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天道不公,真相大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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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玄极宗山下镇。

    林松风坐在林子里, 明月剑悬于半空,为他在遍地血浆中辟出一方干净之处,他闭目调息,不管外头鬼影重重, 不睁眼, 不理会, 那些鬼影也始终无法穿过结界袭击他。

    这个困局,一直到殷无尘到来,剑气斩破鬼影才得以破开, 林松风收剑起身,长松一口气。

    “师尊怎么会来?”他偷开宝库拿了师尊先前过的玄铁就跑,卢鸣风来找他也不回去,没想到师尊会亲自来找他。他也不慌,反倒同殷无尘起他发现血影宫魔修的事。

    “师尊, 昨夜弟子发现了血影宫少主的踪迹, 他似乎想要混入玄极宗, 可惜弟子赶回来报信的途中被他的护法困在这里。”林松风道:“还好师尊来了,弟子才总算脱困。”

    “收到你的信我便来了。”殷无尘颔首,知道聂无欢此人向来睚眦必报, 被他连着压了两次,来寻仇是意料之中,“他在那里?”

    林松风面露错愕, “师尊, 可是, 我没有传信啊。”

    殷无尘偏头看来。

    林松风忙道:“弟子还没来得及传信, 就让聂无欢的右护法聂白困在这里, 之后聂白就离开了, 弟子也不知道他们究竟去了何处。”

    不是林松风求救信,那……

    不好,秋!

    殷无尘神色忽变,匆匆御剑离去,“先回宗门!”

    林松风剑道天赋不如卢鸣风,却比卢鸣风聪明,这么一想,他也反应过来这是调虎离山之计,与在名剑山庄时一样,想不到堂堂血影宫少主,用过的伎俩还要再用一次!

    在聂无欢看来,只要有用,故技重施也无妨,虽第一回 让殷无尘早有察觉,但那一次也得到验证,殷无尘确实很在意他的徒弟。

    等到殷无尘回来时,便只见到重伤的卢鸣风与后来才赶到的掌教弟子,阮秋早就被劫走了。

    楚越收到卢鸣风的传信带着弟子过来,熟料还是晚了一步,好在聂无欢目的只在殷无尘最在意的徒弟,也懒得跟其他人周旋,便将卢鸣风扔给了他们,他们为卢鸣风疗伤之际,已经将魔门少主混入宗门的消息传出去,此刻全宗戒备,都在找人。

    “师叔放心,现在宗门上下都在搜查,聂无欢带着阮师弟一时间很难逃出去,各峰长老也都得到消息,想必很快就能找到阮师弟!”

    卢鸣风伤得不轻,见到师尊和师兄回来还是撑着起来了,向来洒脱的他,此刻满脸自责地站在师尊和师兄面前,手上正是青玉剑绕指柔,“师尊,这次是我的错,是我没有听您的话,先走出了结界,师弟是被我连累的,我现在就下山去找师弟。”

    殷无尘沉默地接过玉剑,紧握在手中,转身便走。

    卢鸣风不解,正要追上,被林松风拦了下来,“师尊要去找师弟,你先养伤吧,免得师尊还没找到人,又得为另一个弟子分心。”

    闻言,卢鸣风是越发惭愧,“都怪我,是我太笨了。”

    林松风摇了摇头,没再话,抬头看着荧烛载着殷无尘飞快远去的剑光残影,神情变得凝重。

    “但愿师弟能平安回来。”

    玄极宗三山二十四峰都在搜查聂无欢时,阮秋终于从一片血红的梦境中挣脱,喘息着醒来,一睁眼便见到屋顶下的横梁,他怔了一下,一声冷笑便在同时从身后响起。

    “总算醒了。”

    聂无欢!

