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1. 第 61 章 寒远不是个做事拖泥带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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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寒远不是个做事拖泥带水的人。

    他平生唯一一次拖泥带水, 就是当年高中时代对于凌那件事上的处理。那个时候他光是跟家长对抗每天都压着快要喘不过来气,每天回到家面对的不是在饭局上喝得醉醺醺的父亲,就是坐在家里给博士生修改论文的母亲,

    那是他们那一代独生子女的特色, 家长都是爱孩子的, 可是望子成龙望女成凤, 他们希望孩子平安、并且能够在稳定的道路上发扬光大。

    所以寒远的父母也如同众多父母般, 给他安排好了最好的未来, 要求他每一件事都要做到最完美,将前进的道路扫的一干二净,

    只要你踏上、你按照家长给你铺好的路往前走,

    你的人生, 就是“一片光明”。

    可孩子是一个完完整整的人,他们是有自主思想的!

    寒远仍旧记得坐在他前面的那个李园,那个跟凌关系很好很好、学习也特别强的女孩,

    在凌看不到的地方, 他看到了李园捧着被家长撕烂了的征文,

    抱头呜咽地哭。

    他看到陈安,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埋头学习, 但出来的成绩总是不理想,每次发成绩的第二天早上,总是红着眼眶,早早地来到教室继续更加卖力地背课文。

    他还想起来同桌秦宁, 想起周围很多很多人,其实大家都是一样的,时间久了,反而都不知道自己拥有过什么。在外人眼中的学习好、将来一定有出息, 肯吃苦耐劳,榜样的化身,

    然而他们这些人啊……

    所以在一堆往前冲的人之中,凌就显得那么的奇特,在学生时代,大家都叫这种孩为“学习不好才去走艺术的艺术生”,有时候能看到班上同学喊凌“学美术的”的时候,也能肉眼可见那个丫头在微微苦恼。

    但她却从来没想过要放弃。

    寒远第一次,在一个“人”的身上,

    看到了不一样的人生。

    他觉得那不是救赎,因为他的人生还是没办法挣脱“安排”的枷锁,可是他就是那么想要去守护那盏不一样的光,他觉得至少凌的人生、应该是美满的。

    白宏老师他认识,但并不太熟悉。

    寒远料到了白教授应该不会同意去收凌,那个丫头本来就很笨,哪儿哪儿都笨,除了有一颗愿意去坚持的心和大大咧咧没心没肺的性格,真的哪儿都不太行。可没想到凌却在被拒绝后,哭得那么伤心。运动会结束的那天傍晚,他开开心心带着一包零食,想要去跟凌分享,

    却站在教室的门口,

    看到本应该高兴回来的某人,

    趴在桌子上,眼泪鼻涕流了一桌子。

    连那双大大的眼睛,都给哭肿了。李园在旁边安慰。寒远放慢了脚步,站在门口光线落不到的地方,磕磕绊绊,听到了凌哇啦哇啦地哭,

    “白老师我没有天赋,”

    “他不愿意收我。”

    “……”

    “但我不想要去放弃啊!”

    “我不会放弃的!”

    “画!当然要继续画!!!”

    ……

    你明白那种感觉吗?就是你在路边的水泥地缝隙中看到了一株的西瓜藤蔓,那大概就是某个人啃瓜时随便吐在地上的,不经意间就落到了两片宽厚的水泥层的那么一点儿缝隙中,那就是很微弱的一道泥土土壤,几乎寸草不生。

    可那个的西瓜籽,

    却在那细微、近乎绝望的地方,

    扎根深入,

    破土而出,

    顽强生长。

    时候总喜欢去呵护一些与这个世界格格不入的东西,它就是你要去守护的。所以每天下午放学,你都会去看一看它、看一看它生长的怎么样,

    甚至还会天真地去给它搭建一个棚子,希望没有人能够再伤害到它。

    可总有那么一天啊,

    会有人在不经意之间、或者直接是除草工的刻意,

    将要把它给挖掉。

    凌的梦想,就要被挖了。

    寒远去找了白宏老师,住的很近,他父母跟白教授的家庭也是老相识了。

    白老师当时看到寒远来找他的时候,还特别震惊,因为在整个体制圈子内,都对寒远这个孩子刻板的印象——

    狂妄、傲慢,与生俱来的强者气势,做什么都是天之骄子。

    他却为了一个笨呆呆的丫头,过来、求他。

    但纸却是包不住火的,寒远为了一个女孩过去找白宏老师的这件事很快就被家长层次给知道了,这种事向来传的很快很迅速。那段时间寒夫人也察觉到了寒远的不对劲儿,一上高中的第一次周考、物理试卷就没分,翻了整个物理教研室都没找到。

    加上家长群里面,不少家长都在暗戳戳着班上哪个男生和他的前后位、走的很近。

    寒氏夫妇怎么可能同意儿子在高中这一阶段、稍微走差一步?他们直接将寒远从教室里拉了出来,带到班主任的办公室,

    问,

    “凌是谁!”

