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同意 入v三合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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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陆嘉礼艰难地找回自己的声音:“他需要换肾——所以呢?”

    他问了句废话。

    戚卓殊能够坐在这里, 和他起这件事,原因只有一个:李夏景病了,需要他的肾。

    需要他的肾!所以她才会约他见面, 才会坐在这里和他话!的还是李夏景的病!

    他永远想象不出她能有多残忍。

    陆嘉礼面色煞白, 双手在颤抖,整个人都在颤抖。嘴唇颤动着不出话来,连呼吸都变得艰难,胸口剧烈起伏,像被抽空了全身的力气:“我……”

    吐出一个字, 他难以为继,只要多一点,便要控制不住变调的声音, 于是只能一次次重复“我”,又一次次卡在这个字上, 将颤音咽回喉咙:“我……”

    鼻腔的酸涩染上了他的声音。他用力地闭上眼睛,深呼吸。再睁眼时,眼尾泛红,却顺利地出完整的话, 带着轻微的哽咽:“我算什么?”

    戚卓殊不是很能理解他的反应。李夏景需要一颗肾,陆嘉礼这里有, 所以她来了, 明他们的关系, 然后问了。陆嘉礼没有立刻拒绝,却表现好像她逼迫他了一样,露出这么一副可怜的表情。她的手指敲在桌面,:“你是他弟弟。”

    “是啊,我是他弟弟。”陆嘉礼连连点头, 盯着桌面的某一点,喃喃自语般:“我是他弟弟,我可以给他一颗健康的肾。所以……你来找我。”他垂下的眼睫剧烈颤动着:“而我,我还以为,我还以为,我还……”

    声音再次哽住。

    他取出礼物放到桌上,轻轻抚摸它的包装:“如果不是因为这颗肾,恐怕连这赔礼都不会有吧——只凭这点礼物,就想拿走我的肾吗?”

    戚卓殊:“你可以拒绝。”

    陆嘉礼的手倏的收紧。

    戚卓殊以为他要拒绝,可陆嘉礼没有。他抬起头,从表情到眼神都那么柔软,令戚卓殊瞬间回到了她们的初见,可那时他的目光心翼翼又有些窃喜,看起来矜持冷淡只为了遮掩那点羞赧,而现在……

    他的眼睫像停在花枝的蝴蝶缓慢扇动翅膀,颤抖着落下一点微光,含着那点微光,他问:“你为什么对他这么好?”

    戚卓殊看着他的眼睫,不自觉放轻了声音:“他爱我。”

    “可是,”陆嘉礼笑起来,眼尾的红弥散开来:“我也爱你啊。”

    戚卓殊顿时回神。她笑了:“你爱我?”

    陆嘉礼低低应了一声。

    “哈哈哈哈哈哈!”戚卓殊笑得前仰后合,几乎流泪,好不容易止住,她托着下巴看向陆嘉礼,好奇地问:“那我现在和你,我爱你——你信吗?”

    陆嘉礼被她的笑声带走了全部情绪,脸上再没有半点表情:“只要你,”他语气僵硬:“我就信。”

    戚卓殊脸上笑意消失了。奇异的神色在眼中一闪而没,她点头:“好吧。那我和你不一样。”她认真道:“你就算一千遍一万遍,我也不会相信。我只觉得吵。”

    “那怎样你才会相信?”陆嘉礼忍不住开口。

    戚卓殊的回答还没有出,陆嘉礼又截断她的话:“如果我——”顿了顿,他艰涩开口:“如果我愿意捐肾,你会相信我吗?”

    戚卓殊一时失言,很快反应过来,轻巧点头:“我相信啊。”

    “好。”陆嘉礼轻吐一口气,挺直了腰身,目光坚定而郑重,:“我答应你。”

    戚卓殊盯着他看了一会儿,笑了:“什么时候去配型?”

    陆嘉礼干脆道:“明天。”

    搞定了。

    事情比戚卓殊预想的顺利许多。她原本以为正常人都不会答应捐、肾给一个差点杀死自己的人,可没想到所谓的“相信爱情”居然对陆嘉礼有这么大的吸引力。和李夏景提起这件事的时候,她还带着惊叹的语气:“真不可思议。”

    “我也没想到,”李夏景笑笑:“他这么重亲情。”

    “重亲情?”戚卓殊“噗嗤”乐了,斜李夏景一眼:“你还挺自恋的啊。”

    李夏景微笑:“难道不是吗?”