    认出这个声音,阮秋眼瞳一紧,无力的身体僵直地坐起,一回头就见到了坐在书案上的聂无欢。他换了一身黑袍,衣摆上漫开几朵妖异血红,但还是那张酷似殷无尘的脸。

    这里应该是玄极宗外门的一处书楼,空间不大,屋中摆设已有些年头,看上去颇有些陈旧,阮秋勉强认出来楼中玄极宗的风格标记,发现地上还躺着几个宗门弟子时,神色又是大变,匆忙压下满心的惊恐,用力爬起来,走近聂无欢脚边的白衣人。

    “你将他们怎么了?”

    他双眼紧紧盯着聂无欢脚下无声无息躺着的沈灼寒。

    沈灼寒怎么会在这里?

    “你自己的命都快不保了,还有心思去管别人?”

    聂无欢嗤笑一声,扔开把玩的玉牌,玉牌磕到桌角,掉到了沈灼寒身上,阮秋这才看清楚,那是写着沈灼寒名字的内门弟子身份玉牌,而沈灼寒依旧一动不动地躺在那里。

    “怎么,认识?”

    听到这话,阮秋心下悚然,忙别过脸,捏紧因为恐惧不断颤抖的手指,抬眼望向聂无欢,让自己尽量保持冷静,“你在玄极宗有内应,否则,怎能如此顺利地混入宗门。”

    聂无欢一手撑在桌边,饶有兴趣地看着他,眼底透出一股邪气,“是又怎样,不是又怎样,你都落到我手里了,还想着揪出这个内应?你是不是太天真,不怕我杀了你?”

    “你若要杀我,第一眼见到我就该动手了。”这一点阮秋还是很清楚的,聂无欢抓他是为了挑衅和报复殷无尘,上一世如此,这一世也如此,但聂无欢也不一定不会杀他。

    等到聂无欢的耐心耗尽的时候,就是阮秋的死期。

    阮秋没想到,前世在一年后他才被聂无欢抓走,这一世却提早了那么多,事已至此,追究为何会这样也没有意义了,他还不想死,也不能看着这里的同门被聂无欢杀死。

    他问聂无欢,“他们怎么了?”

    聂无欢看他一眼,不知为何笑了起来,像是听见了什么笑话,他踢了踢脚边的沈灼寒,后者还是没有反应,阮秋却紧张得往前一步,聂无欢见状扑哧一声,笑得越发欢快。

    “你看起来长得也不笨啊,可惜,着实不大聪明。”

    阮秋没理会他的冷嘲热讽,却见他一步自半丈外瞬移到面前来,他本就酸麻的脖子果然又被这人顺势掐住,没等他反应,聂无欢便带着他从窗口跳出去,飞上了书楼屋顶。

    时值隆冬,山间寒风冷冽,掺着冰凉的雪花,风一吹就铺上屋顶,书楼后方是处悬崖,下面浓白大雾覆盖看不见底,百丈之下传来河水涛声。而在远处,天上闪过道道虹影剑光,是玄极宗的弟子在四处找人。

    阮秋被扔到屋脊下,摔得脊背生疼,但也比不过寒风刮在脸上的刺痛,他捂住脖子咳嗽了许久,冻得面色青白,手臂了麻了半截。反观聂无欢,负手站在一角翘起的屋檐上,有灵力护体,风雪不沾身,黑红衣袍仿佛屹立在这阴雪天里的一面旗帜。

    “快一个时辰了,还没有人找来。”聂无欢遥遥望着风雪中来回的剑光,眼里满是讽刺笑意,“不如你我来赌一赌,看看殷无尘到底还要多久才能找来,我猜还要一个时辰。”

    他偏头看向阮秋,“你呢?”

