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章 佛子钟晚,阮秋有孕。
六合同春阁拍卖会当夜, 一株万灵花引发的四圣混战,到底在花朝节的第四天夜里落幕。
据闻,当夜最后离开四圣混战那座环山的人,是西域大天音寺的佛子, 但他, 他并没有赢, 只是切磋到此为止。因而很多人都认为,这一次是殷剑圣战到了最后。
而万灵花的归属,除了六合同春阁的人和四圣, 外人暂时也不知道,更不知道万灵花最后会被战胜三圣的殷无尘送给徒弟阮秋。
在十方城许许多多人为此争论不休时,殷无尘正背着他心爱的徒弟阮秋,穿过花灯灿烂的热闹长街,往他们暂住的院走去。
他收敛起一身剑气, 身上冷冽的气息让阮秋很是安心, 不知不觉涌上困意, 又有些担心。
“师尊,你累不累?”
在三位同境界修为的对手了整整一天一夜,殷无尘身上未见一丝疲惫, 笑容里反倒带着酣畅淋漓的快意,“背着你怎么会累。”
阮秋跟着他笑,“我是师尊同宋城主他们斗法累不累?师尊若累了, 就放我下来吧。”
殷无尘道:“无事, 我们只是切磋, 点到为止, 并非拼命要赢, 他们都还未出全力。倒是你……”他轻轻颠了下背上的阮秋, 吓得人下意识抱紧他的脖子,他却笑:“等了我一夜,除了腹痛,还有哪里不适?”
阮秋松了口气,趴在殷无尘肩上,声道:“没有了。师尊,你们在环山里起来,怎么还用结界封山,我都看不到你了。”
殷无尘桃花眸中笑意清浅,“你师尊我是北岸剑圣,怎么会输?不过宋燕台担忧我们砸了他的地盘,波及无辜,特意封了山。秋,相信日后,你也会有与像宋燕台、兰摧和佛子这样的人切磋的机会。届时,便该是师尊像你如今这样等着你了。”
阮秋心道唐霰有句话的也不错,他师尊其实也是个极骄傲的人,跟刺头一样的兰摧好不了多少,平日里那样稳重严肃的一个人,私下也会这般自恋。他下巴抵在殷无尘肩上,双手轻轻环在他的双臂上,秋水眸望着长街上熙熙攘攘的行人与花灯,眸中笑意也被染上星星点点的光芒。
“师尊就哄我吧。”
阮秋笑道:“我哪有那么厉害,也就只有师尊会这样哄我。先前在名剑山庄时也一样,师尊同我我可以变强,将来给师尊争光,其实徒儿后来想起来,就知道师尊是在哄我的。不过,我知道师尊是喜欢我才会哄我,知道师尊不会因为我做不到而失望,也就不会再为那些事难过了。”
他微微垂眸,声音又了几分,“我也喜欢师尊的。”
殷无尘脚步猛地顿住,这还是他头一次听见阮秋如此直白出来自己的心意,他猝不及防,甚至愣了一下,随即心中满是欢喜。
“秋……”
殷无尘几乎欣喜若狂,原来得到心上人正式的回应,会是这样一件令人惊喜且激动的事。
但话到嘴边,殷无尘又不知自己该回应阮秋什么。
,他也喜欢阮秋吗?
