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44章 春山空(一)
贺北将山腰炸出一道大坑, 这坑不浅,还漏风,将贺北的衣摆吹乱。
贺北与那黑袍隔着这道深坑相互对望。
贺北看不清黑袍的面容,然而他很熟悉对方的气场。上一世, 他们肯定见过吧, 至少交过手。
清冷寂静的夜, 唯有孤鸟飞鸣过山涧。
花落无声,人也无言。
月光从云层间倾泻而下,将贺北的半边容颜渡层银辉, 那只沐浴在月色下的瞳仁如同一汪静谧碧泊,不起波澜。
但这碧泊在黑袍看来确是危机四伏,潜伏着巨龙也不定。
贺北可以感受到对方的内力应该在九品之上,或者宗师之境也有可能。
但他不惧。
黑袍的宽大衣袖在空中高高抬臂一挥,数千只棱角锋利的冰冷短刃如同漫天流星般他身后越过中间那道深坑, 朝贺北袭来。
贺北翡玉般的眸中倒映着无数道寒光, 片刻后, 他合上眼眸,在体内聚集起自己的真气,汇聚成一片识海, 将扑天而来的刃雨隔绝在身外,冻结在空中。
接着十指在空中轻旋拨动,一道虚空无形的剑意伴随着一声凄鸣, 从袖间如同闪电般“嗖”的射出。他这道虚空的剑意硬是将面前的刃雨生生劈出一条间隙来。
骤雨歇, 寒光灭。
山涧又恢复寂静颜色。
只是片刻的寂静。
贺北拟出的那道虚空剑意在墨染夜色之中将青山照亮, 撕出一道破晓般的金茫。
以虚空之气拟出剑意, 黑袍还是头一次见。
黑袍站在原地仅仅用单手就抵挡住这道虚空剑意。他不甘示弱, 腾空而起, 双指合一,用内力激荡起周遭的飞石草木。一花一叶,碎石尘土在此刻都将成为他可以操控的利器。
贺北也站在原地巍然不动。
贺北十指灵动,千万条纤细如发的红线从袖间涌泻而出,雨丝般流淌着朝黑袍的方向不断绵延。
黑袍依旧是从容不乱,优雅抬手,似乎十分轻松就将这些线影几下幻灭。
紧接着,黑袍用身后泉池中的泉水,铸成的数百柄锋利如同灵蛇般的水剑朝贺北袭来。这水剑气势磅礴,能聚集成一道高丈海浪般的水墙。贺北被笼罩在这道水墙的阴影之下,身躯略显渺。
在水墙临近贺北七尺时,这些宛若水蛇的水剑又分化成更细、更尖锐的冰刃,霎时间,寒光闪烁迷人眼,震撼的情景如同银河倒挂、星垂荒野般炫目璀璨。
贺北未曾后退一步,他的手臂一挥,那些镜片般的冰刃被他用内力隔绝在身外三尺。下一刻,宛若时间停滞一般,这些冰刃在空中呈现出静止画面,白花花一片,将永夜照亮,
这些冰刃被贺北乍然释放的力量所融化,融化成成绵绵柔骨的冰晶。
冰晶既是雪,贺北将这些冰刃都化成了雪。
一片片在黑暗天地间格外显眼的薄雪洋洋洒洒飘荡下来,疾风吹荡着,似飞花,又如碎絮。
贺北的眼眶沁红,浑身的血脉膨胀,肌肤炙烫,雪落在他身上转瞬化成水珠,又霎那被他的体温蒸发成缕缕轻烟。
黑袍将身后的泉池几乎快要吸干,泉水化作的冰刃还在朝贺北不断飞来,切割在他的肌肤之上,却始终留不下一点伤痕,最后都统统化成片片薄雪,跌落在贺北的身躯之上,再被暖化成滴滴沸水。
贺北窥探不到黑袍的真正实力,黑袍也还在试着贺北,两个人到现在为止,都还是各自藏着掖着。
但是对方很好猜他,贺北能徒手杀死漾绝,对方简单一猜就知道,他至少已经八品,有了白子的加持,凭借偶然爆发的力量杀死漾绝并不难。
春雷山下的山道上,真武盟高手与三百黑骑望着被疾风吹来的薄雪都在心中惊愕着:这是六月,怎得忽然飘雪。
谢倦伸手接住飘来的雪花,凉凉的雪花在掌心间融化成几粒晶莹的水珠。他的眸光明灭闪烁这,最后涌现出一抹尖锐的厉色。
他回头一看,身后的村民已经撤离完毕,此间再无顾及,他只身飞跃入春雷山深处,头也不回。
真武盟与云顶之巅的三百黑骑各自默契着,肃然有序的跟随着谢倦的方向前进春雷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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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北注意到黑袍一直带着一副手套,一副像是银丝编制的手套,这手套他若没记错的是应当是他们芜疆曾经的一件圣物,名为无痕。
这手套刀枪不入,也可掰铁如泥,主要还是起到一种防护作用。以黑袍这样的实力,这副手套的作用实属是有些鸡肋,应当是为了起到遮掩作用才带上这无痕,怕别人通过手来辨认出他的真实身份。
这黑袍带着黑色面具又带着手套,浑身的肌肤不肯裸露半点,他使用的招数只是单纯的内力击,贺北暂时看不出什么门路来。
总之藏的够深。
贺北的身后传来厮杀之声。
真武盟、三百黑骑与镜花宫的教徒缠斗在一起。
他回眸一眼就看到谢倦那抹青色身影也穿梭在其中,拿着徐棠借他的碧霄剑正厮杀着。
转过头时,贺北又抬眼看到春雷山山顶一片火光冲天,他还不知发生了何事。
徐棠望着山顶的火光,大喊一句:“贺宗师带领人马已经到达山顶。”
这话让真武盟的人心高涨,底气更足。
虽镜花宫的老巢不是春雷山,但春雷山山顶也有他们的教徒在,真武盟的意思是——能杀则杀。
一声凄厉的剑啸在山涧长鸣,划破寂静夜色。一道耀眼银光从春雷山山顶冲天而降。
速度之快,犹如风行。
这道天降的浩然剑气,乘着毁天灭地之势,直接将贺北先前砸出的深坑直接变成一道天坑。
整座春雷山都为之一震,整座山开始往下滚落着碎石乱木,尘土硝烟中,正在厮杀的正派与魔教两边都不禁被这忽然降临的剑气吸引住目光。
此刻,贺北的眼前的地上,深深插着一柄剑。一柄刚刚从春雷山顶降落的剑。
剑柄是古铜色的,破损明显,没有剑穗,缠绕着一块边角破烂拉丝的黄布。剑刃介于刀剑之间的宽粗程度,不算薄,略微厚重,模样过于古朴,实在毫不起眼,上面雕刻的玄武纹都算不上是精致。
但是这剑化成灰贺北都认识,是他爹的随身佩剑,天启剑。
所以刚刚他爹从山顶扔了一把剑下来?