    又是这个问题。

    前世被聂无欢抓走时,聂无欢也是这么的,赌殷无尘会在他被抓走的第几天来救他,结果……

    阮秋闭了闭眼,敛去眼底的复杂情绪。天色越来越晚,离明日的十五月圆越来越近,妖咒对他的影响也越大,他实在是累了,就地在屋顶上坐下,竟是不敢再抱任何希望。

    “我不赌。”

    聂无欢拧着眉头看他,显然很是不悦,他足尖一点,飞身回到阮秋面前,习惯地扣住阮秋的脖子,看到那细长的脖子上还有先前两次的红痕未消,他可没有半点怜惜,目光略过阮秋那张漂亮又脆弱的脸上,他眼里愈发不喜,“你怎么长了这张脸?”

    还是前世听过的话,那时阮秋没理他,聂无欢也没再继续,但这一次,阮秋眼眸半阖,脸上落下几点细雪,冷得他一个激灵,心中莫名发笑,有气无力地回了他的话。

    “那你怎么也画成这样一张脸?”

    聂无欢似有些恼怒,“我没有画,这就是我的真容!”

    阮秋诧异地抬眼看去,聂无欢喜怒无常,喜欢掐人脖子,如此近的距离,他也能更清楚地看到聂无欢的脸,确实是太像他的师尊了,可是,这居然就是聂无欢的真容吗?

    聂无欢忽然神色剧变,一把抓起阮秋的手,阮秋手中偷偷取出来的暴雨梨花钉便无处遁形,连带着手上的储物戒也被一块卸了下来。聂无欢看了眼那暗器盒子,随手扔进储物戒里,便扔了下去,也不知滚落到了书楼前的那块雪地上,许久没有响动。

    “比我想得要滑头,果然是得了殷无尘那厮的真传。”

    聂无欢冷哼一声,扣住阮秋下颌将一枚丹药塞进去。

    阮秋认出那枚丹药,眼瞳骤然一紧,用力想要挣开,可还是没有聂无欢快,那枚血红的丹药一入口便化为血水,自行涌入他体内。

    两世,他都没有逃过这一遭。

    聂无欢一把丢开阮秋,看着他捂住脖子蜷缩在屋顶上咳嗽,看上去可怜极了,他才解气了。

    “知不知道你吃了什么?”

    死过一回,阮秋又岂能认不出那枚血红的丹药,他只是有些感慨,而后忍不住笑了起来。

    “溶血丹。”

    这是前世聂无欢喂给他的剧毒,这一世又入了他口中,阮秋不由想到,这莫非是天道注定的命运,要他落得与前世一样的结果吗?

    可是,可是……

    凭什么?

    他这一生已经够苦了。

    生来与常人有异,为了这个秘密整日担惊受怕,明明上一世已经在聂无欢手里死过一回,为何连他这一世也不放过?枉他曾经还以为,这重来的一世是天道给他的补偿。

    天道不公!

    阮秋也不知自己是不是该气该恨,眸中血丝泛红。

    他不甘心!

    到了此时,前世之死遗留下来的恐惧也都不值一提了,阮秋缓慢地坐起来,嘲讽地看着聂无欢,“你杀了我吧,殷无尘不会放过你的,他会要你偿命,到时怕的就是你了!”

    便是猖狂如聂无欢也被他这个眼神惊到了,殷无尘这个徒弟是真不怕死?他自然不可能承认自己是被阮秋这样一个柔弱的东西吓到了,他沉下脸,问出自己方才的疑惑。

    “你知道溶血丹?”

    这是血影宫的手段,溶血丹含有剧毒,服下后能让人生不如死,下毒之人还能随心意操控毒发的时间,聂无欢用过溶血丹折磨过那些背叛他的属下,也要过那些人的命。

    可是,殷无尘的徒弟怎么知道?

    此刻的聂无欢在阮秋眼中便只是前世仇人,溶血丹入喉,他的性命已经被聂无欢攥在手里,他自知逃不掉,便不怕再激怒对方,他现在只想死个明白,“你与我师尊到底有何仇怨,为何几次三番来寻他晦气?”