    “可能是吧。”戚卓殊:“不过需要我答应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

    “嗯,”戚卓殊坏笑道:“不告诉你。”

    李夏景笑起来。手指轻轻划过她飞扬的眉梢,落到她嘴角,出神地停驻着,忽又畏缩地蜷起。

    他轻缓地:“如果手术成功,我可以再活十几年。”声音平静,听不出任何情绪。

    戚卓殊仿若未闻,握住了他的手。掌心是他的手腕,屈起手指时触到一处粗粝的皮肤,她摩挲着那道狰狞的伤疤,笑问:“疼吗?”

    李夏景的目光触碰到手腕的伤疤:“疼,很疼。”

    可无论当初疼得多么撕心裂肺,如今也不过留下一道伤疤。戚卓殊轻吻那道伤疤,:“那时候你立刻就通知我了,可是这次,如果不是陆嘉礼乱了你的阵脚,我恐怕还被蒙在鼓里呢。”

    李夏景收回手:“那时候不知道你会不会担心,所以想试探一下。现在知道你会担心,所以没有必要告诉你。”

    戚卓殊笑眯眯地:“其实我的重点是:你很在意陆嘉礼?”

    李夏景立刻:“没有。”

    “以前分手的时候,也没见你干涉我交男朋友。”戚卓殊摸着下巴:“这次分手的时候,你你已经发现自己生病了,那更没道理干涉我的感情生活了吧。”

    李夏景微笑着:“你可真是狠心。”

    戚卓殊盯着他。

    “唔,”李夏景有些无奈:“我以为你们会结婚。”

    戚卓殊摇头:“所以我悔婚后,你还坚持推人下水?”

    李夏景沉默片刻:“我发现他是我兄弟。”

    “哦!”戚卓殊故作惊讶,鼓掌道:“原来是‘兄弟情深’!”

    李夏景笑而不语,戚卓殊依旧好奇,可这时李夏景的继母敲门走进来。话题无法继续,戚卓殊起身伸个懒腰,准备离开:“不我走了。我和林下约好出去玩两天,有事发消息。”

    李夏景的继母正听到这句话,随口问:“这是又算去哪儿玩啦?”

    “是啊,去海边走走。”戚卓殊笑着过招呼,走出房门后,隐约听到里面谈论配型的事情。但这与她无关。她只关心能否和谢林下玩个痛快。

    北方的海不似南方那么温柔,即便在最炎热的夏天,适宜的温度也只存在于午后几个时。戚卓殊和谢林下当天早上自驾出门,中午时到达海边,吃过午饭便换上泳衣,遇见最亲切时的海水。

    谢林下不会游泳,便套着游泳圈在近海处随波逐流,或者屁股坐进游泳圈,两条腿翘在外面晒太阳。戚卓殊跟在她身边,又忍不住游出去一段,游得稍远了,钻出水面时再往谢林下的方向上看一眼,竟没有看到她的踪影。视线一转,发现她离岸边又远了些。当然,谢林下不会游泳,她只是随着海浪越飘越远,直到踮起脚尖也踩不到沙子。戚卓殊便返回身来,推着她的游泳圈再游回去。谢林下又坐进游泳圈,慢悠悠地荡着两条腿,嘴里含糊不清地哼着歌。戚卓殊仔细分辨后,发现她唱的是:“让我来荡起双桨,卓儿推开波浪……”

    戚卓殊:……

    双脚能够踩实后,戚卓殊松开游泳圈,抹了把脸:“你这是在坐人力船啊。”

    游泳圈晃了一圈,谢林下转过脸来面对她,笑道:“挺好玩儿的。”

    “那就一起来玩儿啊——”戚卓殊拖长了声音,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捞起一把水砸过去。

    “啊!”谢林下被浇了个彻彻底底,当即站起来,踩着海底向戚卓殊扑过去,掀起一把水抛向她。戚卓殊游鱼般蹿出去,躲开一击,回身又是一泼。

    谢林下吐掉海水,拖着游泳圈狂奔,没跑出几步,一道浪来,将她拍进水里。戚卓殊大笑着把她从海底抓起来,谢林下刚露出水面便是一泼,成功断她的笑声。

    但很快她又不可扼制地笑起来,笑得前仰后合。

    谢林下愣住了,往自己身上量,茫然地问:“你笑什么?”