山顶到贺北此时所处的山脚距离之远,他之前与谢倦逃亡也是花了一天的时间才从山顶逃到山脚之下,没想到他爹用了不到片刻,就从山顶投掷一把利剑下来,还不偏不倚砸在他脚下一尺之内。
贺北恍然间明白贺岸的用意:杀敌,要他自己来。
以他爹的脾性,对方若非宗师之境,他爹根本不屑于亲自出手与其对战。
贺北知道自己的境界定不如黑袍,但是有利器加身,最起码能多一点胜算,仅仅一点......如若黑袍已经跨入宗师之境,他的胜算就更了。
因为宗师之境与宗师之下的差距,仿佛差了整个中州内陆。
贺北昨天只花了一日时间,从七品跃入八品,已经算是史无前例、超绝天才,但是他再天才也是□□凡胎,不是神仙。
但是剑都扔到眼前来了,也得试试。
贺北用双手握住天启剑的剑柄,将他从地上的尘土中拔出,天启剑被他举在眼前,剑刃上折射出他半只眼眸,那眸中杀意重重,毫无半点温度,他好像又看到前世的自己,那般无畏。
那是的他站在惟城城门前,面对镜花宫三万教徒、倒戈镜花宫的十万铁骑时,才刚刚迈入宗师之境。
宗师之境还分为四境,初识-玄妙-解惑—巅峰。
他一步突破一境,朝他袭来的千军万马没有一个能近得了他身前三尺之内,当他破开城门时,他的实力已经在宗师之上,他是中州大陆第一位武道天人。
天人之境,天下无敌。
贺北现在还未到天人境,但是他仿佛已有无惧任何的气势。双手握着剑刃一偏,一道寒光划过脸颊,将他的面具撕裂,面具之下,他是现世的修罗。
天启剑沉重的质感握在手中十分有分量。贺北觉得那条捆在剑柄上的黄色烂布条多少有点降他的档次,但是贺北觉得——问题不大。
黑袍从身后抽出一条通体闪着幽蓝光芒的长索,他一直刻意收敛的气焰嚣涨起来,长索在空中如同一条蛟龙般肆意摇尾摆动,荡起阵阵凌冽疾风。
这长索贺北也认识,也是他们芜疆的圣物之一,名为湿婆索。湿婆索由昆仑山巅孕育提炼的千年寒铁所制作,柔韧无比,形态可多变,是所有制作武器的材质柔软与坚硬都兼得的。
贺北觉得黑袍可能要对他来真的了。
此时,镜花宫的教徒已经被剿灭的差不多,所剩几个苟延残喘的,真武盟准备带回去当作活口审问。
谢倦在远处屏息观望。天坑缝隙边迎风的少年让他的眼眸微微有些湿润,浑身的血也跟着沸腾起来,贺北在他眼里,已经不是那个需要他来保护的师弟,他已经可以独当一面。
谢倦再看向黑袍时,心里又止不住一惊,毕竟那日给他下情毒的就是这身黑袍。
输赢、生死,贺北看的挺重。他不是佛教、道教那般超凡洒脱,置之于度外,他要赢。天启剑杀伐于战场多年,未曾过败仗,他怎能让天启剑蒙羞,至少不是在他手中。
黑袍终于话了。他对贺北:“你接不过我三招。”
黑袍的声音混沌粗鄙,经过他本人的刻意处理过的,贺北根本辨认不出是谁。
贺北一脸肃杀:“好,三招就三招。我倒要看看,你是人是鬼、还是魔。”
“为什么不能是,神?”黑袍的声音再次幽幽传来。
贺北嗤笑一声:“怎么比我还能装。”搞得贺北一下子想不出比他还能装的语句。
黑袍最后:“水火从不相融,或许,你我注定是命定宿敌。”
作者有话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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