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3章 代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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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海潮般的剑影劈天盖地袭来, 让天地间再次沦为黑暗。

    众人抬眸,眼看那剑潮如同倒流的深渊,撕破云层倾泄而下。

    一些低品级的武者已经被这波强行而至的剑意压制到无法喘息,他们浑身发颤, 发自心底的恐惧着来自于君萚的骇人之力。

    很多人只知道破宗师境者有着犹如神明般的实力, 今日所见, 已经不单单是望尘莫及的程度。他们不禁自愧,并失望于自我,因为天赋即是天赋, 君萚的万剑归一,是他们重活一世、付出全部努力都无法企及的高度。

    此时,就连风满楼都无法确定,贺北是否真的能够躲过这一劫。如若站在那道十字剑阵下的人是他,或许连遗言都来不及出口。今日亲眼见证君萚的实力, 他想, 整个中州内陆恐怕只有贺岸能与之一战。贺北只是一个九品高手, 尚未破境,胜算的机会可谓之比脚下的沙砾还要渺。

    万剑最终归一,燃着黑气龙吟剑着贺北头顶的十字剑阵直冲而下。

    接下来, 是令所有人都不曾预想过的一幕所出现。

    那道单薄的十字剑阵,光芒渐盛,呼啸而下的龙吟剑突然遇到一股强劲的阻力, 不得不悬浮在这道实在不起眼的十字剑阵之上。

    龙吟剑与十字剑阵之间, 仅仅存在着三寸的距离, 却是难以跨越的鸿沟。

    君萚咬牙呢喃:只有三寸。所以凭什么, 他无法突破这道世间最简单不过的十字剑阵。

    明明对方只是个废柴, 堪堪九品。为何一次次从头的剑下逃脱, 生生杀出一条血路。

    明明对方重伤未愈,与死只差临门一脚。

    贺北的脸色逐渐变得苍白,但他坚韧的双目又好像在向世人宣告:所有的一切都在他的可控范围之内。

    被黑蝶剑重伤过的地方传来一波又一波的剧烈,胸襟前殷出鲜血被春雨冲刷成淡淡的粉色,似衰败的桃花。萦绕在谢倦鼻尖的血腥之气愈来愈重。

    贺北问:“拂衣,选择我,后悔么。”

    谢倦出和上一世一模一样的话:“同心,不悔。”

    贺北欣慰一笑,他无视悬立在头顶的龙吟剑,默默摊开掌心。

    一朵金色的五叶花生于掌心,圣洁明亮。

    风满楼不知道贺北掌心盛开的五叶花有何作用,只见他紧闭双目,口中念念有词。

    “静心凝神,五蕴皆空。欲海无涯,天地合一。”

    白子的力量经过五叶花的提炼,已经精纯至极,天地间,几乎没有比这还要纯净的力量,它们快速运转在贺北的体内,与他融合为一。

    接下来,白子忽而爆发的力量,被贺北从体内狠狠释放而出。

    而君萚也使出自己全部的力量,他的龙吟剑离十字剑阵近一寸,又一寸,直至将剑刃与十字剑阵全部贴合。

    君萚眉心一皱,眸射寒光。

    他感受到龙吟剑前的阻力早已不见,但十字剑阵宛若一汪深不见底的巨渊,正在一点又一点地吞噬着龙吟剑之上所赋予的力量。

    如果,贺北之前的气场犹如一把爆裂的火焰,沾染着倘若来自于地狱的怨恶,但从一叶五花运行在他掌心时,他瞳眸中的火热已经被雨丝渐渐熄灭,化作两口清潭,毫无半点波澜。

    他的嘴角沾染上丝丝凉凉的笑意,最后,他张唇道:“伤了我的人,总要付出一些代价。”

    在贺北心中,胜负已经被渡之世外,最重要的是要享受此时,这个——他即将反击的时刻。将有一个全新的阵法诞生,这是他一生唯一一次,能够创造出这样的剑阵,也不会再有第二个人创造出这样的剑阵。

    孤篇横绝。

    接下来,在北府神殿的上空,升起无数道十字剑痕,它们映落在墨染的乌云之上,形成一颗又一颗渺的星辰,最后,共同汇织成绚烂倒挂的星河,掠夺黑暗,散作盛大的光辉,洒向世间。

    人们一时间无法分清黑天白昼,谁都无法从这场堪称极致的争锋对决之中走出。

    君萚紧握着画卷,细细的汗珠从额上渗出。大家头一次从这位从容不乱的神女脸上,捕捉到一丝不甘的慌乱。

    他的龙吟剑,被贺北头顶的十字剑阵一点一点吞噬,并在那无数道十字剑阵升天之时,以眨眼的速度融为烟烬。

    啪嗒,啪嗒......