他早就过了,他心仪阮秋,也只心仪阮秋一人。
恰逢这时,城中放起烟花,盏盏天灯点亮内城水晶雕琢而成的凤凰,也点亮整座十方城。
街上的行人不由为之驻足,连阮秋与殷无尘都停了下来,抬头看向夜空之下的烟花盛景。
阮秋眨了眨一双潋滟的秋水眸,又偏头望向自家师尊的侧颜,眸中闪过一次依恋,即便此刻在街上,不远处还有许许多多的行人,他还是忍不住,亲了下殷无尘侧脸。
“师尊。”
阮秋雪白脸颊微红,看着殷无尘因他的动作而错愕回头,又低头缩回了殷无尘肩上,抿了抿唇,大抵是被城中欢腾的气息感染,他也难掩心中的期盼,抱紧殷无尘。
“师尊,我们要一直在一起。”
殷无尘眸中笑意更浓,毫不犹疑回应了阮秋,他笑道:“好,我们永远在一起。不管日后秋在多远外,我都一定会找到你。”
“我才不会走。”
阮秋低声反驳着,听见殷无尘朗声笑起来,他怔了下,也跟着笑了,偏头枕在殷无尘肩上。
宋燕台离开六合同春阁时带上了那株万灵花,出局时就将花留在环山里,而最后花到了殷无尘手里,可他的灵石和千年寒水玉还没给。阮秋现在还算六合同春阁的人,有他在,阁中倒也不急着过来收账。
二人回到院时,外头烟花此起彼伏,还未结束。
阮秋腹痛的状况已好了许多,殷无尘仍不放心,让他坐下来好好歇着,又将万灵花给了他。
“先前一直想要,今夜却没多看它一眼。”殷无尘今夜一直在笑,他将万灵花放到阮秋手上,“花是你的了,我去做点吃的。”
阮秋接过万灵花,这株九阶珍稀灵植这会儿落到他手上,他反倒没有先前那么稀罕了,双眸望着殷无尘,俨然比往日更乖巧黏人。
“师尊,我不饿。您了一天一夜,先休息一下吧。”
殷无尘揉了揉他的脑袋,眸中笑意极温柔,“我真的无事,秋乖,在这里等一下就好。”
阮秋看着他转身走去厨房,也只有由着他去,才有空查看手上这株万灵花,心头暖洋洋的,这万灵花,是师尊为了他抢回来的。
因此,这万灵花也变得弥足珍贵,他都舍不得用了。
就在这时,院外的大门传来一阵动静,殷无尘已进了厨房,大抵是没有听见,阮秋便放下装着万灵花的玉盒,起身往院门走去。
敲门声几乎被淹没在外面的烟花爆炸声里,听着不紧不慢,阮秋还以为会是李钰和阿夕,没想到开门大后,会见到一个和尚。
那和尚看着极年轻,身上素白袈裟绣着繁复的金线,阮秋第一眼就觉得莫名的眼熟,可看见年轻和尚的脸时,却在一瞬愣住了。
他第一眼看到的,不是对方的脸,而是一双金瞳。
那一双金瞳极透彻,仿佛含着光,透出万般玄机。
之后,阮秋才看到这和尚的脸,他看起来很是年轻,一张脸很精致,眼窝深,鼻梁高,五官立体,颇有些附和域外之人的特征。
只见门前的和尚淡淡一笑,双手合十,朝阮秋弯身。
阮秋莫名从他身上感觉到一股高深莫测又令人不由沉静下来的气质,忙跟着双手合十拜下。
“这位师傅,你这是……”
年轻和尚微笑道:“贫僧路过此处,恰巧有些口渴,便想上门讨一碗水喝,叨扰施主了。”
听见这个颇为耳熟的声音,阮秋不着痕迹拧了下眉头,金瞳,西域人,和尚,熟悉的声音……
这不会是那位佛子吧?
