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六章 鬼珠离体,鬼母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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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殷无尘向来将阮秋的话记在心上, 阮秋梦里的眼睛不是鬼母,那定是另有其人,再看鬼母居然一人站在聂家校场等他们,他同宋燕台:“她或许还有同伴, 当心。”

    因为先前与阴无常待了一夜, 殷无尘怀疑那人是他。

    宋燕台吃过自负的亏, 闻言神色微变,轻轻颔首。

    鬼母掩唇失笑,一只血瞳满是讽刺地看着他们, “这就开始怕了?孽种就是孽种,废物。”

    宋燕台拧眉道:“看来你已等不及了,那就来吧!”

    他大半生的痛苦都来源于眼前这个人,连少时留下的怪病也是因她而起。都仇人相见分外眼红,宋燕台不再同她多话, 召出骨剑, 拂袖间飞向鬼母, 寒风骤现,地面瞬间凝上一层厚厚的冰霜,他身影闪过, 如一道风,眨眼已近了鬼母身前。

    鬼母血眸中一片冷厉,手握成爪, 一团鬼气涌现在掌心, 拍向那柄冷厉骨剑, 腕上两串铜铃登时发出细碎的铃声, 却仿佛直撞灵魂的丧乐, 叫听者耳中如针扎般刺痛。

    二人一交上手, 整个校场的温度霎时降下来,化神期修士的威压往外扩散蔓,几名隐龙卫没上前助阵宋燕台,反而护在唐霰面前。

    殷无尘握住阮秋的手,将一道剑气在他手上,为他避开那些外来的侵扰,阮秋稍缓过来,一把按住他的手,望向远处的战局。

    “师尊去吧,我只是想起那个梦就有些头疼,已经缓过来了。现在,宋城主需要帮手。”

    边上的唐霰闻言也道:“去吧,我帮你看着阮秋。”

    “有劳。”

    殷无尘点了点头,看向阮秋时,向来冷静如他,此刻脸上也满是不放心,“秋,心。”

    阮秋勉强笑了笑,“嗯。”

    殷无尘深深看了他一眼,转头望向宋燕台二人的方向,荧烛剑倏然出鞘,满载剑气而去。

    与此同时,一条黑影紧跟着殷无尘加入了战局当中。

    是聂无欢。

    偌大的校场被殷无尘走前留下的剑气一分为二,一边是他和宋燕台跟鬼母、聂无欢母子得风云变化的局面,一边是被隔绝在满天鬼气与霜雪之外的阮秋和唐霰等人。

    阮秋下意识屏住呼吸,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们,可是他看不清,他的修为还是太低了,只见到那霜雪与浓郁鬼气中有几道人影闪动,便紧张得几乎将下唇咬出血印。

    一只手按上他手臂,是唐霰。

    “别紧张,他们二人联手,就算杀不死鬼母也不会输。”唐霰一手提着长剑,拍了拍阮秋手臂,话是这么,神情也不见得轻松。

    阮秋欲言又止,“唐掌柜怎么也来了,你的伤……”

    修为散尽,却还要来。

    “为少城主报仇的事,我当然得来。”唐霰掂了掂手上的灵剑,挑眉道:“烂船也有三分钉,瞧不起谁呢?”他倒不是真的生气,再看向结界内的战局,神色也凝重起来,“你师尊和宋燕台为了今日都等了很久。早有听闻血影宫聂少主与你师尊的恩怨,今日一见,还是不如你师尊,不过宋燕台阵法厉害,架却一定不如你师尊,不是我自吹自擂,杀人架我是在行的,若不是我修为废了大半,我也想亲手为少城主手刃仇人。如今这样,我也得看着他,给他出谋划策,万一……”

    他顿了顿,“我得给他收尸。”

    阮秋怔住。

    唐霰又笑起来,“笑的,我就不信,双圣联手,他们还能输?今日他们要是真的输了,下半辈子,这都是我嘲笑宋燕台的乐子。”

    听唐霰这么一,阮秋不由失笑,有个人陪在在他身边,他心头紧绷的那根弦不觉放松了几分,却见到殷无尘几人都停了下来。

    只见鬼母在殷无尘与宋燕台联手下被逼退到数丈外,而聂无欢也早已被逼出战局,扶着心口站在角落,嘴角已沁出血水,即便如此,鬼母也未曾看他一眼,而是狠狠盯着殷无尘二人,“你们两个孽种这些年也没白活,都在琢磨着怎么杀我吧?”