    “我笑你——”目光刚接触到谢林下,戚卓殊又弯下腰去:“你——你这泳帽质量可真是太好了!”

    “泳帽怎么了?”谢林下莫名其妙,摘下泳帽看了眼,顿时愣住。

    她的泳帽原本是蓝白条纹的,但此时已经变成了白色。脱落的蓝色正混着海水丝丝缕缕地流下来,从帽檐滴落。谢林下若有所悟地抹了把脸,果然看到手心有蓝色颜料的痕迹。

    戚卓殊终于自笑声中缓过气来,指指自己的脸颊:“你这儿,还有这儿,全是蓝色的!”

    谢林下叹了口气,淋一把海水冲掉脸上的颜料。

    戚卓殊脱下泳帽扔过去:“戴我的吧。我头发短,洗起来方便。”

    谢林下没客气,换上泳帽后:“你去游泳吧,我在这儿冲浪。”

    她喜欢随着海浪漂流的感觉。明明起伏很和缓,却蕴含着力量,来时将她轻轻推起,去时又令她不由自主地远去。在海浪的作用下,她不需要思考方向,只要顺其自然。倘若她的人生也能够循规蹈矩,按照既定的轨迹前进,或许也会像这样轻松,少去大半纠结。可若是戚卓殊……若是她的话,是绝对不会这样选择的,她只会游离在所有“应该”之外,对规矩条框嗤之以鼻。

    ——如果不是戚卓殊,她或许还是一名普通教师,即便不得不离开立恒,也不会跑到那么偏远的地方,为一个虚无缥缈的理想。可如果她原本不是这样的人,她又怎么会和戚卓殊相遇相知呢。

    够了。

    双脚踩实地面,谢林下自沉思中脱离,往海边走去。海浪拍来时,她向前抢出几步,海浪离开时,她向后退了一步,这样走到海边。回头找戚卓殊时,却没有看到她的身影。谢林下吃了一惊,又搜寻一圈,海面上仍然没有戚卓殊的脑袋。她连忙走进海中,拉近距离再看。这时,“哗啦”一声,海面多出一个人来,戚卓殊探出头,对上谢林下的目光,一步步往回走。

    谢林下见她表情有点拧巴,问她怎么了。

    戚卓殊揉着太阳穴,苦恼地皱眉:“刚才沉在海里的时候,又想起那次的事情了。”

    谢林下明白过来:“你最近怎么总想起来这件事儿?”

    “我也想知道怎么回事啊。”戚卓殊摇头:“之前做噩梦的时候差点把陆嘉礼勒死,后来李夏景掉进水里我又做梦,今天更离谱,还没睡觉呢,我就开始白日做梦了。”她拍拍脑袋:“不过可能是想的次数多了,我好像快想起来了,救我的应该是个弟弟……”但仍差临门一脚,死活踢不出去。戚卓殊只好放弃,和谢林下往海边走。

    没走几步,听到一个声音:“嗨,美女!”

    谢林下脚步稍缓,但戚卓殊拉着她继续往前。可那男人却挡住去路,晃了晃手机问:“美女,加好友吗?”

    戚卓殊不得不停下脚步笑起来,在对方以为成功时,开口:“你太丑了,不加。”

    男人睁大了眼睛:“卧槽,你有病吧!”

    戚卓殊收回迈出的脚步,友好反问:“你骂谁?”

    “反正没骂你。”男人底气不足,转身就往回走,嘀嘀咕咕:“叫你美女你还真以为自己长得多好看了……”

    回到阳伞下面,戚卓殊一阵咋舌:“真是,长相是天生的没办法,但是身材这么拉跨,还敢来搭讪,谁给他的勇气啊。”

    谢林下笑道:“我以为你不喜欢身材很好的男人。”

    “那要看什么叫‘身材好’了。”戚卓殊靠上沙滩椅:“我喜欢的是‘一块腹肌’,不是‘一块脂肪’”着,她伸出手在桌上摸了摸,觉得少点什么,算起身:“我去买点喝的……”

    “戚卓殊。”一个女人绕到她们身前,左右手提着杯柠檬水,往前递了递,又冲谢林下点头招呼。

    “巧了。多谢。”戚卓殊接过柠檬水,咬住吸管一口气喝掉半杯,放下后:“你怎么有空过来?”

