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4章 一剑斩凤翼
令司姣未想到的是, 入亭者,为贺北。取白子者,为谢倦。
司姣立刻猜出贺北的心思。他是怕入亭者为谢倦,她会对谢倦下死手, 亦或是用谢倦来威胁他, 替他一剑斩开天门。
贺北了解她的心性, 担心她再次鸟尽弓藏。
司姣对贺北道:“你放心,这次我真的不会杀你。因为这一次,是我重回天道最有可能的一次。你替我开天门, 而我,留你与他的性命。你若不替我开天门,我必将你们的头颅挂在这塔顶之上,日日风干。”
贺北冷笑一声,眸中的杀机不再掩藏, 目光如刃, 招招戳心:“我若不呢?”
司姣神色一凛:“那——便受死吧。无非是费些力气将你做成人傀, 在你气血耗尽之前,利用你最后一丝活人的气息,执剑斩开天门。再者, 像你这样的天才,天下比比皆是。将来还会有其他人登上天阙亭,到时, 我还怕不能重回天道?”她话音一落, 执掌抬袖, 手下已经化为碎片的箜篌竟然又重新塑回原先的模样。
根本看不出任何一丝碎裂过的痕迹。
司姣白袖一抹, 抚着肉眼无法看出的琴弦, 开始奏曲。
贺北已经站在亭外, 与司姣仅有三层长阶的距离。
他伫立在疾风瑟瑟之中,姿态稳落如山。红衣飘荡间,世量无双,美人如玉剑如虹。再也没有人能够有此能与天所比拟的气场。
他言:“听闻先辈传言,诛仙者,诛心无用。碎骨无用。废你金丹无用。而真正有用的是——一剑刺穿你的眉心,才能毁你根本。”
司姣指尖拨动琴弦,迎战时毫无畏惧之意:“来刺。”
弹指间,贺北与司姣决战就此拉开帷幕。
再无退路。
无数枚琴音被贺北的剑气摒绝于身外。
他的眉心猛然出现一抹金印,此金印好似一枚倒画的羽毛,隐隐约约闪烁着流光般的色泽。在他周身汹涌起一股强烈又霸道的气息,这样的气息浩瀚若星海,让人探寻不到边际,且谓之忌惮,害怕,与恐惧。
司姣手下的琴音不再缓慢有序,而是激增几分破阵之意。
她确实心生忌惮:“你入了武道天人之境......你早就能破宗师之境,偏偏留到此刻......”她不禁轻笑一声,对贺北竟然生出几分佩服。
贺北将破镜时刻留在此时,无非是因为破镜时人的内力与真气都会达到空前绝盛的顶峰。武道天人之所以被称作武道天人,意义和留在人间的神仙一个道理。
武道中最接近神仙之人,要比修仙者还要强上百倍。他们有破天门之力,却甘愿留在人间作一匹夫,他们贪恋人间烟火,又有一身不愿与世俗同流合污的傲骨。
司姣道:“看来,你不需要那三枚白子,也可破镜。但你还是杀不了我。”她话音一落,紧盯贺北的双眸竟然在瞬间变色。
瞳仁变成雪花一般的白,且散发着一种奇异又耀眼的光芒。
贺北与司姣的“白瞳”只对视一眼,便感觉到有一双无形的手正在强扭着他的心脏,强烈的疼痛之余,他猛然吐出一口鲜血,接下来,意识到白瞳可怖之处的他第一件事,便是朝正在攀登塔顶的谢倦大喊一声:“拂衣,别去看她的眼睛!”