    聂无欢面色阴沉,又问了一遍,“告诉我,你怎么会知道溶血丹,我还可以给你一个痛快。”

    果真是话不投机半句多。

    阮秋咳了几声,压下咽喉的不适,开口时声音嘶哑,还有些刺疼,“知道我是从何处知道的,又有什么意义?我已落到你手上,天道要我死,我便活不成,只可惜……”他顿了下,也不知道自己在可惜什么,他想到了师尊,却又强迫自己不要再想。

    宗门里很多人都他软弱不堪,阮秋是知道的,可他身旁亲近的人也都知道,他是外柔内刚,越是逼他,他越是不可能让人如愿。反而是逼他的人,未必承受得住反噬。

    此刻,阮秋便是如此,“聂少主,你也不过如此,半月前被我师尊掀了血影宫的暗河,心中很不痛快吧?上回在名剑山庄,也费心费力地布置了很久吧?结果我师尊还未出手,便被我师尊的灵剑逼得逃走,堂堂血影宫少主,来报仇也只敢抓我这个师尊座下最弱的弟子,来真是好笑。”

    他句句戳到聂无欢的痛脚,聂无欢的脸色愈发难看,拂袖在他面前蹲下,“你在挑衅我?”

    “便当是挑衅吧。”阮秋知道只要聂无欢心念一动,溶血丹便能让他痛不欲生,可他还是恨,他抓紧掌下的碎雪,笑意不达眼底,“聂少主,像你这样的人,一定没有朋友吧,不定,连你的属下对你也不是真正的忠心,你只会用溶血丹控制别人,可谁又甘心被他人拿捏性命?你这一生,也没有什么人在意过你吧?但我有。”

    阮秋想到了多年前离世的母亲、停云观观主,他的哥哥宋新亭,他的那些师兄弟们,还有……

    他的师尊。

    即便师尊是因为前世的愧疚而喜欢他,阮秋也认了。

    阮秋很少与人争论什么,今日面对聂无欢,由着心中那股怨气发泄,话出口竟畅快极了。

    明明看上去那么柔弱温和的一个人,却挺直腰杆在聂无欢怨毒的注视下出更为扎心的话。

    “聂无欢,你总想挑衅我师尊,可有想过,不论是修为还是其他,你永远也比不上他,便是连我这个只有练气期的弟子拥有过的,你都没有,你你,活着多可笑?”

    聂无欢面沉如水,忍无可忍再次出手,阮秋反倒是坦然地仰起脖子,那么漂亮的秋水眸中却是冰冷无情的讽刺,聂无欢咬了咬牙,五指收紧,转而紧紧抓住阮秋的领口。

    “我有在意的人,可他在十年前就被你师尊害死了!”

    聂无欢眼中恨意几乎溢出,咬牙切齿地狠声道:“你以为我不敢杀你吗?我会杀你的!还会杀了殷无尘,让你们给瞎子陪葬!”

    有那么一瞬间,阮秋觉得衣襟勒到红肿的脖子上,几乎要将他的脖子勒断,他耳边嗡鸣,在听见聂无欢那句话时,整个人却愣住了。

    聂无欢也知道自己此刻失态了,他狠狠瞪了阮秋一眼,便丢开了阮秋,沉着脸望向远处。

    玄极宗的人还在风雪当中四处奔波,二十四峰开启结界,各色灵光汇做光柱,直直冲入云霄。

    “我会杀了你们的。”他道:“你师尊也不是什么好东西,曾经对一个无辜孩童见死不救,如今,他往日最宝贝的徒弟被抓走了,都这么久了,他竟然还没有找过来……”

    “你……”

    阮秋张口想什么,冷风呛入口中,激得他不住咳嗽,便是捂住嘴巴,指缝还是溢出了血丝。聂无欢冷冷斜他一眼,那样脆弱的美人在他面前如此凄惨,他丝毫未见动容。

    “等着吧,等他找来,我就杀了你。”聂无欢眼里是阴鸷的戾气,“让他尝尝,亲眼看着他最在意的徒弟死去却无能为力的感觉。”