    “我不会死的!”

    鬼母冷冷一笑,摘下手上的一串金铃,双手飞快掐诀,顿时飓风大作,掀起校场上的碎石瓦片,却有丝丝血气自地面上漂浮而上,飞快在校场上凝成十几个高大血人!

    即使有剑气结界阻拦,阮秋和唐霰也感觉到了那股极致森冷的血气,阮秋是看过天水诀后半篇的人,看到这景象,他有了一个想法,“鬼母将炼血功与天水诀融合了?”

    唐霰恍然,“难怪她这炼血功跟她儿子不一样,而且看起来颇有几分玄妙,难道她就是这样乱来,才将自己炼成这副鬼模样的?”

    阮秋也不知道,只不过也更揪心地看着场上战局。

    鬼母飞身掠到远处残破的石狮上,袖袍一挥,血光翻涌如浪,那些血人霎时间活了过来。

    殷无尘和宋燕台对了一眼,同时出手,却见那些血人速度极快地飞窜而来,赫然挡住他们的去路,且身手都极灵活,又如同鬼母的化身,十几个血人瞬间淹没了他们。

    鬼母冷漠地俯视着他们,“先让这些血傀陪你们玩玩吧,也不知道我们聂家那些叔叔伯伯留下的血凝成的血傀,够不够你们玩。”

    闻言,阮秋面露愕然。

    “这些血傀,竟然是鬼母用聂家先人的血炼成的!”

    “她可真是够‘孝顺’的。”唐霰嘲讽了一句,看着殷无尘与宋燕台被十几个血傀包围的身影,他颇为不解地摸了摸下巴,“可是这些血傀就算都不弱,也拦不住他们。”

    阮秋稍稍睁大双眼,“她是不是只是想拖延时间?”

    唐霰问:“那她要做什么?”

    阮秋百思不得其解。

    这些血傀由聂家先人的血炼成,还是聂家本家的人,即便只是多年前遗留下来的干涸血迹,聂家作为当年名极一时的大世家,能进入本家的人修为都不低,用这些血炼成的血傀的确不弱,可毕竟是那么多年前的死人了,又如何挡得住双圣联手?

    一个个血傀被荧烛剑斩杀,被宋燕台的法阵所困。

    看到他们突出重围,阮秋和唐霰无不松了口气,阮秋心中仍有疑惑,时时留意着站在石狮上的那一道血红身影,鬼母的神情并不如她话中那样自信,还时不时看天。

    她总看天做什么?

    眼见血傀很快就被除了大半,聂无欢咽下口中血水走到石狮下,“娘,你斗不过他们的,你跟我走,我们回血影宫,好不好?”

    “别叫我娘!”鬼母厌烦地瞪着他道:“我不会走的!别再来吵我,我,我还不能走……”

    她眉头紧锁,焦急望天。

    “可你现在不走是会死的!”聂无欢虽然怨恨过她当年不顾他的痛苦将他变成殷无尘的模样,后来又扔下他多年不管,可鬼母毕竟是他娘,他也不能眼睁睁看着她死。

    “为了一个死人将自己变成现在这样,值得吗?”

    “住嘴!”

    鬼母挥出一团鬼气,怒斥道:“少泽他还活着,你给我滚!滚出鬼城!别再让我见到你!”

    那团鬼气袭来,聂无欢不退不避,“那你就杀了我!”

    阴冷刺骨的鬼气悬在聂无欢面前,鬼母握紧五指,遍布着鬼纹的惨白面容上一片冰冷。

    “滚。”

    她转眼望向几乎清完血傀的殷无尘二人,语调极冷,“就当我没有生过你,给我滚吧。”

    聂无欢神色黯然,咬牙不语。

    鬼母的神情愈发焦虑,忽然,她又露出了笑容,红唇扬起,飞身落到聂无欢身边,聂无欢眸中黯然立时变作喜色,“娘,你要……”

    “让开!”