    谢林下坐起来让出半边椅子,江行舟坐下,正面对戚卓殊:“在附近开会。”

    戚卓殊扬眉:“巧合?”

    “不算。”江行舟:“有事找你。”

    戚卓殊不奇怪她知道自己行踪,问她具体什么事情。江行舟附耳低语一番,戚卓殊的眉毛扬起来,嘴角也翘起来,满脸兴味地量江行舟:“你怎么看你哥?”

    江行舟答:“废物一个。”

    “啧。”戚卓殊深深叹息:“可惜你姓江。”

    “这没那么重要。”江行舟:“重要的是,除了他,就是我。”

    “但是想要‘除了他’也不容易啊。”戚卓殊摸摸下巴:“据我所知,你妈妈对他很好。”

    江行舟眉目淡然:“宠他和支持他做继承人是两码事。”

    “太对了!”戚卓殊击掌称赞:“确实有很多人都是这么干的。”

    江行舟问:“你的意见?”

    “没把握的话你也不会来找我吧。”戚卓殊笑出八颗牙齿:“我最喜欢看男人的热闹了。”

    江行舟伸手:“合作愉快。”

    戚卓殊没动:“我不保证成功。”

    江行舟露出个很浅的笑容:“看你心情。”

    “啪。”戚卓殊拍上她的手,眨眨眼:“你欠我个人情。”

    谢林下不知道内容,但结合江行舟身份,也能猜到与谁有关,不禁笑道:“他这个妹妹倒是很有魄力。”

    戚卓殊听出她的言外之意,轻哼一声:“戚远方难道没有魄力?”

    谢林下笑着摇摇头,忽然:“她快毕业了吧,你不算为她争取一下吗?”

    “看情况吧。”戚卓殊一副不想多谈的样子:“她要是连门槛都进不来,我帮她争取有个屁用。”

    谢林下:“那得看你把门槛定得多高。”

    “管培生。”戚卓殊显然考虑过,不假思索道:“至少要拿到总部管培生的offer吧。”

    谢林下想到戚卓殊从未经历毕业季找工作,不禁提醒:“秋招快开始了吧?”

    “大概吧。”戚卓殊含混地应了一句。谢林下一听就明白了,有些哭笑不得:“你还真是一点都不关注公司运营啊。”

    “我花钱请她们就是让她们来操心的。”戚卓殊翻个白眼。

    “那至少为远方,你也该了解一下总部管培生招多少人。如果只招一个女生,她想进来就难了。”

    “啊。”戚卓殊敷衍着结束话题,一口饮尽柠檬水,又走进海里。

    四点的时候,水已经冷下来,谢林下扛不住地上岸,风吹过的时候个哆嗦,全身都起了鸡皮疙瘩,连忙裹上披肩,等戚卓殊出水后一起回酒店。

    风干后身上全是海水蒸发后的盐粒,头发里尤其多。谢林下戴了泳帽还好,戚卓殊的头发却遭了殃,洗过两次后,手指抓进头发,仍然能摸到细的盐粒。干脆拍上水阀,走出浴室和谢林下:“我去剪个头发。”

    谢林下正吹着头发,闻言,关掉吹风机:“我也一起剪了吧。”

    酒店提供理发服务,但需要排队,轮到戚卓殊时,她:“剪短。”

    “多短?”理发师问。

    戚卓殊比量一下:“尽可能短。”

    理发师端详镜子里她的模样:“我不建议您剪短发。”

    戚卓殊笑了:“可是我想剪。”

    理发师坚持道:“您剪太短了不好看。我建议您简单修理一下,然后烫一下,显得更蓬松,发量更多,线条也更柔和。”他取来一份发型样图递到戚卓殊面前:“我觉得您很适合这款——”

    戚卓殊重复:“我要剪短。”

    理发师无奈:“我可以给您稍微剪短一点,但不能太短了,像您刚才的长度实在太短了,我没法给您剪。”

    “那正好。”戚卓殊气笑了:“换能剪的来。”

    理发师还想什么,戚卓殊起身算走人。旁边一位理发师刚好结束手头的工作,见状连忙来圆场,接替同事:“您算剪个什么样的发型?”