    一滴液体顺着君萚的颊面流下,他用手轻轻带过,一片殷红润化在指尖。

    此时,在君萚的脸上,明晃晃刻着两道鲜红的十字伤疤,从太阳穴起始,纵横眼部、鼻梁、嘴唇、尾端顺着脖颈向下,最后到锁骨之处。

    这就是贺北所的代价吗?他是爱美,可好像还不够。

    他放声一笑,任凭嫉妒的火焰燃烧在心间。

    他的代价是,他输了。

    在外人眼里,君萚的模样即便被刻画上可怖的伤痕,却比春雨浇灌下垂落的烟柳还要凄美。一尘不沾的神女殿下不再一尘不染,鲜血顺着颊面簌簌流下,似泪,染湿衣襟。无辜温柔的面具连渣都不剩,蒙着雾霭的眉眼里,宣扬着一滩烈火燃尽后的灰烬。

    他曾经也被万箭穿心,在太子岭那条暗河之中,苟延残喘、茹毛饮血才勉强活了过来。他自认为多年以来,他是在与天对弈,却被这人间的棋子从他的手下赢得生机,破得这步步绝境的棋局。

    他仰头,一掌推去。酣畅的春雨在空中凝结成片片霜雪,纷纷扬扬弥漫在荒谬苍凉的神殿之下。

    最后,他将手中的画卷摊开,只见上面草草恣意用墨演写着两个字:代价。而除却这两字的留白处,通篇写满无痕又刺目的嘲讽。

    噗嗤一声,血花四溅,斑驳君萚的脸庞。两朵黑蝶携着冷箭无声穿透他右侧的臂膀,他的右手顿时失去力量,画卷顺着衣袖堪堪滑落在地。

    接下来,无数的人影从暗中飞涌而出。那些来自于中州各地的江湖势力,他们就等此刻趁乱而上,目标只有一个,便是从君萚手中滑落的画卷。他们前仆后继,不顾脸面为了那副画卷争抢起来,一时间,刀光剑鸣,纵横交错,雨丝混杂着鲜血坠落,将祭祀的高台润上新的颜色。

    风满楼冷眼看戏,随后,他狂笑几声,解酒痛饮。因为狗咬狗的场面实在是太过于精彩。

    一声凤鸣立于云端。

    风满楼抬眸望去,瞥见一只火红色的凤凰幻影潇洒穿梭在云之间,眨眼的时光,又消失不见。他的眼神逐渐变得敬畏,口中喃喃一语:“凤凰游,第七重。”

    —

    被春雨浇湿的连绵青山,一片空蒙净色,纤尘不染。一声古朴沉重的钟鸣回荡在青山与寺之间,映衬着月光凉似寒霜。

    贺北带着谢倦来到一处陌生的寺庙,这里的僧人见他们二人浑身是血,将其迎入寺中,愿意慷慨收留他们一夜。

    像他们这般狼狈的江湖客,寺中的僧人见多了。在他们眼中,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这一夜,对于他们来,只是平凡的一夜。他们不会同北府一般,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善事,便敢自誉为神明。

    任贺北与谢倦容身的狭的房间中,简陋到只有木桌与床。但眼下的情况,没有露宿山头已经是最好的结局。

    床垫很薄一片,贺北怕膈到谢倦,便去柴房找了许多茅草回来,平整的铺在床垫之下,才让谢倦坐上去。

    君萚这些时日逼谢倦喝的药,毒性难散,让他的体力实在不堪一击。屁股刚挨到柔软的床垫,积攒的倦意便铺天盖地的袭来。

    “困了吧,睡一会吧。”贺北一边,一边掀起谢倦的裤脚,用指腹摸了摸他腿上的肌肤,顿时皱眉道:“好凉。”他思索片刻,又道:“拂衣,在这里等我好不好?我很快就会回来。”

    谢倦眨眨疲惫无神的双目,沉默着点头。

    不一会儿,贺北拿着一块绒毯归来,这是他与僧人厚着脸皮讨要到的。寺里没有多余的可以用来生火的香炉,便只能多要一块绒毯来为谢倦保暖。

    贺北将绒毯折成两层,覆盖在谢倦的腿脚之上,道:“拂衣,先在这里凑合休息一晚,委屈你了。”

    谢倦缓缓摇头:“没关系,你呢,冷不冷?”

    “我不冷,我热着呢,不信你摸摸我的手。”贺北把手伸过去,覆盖在谢倦的手背之上。

    谢倦的手背被一股柔软的温热所包裹住:“是挺烫的......凑过来,我摸摸你的额头。”

    贺北主动将脸凑过去,谢倦伸手,先是触到了贺北炙烫的耳垂。

    贺北身子轻轻一颤,而后反手握住谢倦的手,放置在自己的脸侧。

    谢倦被这烫手的触感惊到了:“嘶......好烫,是不是发烧了?”

    贺北笑着解释:“我天生就体热。”

    谢倦依然担忧的要紧:“可是这烫的也太不寻常了,像烙铁......真的不要紧吗?不如你到躺在床上休息一下,我找个凳子,坐一会儿就好。”

    “我怎会让你坐冷板凳,况且这里也没有凳子。乖,躺下休息,别管我。”贺北伸手轻摸谢倦微乱的后发,眼神之中的宠溺快要满溢出来。

    “不行......”谢倦紧咬住唇瓣,他的脑海里冒出一个不太合理的念头,这个念头实在是过于难为情,让他不得不纠结许久,最后红着脸吞吐道:“那......你趟在我旁边......。”

    “这样也好,好久都没有同你睡一个被窝了。”贺北笑嘻嘻的坐到谢倦的身旁,开始脱鞋,而后十分自热的掀开绒毯,同谢倦的身躯紧紧挨在了一起。

    两人紧挨在一起,谢倦能清晰感受到贺北热烫的气息与体温。

    谢倦耳根上的薄红一路延申到脸侧:“我们以前.....一起睡过一个被窝?”

    谁知对方坦然:“我们可是从睡到大的,在我很的时候,我们就在一个被窝里睡。每天晚上睡前,你都要抱着我给我讲故事呢。”到最后,贺北在谢倦耳边低低一笑,从谢倦的身后揽住他的腰,将其圈进怀里:“我从到大,还真是一刻都离不开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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