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骨折 我祝福你们。
陆嘉礼堪称多灾多难, 出院没多久就再次住院。萧言晏主动承担了全部费用,戚卓殊则帮忙办理手续。尽管送诊及时,但陆嘉礼的伤势仍不乐观。原本落地时手腕已经扭曲, 来不及调整, 沉重的画框又砸下来,全部重量都落上去,直接导致右手骨折。
刚刚睁开眼睛,陆嘉礼便被告知,他的右手很难恢复到正常水平, 这对他的日常生活影响不大,但是,他再也无法进行精细操作。
换而言之, 他再不能画画了,也再不能弹钢琴了。
听到这个消息, 他许久没有话。医生也觉得遗憾,对戚卓殊萧言晏嘱咐几句便离开,把空间留给她们三人,病房中依然沉默着。
在窒息的安静中, 萧言晏硬着头皮走到床前,低头不敢看他, 声音干涩地:“抱歉。我……我没想到会变成这样……我当时真是昏了头了!我……我简直该死!”
陆嘉礼扭过头看窗外, 任萧言晏在那儿如何道歉, 也不回应一句。着石膏的右手屈在胸前,一动不动。
萧言晏的道歉是真心实意的。他从来没想把陆嘉礼害成这样,就是当初闹得最凶的时候,他们当街起来,他也都克制着没有往要害处攻击。诚然是因为不想承担严重后果, 但未必没有一点不忍。只是这次他实在是昏了头,刚从戚卓殊那里收获模棱两可的态度,又听到陆嘉礼正中红心的挑衅,他脑子“嗡”的一声,就什么都顾不上了,竟忘了他在梯子上,硬去拉他下来。等陆嘉礼真的摔下来,他整个人都蒙了。
可是再多的道歉都没用,结果已经造成,他一千句一万句也无法挽回,只换来陆嘉礼一句:“我不想见你。”
所有要的话都卡在喉头。萧言晏点点头,闭上嘴巴,看一眼戚卓殊,走出了病房。
陆嘉礼回过头来,苍白地笑笑,:“抱歉,我想一个人静静。”
看着戚卓殊的身影消失,他才低头看向右手。他想试着动动右手,可石膏中的右手动弹不得也毫无感觉,与此同时,大脑昏昏沉沉,转不动似的,偏又一跳一跳地疼。有那么一瞬间,他忽然觉得:就这样了吧。
他不懂为什么命运对他这么苛刻,也没有和命运继续抗争的勇气。尽管他一次次努力爬起来,努力乐观积极地面对生活,可是总有更多的苦难向他扑过来,好像要把他吞吃下腹。
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才能到头呢?面对中学校园里的一次次霸凌,他忍过来了。面对陆琮长年累月的冷嘲热讽,他学会了反唇相讥。面对李夏景的挑衅报复,他也以为没什么,可结果却是他再难恢复健康。
——但这些都不要紧,只要戚卓殊不在意,就不要紧。就算他视作朋友的萧言晏背叛了他,他也可以安慰自己识别出这个塑料兄弟。可是为什么,为什么在所有道路都抛弃了他,逼得他把自己放得更低,只希望用这只手为戚卓殊增添一点快乐的时候……上天却又要残忍地把它夺走?
那他就什么都没有了。他再画不出画了,画不出戚卓殊,画不出快乐,画不出那一点无望的感情。
他成了彻底的废物。他没了一颗肾,也做不成男人,连最后一点奢望的机会都消失了。
他……想死。
可紧接着另一个强烈的意志阻止了他。那是他仅存的一点勇气。
即使他没有勇气追求戚卓殊,再不能像曾经那样轻易地出我爱你,可他总还有一点勇气……活下去。
他撕咬着绷带。某种东西充斥他的身体,令他暴躁地想要破坏什么。想要砸碎杯子、推翻桌子,再把病房的天花板捅出个窟窿来!他更想做的是抓住萧言晏的脖子把他掐死!
萧言晏毁掉了他的一切!
可他真正能够做出来的,只是卷在被子里,发出一声压抑的呻、吟。
愤怒、仇恨、自卑、绝望,复杂的情绪抽走了他的精力,他睡过去。脑中仍翻搅着不肯消停。
再次睁开眼时,戚卓殊在,萧言晏不在。可陆嘉礼却:“我想见萧言晏。”
戚卓殊有些诧异,但还是照做。萧言晏比她更诧异,进来时眉毛不安地拧在一起,问他:“怎么突然要见我?”