    戚卓殊改了主意,冷笑一声:“寸头!”

    新理发师愣住,回神后连忙笑道:“好的,您算剪毛寸、圆寸还是板寸?”

    半时后,戚卓殊满意地顶着圆寸离开座椅,伸手在短发上揉来揉,乐此不疲地对着镜子摆pose。等谢林下剪完头发凑过来,镜子里便显出两头短发。

    “你怎么也剪得这么短!”戚卓殊惊讶。她平日里短发习惯了,这次只是更短,可谢林下从来都是长发,突兀地剪成一寸来长的短发,简直像换了个人。

    谢林下微笑着:“我也生气了。”

    “啊。那套话我听了有一百遍。”戚卓殊:“每次要剪到很短,理发师都要不行——但是,”她扬起眉毛,表情神气:“我丑我乐意啊!”

    到最后她笑眯眯地勾住谢林下的脖子,两张脸凑到一起:“来,咱们拍照纪念一下!”不知何时她掏出手机,一边勾着谢林下,一边对着摄像头比心,口中喊着:“三二一!”

    画面定格。戚卓殊笑容灿烂,眼睛弯成了月牙,翘起嘴角露出八颗雪白的牙齿。而她身旁,顶着细碎短发的谢林下,表情柔和得像正午的海浪。

    戚卓殊将合照珍藏,又拍了几张独照放在她身为旅行博主的大V上,再回复几条评论,便到了晚饭时间,海边道路的两旁架起了烧烤摊位,伴随着炭火燃起,混合着肉香的烟熏味儿弥漫开,钻进路人的鼻子里。

    戚卓殊和谢林下沿着街道往前走,经过一家家烧烤摊,这家买几串,那家买几串,一边看一边吃。烧烤摊上,师傅用竹签串起羊肉,摆到铺着铁网的炭箱上,火舌瞬间蹿出来,卷上羊肉,刺啦一声,燃烧的油脂在灯光下泛出细碎的光,点缀在羊肉串的表面,很快又融化成扑鼻的香气。这时再洒上涂上辣椒酱洒上孜然粉,混合的香味便跟着烟熏的气息一同飘在空气中,令人食欲大振。

    戚卓殊和谢林下穿着睡袍、踢着拖鞋,左手一把羊肉串,右手一把掌中宝,就着空气中的香味,吃着嘴里的美食,吃完了看到街边缭绕的烟气,又忍不住左手一把烤鸡胗,右手一把牛板筋,最后吃得手里嘴里都是油。谢林下是胃不好,可戚卓殊提醒她注意的时候,她却干脆利落地吞掉一个烤生蚝,:“反正就这一次了。”

    空气瞬间安静,烟熏火燎的氛围忽然远去。戚卓殊慢吞吞地咬掉最后一块掌中宝,收走谢林下手中的垃圾扔掉,:“你决定了吗?”

    “……嗯。”谢林下停下脚步,微笑着:“我决定了。”

    灯光在她脸上,照出她眼中坚定的光。

    戚卓殊明白了她的选择,也笑起来:“挺好的啊。”

    谢林下有那么一瞬不知该些什么,沉默后轻声:“你该多交些朋友。”

    戚卓殊迈着大步懒散地走着:“朋友那么容易交到的话,我还至于没朋友嘛。”

    谢林下无奈摇头,跟上她的步伐:“至少你的男朋友够多。”

    “他们啊。”戚卓殊随口:“我和他们没什么好谈的。我只能和他们谈情爱。他们永远不可能理解我。”

    谢林下笑了:“至少他们能陪伴你。”

    “对啊。”戚卓殊得头头是道:“所以他们能消解寂寞,但消解不了孤独。”她转过身来倒退着走,面对谢林下:“我需要的是朋友,不是男朋友——可是你要走了。”

    谢林下站住了。

    戚卓殊也站住了,微笑起来:“有句话我一直没敢和你,现在你决定要走了,我也总算能出来了——其实……我不想你走。”她笑得更灿烂了,火光在她眼中绽开:“我想你留下来。”

    谢林下张了张嘴,没出话来。

    戚卓殊笑着,声音有些哽咽:“我其实不能理解,放着这么好的条件不要,跑去荒山野岭吃苦,还拿不到多少钱——你为什么就一定要走呢?”