    那个时候的寒远,突然就感觉到,

    可能以后,就是要跟凌,

    回不去了。

    那段时光寒远过得很苦、水深火热,在家里承受着各种来自望子成龙父母的压,在学校里,稍微看看凌,

    就感觉、像是得到了什么光。

    凌总是在难过自己的画画不好,寒远听了凌的爸爸开着车到处求人,白老师不行、那就去找其他的老师,大教授的尊严都给放了又放,连送礼这种事都做了出来!寒远觉得自己很微渺、手上什么都没有,他一个高中生,还能掀起多么大的浪花?在出了校园、没了成绩的光环外,

    面对更遥远的世界更复杂的社会以及势力前,

    他什么都不是。

    但凌的梦想,也是梦想啊,那就是长在水泥地缝隙中的西瓜,即将要被拔走了,被拔走后,就再也找不回来了!

    最终,他去找到了父母。

    十五岁的少年,脸庞都还未完全退去青涩,话的声音都充满了青少年的狂傲与稚嫩,

    可他的眼睛中,却全是坚定的光。

    他站在父亲的书桌前,望着向来威严的家长,

    低下了就连跟外校架、把人给进了医院、被父亲拿着皮带抽都从不服软的脖颈,

    “只要、能劝白宏老师,收凌。”

    “从今往后,北航、恋爱、包括我萌生出来的初恋,”

    “我都会一手给掐断。”

    “你们的路,我走,”

    “但爸爸,求你了,”

    “帮忙,去跟白宏老师请求一下,让他同意凌跟他学画画,”

    “可以吗……”

    ……

    寒远记得,凌第一次穿校服的模样,

    校服很大,凌抱着校服回到位置上时,还在苦恼,

    为什么她爸妈要让她拿那么大一号的啊?

    但,

    是真的、很好看。

    怎么都好看,怎么都可爱,圆圆的蘑菇头,也是那么的好看。

    就是……很好看。

    他把凌推倒在地上后,连白辰的叫喊都没理会,后面跟上来的同学都给甩在身后,寒远站在楼道的角落里,他用手撑着墙,脑海里全都是凌僵硬在嘴角最后的笑,

    如果凌能够好好地去走下去,能够拥有一个完美的人生,

    那么可能往后余生,她还会再遇见比他更好的男人吧……

    十五岁的年纪,做什么都是稚嫩的,

    但他还是觉得很开心、流着泪的开心,

    凌终于可以跟白老师学画画了。

    ……

    寒远发完那些话后,直接退出了Q/Q群,

    留下一干人在后面炸了锅的议论。

    是的,那个时候,凌的路就是他给铺好的,

    当年对凌的伤害,一次次“冷暴力”、到了嘴边的心疼却又一句句给硬生生的咽回去,

    那就是他此生最痛楚也是唯一一次的拖泥带水了,寒远后来甚至一度后悔,后悔当初高二那次大调,凌去找董利让老师再把她调回到三组、不要在四组和寒远前后位那一刻,

    他就应该踹了办公室的门,掐住女孩的脖子,

    让她这辈子、想要逃离,

    门都没有!

    过去了这么些年,他拼了命地让自己变优秀、在约定好的天空上把年少时的梦想彻底掌握在手中,穿上那身最帅气的制服,

    就是为了,能够把那个他保护了那么久的人,

    拥有回来。

    哪怕是强取豪夺吧……

    现在人在他手里了,跑了又给抓回来,反正不爱就不爱吧,别扭就别扭吧,戒指给她拴手上,人也要好好地抱着,她她很喜欢他的那些揉揉,那就这一点儿、就这一点儿,

    做好了,也很好。

    他的姑娘,他又怎么允许那些喽啰,

    再一次、拉出来去伤害!!!

    夏叔叔的办事效率很高,万絮的住址不出几分钟也给搞定了。寒远收到短信,看着那屏幕上白底黑字的一串行。

    他不是多么好的一个人,

    只不过这些年,所有的温柔,

    都全部给了他的姑娘。

    凌突然想要喝水,翻过身来去床头伸手拿,寒远听到声音,合了手机,三步并作一步走,

    冲到床前。

    他给凌端着水杯,凌口抿了两嗓子。喝完水后,寒远轻声问她还有什么要求?