他以为陆嘉礼准备算账,没想到陆嘉礼开口却是:“她和李夏景分手了吧。”
萧言晏怔了怔,点头:“对。是不可能再一起了。”
陆嘉礼不意外。上次李夏景因为自杀进医院时,他和戚卓殊在病房里听到了喧闹声。那时候他以为戚卓殊离开是为李夏景,后来得知不是,他便隐约意识到,她们已经完了。可现在听萧言晏承认,他却不觉得开心。他的心像一潭死水,好像再不会有波澜。
萧言晏有点怵:“这次是我的错,你想怎么样直。虽然你的伤……你的伤就这样了,我再怎么着也没办法,但是别的,你想要我怎么赔我都没意见。”抿抿唇,补充:“但这些和她没有关系。”
“看来你很喜欢她。”陆嘉礼没有笑意地笑着:“你你很早就喜欢她了,我能知道是怎么回事吗?”
陆嘉礼的态度和善得诡异,自从闹掰后萧言晏就没见过他这脸色,心里更没底,含含糊糊是以前在公司的时候见过。
陆嘉礼没有深究,只:“挺好的。”
萧言晏被吓着了:“你没毛病吧?”
“我毛病很多。”陆嘉礼低头看了眼受伤的右手。
“我不是这个意思。”萧言晏挠挠头:“咱们好久没这么话了,我不习惯。”
“我想开了而已。”陆嘉礼叹息一声:“现在这样也挺好。”
“这样是哪样?”萧言晏摸不着头脑。
“我,”陆嘉礼抿唇微笑起来,有些僵硬,但仍是个真诚的笑:“我祝福你们。”
萧言晏惊呆了:“什么?”
“我,”陆嘉礼缓了口气:“我放弃了。”
萧言晏很想:你早该放弃了。可此时此刻,想到陆嘉礼躺在病床上完全是因为他,他无论如何不出幸灾乐祸的话,僵硬地扯起嘴角:“怎么突然就、就这些?虽然你的手,额,但是……”
陆嘉礼摆手断他,微笑着:“我现在这样,配不上她。”
萧言晏顿时什么话都不出来了。半晌,他自嘲地笑起来:“我和她,不像你想的那样。或者,其实就是你想的那样,她,她大概只觉得有趣。当时我没钱租房,她就可以借我,结果后来我明明有钱了,还是忍不住去找她借钱,她就借钱没有,租房可以……我就那么住进去了。她不用我付钱,但是我得……”到这儿,他猛的回神,收住话茬,清清嗓子:“她算是我金主,你明白了吧?”
陆嘉礼点点头:“我知道。但是她愿意让你住这么久。”
“这……倒也是。”萧言晏觉得尴尬。虽然他也觉得戚卓殊对自己多少有点不同——哪怕是喜欢他的身体呢——可当着陆嘉礼的面这么,还是别扭。两个人面对面根本不出什么,只能硬着头皮尬聊。实在坚持不住,萧言晏就赶紧找个借口离开。
曾经他们是无话不的好友,可现在他们之间竟要靠戚卓殊联系,每一句都鲜明地提醒他们,回不去了。
戚卓殊正在门外坐着,见萧言晏出来,问他和陆嘉礼聊了什么。这时萧言晏才察觉,陆嘉礼只祝福他和戚卓殊,但完全没提是否原谅他或者需要他如何赔偿。可祝福这种事情不能和戚卓殊,他也就没办法回答她的问题。
戚卓殊探究地看他:“不能和我?”
萧言晏点头又摇头。
“呵。”戚卓殊斜睨他:“那他原谅你了吗?”
萧言晏依然点头又摇头。
“行吧。”戚卓殊瞄一眼病房:“叫我了吗?”
这次萧言晏坚定地摇头。
戚卓殊笑了:“那正好,我们聊聊。”
萧言晏一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跟着戚卓殊走出几步,见她始终不话,到底忍不住问:“你想聊什么?”
戚卓殊没有直接,转而提到萧言晏曾经的话,关于他如何在年纪就救了溺水的她的那段话。萧言晏意识到什么,面色微变。果然戚卓殊完,轻飘飘地:“你在谎。”
沉默许久,萧言晏勉强笑起来:“没错。我在谎。你不是最近才发现的吧。”
“你的时候我就知道了。”戚卓殊笑得露出雪白的牙齿,看起来像开玩笑:“当时我觉得很有趣,哇,你居然把陆嘉礼的功劳套在了自己的头上,就为了在我这里刷个好印象!”
“别了。”萧言晏满面羞愧,但更多的情绪是恐慌,他重复:“别了。”
但戚卓殊了下去:“可现在我又觉得没意思了,你明白吗?”
萧言晏咬紧了牙关,露出鲜明的下颌线。
戚卓殊摸摸他的侧脸,:“搬出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