阮秋其实已经猜到年轻和尚的身份,想到还在厨房里的师尊不久前才同这位佛子酣战过一场,他心下警觉起来,可看着年轻和尚面上淡然的笑容,他又不禁跟着冷静下来,便当做认不出人,侧身让开院门。
“无事,正好我刚在院中煮了茶,师傅进来吧。”
年轻和尚笑容未变,抬手一礼,“那便多谢施主。”
阮秋轻轻颔首,领着人进院,因殷无尘还在厨房忙活,也不知道佛子是为何而来,他也就没有去叫殷无尘,请佛子在院中坐下,斟上一杯热茶,“方才随手泡的茶,也不是什么名贵茶叶,师傅不要嫌弃。”
佛子双手接过,笑道:“施主客气。贫僧冒昧前来,施主愿以热茶待客,贫僧不敢嫌弃。”他抿了口茶水,金瞳中闪过一丝惊艳,看向阮秋道:“施主谦虚了,贫僧不懂茶,但也能品出这茶定然不差,烹茶之人的手法也极好。多谢施主款待。”
“师傅过奖了,不过一碗清茶,实在不算什么。”
阮秋不知后院厨房的殷无尘何时才会发现佛子的到来,也尽量压抑着心中的惊疑以平常心对待佛子,见他慢慢饮尽杯中茶水,就提起茶壶要添满,佛子却抬手挡下了。
“不必。”
佛子笑看阮秋,“了只是来讨一碗水喝,施主赠贫僧清茶,已是款待,贫僧也该走了。”
听他这么,阮秋有些意外,“师傅这就走了?”
佛子笑着起身。
阮秋不知所措地跟着站起来,他还有些懵,佛子今夜前来,真的就只为了讨一碗水喝吗?
十圣之一,西域三大寺争着捧着的佛子缺一口水?
阮秋很不可思议。
佛子年轻的面容上仍是淡淡的笑容,又似乎藏着三分怜悯,叫人一眼望去,便情不自禁地跟着平静下来。他道:“想必施主心中也有许多疑惑,但贫僧今夜前来,确实与你师尊殷无尘无关。贫僧路过此处,忽然口渴是真,为此见到施主也是一段缘法。算起来,施主救过贫僧的师兄。”
阮秋又是一惊,他迟疑道:“前辈早知道我是谁?”
“昨夜拍卖会,施主就是站在台下的六合同春阁大管事,众所周知,如今暂代六合同春阁大管事的人,正是玄极宗殷剑圣的徒弟。”佛子轻转手中佛珠,“不知施主可还记得城主府中一个叫庄九的和尚?”
所以,他们二人方才都是在揣着明白装糊涂吗……
阮秋怔怔点头,“记得。听闻,庄九前辈是大雷音寺的记名弟子,与佛子前辈颇有渊源。”
佛子笑应,“他是贫僧的一位师兄。贫僧在施主身上,闻到一丝庄九师兄身中的溶血丹的味道,不过,施主身上的毒已经解了。”
这佛子知道的也太多了,这就是天生慧眼的能力吗?
阮秋感觉他在对方面前毫无秘密,心中既好奇也佩服,“我确实被强行喂下过溶血丹,但及时服下延缓药,不久前也服过解药。”
佛子微微皱起眉头,似有些苦恼,“如此一来,贫僧该如何报答施主这一碗茶的恩情呢?”
阮秋面露疑惑,“前辈不必在意,不过是一碗茶。”
佛子摇了摇头,“还有师兄。听闻是施主提出用一枕黄粱,暂时压制住师兄身上的剧毒。”
“贫僧明白了。”
不知佛子想到什么,他莞尔一笑,垂眸望向阮秋腹部,忽然伸出一手,阮秋看着他在虚空中用手指一笔画出一道金光佛印,眼中甚是迷茫,佛子看在眼里,又是一笑。
“本以为今夜路过此处能遇见施主,明你我之间有缘,庄九师兄与施主赠茶的恩情,贫僧也定要还的。但贫僧看施主福运加身,大抵什么也不缺,这才明白,原来与贫僧有缘的,不只是施主,还有他。”
那道金光法印悬在阮秋与佛子之间,叫阮秋着实有些无措,听到佛子这么,他更是迷茫。
但没等他问出来,只见佛子袖袍轻挥,那道金光法印便落到了阮秋身上,阮秋眼睁睁看着金光消失在他腹中,也着实吓了一跳。
“这……”
那个瞬间,阮秋还以为佛子要杀他,可当金光触碰到他身上时,他只觉一股暖意拂面而来,先前在湖边因为吹了一夜冷风而有些冰凉无力的四肢,也被这股暖意笼罩。
他满目茫然,看了看他暖和的双手,又抚向腹部。
连肚子……也暖暖的。
佛子捻转佛珠,弯唇轻笑,“贫僧有个中原名字,名叫钟晚,施主可记下。你腹中孩儿与贫僧颇有些缘分,这道金光咒赠与施主,可护孩子平安出生,待他长大,施主若愿意,便带他到大天音寺寻贫僧吧。”
他完这话,阮秋已经惊得瞪大眼睛,什么叫……
“什么叫我腹中——”
阮秋抬眼对上佛子清澈的金瞳,到嘴边的话已问不出口,因为他明白,佛子没必要骗他。
这双传闻中能看穿世间万物的慧眼,也不会看错。
阮秋满心震撼,他……
他有孩子了?