    凌也没摇头,还是懵懵的,

    又倒头,一下子扎入被子之中。

    寒远俯身给她盖好了被角。

    现在他得出去,出去处理十年前留下的烂摊子。

    但凌这个模样,他又没办法把她安心放在家里。

    寒远想了一下,拨通了凌教授的电话。

    嘟——嘟——嘟——

    ……

    眼下正值二月中后旬,

    S大已经开学,凌教授整个人都忙到转圈圈,各种乱七八糟的会,领导层次各种刷存在感,还有上学期期末的成绩复核,以及新学期要交的数不清的材料。

    寒远的电话过来的时候,凌教授正在跟去年新来的一个青椒哔哔期末考试复核的事情,新来的青椒很厉害,学术能力超强,还是当初他朋友秦院士的关门弟子。

    然而这个青椒也是英雄难过美人关,据来S大教书的目的,搞学术其次、追老婆才是第一位!

    凌谷拿起电话,接通前还对着徐听眠扯了扯嘴角,一脸恨铁不成钢,指着放在桌面上、徐听眠那个徒弟的期末卷子,咆哮,

    “60分!都是我玩命给她拉上来的!!!”

    “徐啊,不是我你,你看看你这个学生,啊?你当时过来给我求答案,我给了吧!我给没给?都是去年的卷子啊,我出题不向来只改数字连题目顺序都不变?你看看纪柠!她答了些什么?!!!”

    “……”

    “还在分数栏写‘祝老师长命百岁到——括弧、分数,我给了她六十分,她这是咒我只能活到六十岁啊!”

    “……”

    “凌教授,实在是对不起,柠柠她……”

    “得得得!”凌谷摆摆手,给站在对面一脸愧疚的年轻教授徐听眠甩了甩手,

    “反正你也不着急。我还有电话,让你学生好好悠着点儿造!”

    徐听眠:“……”

    凌谷嚎完年轻人,揉着眉头接了女婿的电话,其实看到纪柠,凌教授还是止不住联想到自己那个笨蛋丫头,

    “……”

    嘿嘿!

    对于凌家父母来,寒远这个女婿做的还是很不错的了,时候那些事情凌教授也生气过,但是后来突然知道了白宏那边居然是寒远去求的,

    每每听到凌吐槽寒远怎么怎么的,凌教授心里也不是那么个滋味。

    “喂,寒啊?”凌谷接了电话。

    然而下一秒,当他听到了寒远焦急的语气,在听筒里出的那番话,

    端在手中的茶杯,

    瞬间“啪嗒——”掉到了地上。

    ……

    寒远没办法把凌一个人放在家里,但是现在要去做的事情,又根本不能带上凌过去。

    所以他只能先让岳父过来,过来帮忙照看一下凌。

    寒远在电话里的声音是那么的愧疚,他通话的时候,是坐在了卫生间的马桶上,一楼的卫生间正对着客房,寒远还是生怕躺在隔壁屋子里的凌、一不心出了什么差错。

    凌教授开着车、风风火火赶到,寒远给岳父大人敞了门,满脸的歉意,让凌谷进屋坐。

    但是现在不是坐下来聊聊天的功夫,寒远简单跟凌教授了一下情况,凌谷不太关注年轻人喜欢的那些冲浪世界,微博更是没下载,他拿着寒远的手机翻了翻,

    就看到微博上那些铺天盖地的谩骂。

    事情依旧在发酵,基本上都已经在“捶死”凌有妄想症。

    甚至还有人骂凌是三、狗皮膏药、能在漫画里意yin、现实中肯定更做三做惯了!

    “这都是些什么!!!”凌教授差点儿摔了手机,老花眼让他不得不眯起眼睛来看,捧着手机的手都在颤抖。做父亲地抬了抬头,目光中全都是怒火。

    寒远心中一阵绞痛,他不比凌教授愤怒的少,但是他现在此时此刻却不能慌乱。

    “爸!”

    寒远扶着被他喊过来的凌谷,强忍着激动的心,让凌教授先坐下来缓口气,

    “您别生气,身体要紧。”

    凌谷:“呢!”

    寒远指了指客房,

    “我安抚的差不多了。”

    “在睡觉。”

    凌教授心疼女儿,也不坐了,转身就往客房走。

    寒远去倒水,站在吧台处静了好久。他要面对的事情很多,每一步都不能做错!

    凌看到爸爸来了,忽然又开始咕噜咕噜掉起了眼泪。她死死拉住凌教授的手,大哭。

    人在面对困难时,就是想要被最亲的人抱抱。

    寒远端着水走进客房,凌教授过来,他便放心了。他把水放在旁边的桌子上,调了一下暖气的温度,

    转身,

    “爸。”

    凌教授抬了抬眼。

    寒远:“能出来一下吗?”

    凌谷又摸了摸凌的脑袋,然后跟着寒远走了出去,两个大男人来到走廊,寒远掐着腰带,望了眼客房里面躺在床上的凌,

    半晌,淡淡开口,

    “我现在就去处理这件事。”

    凌教授:“你能处理的了?”

