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兄弟 他救过我。
见面地点在陆家。
萧言晏走进陆家庭院的时候, 觉得全身上下都刺痒起来,哪儿哪儿都不对劲,强忍着扭动身体的冲动走进大厅, 往陆嘉礼的房间走去, 路上听到了隐约的钢琴声。他没有留意,到了陆嘉礼房间发现他人不在,才折回去,诧异地发现真的是陆嘉礼在弹钢琴。
陆嘉礼喜欢画画,不喜欢弹钢琴。这对萧言晏来不是秘密。可现在他却在弹钢琴!
萧言晏从方玉树那里只学了些皮毛。就像学习其他东西一样, 他在音乐上没有半点天赋,听到陆嘉礼的演奏,只能获得最直观的感受:悲伤。但萧言晏也不清, 这种感觉究竟是来自乐曲本身,还是来自陆嘉礼的表情。
他看起来很悲伤, 这是当然的,毕竟他身上发生了那种事情。萧言晏想着,忽然意识到前几天陆嘉礼还只能躺在床上,现在却能走动, 至少明他的外伤有所恢复,可是能让他绝望地出“再也不可能了”, 那么伤势一定非常严重, 多半无法治愈。
忧伤的音乐在房间中回荡, 萧言晏不自觉地受到氛围的影响,心情低落起来,慢慢地沉浸其中,直到曲声终了,余音绕梁, 陆嘉礼的声音沉重而缓慢地响起:“你听过这个故事吗?”
萧言晏下意识问:“什么故事?”
陆嘉礼仿佛仍沉醉在音乐中,无机质的声音响起:“一个少男爱上了一位公主,表白失败后远走他乡。六年后的一天,他听了公主和王子结婚的消息,便不顾一切地赶过去,想要再见她一面。可见到她后,他又失控地拨开卫兵,来到她身前,想要对她:‘别怕,我会保护你’。但他吓到了公主,卫兵刺穿了他的身体。在死去的最后一刻,他梦见了她们的婚礼。”射向空中的视线落在萧言晏身上,陆嘉礼:“这就是《梦中的婚礼》。”
萧言晏莫名觉得尴尬,干巴巴地:“怪不得,听起来挺难过的。”
陆嘉礼叹口气,不再和萧言晏谈论音乐,转而:“我卖出了两幅画。”
“恭喜恭喜,这明你画得好啊。”不知怎么,明明是真诚的恭喜,萧言晏却总觉得听起来有点刻意。
陆嘉礼又叹了口气,明白地:“我可以借你五千。”
萧言晏总算明白过来,连忙不用。可陆嘉礼咬定了他缺钱,劝他不要客气。萧言晏只好和他解释,自己已经能够赢利,而且“房租不成问题”。到这儿他有点心虚地顿了顿,瞥陆嘉礼一眼,肯定地:“我真不缺钱!”
陆嘉礼不疑有他,消了这个念头,想要萧言晏陪他出去走走。
为了养伤,他已经在房间里闷了很多天,急切地想要出去逛一逛。萧言晏便陪护着他往外走,路上还按捺不住好奇,偷偷量他走路的姿态,试图判断他究竟恢复到什么程度。但陆嘉礼似乎对此非常敏感,萧言晏根本看不出什么,只能放弃,问他想去哪里。
陆嘉礼迟疑片刻,:“随便走走。”
这随便一走,就走上了地铁,走上了前往戚卓殊家的路。
意识到这一点,萧言晏觉得自己的衣服里塞满了毛绒绒,一刻不动弹就难受,可稍稍动弹,他就怀疑陆嘉礼察觉。然而陆嘉礼比他更心事重重,根本没有注意。
看到陆嘉礼带路往确定的方向走,萧言晏忍不住了,:“你这是要去戚姐姐家?”
陆嘉礼脚步一顿,没话。
“你去看什么?”萧言晏脱口道:“她又不在家!”
陆嘉礼停下了,狐疑地看向萧言晏:“你怎么知道她不在家?”
萧言晏心脏猛一跳,脑子转得飞快:“不然呢,难道你还期待着她在家等你啊。”
不知陆嘉礼信了没有,但他坚持要往前走,走到戚卓殊家门口,理所当然地见到了锁住的大门。他像要研究如何开似的,盯着门锁看了半晌。
萧言晏又忍不住了:“你到底有完没完了?之前还和我你们不可能了,转眼又跑到人家门口——你到底放弃没有?”
陆嘉礼:“理智是一码事,感情是一码事。”
“放屁!”萧言晏大叫:“这句话我听你了几百遍了!要么你就一直感情用事,要么你就一直保持理智,你能不能别一会儿感情用事一会儿又保持理智!”
