拉着谢倦兴冲冲跑到厨房,掀开锅一看,温热的香气扑鼻而来。一锅被削成雪球状的芋头,圆滚滚挤在飘浮着金黄桂花的红褐色甜汤里。
桂花芋头汤是他的心头爱。
谢倦知道他喜欢这一口,年年都做桂花酱,即便不是桂花的季节,也能保证贺北能够喝到。
贺北生病的时候什么都不吃不下,却也能喝下两碗师兄做的桂花芋头汤。
“师兄,你真好啊。”贺北双手捏住谢倦的肩,眼神宠溺,心中有暖流而过,情绪软化成了一滩水。
谢倦感觉贺北这么“深情款款”望着他,让他有些不敢去直视他炙烫的目光。
“师兄,你吃过了吗?”贺北每走近一寸,谢倦的心跳就加快一分。
“还没。”
谢倦感觉他再走一步,胸膛都要贴上来了。
“年年和师父呢?”
“吃过了。”
“一起吃吧。”贺北俯首侧过谢倦颈边,伸手去拿谢倦身后两只摞在一起的空碗。
谢倦脸皮霎时一红,就连呼吸都屏住了。
贺北拿到碗以后,又故意在谢倦耳边停留,轻语:“师兄,你往过一点,我够不到了。”
谢倦“啊?”了一声,神色愣着右移一点。
贺北低沉的笑声钻进谢倦耳里,拨动了一下他的心弦。
“好啦。”
贺北从谢倦身前移开,一手握着碗一手握着筷子,:“师兄,咱们去院里吃。这会儿晚上也不冷了。”
“嗯。”谢倦点头。
贺北开始主动盛饭。
除却这一锅惊艳的桂花芋头汤,谢倦还蒸了玉米窝头,炒了四个家常菜,两荤两素。
厨房出来几米远处,有两颗梧桐树,梧桐树下有石桌,石凳,一般气温暖和起来的时候,他们师徒四个的晚饭都是在这里解决。
此时天色已晚,一轮圆月似银盘,明亮无比。
“师兄,太好喝了。”芋头软软绵绵在口里轻易化开,混杂着桂花的清甜与芳香,让贺北实在满足。
谢倦看贺北目光里溢出的欣喜,就觉得贺北好像还没长大似的,喝个粥都这么高兴。
贺北往谢倦碗里夹了许多菜,关切他:“师兄多吃点,这些日子如此受累,得补上才对。”
谢倦认真嚼着口中的青菜,细细嚼完才:“好,你也是。”
贺北忽然觉得,谢倦能和他这么静静坐下来,像以前一样好好吃顿饭,他已经非常满足了。
谢倦吃饭的时候不爱话,但耳边并不清静。贺北总会在旁边分享一些白日里发生的有趣之事,当贺北道:“我爹今日可是把我笑到了,他我该娶妻了,还觉得禧令郡主不错,我当时一口茶就喷出来了,我爹怎么想的?我要是和禧令成了,可能这天下就不太平了,不是她死就是我死。”
谢倦听罢这话,夹菜的手一顿,心中莫名一冷。
他回想起贺北前些日子对他的那番算是告白的话......贺北早晚都要娶妻,他身边的人怎么都不会是他。
谢倦仔细一想,禧令郡主背景显赫,貌武双全,与贺北是挺配的。反倒是他,他不知道自己有什么好的。是个孤儿,没有像样的家世,连命都是捡回来的。样貌在他看来也并不觉得有什么出奇之处。
他一直觉得贺北对他产生异样感情,只是一时兴起吧,过段时间便会忘却。
经过这段时间的冷战,他发现他根本无法与眼前这个人彻底割舍。本就没什么深仇大恨,他们有那么多值得珍惜的过往,所以他会在原地等他,他永远都是他的师兄。
谢倦看似平静道:“禧令郡主挺好的,你也可以考虑一下。”
“考虑什么?师兄你知道的,我喜欢男的。而且我心里已经有人了......”贺北用眼神戳了谢倦一下,谢倦立马垂下眸子去看碗里吃剩的半根青菜。
“我从到大也只喜欢过这么一个,站在我身边的人只能是这一个......”