    事情是真的太大了,毕竟直接闹到了全国网民的面前,他们就是个普通人,只想在普通的生活中享受自己的人生。

    接受全国人民、各种层次的洗礼,真的没有上那样,能有多么的光鲜。

    凌教授很厉害、在学术界有着举足轻重的力量,

    可他也不是神,他造就不聊网络势力的走向,即便他现在立刻开通微博替女儿发声,

    很有可能、却会成为一失足害凌又被什么网络喷子攻击的新方向!

    寒远也不是神啊!

    凌谷沉默了片刻,他看到寒远的眼神无比坚决,攥着腰带的手掐到指边缘发白,

    他问,

    “你能处理?”

    寒远闭了闭眼睛,吸了口气,

    没有直面凌教授这个问题。

    “……”

    “好像除了知乎话题这件事,在画漫画上也碰到了硬茬子。”

    “爸,”

    “你在家看好,别让她有什么闪失。”

    “她要是跟你了画画上的事情,你就立即给我电话。我现在也只能知道知乎文章这个。”

    “……”

    画画之途坎坷,凌谷一直都是知道的,但是对于凌画漫画更深入的细节包括她的笔名以及画过什么作品,

    凌不想三次元掉马,凌教授也就从来不过问。

    冷不丁就要深度去介入女儿的秘密,凌谷稍微有些不安,但事情迫在眉睫,就是让他看一下凌,

    凌谷点了点头,

    “你要去出去?”

    寒远一早上冲锋衣都没脱下来,里面的毛衣还被凌哭了好大一滩,他整理了一下领子,拿着手机往门口走,

    “嗯,”

    “去找万絮。”

    凌谷:“……”

    时候听过凌过很多遍,骂万絮就是个女表子。

    凌教授:“路上注意安全。”

    寒远,

    “爸你看好。”

    ……

    *

    万絮是不是女表子寒远不能评论,

    但他现在就是去弄死她。

    万絮患了抑郁症后,就一直休学在家,研究生一拖再拖。她高中那会儿是走读,可能跟寒远过那么十万八千回她原来的家住在哪儿。

    寒远能往脑子里听进去么?

    所以这大概是寒远第一次认真读了读这个高中三年紧巴巴追了他三年的女孩的家庭住址,是在一个临海区内。

    暗恋本没有错,但对不起不好意思、我真的有喜欢的人并且那个人既是白月光又是朱砂痣现在还是我的妻子,

    你发了那篇文章,就他妈是大错特错!

    寒远开车进了万絮所在的区,把车停在了给出的地址所显示那栋楼下方的停车区。

    已经过去这么多年,他对万絮这个人仅停留在最后同学聚餐、万絮喝醉了酒,非得拉着他去外面沿海的栏杆处,

    ,有些话,要告诉他。

    寒远那个时候也不是很成熟,想着可能以后就再也不会见面了,就吧,于是就跟着她出去了。万絮哭哭啼啼,再也没了三年里追他的勇猛,终于像个女孩似的,想要去抱住寒远。

    男生很利落地避开,听完了女孩的那一通酸□□意。

    的确、很美好、很感动,但感动的终究只是她自己,寒远也不上来什么滋味,每次一有人跟他告白,他就要去克制不住地想凌。

    为什么那个笨蛋就没有丁点儿恒心呢!

    寒远对万絮,

    “谢谢你的喜欢。”

    “但我真的、不喜欢你。”

    现在想想,当初他就该把“我一直喜欢凌”这句话在公屏上!那个时候寒远老是别扭跟凌之间的那些剪不断理还乱,所以刻意没去,

    不曾想,给十年后的日子,

    带来着这么大的灾难!

    寒远有时候也挺自责的,时候做的真他几把不是人事儿!但愧疚不能当饭吃更不能解决问题。既然十年后这些隐患又一次浮出水面卷土重来,那么就让他拿起砍刀一斩而净吧!

    不要什么暗恋也很苦,你舞到我爱的人面前来,你的暗恋就是原罪!

    区的楼装修很现代风,这座区里的房子也不便宜,万絮的父母都是下海经商,挺有钱的。

    寒远最终还是没拿上放在副驾驶里的那根棒球棍,他直接找到楼层,楼层是一层一户的大平层,楼下的门锁没关,不用按门铃。

    他伸出手,敲响防盗大门。

    咚咚咚——咚咚咚!

    “来了——”

    里面瞬间传出一个女人的喊声,站在门口,还问了一遍,

    “请问你是谁啊?”