    他话还没完,就被鬼母一把推开了,鬼母仰头望着天上,展开双臂,莫名地笑了起来。

    “终于来了!”

    最后一个血傀被一剑穿心,化为一滩血水流到地上,殷无尘收剑,面上露出疑惑的神情。

    宋燕台撤阵上前,也有几分困惑,“她在做什么?”

    这也是阮秋和唐霰想知道的,唐霰跟着看天,脸上满是迷茫,“她神神叨叨的在什么?”

    “日蚀。”

    阮秋方才一直在观察鬼母,鬼母看天,他也在看,今日鬼城的太阳比以往他们所见的都要大,已经快爬到当空,很是刺眼,他却清晰地看到日头的边缘多了一道阴影。

    他忍着眼睛的不适,看向鬼母道:“她在等天时,莫非此刻天生异象,她要做什么大事?”

    “一定是!”唐霰重重点头,扬声朝宋燕台喊道:“鬼母定是另有筹谋!别等了,先杀了她!不要给她任何可以还手反击的机会!”

    “好。”

    宋燕台应声,手中骨剑深插入地面,冰雪覆盖方圆数十丈,灵光涌现,快速结成法阵,殷无尘见状也不再等待,长剑直指鬼母。

    剑意凌霄,势如破竹。

    “你拦不住我的!”

    鬼母眸光一沉,召出鬼气就要还手,忽然被一把推出即将吞没她脚下的阵法之外,紧跟着,那道黑影不要命地拦在殷无尘剑下。

    殷无尘险险止住剑势,冷斥一声,“聂无欢!”

    聂无欢运起炼血功,咬牙挡在殷无尘剑下,在血雾护体的情况下,他的双手仍旧被锋利的剑气划破,血水沿着手背洇湿衣袖,落到地上,双腿已在颤抖,却坚持不退。

    “我过,我会拦住你的。”

    鬼母站在阵外,面上也有几分错愕,随即扬唇笑了起来,“无欢,你真是娘的好儿子。”

    聂无欢一怔,他已很多年没再听到鬼母这样叫他。

    原本若是鬼母被困住,殷无尘杀鬼母就容易多了,谁知让聂无欢拦住了,宋燕台拔出骨剑,飞身上前,带着一身冰霜剑指鬼母。

    “我来!”

    然而他们已经错失先机,鬼母有了充分的准备,眼看着宋燕台袭来,她一双枯瘦的手飞快结印,口中无声念着什么,时迟那时快,只在短短一个呼吸间,宋燕台的剑已经离她极近,天色却骤然暗了下来。

    果真是天狗食日,一转眼日头就天狗吞噬了大半!

    鬼母身上突然爆发出一股灵力,轰然将宋燕台震得倒飞出去,接着将困住聂无欢的阵法也撕碎了,狂风撕扯着将校场下殷无尘用剑气为阮秋几人布下的结界砰一声轰碎,沉重的威压泄漏出来,阮秋和唐霰几乎站不住,几个暗卫忙护在前面结阵。

    天狗吞掉最后一缕日光,阴气无声无息笼罩在鬼城上空,一瞬间,将明州城变回了鬼城。

    在阴气助益下,鬼母的鬼气愈发强盛,阴沉的黑暗当中,她骤然睁开一双眼睛,血瞳殷红滴血,另一只眼睛中却含着幽蓝水光,果然一边是炼血功,一边是天水诀。

    她红唇微启,笑容令人悚然。

    “回来吧,我的……”

    “鬼珠。”

    最后二字,轻得犹如气音。

    “不好……”

    殷无尘听见这二字登时神色大变,再顾不上挡路的聂无欢,仓惶朝阮秋所在的方向跑去。

    “秋!”