    阮秋咳得一双秋水眸湿透,闻声,又错愕地看向聂无欢,他咽下口中血水,勉力站了起来,定定看着聂无欢的背影,哑声道:“你刚才在什么瞎子?什么十年前……”

    聂无欢冰冷地断他的话,“我最后警告你,你确实伶牙俐齿,不愧是殷无尘的徒弟,可若是再找死,你便要等不到他来救你了。”

    阮秋是没再话,只是第一次认真地重新量起聂无欢的背影,他的身形与殷无尘非常像,若正面是有七分相似,背影便足有九分相似,他先前模仿殷无尘时,声音几乎一样,剑气也有三分殷无尘的模样,连阮秋都上当了,完全可以以假乱真。

    方才聂无欢,十年前,瞎子,还提到了他的师尊殷无尘……十年前,是阮秋遇到殷无尘的那一年,世间怎会有这么巧的事?阮秋恍然醒悟,师尊的性情与十年前完全不一样,师尊外冷内热,待他从来是温柔尊重的,而十年前的殷无尘根本不懂得何为尊重,他的性情阴晴不定喜怒无常,非常明显的恶劣,但也会帮阮秋……

    阮秋想要问清楚,至少他是相信他师尊不是见死不救的人,“你的十年前,可是在沧江上游的极乐古寺?我师尊没有见死不救,也不可能见死不救,我不信这是真的。”

    “你怎么知道极乐寺?殷无尘还有脸将这些告诉你?”

    聂无欢面色愈发难看,五指紧了紧,回身紧紧扣住阮秋的脖子,看着阮秋面上露出痛苦的神色,他冷笑道:“我过的,是你一直在挑衅我,看来,你不用再等下去了。”

    阮秋被他掐住脖子吊起来,本能地运起灵力,可抓到聂无欢手背时,他又撤去了灵力,艰难地发出声音,“那,你可知道,火心果?”

    聂无欢一顿,阮秋悬空的双腿便站在了屋顶上,好歹轻松了一些,但脖子上的手没有松开,之后,聂无欢咬牙道:“好啊,当年殷无尘抢走了我的火心果,还告诉了你。”

    闻言,阮秋眼中一片了然,心知已不需要再问了。既然是同一个时间,同一个地点,怎么会有两个瞎子同时需要火心果救命?聂无欢这话的意思,是他就是当年那个跟阮秋相处半月,性情恶劣的殷无尘?

    若是这样,当时那个殷无尘几次回避玄极宗的问题,又让阮秋找殷无尘报仇便都可以解释了。他不是真的殷无尘,当然不知道玄极宗的状况,他是在败坏殷无尘的名声!

    他殷无尘抢走了火心果,那当年在阮秋因为寒毒发作痛苦得神志不清时,化去火心果火毒,真正救了他一命的才是真的殷无尘?

    阮秋怔愣许久。

    聂无欢却是真的动怒了,他见阮秋在生死关头还在发呆,眼底的怒火便被点燃了,手上用力,显然动了杀机,“我这就送你上路!”

    阮秋骤然回神,他感觉他的脖子这次真的要被掐断了,他匆忙将方才蓄起的灵力都覆在掌心上,抓住聂无欢慢慢收紧的手,一边断断续续地道:“我,我吃了火心果……”

    聂无欢恨得双眼通红,以为当年殷无尘是为了他的徒弟抢的火心果,而阮秋那点微末的灵力根本止不住他满心的杀气,就在他停顿的这片刻,一双秋水眸望进他眼底。

    “无尘,哥哥,我没有死……”

    远在十年前的回忆忽然涌上脑海,那声敷衍又稚嫩的哥哥在耳边响起,聂无欢整个人怔住,手上一松,阮秋便倒了下去,一边咳嗽,一边大口呼吸掺着风雪的新鲜空气。

    逃过一劫,阮秋眼底却满是不可置信,他赌对了,只是这个真相,让此刻的他很是无措。

    同样无措的还有聂无欢,他看着细雪满身狼狈不堪,脸色难看的与死人无异的阮秋,双手竟然在颤抖,“你方才,在胡什么?”