    听起来不是万絮的声音,但这里的确是万絮的家。寒远一字一句、不带有任何感情地道,

    “您好。”

    “我是来找万絮的。”

    “我叫寒远,是万絮的高中同学。”

    “……”

    “……”

    “……”

    寒远这个名字这个人,

    万絮的父母,一定是知道的。

    ……

    屋内陷入一片死寂,

    过了好半天,

    防盗门里面的大门,

    “吱呀——”一声,

    被敞开了。

    开门的人,

    是万絮。

    ……

    ……

    ……

    已经过去了这么多年,再见到年少时期爱过的人,

    还是会心动还是会脸红。

    “寒……远?”

    万絮的父亲和母亲都在家,现在早上十点多,他们家好像才吃过饭,正对面的餐厅饭桌上还摆着喝稀饭的碗,

    旁边的沙发,摆着一袋又一袋的薄脆饼干,还有一些瓜子糖果之类的,才过完年,家家户户这些东西是少不了。

    茶几下方,是一些白色的瓶瓶罐罐,

    治疗抑郁症的药。

    万絮穿着睡衣,踩着拖鞋,

    显然是没想到寒远会过来的模样。

    万絮的母亲站在不远处,手里拿着一条抹布,万絮的爸爸也从隔壁房间走了出来,他们对寒远的到来算是一种意外,但还是笑着欢迎他,

    “啊,絮絮……寒啊!快进来快进来!”

    “对对对!”万絮的父亲当然知道寒远是谁的儿子,以前也天天听到女儿提,久而久之虽然这个男生一直对自己的女儿不咸不淡,

    可女儿喜欢啊!

    做父亲的挥了挥手里的书,

    “寒坐坐坐,来来来——”

    万絮整个人都处于浑身僵起的模样,眼睛一直在看寒远。她似乎是感觉自己在做梦,神色就跟要哭出来了。

    一家子倒是暖洋洋。

    寒远却抬起手,拒绝了万絮父母的招待。

    “叔叔阿姨,”寒远站在门口,丝毫没有进去的意思,他的神情冰冷,比外面带过来的风还要严寒,

    一字一句,清清楚楚,不带一丝感情地道,

    “我就是来找万絮点儿事的。”

    万父:“……”

    “有什么事,进来就是了……”

    寒远:“不必。”

    “……”

    “……”

    “……”

    紧接着,不等万家父母再些什么话,也不管万絮是不是因为已经意识到了寒远要什么、脸色变得惨白,后退了两步贴着墙抓住房间的门扶手,

    寒远转过身,用完全没有一丝风度、近乎是讽刺的语气,

    盯着万絮的脸,

    开口道,

    “刚刚在群里面发的东西你也看到了,这些都是事实。接下来的话,我希望万絮你能好好听明白、认认真真一字一句都给我听清楚了——”

    “你在网上发的那篇帖子,我已经找相关人去删除。我知道我让你删除你肯定不会删,这个不用我跟你来,我来做,因为我不能在我和你就此事做纠纷的功夫,让广大不知情的网友继续放纵此事往不着边际的方向发酵。”

    “万絮你也不要指望继续拿账号或者号跟网友们辩解,在来之前我已经将我的微博号进行实名认证,并且把我和凌过去十年的点点滴滴、以及凌不知道的那些我做过的事情、还有我和凌的结婚照,都发到了我的微博帐号上。”

    “微博我会买热搜,我所在的航空公司,也会为我的微博进行点赞,如果情况足够顺利,航空公司的官博或许也会给我做一个专门的澄清解释——”

    “我尽力让航空公司在官博上一下我的结婚对象是凌。”

    “……”

    “你放心,我发的微博里,肯定会有对你非常不利的言论,是的,那些话就是我这些年需要对你的。以前的事情我没站出来给凌话,是我的错,但万絮,我希望你要知道一件事,”

    “从头到尾我都没有喜欢过你,从头到尾我只喜欢只爱过凌。凌这个笨蛋我可以欺负,但是你们、你们这些我根本没正眼瞧过的人,

    “是最没有资格——去议论她到底被不被我喜欢!”

    “往后网络上的风向会扭转,或许会有大量的网民来骂你胡八道胡搅蛮缠脑子有问题精神不正常……等等的十分难听相当不堪的言论。”

    “至于他们会把你骂成什么样,不好意思我不关心。但是有一点儿我要明——”

    “如果凌的情绪继续不好,她难过一点点,”

    “我就会想方设法助长这些难听的话来袭击你!”

    “……”

    “不好意思万絮,我知道你肯定现在觉得我这个人相当可怕。我寒远从来就没过自己是好人,既护短又不爱讲道理。你要是承受不来那些难听的言语,那么你要跳楼你要自杀你的抑郁症犯了,跟我完全没一点儿关系。不对,我不是‘我会想方设法’,这个事情是必定发生的,就是等我公司做完那些澄清、并且相关人士把这一切都翻转给送上热搜、顺便撤了你引发的热搜后,”

    “势必几千万的网民都会来攻击你,用最恶毒的语言、让你整个人彻底崩溃!”