    可是已经迟了。

    阮秋弓着脊背站在几个暗卫匆忙结下的结界后,一手捂着肚子,口中泄露出痛苦的呻|吟。

    “唔……”

    呻|吟到了唇边,就被他紧咬着唇咽回去,他口中尝到了血味,紧攥着手心,身体紧绷。

    他的肚子很疼。

    不亚于每一次妖咒发作。

    鬼珠在他腹中躁动不安,一下下用力撞击着佛子曾为他施下的金光咒,他好像听见了什么破碎的声音,腹中金光一闪,金光咒果然已经破碎,但还有一道殷无尘的符。

    唐霰察觉阮秋的异状后急忙扶住他,“你怎么了?”

    砰砰砰——

    鬼珠一下一下,极用力地撞着殷无尘画下的灵符。

    阮秋出了一身冷汗,靠着唐霰站住,他只知道鬼珠要出来了,可他不知道怎么办,于是无措地看向殷无尘在的方向,“师尊,符……”

    他猛的一顿,瞪大双眼。

    一道刺目的灵光于同时在阮秋的腹部涌现,随后,一枚黑色的珠子在鬼母的召唤中飞出来,于黑暗中划过瞬间,就像流星一般。

    彼时,殷无尘御剑擦身而过,他下意识有种强烈的不祥感,伸手想拦截这枚鬼珠,却还是让它擦着指尖飞过去,落入鬼母手中。

    相隔数十丈,殷无尘看见鬼珠散发的青光映在鬼母那双异瞳上,也看到鬼母疯狂的笑容。

    阮秋浑身无力地跪坐下来,若非有唐霰扶着,他这一下摔得恐怕不轻,唐霰见状愈发着急。

    “阮秋,你到底怎么了?”

    闻声,殷无尘匆忙来到阮秋身边,见阮秋面色惨白,额发湿透,双眸半阖,喘着气靠在唐霰身上,伸手心翼翼地握住他的手。

    “秋。”

    阮秋的力气随着鬼珠离体被抽得一干二净,好在也不再疼了,只是腹中有些不舒服,听见殷无尘的声音,只是慢慢抬眼看他,张了张口,没能发出声音,但殷无尘也看清楚了他的口型,抚着他的腹部渡灵力,安抚道:“没事,放心,孩子没事!”

    阮秋俨然松了口气。

    身后唐霰听见这话又迷茫又震惊,他们在什么?

    在这时,远处传来宋燕台的一声疾呼,“别想走!”

    唐霰抬头一看,就见鬼母毫不留恋地转身往聂家飞去,宋燕台也跟了上去,可这会儿殷无尘给他徒弟看伤呢,唐霰担忧宋燕台一人跟去会出事,忙将阮秋交给殷无尘。

    “我去看看!”

    他这一走,几名暗卫纷纷跟上。

    殷无尘看鬼母毫不恋战,再看怀中奄奄一息的阮秋,到底没跟上去,低斥一声,“荧烛!”

    剑光应声闪过。

    荧烛冷然飞出,直追鬼母——

    此时鬼母已经逃到远处的屋顶,宋燕台与荧烛剑几乎同时追到她身后,察觉危机,她握紧手中的鬼珠,抬手凝起一点灵力掐诀。

    一股浓浓的血雾从天而降,陡然挡在宋燕台的前路,他什么也看不清,不得已止步于此。

    鬼母的笑声从血雾中传来,难辨方向,“罢了,今日就让你们两个孽种再多活一阵!”

    阮秋听见她的声音,挣扎着睁开湿漉漉的秋水眸。

    “师尊?”

    殷无尘匆忙回道:“无事。”

    这股血雾飞快地往外蔓延,将黑暗下的校场浓密地遮掩起来,殷无尘低声道:“迷踪阵?”