    谢林下摸了摸戚卓殊的短发,平静地反问:“你明明可以接手你母亲的公司,赚更多钱,或者干脆什么也不做,依然能享受优越的生活,可你却满世界地跑,多少艰苦环境都待过,也不知道受了多少伤——你又是为什么呢?”

    戚卓殊握住她的手,目光晶亮:“因为我快乐啊。可是你,你不快乐。”

    “或许不快乐吧。”谢林下微笑着:“可是很幸福。”

    戚卓殊抚摸着她粗糙的掌心,扬起脸:“好吧,我被你服了。”她笑笑:“我送你。”

    谢林下是坐火车离开的,戚卓殊送她到车站外,看着她的身影逐渐消失,心头涌起怅然。可时间照常前进,生活仍在继续。陆嘉礼的配型结果出来了,不出意料,匹配度很高,李夏景的手术便提上日程。陆嘉礼住进医院做术前准备,李夏景经历一段时间的调整后身体也达到了最佳状态。

    为方便手术进行,他们暂时住在同一间病房。陆嘉礼却像没看到他似的,看着天花板默不作声,李夏景则显示出强烈的存在感,主动招呼道:“我还没有亲自感谢你。”

    陆嘉礼没看他:“不用。”

    李夏景自顾自地下去:“卓殊你同意的时候,我还有些惊讶。”

    陆嘉礼看了他一眼。

    “还有上次那件事,”李夏景真诚地:“卓殊她已经代我向你道歉了,但我还是想亲自和你一声。”他注意到陆嘉礼抿起了嘴唇,便继续以亲切温和的口吻:“虽然她也认识你,可毕竟我们相处更久,她选择救我却没有救你,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希望你能够体谅。”

    陆嘉礼僵直着沉默一会儿,忽而哂笑,转过头来直视李夏景,神色认真地:“你的道歉我收下了。但是我和她的事情,和你没有关系。”

    “怎么是没关系呢。”李夏景微笑着,又故作恍然:“哦!我似乎没有和你,我和她复合了,就在那天。看到我落水,她想也不想便跳下去救我,显然还是很在意我,所以我们当天就复合了。”他笑笑:“起来,还要多谢你。”

    陆嘉礼神游天外,像听着与自己无关的话题,他以为这样就能够将李夏景的声音彻底屏蔽,可它们仍然强势地冲破屏障,扎进他的心口。

    而出这样言语的李夏景,表情仍然是温柔的,旁人看到他的神色,绝对想不到他的声音锋利如刀:“如果不是你陪我落水,我又怎么知道我在她心中的地位比你重这么多呢?”

    陆嘉礼忽然扭头,微笑,学着李夏景的模样,轻柔地:“复合又能怎么样?也不是没分过手。”

    李夏景面色微顿,笑容却无懈可击:“你已经知道你和我的关系了吧?”

    陆嘉礼收敛了笑意,轻声问:“你想什么?”

    “我的意思是,”李夏景:“至少,我们复合后,你见了她要喊一声嫂子。”

    四目相对。

    彼此是“过命”的交情,谁都知道不可能从彼此口中得到一声“兄弟”,更别“嫂子”。李夏景没想过,陆嘉礼更没想过。可这些并不妨碍这句话响起时,陆嘉礼面色微变。

    李夏景自觉获胜,便算退出战斗,调整了更舒适的卧姿,准备休息。可陆嘉礼没有认输的想法,那股气又顶上来,他脱口道:“你先在梦里结了婚再吧。”

    李夏景诧异地看过去:“结婚?”

    陆嘉礼正为方才控制不住的情绪懊恼,定主意再不话。李夏景却紧接着:“她不可能结婚的——难道你不知道?”

