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 第 33 章 凌晨一愣。
就连对面……
凌一愣。
就连对面还没起身的甄冉都惊了一下, 手中托盘重重摔了下去。
张老板却像是早就料到她们的反应,用温和的语气,让她们继续干自己的事情。
“二楼办公室。”临走前, 张老板还再次叮嘱了一遍凌。
笑得很正常。
但凌却一阵恶寒席卷浑身的血液, 餐厅有不少艺术生都在, 把刚刚发生的事情都看在了眼里。
他们一个接着一个, 都用异样的目光量着凌。
凌有些不知如何是好, 肯定有人在胡思乱想了, 张老板的平淡,可放在这些“见多识广”的学生面前,
怎么可能正常?
最终凌扯了扯嘴角, 低头拉着甄冉的手, 快速将托盘送到餐具区,
然后默默离开食堂。
十月份的风在吹,路边等绿化带已经染上了黄褐色,又是一年多秋天, 大家又要多长一岁。
凌心里滋味复杂, 不上来什么感觉,就好比本来是心心念念的一个东西, 很珍贵很宝贝,
然而就在你抱着它心翼翼去呵护时,
突然被人抹了一层泥巴。
那人还顺便告诉了你,这玩意儿的表面, 远远没有你看到的那么光鲜。
两个女孩往别墅的方向回走,甄冉量了两眼凌。凌的确长得好看,虽然留着最丑的蘑菇头,但还是无法掩饰她那开始长开了的美艳。
不是那种红嘴唇大美人, 也不是南方妹子的家碧玉,凌的长相应该算是“可爱”类型,大概就是那种二次元宅男最喜欢的软妹子款,
中年油腻金主之钟爱。
凌走了一会儿,快到别墅花园的铁门,她突然停住脚步,甄冉看了她一眼,用不上来什么感觉到语气,问,
“你真去啊……”
“……”
可以不去吗?
毕竟乱七八糟的传闻,到底还只能算是他们孩子之间的议论。
张老板喊的公然,也不躲躲闪闪,她要是直接不去,会不会有什么更大的细碎嘴舌?
“我过去看一下,”凌抿了一下嘴唇,轻声道,
“我让他开着门。”
……
回到别墅,已经有同学开始继续练习下午的水彩,水彩这一块是很多美术生的头疼,要是没有点儿天赋,玛德配色都配不明白!
这些准备冲刺联考的学生们,大都抱着一定要考上很好很好学校的目标,所以都很拼命。当然也有真的是没辙了才来学画画的,这种中午头的时间,就张开自带的椅子,在画室里晒着太阳睡大觉。
甄冉坐在板凳上拿起颜料盒就算也跟着大流继续画,凌在自己的位置上站了片刻,还是收拾了一下,然后走向门口。她一出门,画室里其他学生瞬间就坐不住了。
中午在食堂那档子事情,就几分钟的功夫,画室全部知道了。
但也没人敢下二楼去直接偷偷看倒是有几个跟凌关系还不错的学生,有点儿为凌担忧。
凌同学慢吞吞下了三楼,老师们的办公室在二楼走廊尽头。凌站在那挂着【办公】两个字的红木门前,鼓起勇气,
用爪子轻轻敲了敲。
咚咚咚——
“进。”
张老板果然已经在里面,凌硬着头皮走了进去,喊了声“张老师好。”
“嗯。”张老板指了指办公室中间的沙发,
“坐吧。”
凌坐了下来,连裤子都忘记捋一把,她听到自己的心脏在进门那一霎那,就开始加速跳个不停,越跳越快,
好、好难受的感觉……
张老板从办公桌后面的老板椅上起身,
直截了当,走到了凌对面的沙发上。
“要喝水吗?”
“……”
凌摇了摇头。
张老板笑了一下,贴着沙发坐下,
倒是有模有样,拿起了放在茶几上,提前准备好的油画册。
这本油画册是每个学生把不同时期画的画装订在一起的册子,白教授的画室独有的规定。凌来这儿学画画的时间比较长,所以她的画册很厚一。
张老板低头翻了几页,
问了凌几个问题。
“学了几年了。”
“两年。”
“明年高考?”
“后年。”
“……”
“准备考哪个大学?”
“……”
考哪个大学凌不知道,当初高一信誓旦旦的中央美院早就在一点点往前爬的过程中,愈发发现年少无知的自己怎么会如此大言不惭!