    血雾已扑面而来,殷无尘来不及召回荧烛,只得抱紧怀中的阮秋起身,掐指弹出一道剑气。

    剑气没入血雾,毫无反应。

    血雾依旧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将他们吞没,殷无尘立时捂住阮秋的眼睛,将他用力抱紧。

    阮秋什么也看不见,只知道殷无尘将他抱得很紧,他心中有些不安,不自觉抓紧殷无尘的衣袖,所幸没有太久,殷无尘就松开了捂住他眼睛的手,嗓音听去有些迟疑。

    “好了,无事了。”

    阮秋慢慢睁开眼睛,眼前哪里还有什么血雾,日蚀也结束了,日光重现,刺得他又闭上了眼,殷无尘就又抬手挡在他眼前,阮秋缓了一下,就伸手拉下了殷无尘的手。

    一抬眼,就见到殷无尘紧张的神情,一双桃花眸中满是温柔之色,阮秋微扬起苍白唇角。

    “师尊,放我下来吧,我不疼了。”

    鬼珠离体时是他疼得厉害,但鬼珠离体后,他反倒是一身轻松了,只是身上还有些疲惫。

    殷无尘放他下来,仍不放心地握住他的手,阮秋靠着他站稳,转眼看向四周,总算是明白殷无尘方才的语气为何会那样奇怪了,他们不在校场上了,在一个大院子里。

    “这里是什么地方?”

    殷无尘量着院子四周,“应该还在聂家,鬼母的迷踪阵只是将我们几人暂时分开了。”他终于想明白了鬼母为何会约他前来,“原来鬼母想要的是鬼珠。我第一次来寻她报仇时,就阴差阳错地带走了她的鬼珠,只是不知道她要鬼珠做什么。想来她走得匆忙,应该不会对宋燕台他们下手,秋,我们歇会儿就去找他们。”

    宋燕台修为不低,若是与什么人起来也有他的荧烛剑相助,他现在更担心阮秋的身体。

    听他这么,阮秋才迟钝地想起来,宋燕台和唐霰、聂无欢他们都不见了,他轻吐出一口气,让自己起精神,看向院子内,染血的陈旧门窗上贴着的红囍贴纸,早已掉在地上的门板还压着一捆红绸带。

    看到这些东西,阮秋有些好奇,“我们进去看看?”

    殷无尘自然是顺着他的,扶着阮秋走进院子,走到门前时,还特意使了个除尘术将屋中的蛛网灰尘都清理干净了,屋子焕然一新,除了有些乱,明显能看出是间婚房。

    绕过屏风,穿过珠帘,二人一眼就见到妆台上那一顶华美的金丝镶嵌红宝石的凤凰金冠,这像是新娘子的发冠,二人相视一眼,都已经猜到这里是聂家少主的婚房。

    殷无尘扶着阮秋在妆台前的凳子坐下,“我看看孩子。”

    阮秋乖乖地端坐,看殷无尘蹲下来,将一手覆在腹上,探入灵力查看,他也有些紧张,声音还有些沙哑地:“我没想过鬼珠会这样离开我的身体,孩子没事吧?”

    “金光咒与我画下的禁符都没了,孩子无事。”这是不幸中的万幸,只是阮秋的身体还有些虚弱,殷无尘思索了下,指尖凝起一点灵光,想在阮秋肚子上加了一道符。

    阮秋提心吊胆地抓住他的手,“又用上次那种禁术?”

    殷无尘失笑一声,摇头道:“不是,上次用禁术,是想封住鬼珠,现在鬼珠不在你身上了,金光咒也没了,孩子动辄都会伤到你,秋,我只是想补上一道符保护他。”

    阮秋狐疑道:“真的?”

    殷无尘无奈地看他,“秋连为师的话也不信了?”

    阮秋声反驳,“可是用了禁术,对师尊也不好。”

    “真的不用了。”

    殷无尘笑着哄道:“秋若是不信,就看着我。”

    阮秋这才慢慢松开他的手。

    殷无尘笑着摇摇头,再凝起灵力在他腹中画下一道护身符,这符不难画,即便他是剑修。

    灵符两三笔即成,灵光没入腹中,阮秋只觉腹中一暖,先前的那点不适也淡了许多,他眨眨眼,伸手想摸摸肚子,却被殷无尘抓住,轻轻展开他的手指,灵力抚过手心几个月牙形状的血印,便垂首亲了亲。

    阮秋感觉到手心被一阵温热轻触,不由瑟缩了下。

    “师尊……”

    殷无尘长松一口气,抬头看向他,紧绷许久的神情才放松下来,“没事,我只是有点怕。”

    堂堂北岸剑圣,也会怕?