佛子看着阮秋的反应,笑容里有过三分疑惑,旋即已是了然,“看来施主并不知道你已有身孕,也是,施主身上有一枚宝珠护体,此刻也护住了腹中孩儿,却是将孩子藏了起来,施主,你如今再感受一下,贫僧的金光咒,应当足以让你看清楚。”
阮秋心里很是慌乱,听他这么,就这么做了,下意识运起灵力,感受腹中异常之处——这是他自己的身体,没有人能比他自己更了解自己,但在方才被入护体金光咒后,他清晰地感受到了腹部的异常。
那里,好像有什么东西——
那是一个生命吗?
是他的孩子吗?
阮秋已震撼得呆住。
佛子摇了摇头,“看来施主已经感受到了,这毕竟是施主的孩子,自是由施主决定要不要留,若施主不想要,贫僧也只能遗憾无法与你腹中这位朋友了结这段缘法。”
他着一顿,望向后院的方向,眸中闪过一丝笑意。
“多谢施主,贫僧该走了。”
他双手合十,朝阮秋一拜。
阮秋这才回神,匆忙拱手还礼,他脸色微白,因为第一次察觉到腹中有孩子的存在,他是惊吓多过欢喜,也有许多话想问佛子。
可等他起身,佛子已转身往门前走去,阮秋下意识想要追上,一转眼,人就闪身出了门。
急的跟逃命似的……
阮秋心中冒出来这样一个想法,把他自己也给逗笑了,这世间谁能逼得堂堂佛子落荒而逃?
很快,他这个乱七八糟的想法就被满心复杂压下了。
他有孩子了。
原来先前不是错觉,他这样的人居然也会有孩子。
未等阮秋多想,殷无尘的身影已经出现在前院,他看阮秋默不作声,独自站在敞开的大门前,一股残余的淡淡檀香随风飘来,便叫殷无尘拧起眉头,朝阮秋大步走来。
“秋,方才谁来过?”
本就慌乱不已的阮秋,在听见殷无尘的声音后,登时紧张起来,见他过来,又忍不住心中惊慌,在殷无尘靠近他时握住他的手。
殷无尘扫了眼门外,见街上空荡荡的不见一人,才收回视线,不料回头却撞上徒弟泛红的眼睛,他眉心一紧,握住阮秋不住发抖的手,温声道:“秋,你怎么了?”
阮秋心里还是很慌,他也不知道自己在慌什么,知道肚子里有个孩子后他也不敢乱动,他本能地想,这不是他一个人能承受的……
可是师尊会要这个孩子吗?
阮秋不由自主想起上次问过殷无尘关于孩子的问题,那时,师尊好像也不认为他会有孩子。
但他还是会害怕,他自己都还未及冠,又是这样的身体,肚子里居然又有了一个孩子……
想到孩子以后可能跟他一样,有这样的身体,阮秋就越发恐惧,咬了咬唇,看向殷无尘,“师尊,我,我肚子里好像有孩子了……”
他眸中闪过惊慌的水光,怎么办,师尊会要他们吗?
作者有话要:
更啦更啦,崽被发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