    陆嘉礼被刺了一下:“我知道。”

    李夏景脸上笑意更深:“所以,刚才我只是和你开个玩笑。”

    陆嘉礼哑口无言。李夏景悠然地闭上眼睛,门却突然开,随着脚步声一同传进的是戚卓殊的声音:“什么玩笑?”

    李夏景慢慢坐起,不动声色:“没什么。”

    戚卓殊笑吟吟地量他,没有追问。看向陆嘉礼时也不问发生了什么,只声招呼,寒暄着身体情况。她身后李夏景便也追随着投来视线,三人间便好像划出楚河汉界,那边是一对情侣,而这边只有陆嘉礼一人。他对上四道目光,脑子乱糟糟的,不知道哪根弦没有对上,突兀地问:“你还记得我的条件吗?”

    他不该当着李夏景的面询问的,这原本只是他和戚卓殊两个人的事。可事与愿违,就像先前李夏景有心挑衅,他百般克制不想争辩,仍无法克制地反击,眼下他依然无法摆脱这冲动,带着直冲李夏景的攻击性,问出了这句话。

    可李夏景沉住了气,没有抢先追问,耐心等待戚卓殊的回答。戚卓殊对他们的明争暗斗浑然不觉,轻巧:“记得。”

    “那就好。”陆嘉礼微笑起来。

    他笑意未尽,李夏景便开口,带走了戚卓殊的注意力:“你答应了什么?”他调侃道:“总不会是和我分手吧?”

    戚卓殊煞有介事地想了想:“你再追问下去,我是挺想和你分手的。”

    “我错了。”李夏景勾着戚卓殊的手指,低声:“但是你已经三天没来看我了。”

    偏浅的瞳孔在明亮的光线中泛着琥珀样透明的颜色,带着笑意看向戚卓殊时,透出一股含蓄又清晰的意味。他扣住戚卓殊的手指,将她拉近。在更近一步前,戚卓殊率先捧着他的脸颊在嘴角吻了一下又分开,笑道:“我的赔礼。”

    李夏景抓住她将欲离开的手,按上自己面庞,轻声:“不够。”

    指尖触到他的肌肤,手指便忍不住流连,戚卓殊的视线也像有了重量,分明地落在他脸上。她爱李夏景这天生优越的骨相,自眉骨到下颌,每一笔起伏都像画笔勾勒出的最精炼的线条,再找不到第二种合适的走向。而李夏景也清楚这一点。

    戚卓殊的指尖点在他唇角,凑近了仿佛咬耳朵般,着谁都能听清的悄悄话:“你弟弟在这里呢。”

    李夏景看过去一眼。不知何时,陆嘉礼用被子蒙住了头。他又转回视线,眼中脉脉,声音缱绻:“你介意吗?”

    戚卓殊笑了,捏住李夏景的下巴吻上去。

    她什么时候介意过别人的眼光?更别对方只是她的前任。

    这是一个漫长的深吻,就像她过往和李夏景喜欢做的那样,吻到空气凝涩不流,胸膛起伏着去换取更深更重的呼吸。

    陆嘉礼忍不住掀翻被子坐起来:“你们——”

    他看到了。遮住视线想要逃避的景象现在展现在他面前,堵住了他所有的话。他不出话。

    可他想笑。

    他以为戚卓殊不喜欢深吻。哪怕是在那样欢快的时刻,哪怕她很喜欢他的颈线和锁骨,可她依然只会浅吻轻啄,一次又一次。他以为那才是她表达喜欢的方式。

    可是现在他看到了什么?

    她旁若无人地和李夏景深吻着,就好像,好像……好像什么呢?陆嘉礼的大脑拒绝思考,满满的只有一个真相。

    不是不喜欢深吻,只是不喜欢他。

    因为不喜欢他,所以拒绝与他以这样亲昵的方式交流。

    他听有些人,能够接受与人上床做、爱,却拒绝与人唇吻交缠。前者只需要欲望,后者却需要感情。而他,大概就只是她用来满足欲望的玩具吧。

    她是个骗子。他是个傻子。他听了她的喜欢就选择相信,为她找一百一千个理由,却唯独不愿意面对那一种:她不喜欢你。

    陆嘉礼用尽力气移开视线,把一切画面和声音都隔绝在外,按下床边的呼唤铃,对赶来的护士:“我要换病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