    阮秋意识到殷无尘是怕他出事,心中酸涩莫名,拉着殷无尘起来,“师尊,我真的没事了,我可以走了,我们去找宋城主他们。”

    殷无尘应了一声,扶着阮秋起来,阮秋恢复了一些力气,一抬脚却不心提到桌下的什么东西,响起一阵清脆的摩擦声,他感觉不对,又推开殷无尘的手,蹲了下去。

    “里面好像有什么东西。”

    妆台边上是有个放摆件的桌子,因为窗前耷拉下来的红绸遮住了光,屋中有点昏暗,阮秋正要伸手,殷无尘就先拉住他的手。

    “我来。”

    阮秋由他去,看着殷无尘从桌下找出一个二尺长一尺宽的红木匣子,开后竟然满满都是书信,放在最上面的信封上赫然写着——

    聂平渊亲启。

    字迹娟秀,像是女子的笔迹。

    殷无尘翻了一下,发觉下面的信封署名俨然不同,阮秋也有些诧异地念出了第二个名字。

    “阮……青陆?”

    殷无尘猜测,“应当是当年的聂家少主和他的夫人。”

    他着将两封书信都取了出来,怕阮秋看不到,于是展开放到阮秋面前,他看得很快,一目十行看完,面色也未变,将两封信交给阮秋,接着拆起堆放在下面的信封。

    剩下的几封信殷无尘都是这样看完的,之后递给阮秋,阮秋一一接过,看完后默默摇头。

    殷无尘也不再开这些信封,而是将信都放回去。

    阮秋怔愣地看着这匣子书信,“聂少主和阮夫人一定很相爱,相识三十年,也相隔三十年,多年来只靠书信排解相思之情。最上面的应该是他们成亲前的最后一封信。”

    他们只需看了上面的几封信,就能从聂平渊和阮青陆二人的信件中推断出他们的相识相知,也无需再看更久远的信,不用怀疑,这匣子里都是他们这么多年来的传信。

    三十年,道尽相思。

    殷无尘合上匣子,“阮夫人孤女出身,与聂少主差距甚大,信中她为了追赶聂少主苦修三十年,多年分隔,想来也有聂家不同意的阻力在,最后,他们还是成亲了。”

    阮秋叹道:“三十年相思,三十年分隔,本以为苦尽甘来,岂料新婚燕尔就是生离死别。”

    殷无尘抬眼看他,将他的手握得很紧,这样沉默无声的安慰让阮秋稍稍回神,笑叹一声,又将那一匣子信轻轻推到桌子下藏了回去,“阮夫人和聂少主特意将这些年的信整理在一处,这也是他们相恋的见证,我们这些外人还是不要乱动为好。”

    殷无尘纵容道:“好。”

    二人感慨了一番,殷无尘便扶着阮秋起身,阮秋眼力不错,余光瞥见床上有一个拨浪鼓,再往床头一看,那里的篮子里还有一件还未绣好的孩子衣衫,便走了过去。

    “婚房里为何有孩子的玩具和衣物?”阮秋拿起那件还扎着针头的衣服,就见到下面还有一双巧可爱的虎头鞋,还没有他的手心大,他很是稀罕,“好可爱的鞋子。”

    殷无尘也有些意外,看阮秋这么喜欢,他笑道:“我们的孩子也有。不过这种东西确实不该出现在婚房里,莫非,聂少主与阮夫人成婚的时候,阮夫人已经有了身孕?”

    阮秋一想也觉得古怪,“可聂少主与阮夫人大婚时就是血魔宗闯入城中灭族聂家的时候。对了师尊,阮夫人是何时入的血魔宗?”

    殷无尘道:“那么久之前的事,几位师兄姐或许会知道,我只听,是在明州城变成鬼城的三个月后,阮夫人成了血魔宗宗主的夫人,那时正道有许多关于她的骂声。”

    想到阮夫人后来以一己之力撼动血魔宗根本的所作所为,阮秋着实为这个命途多舛的女子感到不平,“那后来呢?血魔宗覆灭后,可曾有人为她正名?有人为她话?”