贺北的话让谢倦心里似乎有暖流淌过,他当下的想法是,他的这个人是他吗?随后立马晃了晃头,似乎是在抵制自己当下最真实的反应。
谢倦轻轻叹气:“你还......以后的事情不准。”
贺北忽而一笑,用玩笑的口吻道:“嗯,师兄你的对。以后的事情不准,这会儿他不喜欢我,兴许以后就喜欢了,还喜欢的不得了。”
贺北的话让谢倦无心好好吃饭了,脸皮子有些发烫。
贺北忽而意味深长地问了一句:“师兄,你觉得可君怎么样?”
谢倦疑惑:“什么怎么样?”
贺北道:“比如,你觉得他长的好看么?”
谢倦似是思索了一下,道:“实话,我记不太清具体长相了,好看吧......就今晚见了一会儿而已。”他总不能人家女孩子丑吧,师父过女孩子只能夸好看。
贺北接下来的话就更为难谢倦了:“我好看还是他好看?”
谢倦觉得男子与女子没什么可比性,他认真答道:“男人里......我还没见过比你好看的。你时候就是因为太好看,经常被认为是女孩子呢。玩过家家,大家都争着要你做媳妇。”
起这个,谢倦的面上倒是涌现出几分笑意。
“噗——师兄,这些你都还记得。幸好那会儿大家都不懂事,不然我贞节不保。”
谢倦忽然想,是不是大家之前都把贺北当女孩子,所以他时候潜意识里认为自己是女孩子,所以喜欢.....男人?
贺北看谢倦愣住,问他:“师兄,想什么呢?”
谢倦回过神来,摇头:“没什么。”
“师兄,明日陪我练剑好么?”贺北提出这个要求,全然是要把谢倦霸占在身边。
“嗯。”
谢倦自然不会拒绝,他也正有此意,在他看来两人合练进步容易更大一些。
两人吃过晚饭,便一同回屋休息了。
第二日,谢倦比贺北醒的早,提前就把早饭做好了。
昨日的那场雨,令时的空气变得格外清新。贺北推开门深呼吸一口,顿时神轻气爽。
他看到谢倦站在石桌旁俯首专心摆着碗筷,忍不住悄悄走到他身后,再冷不防地环住他的腰,在他耳边亲昵道:“师兄,早啊。”
谢倦身子一僵,回眸瞪了他一眼:“吓我一跳。”他掰开贺北扣在他腰间不怀好意的手,露出一抹愠色。
祁年伸着拦腰丛远处走来,并未看到那一幕。
“我的两个好师兄,早啊。”
贺北笑道:“哎呦,年年今日眼神变好了,还能看到我这个师兄。”
“二师兄,你这么英俊潇洒,我怎会瞧不见呢。”祁年一脸奉承。
昨夜,祁年来他和谢倦的屋里晃悠,贺北又送他几件衣服,把祁年高兴坏了。
上次,兰渚外门弟子的月度综测上,他穿着贺北送他那身衣裳作为助考,赚足了目光,那群师妹眼睛都看直了,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他去饭堂吃饭的时候,经过的地方都会引起窃窃私语。之前谢倦与贺北有过的经历他也有了——便是拒绝师妹红着脸偷偷递来的荷包,然后义再正言辞一句:“不好意思,师兄现在以习武为主,暂且不想考虑儿女情长。”
祁年纵然面对贺北时习惯嘴损,却也耐不住贺北这些日子对他的格外恩惠。
贺北问谢倦:“师兄,咱们待会去哪练剑?鹤望峰还是留在兰渚?”
谢倦想了想:“就在兰渚吧。最近剑庄事多,师父若是有事容易找到我们。”
贺北点头表示赞同。
“我也想跟你们一起练剑,可惜啊,还得去值早课。”祁年一副抱怨的神色,这个月的早课轮到他来值,许久没睡过一次懒觉。
吃过早饭,贺北与谢倦刚刚各自执剑热了一阵身,准备对几招试试,结果,贺北便被静莲忽而喊了过去。
静莲一副刚刚睡醒的倦怠模样,披散着长发跪坐在镜前正梳妆。未涂胭脂的她看上去好似精神气有些不好,眼下还泛着乌青,即便是扑了粉都遮不住的憔悴。
贺北关心问:“师父昨夜没休息好?”