但眼下考哪个大学,都抵挡不了跟张老板面对面交流的恐惧。
凌同学舔了舔嘴唇,没回答这个问题。
然而这个表现,却被张老板理解成了“没天赋少女对未来的迷茫与黯淡”,凌还低着头,从张老板的角度去看,更像是在犹豫着并有些失落。
他的语气又轻了半分,
近乎爱/抚。
“其实也不是完全没办法的,”
“我手上之前就有过好几个女孩儿……”
“……”
“凌,你的天赋不在传统走艺考的路。”
“但你知道吗?现在艺术界的主流,是不认可你的这种可以称之为‘另类’的画风,”
“走传统的艺考,会让你的天赋被埋没,考大学时候也拿不到多么高的分,一步走错后面步步艰难。”
“……”
“凌,”
“我跟你的之前那些女孩儿,现在过得都蛮好的,有的签了大公司,有的开了自己的工作室,还有些人……”
……
张老板并没有对凌做什么。
很快,凌便从二楼的办公室被“放”了回去。
“没有被做什么”的凌同学,往三楼回的时候,
整个人神情却是木呆呆的。
她的嘴抿成一条线,平日里亮晶晶的眼睛也不再有光,回到三楼的画室,木门被“吱呀”一声推开,
画室里的师兄师姐们,都纷纷扭头,看向她。
因为大家也都不是什么都不懂一心只读圣贤书的傻子,能来白宏教授画室的孩家庭背景都不一般,
就算一般,画室里各种“师生恋”“学生为了前途做三”这种毁三观的事情,也是层出不穷。
凌真的不算天赋型,甚至有些笨呆,画画水平摆在那儿,
她的背景好像也没有多么大,父亲虽是德高望重的大学教授,
只不过教授这个头衔,若不被“官职”加冕,
就真的只剩下名声的光环。
放到上流社会去,啥都不是。
这么想想,凌这样的孩,要是未来真的想走艺术这条路,
走捷径,
……
也不是什么难理解的事情。
凌抿着嘴回到自己的位置,水彩的试题早就发了下来,凌的那份被冉冉姐用夹子给她夹在画板上。凌拿起笔来坐在画架前,突然想起自己的水桶里,水还没接。
“……”
像是有什么东西突然在心脏中炸裂,那是她宝贝了那么久的东西,
你一直信奉的光明,你一直坚持到梦想,
一下子,被人用世俗,
给砸了个稀巴烂。
怎么可能,
不有点儿崩!
凌提着塑料桶又跑了出去,跑到洗手间。洗手间里充满了山茶花的香水气息,淡淡的,很好闻,
她将塑料桶撑开,放在水龙头下,
清澈的水瞬间哗啦流淌。
艹!
妈的!
妈了个鸡儿!!!
凌同学撑着胳膊在洗手台上,嘴唇止不住地颤抖。她倒是没觉得难过,也不哭,因为实质上的伤害还没有降临,那些表层上的光鲜还没被无情撕破!
可——
张老板的笑容不断在她脑海中回荡着,那是刚刚在二楼办公室里到了最深入到交谈,
那个男人温和地坐在她对面,也没有像新闻上写的那样,突然凑到她面前,
他就像是一个最普通不过的老师,一个关爱着学生的引导者,
将手里凌的油画画册,
轻轻放回桌面,
阖了阖封皮。
“凌同学如果有什么想法,”
“可以到二楼办公室找我来。”
“我希望未来在我的画布上,”
“可以留下你的身影。”
……
*
一天的时间过得很快,一张水彩下来,差不多就接近五点钟。
晚上其实还有速写练习的,凌速写是最好的一门课,晚上时间又比较特殊,凌谷和白教授商量过后,决定让凌暂且先不晚上也蹲画室。
每次放学,凌爸爸就跟平日里接凌从学校里回家般,早早停车在郁金湾外面的道路旁。郁金湾的门卫把守相当严格,不明白是什么原因,基本上不会给你放行的。
今天的凌同学心情似乎不太好,平日里一从画室里出来,不是蹦哒地踩阳光就是要跟路边的野生鸭子扑棱扑棱飞,
然而此时此刻她却一点儿精神头都不起来,整个人趴趴的,拉开副驾驶的门进入车厢后,连书包都忘了扔,