    殷无尘语气笃定,“有。”

    这勉强算是一种安慰,只是想到阴无常过的阮夫人的结局,阮秋还是摇头,“值得吗?”

    “阮夫人为爱而生,为爱而死。这是她的选择,在她眼中就是值得的。”殷无尘牵起阮秋的手,温声道:“好了,别多想了。时间不早了,我们去找宋燕台他们吧。”

    阮秋也歇息够了,心不在焉地点了头,跟着殷无尘走出这间婚房,临走到院门前时,他又忍不住回头再看一眼,随后耷拉着脑袋,叫殷无尘有些好笑,揉了揉他脑袋。

    “还在为阮夫人抱不平?”

    阮秋摇头,轻声道:“师尊可知,我爹娘也如聂少主和阮夫人一样,历尽艰险才走到一起,也是在新婚不久之后,爹就走了。我从来没有见过他,我其实也很想见他。”

    殷无尘顿了顿,“我见过他。”

    阮秋满目惊喜,“真的吗?”

    殷无尘看着他一双秋水眸中的光,心底深处的纠结便都散去了,缓缓点下头,张了张口正要话,远处就传来了聂无欢的声音。

    “瞎子!”

    二人循声看去,就见聂无欢带着聂白从远处走来。

    临近他们面前,聂无欢看见阮秋的面色虽还有些苍白,但精神显然还不错,也松了口气。

    “你没事就好。”

    阮秋记得他方才挡在殷无尘面前,应当受伤不轻,此刻见他好好地站在面前,没有鬼母在无需太为难,便问:“你伤得怎么样?”

    聂无欢摇头,斜了殷无尘一眼,虽还是看他不顺眼,也没有动手的意思,“我好得很。”

    他有过一瞬犹豫,还是将头扭回来,取出一本册子,斜睨着殷无尘跟阮秋:“我发现了当年聂家办婚宴时的宾客名单,瞎子,你猜,我在上面看到了谁的名字?”

    阮秋看他分明是想跟殷无尘话,就是别扭地非要找他做中间人,想到他们之间的关系,又实在没办法,只好顺着聂无欢的话。

    “谁的名字?”

    “聂少泽。”

    聂无欢冷哼一声,故意将那册子举到殷无尘面前。

    “原来那一年聂家为少家主大办婚宴,南泽聂家也派了人去,上面有聂少泽的名字,那个男人可是你师尊的爹。除了南泽聂家之外,玄极宗、紫霄宫、苍耀,以及宋家当年也曾经派了人到聂家来送贺礼。”

    实话,听到这个名字,阮秋着实吃了一惊。他拿过账册,聂无欢早已将聂少泽这个名字所在的那一页折起来,他一开就翻到了那里,赫然看到聂少泽的名字跟在一个聂姓人的名字后面,前面注明了南泽聂家,再后面就是一长串的贺礼名字。

    阮秋错愕地看向他家师尊,八十多年前聂家婚宴时,聂少泽聂三最多也就才几岁年纪吧?

    殷无尘面不改色,“知道了。”

    聂无欢对他的反应很失望,又:“你爹当年来过这里,应该也亲眼见证了血魔宗屠城。”

    殷无尘沉默地看他一眼,这话的不是他爹一样。

    “宋家当年确实派人到明州城赴宴。”宋燕台的声音从不远响起,他们回头看去,就见宋燕台和唐霰带着几个暗卫过来了,还带着荧烛剑,看起来也都没有受什么伤。

    阮秋面露喜色,“宋城主,唐掌柜,你们都无事吧?”

