力道不算大……

    那一推,

    力道不算大，甚至要比起过去寒远恶劣地欺负人时，

    要轻的多。

    可……

    还是把凌给推懵了！

    以前寒远折腾凌时, 经常踹她凳子, 踹啊踹, 好几回都把凌直接给踹倒在地。凌一屁股坐在冰凉坚硬的地板上, 下一刻就会跳起身,

    指着寒远的鼻子抽书就去砸他的脸, 一定要反击回来。

    因为凌知道寒远就是腿贱，

    没有任何恶意,

    并且她回来的, 远远要厉害的多, 寒远从来不还手，甚至被她飞过来的课本纸张锋利边缘刮破脖子，都也不生气。

    凌见过寒远真正的厌烦，那是暗恋他的团体抱着零食去找寒远, 想要把那些吃的塞给他,

    这个时候的寒远，脸色就会露出满满的鄙夷, 虽然不会去动手，但降低温度的声音，还是能把人给吓哭了。

    凌清楚寒远不喜欢的人是什么样的眼神，她见到的一直都是他对别人、对其余喜欢他的女生,

    从来没这般对待过她。

    然而今天、就现在，

    在这个凌充满活力、心情异常好的早，

    阳光灿烂，冬天的风都吹得很缓慢。

    寒远, 却突然，

    伸手推了把凌。

    那一刻，

    凌在寒远的脸上，

    看到了他曾经对那些纠缠他、令他所厌烦女生的神色。

    满当当的鄙夷、蔑视，

    以及很大一股劲儿的烦躁。

    所以凌真的是懵了，抱着书包，站在水泥路原地，两只大大的眼睛都来不及转动，

    愣愣的，目不转睛看着刚刚推她的少年。

    “寒远……”

    “……”

    “怎、怎么啦……”

    姑娘想都没想，下意识张嘴，

    “你今天……心情不好吗？”

    凌只能想到这么多了。

    寒远脸色极黑，

    上下看了看凌。

    空气静默，旁边不断有人路过，很多人都认识寒远，都知道这个男生在高一年级，是神一般的存在，

    也知道寒远的脾气，相当不好。

    傲慢的代言人。

    半晌，凌突然眼圈有点儿红了，因为她发现寒远是来真的，他没有像过去那样、“欺负”完了她就让她欺负回来。

    而是冷冰冰站在自己的对面，

    连嘴角都没有一丝一毫熟悉的坏笑。

    但凌根本不知道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啊？如果是寒远心情不好所以才不愿意话，可以前寒远再不开心，也都舍不得跟她冷了态度。

    考砸了、被家长找到学校，甚至因为跟某个班的学生架而被利利喊到办公室去训话，

    这些都有发生过，

    回到教室，满脸杀气的情况也轮过好几次。

    然而每次这样，只要凌回头开口，

    再生气再愤怒，

    寒远也都会瞬间压制下自己的情绪，

    用听起来没那么失控的声音，

    问凌，

    怎么啦？

    凌往自己身上去想，想想是不是刚才哪句话没对，可刚刚自己不就站在他面前跳了个圈，

    问他校服怎么样。

    “……”

    “怎么了啊……”

    懵逼的凌同学，又心翼翼伸出手，

    想要去拉拉寒远的袖子。

    这个也不是没做过，昨天还是前天，凌拽着寒远的袖子让他帮她拿书包，寒远还很没骨气地就过去拿了，嘴角都是不好意思含着点儿得意洋洋的笑。

    然而就在手指抓住寒远的蓝色校服袖口那一瞬间，

    寒远突然掀起袖子，

    猛地一抬胳膊，

    “我不是让你滚——！！！”

    “你他妈听不见吗！！！”

    蓝白相间的袖子，在空气中甩出一道冷冽的弧度。

    凌是真的没有防备意识，这一次寒远是用上力气了，直接把女孩往外推。凌一个不心，脚下的步伐往后退去，

    踉踉跄跄，“啪叽”摔在了坚硬的水泥路上。

    “啊呀——”

    凌同学惨叫一声。

    这可是接近十二月份的深秋，空气很凉地面很冷，那校服是新换的，在被无数鞋子践踏过的地面上，

    刺啦——刮蹭。

    寒远居高临下站在那里，抿着嘴，没有半分要去拉起来凌的意思，

    只是把手收了回去，插在口袋里，漫天的风在吹，少年倒影在瞳孔中的光，

    一片漆黑与轻蔑。

    “你没事吧？”

    就在这时，刚才与寒远肩并肩一起走的那个男生跑上前去，将狼狈的凌弯腰扶起。

    凌愣愣地看着寒远，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起来的。屁股很疼，脑袋很懵，

    在被搀扶着站起身那一刻，

    她与寒远厌烦的目光，

    一秒对视。

    鼻子瞬间酸了，眼泪也在眼眶中转，即将要控制不住。凌使劲儿地吸吸鼻子，以前最喜欢去抓抓寒远袖子的爪子，此时此刻像是多余了般，竟然无处安放。

    凌最终抓在了自己的校服边，用食指扣着绣有一条一条花边的衣摆，

    “到底怎么了……”

    “寒远……”

    寒远突然嗤笑了一声，

    双手抄在校服上衣口袋里，

    扭头转身离开。

    没有回答凌的一句话。

    变故来得太突然，凌眼睁睁看着少年离去的身影，

    那种突如其来的击，让她直接失去了言语的能力。

    “你没事吧。”

    扶她起来的男生也有些不太冷静，低头问她怎么样。

    凌愣了好久，猛地一摇头，

    “没、没事……”

    “我……我没事！”

    “没事……”