静莲摇头:“总失眠,总做噩梦......大约是你爹最近问起我关于太子岭的事情,我老是梦到太子岭,梦见太子殿下被万剑穿心时的情景......你为何好人便不会有好报呢?”
贺北神色一顿,似是嘲讽道:“是么。我也觉得世有不公。”
他这么一个恶贯满盈的人儿居然能获得二次重生的机会。
而他的师兄,一生良善做尽,为他血刃仇敌,为他斩断十万功德柱,竟然只是为了让他下辈子能投胎一个好人家。
“师父,叫寒川来究竟何事?”
静莲动作迟缓地梳着长发,幽幽道:“最近为师见你修习武功进步神速,状态是好的,只是不要急于求成,容易走火入魔伤及根本,亦或是习错方向。”
贺北走上前去,极其懂事地给静莲揉捏起了肩膀:“多谢师父关心。”
静莲在镜中瞧见自己鬓边几根遮不住的白发,忍不住皱起眉头:“岁月催人老......转眼间,你都这么大了,翅膀也硬了,早晚有一天要离开师父。”
贺北嗅出一丝不寻常的味道:“嗯?师父,徒儿可是想待在师父身边一辈子。”
静莲扑哧一声笑了出来:“你爹有没有和你过,他想接你回宁枯城?”
“没有,他这会儿倒想起我来了。”贺北这话带着一丝怨气。
“你你是女子便好了,和拂衣结个亲,这样为师就能光明正大把你们留在身边。”静莲一直以为贺北也挺想去宁枯城的。
“师父,我不是女子也能和师兄结亲啊。”
静莲笑道:“胡,两个男子怎么成亲。”
“怎么不行,择吉日迎娶,凤冠霞帔,拜堂行礼,结发为夫夫,恩爱两不疑。”贺北一边一边想起上一世谢倦身着婚服的模样。
那婚服是他提前一年就备好的。
他要娶谢倦也是提前谋划好的。占领江东二十一城,屠尽重霜楼,只是一个幌子,一个铺垫,为的就是不计一切代价,得到谢倦。
当他听谢倦与可君定亲后,他就彻底疯魔。对谢倦的爱起初就是藏在心底的一颗种子,随着年岁,发芽,长大。当他得知谢倦要娶别人时,这颗名为私自爱慕的树疯狂滋生,伸出无数猖狂的藤曼将他的心戳出千疮百孔。他再也也没有办法去克制隐忍这份感情,他要想办法去得到他。
他们婚礼那日,他认认真真选了一个“宜嫁娶”的黄道吉日,没有满堂喝彩,没有亲人祝福,就连拜堂,谢倦都是被铁锁捆绑住手脚,让两个傀儡压着腰杆扭捏着拜了堂。
在精心布置过的婚房里,贺北掀起半透的红纱盖头,看到谢倦满脸泪痕,一副不可思议的惊诧神色。贺北那一刻内心是难过的,却也庆幸终是他得到了谢倦。
他感叹,他的师兄穿婚服真好看,眉眼戚戚时的样子更惹人疼爱。那时他迫不及待撕扯开谢倦的婚服,他毫不在意谢倦的感受。
他的师兄是一个保守的人,一定期待过自己新婚夜时的情景吧,应当是花好月圆,眼前人万般柔情,总归不是像现在这样,被人粗鲁撕扯开婚服,他的夫君没有好好看他,也没有软语低慰。
什么都没有。
他听到的是:“师兄,今夜保证你舒服。和别人做过吗?做过也没关系,今后你只能服侍我一个,你的后面只有我能碰。”
故人重逢,没有任何温情瞬间。有的只是身体被撕裂的痛楚,以及那些不堪入耳的污言秽语。