    “我们能有什么事?就是鬼母跑得太快,追不上。”唐霰摇头,目光复杂地看着他的肚子。

    “我看有事的是你。”

    他刚才一路上都在想,殷无尘为什么摸着阮秋的肚子什么孩子,这根本耐不住他多想。

    阮秋有孩子了。

    这么一想,唐霰就很震惊。

    阮秋反应过来,轻抚着肚子,脸色也有些难为情。

    “唐。”

    宋燕台见阮秋不太想,于是唤了唐霰一声,上前将荧烛剑还给殷无尘,接着方才的话:“宋家当年确实派人来过聂家,而且那个人还活着回来了。爷爷跟我过,血魔宗当年屠城时,因为聂家太快开阵法,他们来不及带出真正的天水诀,就将当年在聂家本家的很多人抓回去,宋家去送贺礼的人就是其中之一。这些人,在血魔宗覆灭后还有人活下来,宋家派去的人就回来了,但他被血魔宗折磨了太久,回去后不到一年就也死了。”

    殷无尘收回荧烛剑,不动声色握紧阮秋的手,问:“宋城主可是知道血魔宗的什么秘密?”

    “我不清楚,但我知道血魔宗的炼血功一定有问题,而且他们对天水诀也都是志在必得。”

    宋燕台淡淡瞥了眼聂无欢,将唐霰挡在了身后,又道:“你们知道我娘跟聂少泽的恩怨,他的底子,我早些年早已查的丁点不剩。他当年也是被抓到血魔宗的宾客之一,即便正道宗门为了这些被抓去的人联合施压,血魔宗始终不愿松口。而在最后,血魔宗覆灭,这些人陆续被救回去后,聂少泽也出现在了这些人里。我宋家派去送礼的人曾与人提起过他,他们这十年被关在不同的地方,谁也不曾见过谁,但再见时聂少泽性情大变,与时候的模样判若两人,叫他记忆犹新。”

    对此,聂无欢不以为意,“谁被关在血魔宗折磨十年都得性情大变,何况聂少泽当年随南泽聂家人来送贺礼时,最多只有八九岁的年纪,跟长大后他的自然有所不同。”

    宋燕台不与他争论,在袖中取出一叠泛黄的纸张递给殷无尘,“我还发现了一些有意思的东西,殷剑圣且看。方才我与唐误误撞进入了聂家的密室,找到了聂家当年之所以招来血魔宗觊觎的关键原因,因为,聂家有一件至宝,血魔宗想要。”

    殷无尘接过纸张,阮秋好奇地看过来,“什么至宝?”

    “云水珠。”

    唐霰:“据,是聂家人从云水河上游寻来的至宝。大家都知道,云水河是灵气之源,聂家人认为灵气源头必有玄机,上千年来派出一代代人去云水河寻找机缘,所谓云水珠,就是他们在云水河上游的冰川底下找到的,两枚珠子一阴一阳,被聂家奉为至宝。聂家耗费数百年探索云水珠的秘密,终于在八十年前找到,只要将两枚云水珠合为一体就能得到通天彻地的能力,可突破化神境,就像上古传闻中那样破道飞升。起来这要是连飞升都能做到的话,死人都能活过来,更别提炼血功的弊端。我们怀疑,鬼母方才带走的鬼珠就是一枚云水珠。”

    阮秋惊得倒吸一口气。

    殷无尘翻看着那些画满图样的纸张,眉头紧拧起。

    宋燕台颔首,“聂家花费数百年想将两枚阴阳珠合成真正的云水珠,未料走漏风声,让血魔宗的宗主知道了,所以他带着血魔宗来了,明面上想要的是天水诀,可惜就连天水诀他们都带不走,何谈云水珠?而这两枚云水珠,大抵是在聂家那些长老在祭坛布下封城大阵时用作了阵眼,现如今,应该都落到了鬼母手里。”

    唐霰神色凝重,“鬼母是聂家后人,但若让她成功炼成云水珠,按聂家人的话她必然会修为大涨,她耗费这么多年,将自己关在鬼城,为的就是这个吗?可若她真的炼成了云水珠,今日来这里向她寻仇的殷剑圣和你我,想必都将死在她手里吧。”

    “竟是如此。”

    阮秋蹙眉,“如此,我们定不能让她炼成云水珠。”

    殷无尘却放下纸张,“鬼母炼云水珠未必是想飞升,以她的偏执,可能会是复活一个人。”

    唐霰有些兴趣,“谁?”

    方才一直沉默的聂无欢忽然出声,神色已是笃定。

    “聂少泽。”

    作者有话要:

    来啦!早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