贺北从袖口撕下一截绯红布条,系在自己的眼眸之前。这样,他可以强制阻止自己与司姣对视。
这白瞳他方才只看一眼,便被抽走三分之一的内力与真气,且经脉也处于受损的阶段,但他根本来不及修复,只能与司姣继续对峙。
狂风卷来厚重的云层遮蔽住日光,视线所及灰蒙一片。到处弥漫着死寂之气,这样的死寂之气,与君萚所修的鸦杀比起要强烈千倍百倍。要想在这般压迫下登上塔顶,对于尚处于九品阶段的谢倦来,犹如要一步过千山,实属天方夜谭。
他攀附在塔顶之上,风将他的衣诀、发丝吹得凌乱。但他从未想过要放弃。
因为他若取不到这三枚白子,贺北便会死在司姣手中。他死不死无妨,但贺北,绝不能死。
谢倦在狂烈的风中,不断稳落着自己的心神。他每攀爬一下,都汇聚上此身全部的力气。
紧抓着塔檐的五指已经磨出鲜血,而他却不在意这些疼痛与挫伤。甚至,他做了一个决定——为了加快自己的攀爬速度,将执剑的右掌一松,沉雪剑砰然落地,直直插入贺北脚前的石砖缝中。
一个剑客,抛剑,要么是他求败,要么,是他要以命相博。
贺北右手执起艳山,左手执起沉雪,他持双剑,誓要与堕仙决一死战。
司姣白瞳的力量非不直视便能抵挡。她这是与天通气,借天道之力,要踩死一只她所认为的人间蝼蚁。
但贺北不惧,也不认为自己会输。虽然刚才一负伤,使他经脉受损。却也发现白瞳的力量竟然与白子有异曲同工之妙。白子既然不是人间产物,它与“白瞳”都来自天道。
故,贺北将眼上的飘带一摘,他开始直视白瞳,直面恐惧。
司姣大惊。她意识到贺北以身祭子,他也可以吸取别人的功力。他感受到贺北直视白瞳的一刻,他的瞳仁竟然也在瞬间变为纯白,甚至开始反噬她的力量。
这样的神功被他一瞬练成,她不禁感叹拥此天赋者不亏是当今世上唯一一位武道天人。
她是惜才之人,所以她这下真的不算杀死贺北。
谢倦听到耳边传来铮铮剑鸣之声。贺北趁司姣分神之际,释放出两股强大的剑气。这两股剑气如同两条蜿蜒翻腾的长蛇,一青一金,缠绕于司姣周身。
支持贺北如此努力的是谢倦在他入亭前,在他耳边的那句话。
谢倦:“答应我,一定要活下来。不要让我守寡。否则,我立刻再嫁。”
贺北早就想好这一战不管输赢,若传于天下,他定然不能被世人取笑,于是,他让谢倦为他的三招杀敌式,各取一名。
此刻,贺北取下眼眶斯红,若含血一般,瞳孔恢复本来的颜色。他强顶着司姣的力量,双剑并挥,口中振振有词:“日落江湖白,潮来天地青。”
一剑落下,从天地间迸发出一片白色神辉,将死寂之气浑然吞灭。厚重的云层被斩散几重,散落四方,眼下的视线有一瞬豁然明朗。紧接着,耀眼的青光晕染天际,一叠又一叠,如同汹涌的浪潮。
感受到压迫之意的司姣不屑道:“我若没有脚上这两条锁链,你区区武道天人,人间杂碎根本压制不住我。”
贺北冷笑道:“可你现在的脚上就是有两条锁链,而我这个人间杂碎,偏偏就把你压制。”
此话将司姣激怒,她快速撩拨琴弦,奏出一长串诡异又空灵的琴调。她唱吟道:“昆山玉碎凤凰叫,芙蓉泣露香兰笑。
琴音落时,天边传来一声响彻云霄的凤鸣。
贺北知道,司姣现下将那畜牲召唤出来,便是想下真正的杀招。司姣的力量不足为惧,但那只凤凰凶狠异常,才是他真正值得忌惮的。
谢倦此时离塔顶还有三米之差。但这三米之差,如同隔了天堑。他的十指沾血,就连眼睛都被四处乱袭的浊气侵蚀到无法睁开。胸口被一只大手紧紧按住,让他难以喘息。