    “……”

    “我、我……我……”

    万絮整个人崩了,浑身都在颤抖。寒远的这番话实在是过于尖锐,这哪还是她当年认识的骄傲少年郎?

    除了杀气就是血腥,他没动手,但是每一句话就如同一击砍刀,

    直接将万絮的心脏都给砍透了。

    万絮的父母也是无比震惊、听得一个愣一个愣,老两口应该是还不知道这些日子发生的事情,还在懵逼,看着万絮,

    又看了看寒远。

    “……”

    “寒……什么帖子啊……?”

    “是不是有什么误会?我家絮絮她喜欢你喜欢了这么多年,怎么可能做什么对你不利的事情……”

    “是!误会!”

    寒远突然一巴掌拍在门口的鞋柜玄关上,用地力道相当大,直接把上面的车钥匙环震落到地上,

    手腕青筋暴起,感觉下一秒,他都能上前去把眼前曾经的同窗给掐死,

    “误会我这些年还喜欢过你?!误会当年刘墩子他们为了撮合我们而偷偷给你买吃的并假借我的名义送给你???万絮!当年你用箱子砸凌、撕了凌的漫画本子,我那个时候就应该顺着凌踹你那脚、补上一脚!”

    “凌那个时候晚上被人给跟踪,我回去替我心爱的女孩解决安全问题保驾护航、有什么错?你心里不舒服,一切冲着我就好,大不了老子不理你!你他妈去折腾凌!去把凌最最最心爱的画画本子给撕了!你这不就属于找死?!君子报仇十年不晚,这不用十年,我们现在就来算这笔账!”

    寒远深深吐出一口气,看样子他也是知道自己太激动了,

    但这事儿不激动不成,妈的人家都欺负到自己老婆头上,寒远来之前是真的做了好几番思想工作,

    才没把那个棒球棍给一并提上手。

    他知道此时此刻他现在的模样很不好看,出来的话也颠覆人三观,这样简直就是一个暴/徒!一个杀人诛心不折不扣的刽/子手!

    然而……

    寒远平静了些许气息,人仍旧是冷冰冰的,继续开口,

    “我给你一个道路,当然、你要是被不利的评论给骂死,凌觉得看着开心、我也会很开心。”

    “用你的账号,写一封道歉信,”

    “以及澄清贴。”

    “知乎那边你不用想,你那个最高赞的帖子已经被删了,有转载的也被删。有勇气写造谣帖也应该有勇气写道歉写澄清!今晚十二点之前我就要看到你的澄清,不过就算你澄清了,我的微博我对凌的保护帖子也不会删、航空公司的点赞也不会取消。”

    “可能你澄清了,对你的谩骂也会稍微少一点儿……这个我就不管。万叔叔应该也知道撤一条热搜得需要多少钱吧?听这两年万叔叔做生意也赔了不少本,你撤一次我给你买一次,撤多少我买多少——”

    “万絮,喜欢你这件事是不可能了,”

    “但弄垮你这件事,”

    “我觉得我能干下去。”

    “……”

    “今晚十二点之前,我不管你情绪崩不崩、还是抑郁症发不发做,就算是让万叔叔万阿姨帮着你口述敲字,”

    “我也要看到那封道歉信!”

    “如果没看到,”

    “我想我们很快就会迎来法庭上的下一次见面。”

    “……”

    寒远算是完了,他本身就是来通告以及发火的,埋在心中十年的火终于发出,寒大少爷也没准备继续在这里久留。

    屋内一片静悄悄,万絮的父母已经被吓得大气不敢喘一下。

    万絮的呼吸急促,显然是抑郁症要发作了,她剧烈地喘息,胸口一起一伏。

    万妈妈先看见了女儿的不对劲儿,丢下手中的抹布,扑到女儿面前,

    紧紧抱住即将要崩溃的女孩。

    “寒远!!!”

    万絮爸爸上前去,颤抖着控诉,

    “我女儿她身体不好!你这些话干什么!!!”

    “你们好歹是高中同学,絮絮还喜欢了你那么多年!絮絮做了错事,即便是错事——你也不能这样露骨地去鞭笞她——”

    “那我老婆呢!!!”

    寒远一甩手,指着天空对面对着郁金湾的方向,

    气势毫不示弱地咆哮,

    “我老婆因为你闺女的一篇文章,现在深陷被网民不明不白地谩骂!”

    “我岳父,那么大把年纪了!德高望重的老教授!现在手机上全都是不知名号码发过来的诅咒!!!”