一头栽在玻璃窗前,
开始发愣。
凌谷以为她是累着了,伸手摸摸她的脑袋瓜。凌对待画画这件事上跟学习时简直宛若两人,学习她有多么的拉垮,画画她就有多么的坚强。
凌愣怔了好长时间,对面的夕阳都掉了一半在地平线下。凌谷今晚又不太想做饭了,事实上一个男人哪有心甘情愿一日三餐都做的,只不过就是疼老婆,所以才学着去做。
凌教授在Market对面停车场停下车,问凌想不想吃风干鸡。
凌同学最爱吃的烧鸡就是风干鸡了,硬邦邦、晒干了的鸡腿真的很有嚼劲。但是今天的凌却没有像往日那样,把头点成鸡啄米。
凌呆呆地眨了眨眼,
拔下安全带,推门就要出去。
凌谷觉出凌的不对劲儿。
父女俩还是先去买了点儿晚餐,凌谷终究过不了心里那关,给凌买了风干鸡又给老婆捞了两颗咸鱼后,灰溜溜买了大白菜和角瓜,准备晚上回去继续亲自开火。
凌抱着烧鸡,回到车上,凌谷照常发动车。凌教授没有先开口,因为他看到了凌的脸已经皱巴成一团,
凌爸爸对自家闺女什么样,真的是知根知底,他这女儿没啥大特点,就是有点儿愣,
有什么事,不像是别的孩憋在心里隐藏的滴水不漏,
凌一有什么心事儿,第一时间全部给写脸上了。
基本丫头开始皱巴脸,就离她张嘴已经不远。
车子在党校旁边的长长马路上开,太阳即将消失在地平线,最后的阳光弥留在树杈中央。凌忽然抬起爪子,张成太阳花,她将那残存的晚霞包裹着,
仿佛下一秒钟,那一束夕阳会再一次地绽放出新的光。
“爸爸,”
凌终于开了口。
凌谷平稳着方向盘,“嗯”了一声。
凌把手收了回来,
深深插/入双腿间,
默声表达着自己的仓促。
“……”
“今、今天,”
“张老师让我去了他办公室。”
“……”
“张老师?”凌谷瞬间警铃大作,声音一下子阴沉下来,
“他找你、做什么?!”
“……”
“他、他……”
凌越来越急促,
终于在出口下一句话的前一刻,
内心中的纠结与害怕,
让她哇地一声,
哭出了嗓子,
“他让我——”
“让我去给他当画画模特!”
*
很多时候,青春期的孩、特别是女孩子,
总会碰上一些不三不四的事情。
那是她们没有见过的,现如今的独生子女在表面上越过越好,什么都有,
其实内在里,他们空白的简直如同白纸。
什么都不懂。
扯到“性”有关的问题,总是会引发十五六岁少年心中的一片波澜。那不是简简单单的架,不是有人骂了你几句学习是渣子,你凶神恶煞挥舞着拳头砸过去,然后两家家长纷纷站在老师的办公室里、该道歉的道歉、该赔医药费的赔医药费,
那些都是能摆在明面上的。
社会里总是会有着一些不能见光的话题,经常能看到,
“XXX女孩,在某某某个地方,被一男子or几个男子XX。”
家长们之间也有传的,特别是在凌所在地大学里,总是有女孩做着一些很不美好的事情,凌教授和老婆经常在饭桌上,
谁班里的哪个女生,一到周五,路边就会停着迈巴赫接她扬长而去。
很多孩的父母想不明白,
为什么在出事的最初最初,
孩子不敢跟父母。
为什么?
一个十六七八的孩,未成年,父母就是你的保护伞,你当然没见过也没听过,你也不是二十多三十多岁的成熟人士,特别是女孩子,在十五六岁的年纪,哪有成年女性对待警惕事情上的狠厉与戒备?
她们不敢,甚至有些人还会自动沉沦,因为实在是没见过,当然更多的是悄悄沉默,
第一次见到的恐慌,莫名滋生出的欣悦,那“不该”两个字充斥着大脑,为自己居然会冒头的“悦”而感到的羞耻。
凌绞着手,真的是不知道该如何开口了,她自己都想不明白,明明是把自己从养到大、对自己而言是最最最亲密的父亲,明明知道这件事不是好事,她一个弱鸡般的姑娘,怎么自己了结?