    可眼泪还是控制不住地刷刷往下滚，她完全不知道怎么了，为什么会突然这样，就仿佛做了一场梦，一个跟昨天全然脱轨了的、衔接不起来的噩梦。

    寒远为什么会突然这样……

    凌揉了揉脸，在冷风中哭泣并不舒服，然而眼泪还是在流淌。她感觉到好像有什么东西突然断了，但却不知道为什么，

    却也是真的在难受、在害怕。

    她有种错觉，

    似乎从这一刻起，

    那个对她很好很好的少年，

    消失了。

    在风中吹了半天，教学楼的预备铃声响，眼看着路边也已经没什么人，凌终于回过神，

    想起自己还要去上学。

    她木讷地转身，

    发现那个扶着她起来是男生，

    还在一旁。

    “啊——是你！”

    男生莫名眼熟，凌脸盲并且从来不记人名，她感觉这个男生她在哪儿见过，

    可是混乱的脑子，

    让她无法思考。

    男生看了看同伴早就没了影子的方向，给凌递了一块相印的面巾纸，

    “快上课了，”

    “你不走吗？”

    伤心难过的凌同学爪子里被拍了面巾纸，

    鼻子一抽一抽，

    还不忘声谢谢，

    “谢谢你呀……”

    “你、你是……”

    “白辰。”男生转回头，温柔看了凌一眼，双手抄在裤子口袋里，

    “白宏教授的侄子。”

    “上次来你们班找过你。”

    “我跟寒远是住在一个区，我家跟寒远家挺熟的。”

    *

    凌揉着眼睛，进了教室。

    董利已经站在班里的讲台上了，凌哭成桃子的两个眼睛，在班里引起一阵学生抬头的躁动。

    “……”

    “快回位！”

    “这都几点了！”

    董利没什么，只是按照本分指了指黑板顶端挂着的钟表，

    让凌别傻站在门口。

    凌点点头，灰溜溜进了教室。在外面哭的再惨，到了教室还是得擦擦眼泪，免得被人笑话。

    李园从蓝色的新概念英语3500冒出脑袋，看到她的同桌蔫了吧唧趴在桌面上，慢吞吞拉着书包拉链，哭的鼻尖都红通通。李园心翼翼趴了过去，轻声问凌，

    “你怎么了呀……”

    凌的肩膀一抽动。

    她缓缓抬起头来，眼眶都是红的，手里抓着书包拉链，从里面拿出语文课本。

    班主任在班里转了一圈，就离开了，临走前似乎还往凌的方向看了一眼。待到利利一走，凌又控制不住难过，寒远就坐在她身后，可是她却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对她那么冷漠。

    “没什么！”凌还是有些不明白，在一切都还没确定以前，她不愿意把她被寒远推倒甚至厌烦的这件事开口出。

    凌同学连着脑袋一起晃动，吸了吸鼻子，让自己不要继续哭下去，

    嘴角扯出一个颤抖的笑，

    “真没什么。”

    李园一看就不信。

    凌却找其他话题，

    “那个圆圆姐，”

    “我爸爸跟你，他今天就要去邮局。”

    “投递信件……”

    只能凌实在是太强颜欢笑了，连“我爸爸跟我”都顿成“我爸爸跟你”，李园听着一阵难受，她嗯嗯两下，领会凌想要跟她表达的消息，

    “谢谢你。”

    凌又不出声了，低下头去，将语文课本翻到《琵琶行》。

    高中的课程上得飞快，岳麓版的语文课本，一学期要学两本，

    期中考试前就要把下册的《琵琶行》都给结束，市里下的期中考纲，明确明《琵琶行》也在默写范围内。

    凌开始念书，浔阳江头夜送客，每一个字里面都充斥着哭腔，很浓重的鼻音。她念了一会儿就不念了，又趴了下去，

    将胳膊环绕在头顶。

    李园转了个身，就连陈安也都看了过来，跟着李园一同转身往后面一排看去。

    跟凌有关的一切事情，在李园她们眼中，都会跟寒远挂上钩，

    凌哭的哇啦哇啦，她们下意识就去看看寒远什么态度。

    “那个，寒远，”

    “你知道凌……怎么了嘛？”

    李园只是抱着问问寒远知不知道更具体细节的念头，

    因为之前凌被美术老师拒绝，也是像今天这样，趴在桌子上哭得稀里哗啦，

    寒远就跟那美术老师拒绝的人是他一般，忙前忙后着急凌怎么还在哭，

    想尽一切办法，

    让凌不要难过了。

    这一次，李园以为寒远还是会像以往那样，也不知所措、然后想着法子去安慰凌。

    可就在李园问完话的那一瞬间，

    寒远却突然放下手中的课本，

    抬起头，

    冷淡的眸子里充斥着从来没对他们一组组员、至少是没对凌出现过的尖锐刻薄，

    语气是不出来的漫不经心与疏离，

    “……”

    “她哭了，”

    “跟我有什么关系！”

    这句话的声音不大，但能让坐在他前方不到一米距离的凌听得清清楚楚。

    正趴在桌子上的凌，忽然就转过头来，

    目光红红的，

    笔直笔直、看向身后的少年。

    “寒远，”

    姑娘的嗓音，是哭哑了的疼，

    她用手指按着寒远的桌子边缘，试图用俩人最最最熟悉的亲昵动作，诉自己的不明白和突如其来被人冷暴力的不知所措，

    “到底怎么了啊……”

    寒远深深凝视了凌一眼，

    抬手，

    一根一根，

    将女孩的手指，

    给掰开，

    推了回去，

    “别、碰、我、桌、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