贺北骨子里就是自私狂妄不计后果的,只要能够得到谢倦,他忽略他是否情愿,占有他就够了。后半生,谢倦就是他的附属品,职责就是承蒙他的爱意。做什么中州内陆人人敬仰的神官大人,做他一个人的私有物就够了。
上一世,谢倦是他的救赎,他是谢倦的深渊。
如果可以,这一世,他要谢倦心甘情愿的嫁给他,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生同衾,死同椁。
“师父,其实娶妻不娶妻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要娶的那个人是不是你想要的,若不是,我宁可一世不娶。”贺北的眼中漫起一股凄薄的哀伤之意。
前世的记忆终究是真实发生过的,是埂在喉咙的刺,是夜夜难缠的梦魇,是无法治愈的□□。
静莲哼笑一声:“你随为师,不肯将就。”
贺北低眸看着静莲发中参杂的银丝,开了个玩笑:“师父,你年纪也不了,不如找我爹凑合凑合得了,这样你带着师兄和年年随我嫁到宁枯城,咱们师徒四个照样在一起。”
啪嗒一声,静莲描眉的手一停,眉黛硬是被她一用力画断了半截,她讶然道:“那为师宁可出家。”
“我爹这么不招人待见。”
“你爹这人我过很多次,没有情趣。”
“没情趣?那徒儿可没随他这点。”
“你?为师也没见有人待见过你啊。”
“.......”
师徒二人又闲聊几句,静莲便放贺北离开了。
待他回到西院,发现谢倦并未在原地等他,他回屋去寻,也找不到谢倦的身影。
一时间有种不好的预感涌上心头。
谢倦去做什么是他的自由他没资格去限制他的行动,但是可君的出现,让他对谢倦的占有欲又放大一寸。他恨不得把谢倦时时放在身边。
试着去章平苑找,谁知他刚走进章平苑,迎面便碰上令他着火的一幕。
凤语树下,可君与谢倦正面对面站着。
可君面对谢倦,一副温柔浅笑的恬淡神色,谢倦虽是面无表情,但不知可君与他了什么,居然在贺北快要走进的时候对着可君笑了一下。
“师兄。”贺北急切喊了一声。
谢倦听到贺北的声音后回过头来,金棕色的眸子迎着太阳一眯,脸若清瓷一般透着莹润的光,睫毛在眼下洒下灰色阴影,薄唇一抿,对着贺北:“寒川,你怎么也过来了,是徐长老吩咐你的么?”
贺北听谢倦这么一,松了口气。看来谢倦是受徐棠的指示来的平章院,都怪他太紧张了,明明才见过一面,谢倦怎么会主动来找可君呢。
“不是,我找不到你。”贺北丝毫没有掩饰自己来平章院的目的。
谢倦道:“唔,你和师父谈话,我不好进去扰,便没来得及告诉你。”
“徐长老叫你来的平章院?做什么呢。”贺北的目光瞥向可君,那双微微上挑的桃花眸带着几分玩味儿:“可君姑娘,早啊。”
谢倦回答:“徐长老让我来平章院协理统计一下外派弟子们的名册。”
“早,贺少侠。”可君对着贺北从容一笑,墨色的瞳仁像是被雨洗过一般清灵。
贺北令谢倦意外的积极:“师兄,我来帮你一起弄,这样快一些。”
谢倦犹豫片刻后才点头:“好。耽误你练剑了。”
可君柔软的声音插进他们师兄弟二人的对话:“需不需要可君的帮忙?”