当他听到那声凤鸣时,仰头,努力将眼眸眯出一条缝隙,他隐约瞥见天地间狂风卷云,苍穹顿时碧空如洗,净如明镜,一只白羽凤凰从天际飞来。
这只凤凰体型庞大,张开双翅时可遮蔽日月,使天地间忽明忽暗,狂风骤起骤灭。谢倦不禁担心起来:这只凤凰定非凡世俗物,贺北如何能够弑杀它。
这一刻,他对贺北的担心达到极致。须臾间,他紧紧扣抓着塔檐,又前进了半米。
第二次面对这凤凰,贺北早有应对。他不慌不乱,挥袖扬剑一斩,斩下一轮似皓然弦月般的剑弧:“这第二剑,崖成千鸟翼,峰作万芙莲。”
谢倦听到银翼鸟振翅之音,清脆整齐地从不远处传来。
银翼鸟毕竟是死物,所以它们与白凤不一样,感受不到疼痛。
上千只银翼鸟洋洋洒洒从那片挂满人皮灯笼的树林里游荡而出,它们浑身亦然闪烁着银光,似星辰般璀璨。它们围绕在白凤身边,对着白凤释放出无数根淬毒的银针。
一根普通的毒针无法对白凤造成伤害,但几千万根毒针便不一样了。它们即便杀不死墨都的凤凰,却也能拖慢它的脚步,为谢倦取白子获得一定的时间。
谢倦奋力攀爬,又行半米。噗嗤一声,他从口中吐出一大片鲜血,染湿前襟。但他的嘴角却是勾起,绽出一抹笑来。
这次,他总算能看清出白子的具体位置。
三枚白子被放置一颗镶嵌在塔尖之上、雾紫色、半透明的圆珠之中。贺北曾告诫他,此珠易取,但想要把紫珠之中的白子取出却是难上加难,需要耗费不少内力才能将白子从珠中取出。
所以到时他一拿到紫珠,便立即交由到贺北手中便可。
贺北这第二剑斩下,不光唤来无数银翼鸟,还缔造出一朵又一朵直上云霄的青莲幻影。
他一踏碎一青莲,离头顶的苍穹仿佛愈来愈近。渐渐,他超越塔顶的高度,眼中只有那只正张翅遮天的白凤。
只要白凤一死,司姣便再无胜算。
白凤有一双蔚蓝色的眼眸,宛若两汪海面,深不可测。它长鸣一声,千只银翼鸟纷纷坠地,摔得连粉末都不剩。
但它们已经完成自己的使命,它们所释放的毒针,剂量虽不够毒死一只凤凰,却足以让它有片刻的不适。
毒针之中含有催眠散。催眠散造不成白凤昏厥,但能够让它力不从心。只要它有片刻的松懈,贺北便有胜算拿下它的性命。
白凤的目的很明确,是正在取白子的谢倦。它张开两只巨大尖锐手爪朝塔顶的谢倦袭去。
“这第三剑......”贺北实在想不起谢倦为他起的那一串名字,但救师兄要紧,他以迅雷之势,手起剑落,一道金光震慑于天地间,搅乱风云。
白凤凄鸣一声,它的右翼被贺北一剑斩断。
贺北眼中杀机四泄:“你是个护主的神物,但我护妻。”
白凤断翅,凄厉的鸣声震喊不断。
司姣嘴角浮现一抹凉丝丝的笑意,他看贺北的眼神像看一个死人:“你难道没有疑问,上一世它已经死过一次,为何如今又完好无损活了过来。墨都的世界不算入往世轮回。所以,你断翅的这一只,并不是从前那一只。”
贺北在心中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所以,你的意思是——墨都的凤凰不止一只?”
这一刻,谢倦的手已经触到那颗紫珠,他指尖含痛摘下的一刻,回眸看向贺北。
贺北向谢倦摇头,意为,他要谢倦来亲自开这枚紫珠。
谢倦以为贺北是无暇抽身,于是,他迅速研究起这枚紫珠,想办法由自己来摄取白子。
作者有话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