萧言晏语气很冲,陆嘉礼仿佛无动于衷,却忽然以肯定的语气问:“你看到了吧。”
萧言晏哽了一下:“看到什么?”
陆嘉礼:“药。”
萧言晏想要遮掩,但见到陆嘉礼那平静到死寂的眼神,他就不出谎话了,只能点头:“我不心看到了。”
“那你,”陆嘉礼的声音如同死水:“我该如何感情用事,如何保持理智?”
他的语气很平,平得仿佛单纯的疑问。可这疑问萧言晏答不上来。他沉默了。
陆嘉礼不需要他的回答。他最后看向戚卓殊的家,默默转身往回走。原本单薄的身体在遭受这样剧烈的击后,越发瘦得令人不忍直视,好像风吹得稍大一些,他就要追随而去。萧言晏看着他的背影,那点不忍又爬上来。哪怕他只是做了一件一直都在做的事情,而且从付诸实践的结果来看这件事仍然没有完成——这谈不上背叛,只能算隐瞒——可他还是觉得自己有些残忍。
他不敢想象陆嘉礼如果知道了真相会是什么结果。毕竟他是陆嘉礼唯一的朋友,陆嘉礼对他这么信任,卖画赚到的第一笔钱还能想到借给他。可他却在陆嘉礼最脆弱的时候,和他的心上人在一起了。
听起来太混蛋了!
萧言晏唾弃自己,不自觉喊道:“嘉礼!”
陆嘉礼停下脚步。
萧言晏几步赶上去,就着那股冲动:“如果,我是如果,我做了一件对不起你的事情——你能原谅我吗?”
陆嘉礼的嘴唇颤了颤,低垂的睫毛敏锐地扬起,浅色的瞳孔盯住他,问:“什么事?”
萧言晏连忙强调:“我是如果!”
陆嘉礼露出一个苍白的笑:“没有如果。我相信你不会做对不起我的事情。”他反问:“是吗?”
“啊。”萧言晏的勇气消失殆尽,扯出一个笑容:“那当然!我们可是好兄弟!”
陆嘉礼微笑:“……谢谢。”
萧言晏松了口气,回头看了眼戚卓殊的别墅。
幸好她不在。只是,萧言晏想:不知道她去找李夏景做什么。
萧言晏不知道,但李夏景知道,所以他努力避免和戚卓殊的相见,甚至在她找上门时拒之门外。等了很久,他猜测戚卓殊已经离开,这才开门向外看去,却一眼看到侧身一旁的戚卓殊。
他立刻关门,但戚卓殊探出一条腿,正卡在门口,问:“不请我进去坐坐吗?”
李夏景只好放她进来。
戚卓殊像走进自己家一样自在,坐到沙发上盯着李夏景,又问:“不问我为什么来吗?”
李夏景苦笑:“你为什么来?”
戚卓殊满意地回复:“来分手。”
先前受到记忆的影响,面对李夏景的哀求她不能无动于衷。可如今她已经整理好情绪,开口时像提起不足挂齿的事,语气轻巧却坚定,直奔主题。
房间中陷入难堪的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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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他:“好。”
戚卓殊本来做了充足的准备,只等李夏景表现出不情愿时抛出来,可李夏景只用一个字,便令那些话没有了用处。她叹息一声,:“我爱过你。”
“我宁愿你没有。”李夏景脸上重新挂起笑容,玩笑似的:“让你爱上我,比让你重新爱上我简单些,不是吗?”
原本的安慰似乎成了插刀。戚卓殊不话了。房间又恢复了黏稠的沉闷。
李夏景忽然问:“是陆嘉礼吗?”
“为什么不能是我自己?”戚卓殊瞬间从低沉的情绪中脱出,眉目露出锋芒。很快她又和缓下来,扬眉道:“但如果你想问我是不是知道了一些和陆嘉礼有管的事情——没错,我想起来了。”
李夏景有些遗憾地笑着:“你总会想起来的。”
戚卓殊:“是啊,你为什么针对陆嘉礼,我早该想通了。”
她早就意识到李夏景在针对陆嘉礼,只是问的时候他给出的理由是,因为他们是兄弟。因为是兄弟,所以针对陆嘉礼?这算什么理由,简直狗屁不通!可她只是一时好奇,很快便将这件事忘在脑后,直到她想起一切,回头看时才发现了蛛丝马迹。在立恒的时候,李夏景将陆嘉礼推到水里,那时候她就应该意识到一个问题。
“你肯定他不会游泳。”戚卓殊:“但是为什么?明明他很可能会游泳——事实上他原本就会游泳。除非……”
“除非,”李夏景:“我调查过他。”
“没错。你调查过他,自然也知道另外一些事。比如——”戚卓殊笑了:“他救过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