    “凌,我爱了十年的女孩!现在正躺在床上,早上我回家的时候她直接晕倒!”

    “你女儿的死活你管!所以我老婆我家人都死活我也要管!你女儿气死不好意思我也不会在乎,但我在乎我的老婆!!!”

    “……”

    寒远转身,拧开门,

    最终退步到门外,

    “澄清贴,你来写。”

    “写完后的热搜,我帮你买。”

    “算是我最后对你十年喜欢我的这份感情的回答。”

    ……

    ……

    ……

    完,

    寒远便头也不回,

    直截了当踏着步子,

    离去。

    那份残留在十年前的隐患啊,

    也该除去了。

    身后还敞着门的大平层内,传来女孩凄厉的哭声,

    似乎还有摔桌子砸碗筷的瓷器碎裂声音。

    寒远用手指堵了堵耳朵,这些年磨练出来的圆滑在这一瞬间算是破了戒。

    真的……

    其实是很烦的。

    男人一旦有白月光,

    周围所有的暗恋,

    都就成了浮云。

    回到车上,寒机长只觉得头很疼,他已经很多年没有一口气这么多话了,也很久很久没有这般不管风度。

    只要伤害到凌的人,一律、都是忤了他的逆鳞!

    十年前他懦弱、没能力,所以因为不作为而让凌伤心难过,

    十年后,

    他可以保护她了。

    ……

    他得、保护她一辈子啊!!!

    车窗飘着白色的雾,这些日子气温又开始骤降,寒远的掌心还残留着早上绑大闸蟹时、被割破了流出来的血水。

    男人敞开点点冲锋衣的上扣子,他看了眼手机,凌教授并没有来电话。

    凌没事。

    只要凌好,

    那么这个世界,

    就都是好的。

    那根棒球静静躺在了副驾驶下边,寒远以前真的不是个善茬,初中那会儿干过多少架撕过少人,自己都没办法数清楚,只不过这些年为了梦想,为了儿时跟凌许下的诺言,

    他拼了命、将全部精力,

    都用在了拼搏事业。

    手机突然滴滴滴,

    寒大少爷一个愣,瞬间翻起身,

    抓着手机摆在面前。

    【卫宇来电。】

    “……”

    是找办事的朋友。

    还好不是凌,寒远松了口气,浑身疲惫,接通了电话,

    “……”

    “寒哥。”

    寒远揉了揉眉骨,

    “缺什么东西么?”

    电话那一端正在解决热搜问题的朋友,没什么大碍地道,

    “基本上没问题,毕竟这玩意儿,钱给够,还是能很好地实现钞能力的!”

    寒远:“……”

    卫宇:“不过现在还却点儿东西。”

    寒远手一顿,停在眉尾,

    “还缺什么资料?”

    “我老婆的不能给,这个事先好了。”

    卫宇:“不用不用,不用嫂子的!”

    “就是……相关方那边觉得你应该再放一张你和嫂子学生时代恩爱的照片,你这边只给了你们结婚后的,学生时代的要是放上去,公关那边更好把控舆论的方向!”

    寒远:“……”

    他瞬间坐起身,直了直腰,

    “行,”

    “我找找。”

    “……”

    卫宇:“卧槽!还真有啊!”

    寒远:“的确有一张。”

    “我马上传给你,先挂了。”

    卫宇:“好!”