“就不劳烦可君姑娘。这种杂事儿比较麻烦,况且你对平章院不熟悉,迷路了可怎么办呢?”贺北一脸的关切。
可君眼眸微垂,并不作纠缠:“那可君就先不扰二位做事,等二位闲下来,可君找你们玩。”
“咦,你们的剑穗是一对的么。”可君忽然瞥向贺北与谢倦触碰在一起的剑柄,一墨一白款式一样的剑穗。
贺北瞧着谢倦又重新把他送的剑穗带上了,心中一喜。
只是正常人问起应当都不会用“一对”这个词,最多会“款式一样。”贺北听着可君并不像是随口一问,而是试探。
他笑吟吟道:“必然是。”
谢倦没做出什么异样表情,毕竟贺北送的时候就过“一对”这个词,他潜移默化也觉得是一对。再,从到大,他和贺北用的很多东西都像所谓的一对。
“挺好看的。”
可君从贺北这么紧张他这个师兄的态度来看,好像觉得他们二人的关系并不一般。当然,也只是猜测而已。
“两位少侠儿时便认识了么?你们看上去比亲兄弟还亲。”
贺北牵起谢倦的手腕,眼眉一挑:“十几年的感情,自然是比亲兄弟还要亲。”
恨不得天天放怀里亲。
“常常在想我为什么会有我是师兄这么好的人,大概这就是运气吧。就像可君姑娘一样,十七岁便达九品境界,你是你的运气,我的师兄便是我的运气。”贺北这话时敛住了笑,目光真挚,语气坦然。
谢倦的面色一怔,手腕上的暖意以及贺北的话让他生出一中特别的感觉,被在乎的人特殊对待,他无法拒绝。
可君露出羡慕的神色:“真好。”
贺北冷飕飕道:“你与泊霖不也是?”
“不一样的。”可君这话的意味不明。
他轻轻看了贺北一眼,终是不想再些什么。
与可君分开以后,贺北与谢倦在平章院开展了统计工作。
谢倦经常为长老们吩咐的琐事奔波于平章院,外派弟子们对他都很熟悉,大部分见了他都会亲切称呼一声“谢兄。”
贺北几乎没怎么来过,贺北的出现让平章院的气氛渐渐热和起来。大家一传十十传百,都今日院里来了一个极好看的红衣少年。
在贺北偶然帮一个弟子修好剑庄用来传信的木蝶之后,很多弟子的东西就莫名坏了。贺北因为谢倦在旁边的缘故,他耐着性子去给他们去修好,否则早就装不下去。
贺北后来被询问过名字以后,大家原本一副春心怒放的神色纷纷转变的古怪。
毕竟贺北在剑庄的名声两极分化。
与他关系好的知道他最讲义气,喜欢亲切唤他一声“北爷。”与他关系不好的就是姚镜那种,恨不得把他吊起来天天,扒皮煲汤,拆骨入腹。
外派弟子有七成都是西南来的,西南人视贺岸为天神一般的人物,对他们的少城主多少都好奇一些,暗里也偷偷听过贺北,听了不少关于他的“惊人事迹。”
什么游手好闲,顽劣废柴,是个纨绔,经常惹事,经常把贺岸气个半死。贺岸好像也不怎么待见这个孩子,否则从就扔在这山沟沟地方不亲自照顾?到底是因为贺北身上有芜疆人的卑贱血统,所以不招待见吧?
大部分都这么想着,看贺北的目光变了又变。都明白他那一双神秘好看的异色瞳眸是怎么来的。
听芜疆人天生就会巫蛊之术,他们看贺北,越看越觉得像是妖孽。
一个个都莫名畏惧起来。
贺北瞧见围在他周围弟子们听闻他名字时那丰富纠结的表情,以及人群逐渐分散的趋势,他高兴了,正和他意。
他把那位外派弟子买来好玩的型箭弩修好以后,一次安了三发锋利箭羽,对着青湛天空看似随手一发,竟是射下一只灰鸦。灰鸦掉落在不远处的屋檐上面,在不平整的瓦片上滚落几圈,“啪嗒”一声,刚好砸在一人头上。
那人卒骂一字:“操。”
扒在姚镜的头顶血淋呼啦恶臭的灰鸦让姚镜一顿干呕,他把那只半死的灰鸦从头上拽下以后,大骂:“谁他妈干的?”