可她就是感到难以启齿,这就跟很多女孩被班上同学特别是男生冷暴力了,或者干了更不好的事情,却不敢回家开口是一个道理,
那不是她们不愿意啊,就是有种不知道如何开口道阻拦、羞耻,生生勒住了她们的嘴巴。
那个时候,对于寒远这个人……
她就是这般的不安,却在最初生出对寒远的喜爱之际,下意识对父母隐瞒了那份情愫。
然而寒远是寒远,寒远是她曾经心心念念过、真的对她好过的少年,
张老板的一举一动,无意是在想要将她堕入深渊。
凌哭着跟爸爸了今天中午张老板对她所的话,
“他要我给他做模特,”
“就是那种,画油画、画速写的模特。”
“……”
“没有跟我更过分的事情,就是翻了翻我的画册。”
“……”
沉默的凌教授,动了动嘴唇,
车已经停进了地下车库。
凌谷熄了火,却没有下车。他胳膊支在玻璃窗前,眯起眼睛。
这件事不是什么事情,
凌还,十五六岁的年纪,
远远没办法理解这里面东西的黑。
凌还在哇啦哇啦哭,看样子是真的吓着了,凌同学连甄冉以及画室里大家平日里胡八道的八卦都给全部吐露了出来。凌谷默不作声,用手揉着女儿的后脑勺。
终于的差不多了,凌也不再乱哭,用袖子搓着脸蛋,把圆圆的眼睛给搓成桃子。
凌谷摸着她脑袋的手,突然停了下来。
“……”
“。”
“嗯……?”凌仰头。
凌教授一字一句,难得严肃地道,
“这件事你不要再去叨叨。”
“……”
“明天上午画室先别去了,”
“爸爸来处理。”
*
第二天周日的上午,凌就听话地蹲在家里,好好写作业。
凌教授出面,找了白宏老师。
两个大人究竟谈了什么,凌并不清楚,但当凌谷回来的时候,凌心跑出来,抱着卧室门框,
伸出的一只眼睛,就看到爸爸坐在鞋柜玄关前的红凳子上,胳膊撑在膝盖间,
眉宇一片凝重。
凌周日下午就去学校,虽然学校强调着是不让早到校不让早到校,万一被教育局查到了,那可要坏事儿!
但绝大多数没做作业的学生,依旧在周日都下午两点,就去学校补作业。
凌同学到了教室,教室里还没什么人,她把周五下午课代表们发的试卷给从桌洞里掏出,又翻了翻记作业多本本,
哦凑!数理化生的老师们又不做人了!
凌摊在课桌上,一时之间居然不知道该先抄哪一科,迟默没来,白辰也还没到,只有白辰右手边的那个路人甲同桌已经来了,正抄着中性笔,不知道从哪儿跪来的数学答案,
拼命往要交的卷子上炫。
凌跟路人甲不是很熟,犹犹豫豫,寻思着要不要去要卷子抄抄。
这个周周末总体凌的情绪是不太高的,凌谷中午回家,也没清楚张老板和画室的事情究竟有没有解决,就是让凌再等等,反正下一次去画室就是两个周之后。
没得到具体结果的凌同学,如同被戳破的气球,
蔫了吧唧,连平日里上前去没脸没皮地捞答案都勇气,
莫名都没了。
凌又掀了两下铺满桌面的卷子,脑袋一阵迟钝,就是不知道接下来该干什么,她抬起头盯着黑板看了片刻,
忽然用胳膊撑着桌子,
额头微微压在了袖子上。
实在是,
没心情……
就这么一下午,凌也没写几个字,一直撑着胳膊压额头,脑袋空空白白。班里陆陆续续来人,她迷迷糊糊听,有人给她传个东西,就诈/尸般用手捞两下。
待到人逐渐多了点时候,凌终于慢吞吞从桌子上爬了起来,其实她是有点儿睡着了的。困困的凌同学伸出手揉了揉眼睛,刚想要去看看黑板上方的钟表,现在几点了。
却意外地,
对上了站在讲台旁边、正在跟刘墩子话的寒远。
寒远斜了她一眼,似乎就是很随便、很不经意地抬抬眼皮,
但凌一下子愣了片刻。
毕竟不是公共休息时间,讲桌前台站着也很引人注目,寒远和刘墩子很快就走开。凌眨了一下眼睛,下一秒寒远的身影就消失了,
只剩下墙头黑板上,未擦去的上周五课代表们留下的作业。
“哎!”
就在这时,胳膊突然被推了一把。
凌回过来神,转了转头,
看到过来找迟默商量“如何收十八份作业能让老高相信那是六十八份”的李园,一只手跟迟默肢体交流,
另一只手则拍着凌的肩膀,
低头垂了垂眸。
“凌。”
李园神神秘秘道,
声音都压低了一翻,似乎有些期待,
“你刚刚、哭了啊?”
“……”
“???”
凌一脸的懵逼。
“啥???”
她一把抓了抓脸,
“我没哭啊?”
李园:“那你——”
圆圆姐指了指她被压红了的胳膊。
凌瞬间意会,哦!原来是刚刚她趴着,
然后被人误解了是哭了吧!
凌很无语地给李园翻了个大白眼,
“没哭没哭,”
“想啥呢!”
“我就是——有点儿困,然后趴趴……”
李园却突然道,
“可刚刚你趴着的时候,像极了在哭,”
“寒远,他就一直在讲台那边,往你这边看。”
“……”
“你迟迟不起来,他还来了你位置旁边的过道,四五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