    雪越来越大,在阮秋的眼睫上积了一层薄薄的白霜,他咳了很久,都没有缓过来,愣愣地回道:“十年前,我身中寒毒,去玄极宗找哥哥的途中,遇到一个叫殷无尘的人……”

    聂无欢摇头,“不可能的!当年义父派人帮我找人,他们只带回了瞎子的尸骨,是我亲手将他葬在血影宫,你怎么可能会是他!”

    阮秋又咳出了一口血,因为动用灵力,妖咒的征兆开始加重,他没了力气,身体也变得空虚,头晕的状况越发严重,加上几次摔倒、脖子上的伤,他浑身都难受极了。

    聂无欢想让他起来,伸出手,又收了回去,他还有些狐疑,便在此时,一道剑光自背后而来,带着冰冷的肃杀之气,他再也顾不上阮秋,化出细长的血红骨鞭迎了上去。

    剑气与血鞭撞上那一刻,满天风雪似乎都停滞了一瞬,那只是殷无尘的剑,他本人还没来!

    聂无欢咬咬牙,甩着血鞭抽散剑气,。殷无尘也就晚了一点,此刻荧烛剑回到他手中,一声龙吟响彻天地,震慑整个玄极宗,殷无尘这一剑,聂无欢根本没有还手之力!

    勉强算是两剑的交手,聂无欢便被剑气震退,不得不舍弃屋顶上的阮秋,飞身往后撤去。

    而察觉到熟悉的剑气,几乎被风雪淹没的阮秋这才从屋顶上抬起头,还未看见人便被一道灵力轻柔地扶起来,他怔怔看着被隔开的风雪,腰间一紧,便入了殷无尘怀中。

    那一刻,阮秋便红了眼眶。

    “师尊……”

    不过短短几个时辰,阮秋便成了眼下这副虚弱模样,殷无尘眸中略过杀意,同时温声回道:“别怕,师尊来了,这次不会有事了。”

    阮秋被他喂下一枚丹药,被冻得僵硬麻木的身体便多了一股暖意,身上力气也回来了几分。

    荧烛剑已去追逐聂无欢,而聂无欢非但不跑,见到殷无尘抱着阮秋,还挥着血鞭折返回来。

    “殷无尘,你放开他!”

    殷无尘眉心一紧,荧烛剑便挡在了聂无欢面前,他的剑道境界已经圆满,聂无欢早已经不是他的对手,只是单靠荧烛剑,他不出手,也挡不住同为化神期修士的聂无欢。

    殷无尘将阮秋放到屋脊上让他坐着,“在这里等我。”

    阮秋还未缓过来,殷无尘已经召回荧烛剑,亲自出手与聂无欢交手。化神期修士之间的斗法,霎时引得天地变色,猩红血色漫过这处偏僻山头,而荧烛剑剑势如苍龙,二人都全力以赴,一时间难以分出胜负,不过都刻意避开阮秋所在的这座书楼。

    这一场得惊天动地,玄极宗的人也发现了,不过殷无尘出手了,众位长老与掌教都没再出面,他们只是守在自家山头旁观护法。

    阮秋也无法忽略这一场斗法,丹药的效果上来后,他便在屋顶上站了起来,以他的修为,还看不清楚化神期境界的修士如何过招,但他还是远远看着,眉头一直紧锁着。

    聂无欢的修为到底比殷无尘低,百招之后,他落入颓势,可他不愿收手,仍拼尽全力纠缠殷无尘,转机便发生在那一刻,一柄染着黑气的飞刀悄无声息地刺向阮秋背后!