贺北没忍住笑出声来。
姚镜自从糟了徐棠一顿以后,这才好不容能下床走动了,还没好利索呢。他这几日没少往平章院跑,装好人。他好不容易在外派弟子面前立的威风,这下出此洋相,真是丢脸丢尽。
在场的弟子鸦雀无声,都静默忍笑看着狼狈的姚镜。
姚镜一眼就瞥到人群里站在原地对着他一脸坏笑的贺北。
“贺北!我就知道是你,你是不是故意的?”姚镜指着贺北直冲冲朝他走来。
“哎呦,能下地走动了?我以为还得十天半个月。”贺北眼神玩味儿地量了姚镜一圈。“最近伙食不错,养的胖乎乎的,看起来没那么可恶了。”
“我看你就是欠!”姚镜原先给自己设计的谦谦君子,风度翩翩的路线此时也无心装了。
“上次你教唆其他弟子围殴的事儿才刚刚过去,怎么又要欺负我?”贺北着还往谢倦身后一躲。
贺北被围殴?围观的外派弟子们心上都纷纷一惊。看来这贺北与姚镜像是积怨已久。
这些日子他们听到关于贺北传言其实大部分都是从姚镜那里流出来的,一时间贺北的真实人品变得模棱两可。
谢倦看姚镜一副不听解释凶巴巴挥着拳头喊着要人的样子,眉头紧紧一皱,得亏贺北上次没让他带的人给坏了。护犊子的心一下子就来了:“姚师弟,贺北不是故意的,他方才只是在试箭弩。多有冒犯,实在抱歉,我们陪同你去清洗一下。”
谢倦替贺北话,贺北心里一暖。
“行了姚师弟,真是不心的,哥给你道歉,哥带你去洗洗。”贺北也不是光嘴上,他走到姚镜跟前作出一副想帮忙却无从下手的样子。
姚镜身上的味道实在是刺鼻,熏的他后退几步,捏着鼻子不禁干呕一下。
姚镜扒拉一下被血润的湿乎乎的头发,愤懑道:“倒了个大霉,用得你帮我洗吗?什么不心,你明明就是故意的,贺寒川,你等着。今日有外派弟子在,我顾着你的脸面不同你计较......真晦气,晦气玩意儿。”
西南人是十分敬重贺岸的,贺北好歹是贺岸之子,是宁枯城将来的少城主,怎能听得别人骂他们得少城主是晦气玩意儿。那位箭弩的主人先发话了:“姚少侠,你真误会了,贺师弟是帮我修箭弩,他随手一射试试好了没,也没想到射中的那鸟会掉到你头上。”
姚镜一看居然有人为贺北话,一时间愈发生气了:“妈的,老子才是受害者,你帮他话?没娘养没爹管没教养的玩意儿你沾染上他你不嫌晦气啊?”
“嘴巴干净点,贺少侠都与你赔不是了,也愿意帮你清洗,怎么还要不依不饶?我们虽是外派弟子,本无权评价你们的私人恩怨。但你的话实在难听。”
“对啊,我们都以为凤语剑庄的弟子都像谢少侠一般谦逊有礼,宽容大度......”他们此时看贺北的目光都带了带了几分同情,原来同门都会骂他是个没娘养没爹管的,他的爹爹为西南人常年征战在前线,是没空管他呀。
凡是西南人,此时都对贺北生出了一种偏爱。
姚镜气的脸色涨红无处撒气,对着他身旁随他而来的师弟猛踹了两脚,踹的师弟栽倒在地痛出了眼泪。
姚镜的本性全然暴露。
外派弟子没想到姚镜前些日子的仗义侠气,大方亲切都是装来的。
姚镜也不想在此处多待,把被他踹倒在地的弟子拖拽起来骂骂咧咧离开了。
“让大家看笑话了。”贺北略带抱歉的一笑,英挺俊美的面容让大家的目光无法从这个日光般清爽的少年身上移开。
谢倦要护着的人怎么会差呢。他们的少城主与姚镜那样的人作为同门定然受了很多欺负吧。
“大家散了吧。”贺北挽着谢倦的胳膊从人群之中穿梭而出。
之后,姚镜在平章院的事情就传开了,自然传到了徐棠耳中。徐棠将姚镜一顿收拾,怕是一日后的真武大会参加不了了。
贺北想。上一世姚镜的设计让他无缘真武大会,彻底失去贺岸的关注与期望。或许这既是因果轮回吧?