    电话挂断,寒远往裤子口袋里,

    摸了两下。

    他从口袋里拿出一个黑色的皮夹,这年头还有人用钱包也是稀奇。不过其实男人都蛮喜欢这个东西的,

    毕竟是一家之主,卡啊还有一些不得不纸质的票,都是要有个东西来装着随时放在身上。

    寒远的钱包很普通,除了驾照身份证、还有港澳通行证,

    以及凌的身份证港澳通行证。

    凌搁东西就忘,结婚后只要两个人在一起。

    证件都是他一个人拿两份。

    钱包是双层的,内层还有些□□,

    再往里面,是一沓沓大大的照片。

    寒远忍不住又开始一张张看,除了父母的,就是结婚照,

    的那些、都是一寸两寸的证件照大头照。

    凌谷有收集女儿从到大照片的习惯,寒远跟凌结婚,他就悄悄去问岳父大人要了一份,

    把里面的照片,全部给拷贝了一遍。

    他每天都带着,把凌这些看起来丑丑的一寸两寸照片带在身上,

    见不到的时候,就拿出来,

    看啊看。

    上大学那会儿,他只有一张凌高中那会儿在学校里照的证件照,那个时候的凌留着短短的蘑菇头,好多次在宿舍,舍友都会问他怎么经常一个人坐在桌子前,

    盯着一个东西在笑。

    寒远就会给他们看,

    看凌那张照片。

    还会笑得很开心,即便北京没有那抹身影。

    后来照片多了,那就带去公司里看,但是这两年凌也不太照了,上大学的也只有学信网上的那一张,那张照片凌把头发都给扎起来,学信网照相向来丑到怀疑人生,

    但寒远还是想方设法弄到了凌的照片。

    年复一年。

    在所有照片最后面,是一张普通大的相机照片。

    寒远看了看,这张是高一他们出去远足那会儿,班主任给拿相机照的。

    本来这些相片是作为他们班岀去游玩的一个留念,贴在教室墙上。

    高二搬教室那会儿,照片也没人要了,被一些同学拿着拖把往下唰。

    寒远特地去原来的教室,

    从那一堆掉落在地上的照片里,

    找到了这一张——唯一一张,有凌身影的。

    那时候的凌啊,长得可真丑。

    丑,他怎么也这么的喜欢……

    寒远笑了笑,无声。他把那张照片给卫宇拍了过去,顺便拍上了现在的日期。

    寒远:【只有这一张,我存了好久的。】

    【你们让媒体号这么写——】

    【“寒远存了凌十五岁的照片,存了十年。”】

    消息发出,寒远就把这些照片往回收,开钱包那一刻,忽然有个东西从里面掉落了出来。

    那是一个折叠了很多遍的方块纸,看起来已经有很多年了。

    寒远擦了擦手上的血迹,弯腰把那个东西拾起。

    拿到手那一瞬间,他就知道了这是什么东西,

    然而还是忍不住再一次地去开看看,纸张敞开,被磨损严重的边角在空气中飞出白色的沫沫。

    【2012-2013 S一中东校区第一次周考质检 物理】

    【二卷】

    标题下面就是用中性笔写的认认真真的试题答案,岁月已久,字迹都被模糊了大半边,

    但依稀还可以从试卷最上方,

    看到用红色圆珠笔,画着【52+48】的数字。

    “……”

    这是一张答题卡,就是二卷的简答题要专门写在的答题卡。12年那会儿,机器读卷还只能用在最大场面的考试上,

    就连学生相当看中的月考,都是老师们人工批阅。

    周考那就更简朴了,简直非洲难民,连选择题都抄到二卷上,折磨老师们手批。

    寒远的物理高中三年、大大的考试,全都是满分,

    除了那次周考,入学后第一次的周考,

    他没有成绩。

    如果一次考试没成绩,可以让坐在前面的某个丫头开心一点儿,就可以顺顺利利因为“没成绩没考过她”,而“心甘情愿愿赌服输”去出班报的物理模块,

    那么寒远就这么去做了。

    所以后来,他的其他科目也没有再考过那么人品大爆发的分,只为了悄悄掩盖掉他私藏起来物理试卷的秘密。

    寒远把那张卷子又给心翼翼收了起来,这张卷子这些年他也都带在身边,飞行训练最艰苦的岁月,就拿出来看看,

    已经想不起来那个时候自己是怎么想的了,明明那个时候才认识凌没几天,

    每天还在拿着橡皮猪她。

    可,

    就是会怀念啊,怀念那天凌拿着棍子、鼻涕虫掉了那么老长,气鼓鼓信誓旦旦,要断他的腿,

    “这样你就可以考不了试了!”

    “这样你就考不过我、然后就老老实实出物理班报吧啊啊啊啊啊啊”

    “……”

    “其实不用啊……”

    跨越了十年光阴、寒远微微笑了一下,

    迎着外面最灿烂的阳光,

    “试卷藏起来,我没有物理成绩,”

    “你不就可以考过我了?”

    ……

    ……

    ……

    *

    收拾好情绪,寒远开着车回家。估计晚上航空公司还要给他炮轰联系。

    这件事可能会给公司带来一些不太好的影响,也有可能会继续发酵。寒远已经在手机wps里编辑好了辞职信,

    一人做事一人当,他还自嘲地笑了一下,大不了真的回来买个烤地瓜车,推着车吱呀吱呀,

    起早贪黑、去一中校门口,

    卖烤地瓜。

    他将车停在了院子外的门口前,拔钥匙下车,想着怎么去跟公司解释。

    然而就当他踏下车门的那一瞬间,

    按在车门扶把上的手,

    却突然一顿。

    前方来之前、原本应该停在对面那颗石榴树下、凌教授的车,

    怎么不见了。

    ……

    ?

    寒远忽然心中一阵不好的感觉,他推开门冲入别墅内,

    进门后鞋子都还没脱,对着整栋楼,大喊,

    “凌——!!!”

    ……

    ……

    ……

    屋内静悄悄空荡荡,

    凌天天踩来踩去的猫咪拖鞋,

    安安静静摆在玄关口处。

    外套和围巾,

    也都全部没了踪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