    殷无尘早已放开化神期强大的神识,时刻看护着阮秋。

    见状,他面色微变,便是聂无欢的长鞭裹挟着蚀骨血气而来,他还是毫不犹豫地命令荧烛剑飞去救阮秋,而后用双掌接下这一鞭!

    一个剑修连剑都丢了,还能称之为剑修吗?可是殷无尘是剑圣,没有人相信他会输给聂无欢,他以二指作剑,借满天风雪为剑意。

    风雷入剑,霜雪摧命。

    聂无欢败得很彻底。

    与此同时,荧烛剑也将那一柄偷袭阮秋的飞刀挡下。

    听到清脆的声音,阮秋后知后觉,回头看去,眼底闪过一抹惊慌。就在聂无欢落败之际,暗处一道黑衣身影终于现身,接连几把飞刀又飞向阮秋,阮秋下意识往后退去,只是屋顶不比平地,又覆上一层雪花,他脚下滑,险些又一头栽下去,荧烛剑托着他站稳后,才调头去追黑衣人。

    那黑衣人披着斗篷,边逃跑边以灵力掷出数柄飞刀。

    荧烛剑穿破风雪,在空中划过几道冰冷的剑光,快得不可思议,将每一柄飞刀都偏了。

    哐当几声,飞刀不知射到了何处去,黑衣人偷袭不成,总算收手,在树林中几个跳跃,朝着聂无欢那边喊完话,便朝反方向逃走。

    “少主,不可恋战,快走!”

    聂无欢已经重伤,荧烛剑也去追那个黑衣人了,可是此时,阮秋所在的书楼屋顶却开始剧烈地晃动,阮秋随着书楼晃动摇摆不定,几次摔倒在屋顶上,又匆忙爬起来。他这才发现,那个黑衣人的飞刀不只是在攻击他,还算好了被荧烛剑偏之后的角度,恰好,七柄飞刀通通在了那座书楼几根重要的梁柱上,书楼即将倾倒!

    殷无尘毫不犹豫扔下了聂无欢,朝书楼飞身而去。

    阮秋再次从屋顶上爬起,储物戒不在,他手边没有法器,身上也没有力气,终于在书楼屋顶真正倒下那一刻,他脚下踩空,也顺着这座书楼,一同坠向了悬崖下的冰河。

    没等阮秋求救,厚厚白雾瞬间将他的青衣身影吞没。

    “秋!”

    殷无尘晚了一步,眼看着阮秋身影消失不见,心下一紧,跟着纵身跃下山崖。那边厢,荧烛剑追着黑衣人而去,没想到最后,黑衣人居然不顾受伤绕回了聂无欢身后。

    “少主,我们快趁机……”

    “谁让你动手的!”聂无欢非但没有同黑衣人一起离开,还狠狠甩开他,他看着阮秋的身影没入悬崖,也飞身追过去,“他是我的!”

    百丈高的山崖下,狂风呼啸,滚滚涛声震耳欲聋,一个人在此间便显得如同蚂蚁一般渺。恍惚间,阮秋回想起上一世的结局,那时他是带着满身伤痛沉入暗河而死的。

    这一次,也会重来吗?

    阮秋早已预料到这一世也许还会跟前世落得一样的结局,可是到了这一刻,他还是不甘心。

    师尊,师尊……

    他忍不住在心里唤起殷无尘,这一次,师尊能救他吗?

    “秋,抓紧我!”

    一声疾呼在风声水声中响起,紧跟着,熟悉的白衣身影穿过厚厚浓雾,向来冷淡的眸中是从未有过的紧绷与慌张,朝他伸出了手。

    忽地,阮秋心中被委屈填满了,秋水眸中闪过泪光,他并未迟疑,像是等待了许久,紧紧握住殷无尘向他伸出的手,撞进他怀中。

    “师尊,你终于来了……”

    他死死地抱紧殷无尘,庆幸地想,噩梦已经结束了。

    作者有话要:

    话早了……好像虐不起来了……自由发展让秋在接下来的剧情有了新的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