若真有因果轮回,他这样的恶人会遭到怎样的报应呢?
—
真武大会如期而至。
参会的各门弟子按照武功品阶分成三个大组,一个大组再分为十二个组。
二品至三品为一个大组,四品至五品为一个大组,六至七品为一个大组。
上午是组赛。
讲武台上,贺北抽签抽到与棠苑的弟子段祯对战。
段祯与姚镜关系十分要好,武功境地初入五品,是徐棠的得意弟子之一。
段祯知道姚镜前日在平章院受辱一事,还未开战,就用眼神把贺北从头到脚凌迟过一遍。
贺北姿态倨傲,扭动着食指上的金戒,眼底透着轻蔑,一副漫不经心满的态度,让人觉得他并不在乎这场比试。
段祯在贺北耳侧轻语:“待会别被我的哭爹喊娘。你爹可就在台下呢。”
贺北轻笑一声,没有回应。
一声令下,对战开始。
贺北的绯红身形若行云流水般,翻飞在讲武台上。铿锵剑鸣间,与段祯交手时荡起道道疾风。
艳山剑在和贺北手中不止是一柄利器,更像是一个伙伴,他与艳山剑完美配合,从容应付段祯来势凶猛的几道猛攻,躲避的身法更是游刃有余,看上去过于轻松。
段祯心里一惊,他不曾想许久没有关注过贺北的武功,他的剑法竟然便的如此——丝滑?段祯更加认真起来。
段祯的剑法为连珠剑法。这套剑法属于循序渐进,开始时炫目难测,以守为进,让人难以琢磨,容易受迷惑对手,让对手自乱阵脚。攻不破,攻不进,渐渐消耗着对方的内力与真气,再由守为攻,按照之前守卫时寻得的漏洞,一堪击破。
如果使用连珠剑法时,此人守的越久,明对手越弱。
贺岸不知何时默默来到讲武台,视线紧紧追随着与段祯交战的贺北。
贺北红衣若火,长剑似雪,仅仅用了两三招,几道刺目的金色剑芒如同莲花乍现于空中,稍纵即逝,片刻间,他已将段祯逼到了讲武台边缘。
“贺宗师,贺少侠当真是有您的风采。”
贺岸侧头,发现竟是北府神殿的那位天才:“可君姑娘。”
“差远了,也就是在与他同武功品阶比试看上去不错而已。
贺岸嘴上这般着,实际上在心中涌现出几分肯定。
贺北的表现比他想象中好多了。他甚至想贺北到底是他贺岸的儿子,是优秀的。四品至五品的大组里,贺北还是年纪最的。
可君望着贺北的一招一式,他可以看出贺北的武功底子是十分扎实的。他忽然明白了贺岸的用意,明明拥有一枚白子却不用其来早早培养贺北,贺岸定是想让贺北下坚实的基础,再去继承白子的力量,一来,安全,二来,更容易激发贺北的潜能。贺岸到底是疼爱贺北的。
贺北这样的人拥有白子会在江湖掀起怎样的风浪?
“扑哧”一声。
段祯的口中忽然喷涂出一口鲜血。
台下观者纷纷讶然。
贺北的剑明明离段祯的胸口还有一寸,但剑内灌注的内力却隔空将他中伤,他浑身寒意遍生,吃惊之意大于受伤带来的痛感。
贺北居然在短短三十招内便能制胜。
段祯抬眸对上贺北那双异色瞳眸,那瞳眸之中凛意横生,如同两口幽冷的通往地狱的深渊窥井。
贺北将剑收回腰间,并未表现出获胜后的喜悦,只是抱拳平静道:“段师兄,多有得罪。”
他翩然转身,春风一度掀起鲜衣决荡,恣意少年,恣意行。
可君望着贺北,心思一动。
贺北跳下讲武台,穿梭过围观的人群,走到一抹青衣前,温柔一笑:“师兄,我厉害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