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校霸(1)
二零一二年, 夏。一连几个雨天, 难得放晴。阳光从窗外进来, 落在教室最前面圆钟不停转动的秒针上,黑板前,男性监考老师拿起玻璃杯, 喝了口茶水。
期末考试最后一科历史,还剩半时答题时间, 多数学生已经将答题卡书写完毕, 正在检查。静悄悄的教学楼, 在这个时间段,连脚步声都放轻, 只有翻阅试卷的哗啦声。
女性监考老师是这个班的班主任,教语文,素爱穿改良版的旗袍,一双白色矮跟鞋轻轻地, 路过一列列过道。
她的目光投到一个又一个试卷上, 忽然, 顿了下, 脚步声也随之停住。
孟晚被人点了点肩膀,混沌的意识才突然清醒。
一个温柔的声音响在耳边:“孟晚, 怎么还不涂答题卡?”
眼前, 试卷上的字迹逐渐清晰。的确是属于自己的。试卷边用工整的黑水笔写着:一年五班。
孟晚抬起头,水润的杏眼瞪大了,颇有些不出话的欲语还休。女老师以为她还在为刚才举报同学耿耿于怀, 安慰道:“驰笙这事不怨你,好好答题。”
这个世界的资料还没有传来,孟晚只能将心中的惊愕压下去,嗯了声,低头审视试卷。
女老师与望过来的男老师对视一眼,摇摇头,默默离开。
答题卡上,主观题已仔仔细细写好,还剩客观题没涂,越看越惊,越看越熟悉,孟晚迅速涂好卡,五分钟后,这个世界的资料才在脑海中呈现。
头一眼瞥见的就是任务对象的名字:驰笙。
逐渐地,孟晚的眉头越来越紧,她忍不住问系统:“这世界的驰笙,怎么与我认识的那么像?不,不单单是像,简直一模一样,就是一个人!”她看一眼资料卡,再看一眼无比眼熟的班主任。这时候的王老师还很年轻,刚毕业没多久,也没有孩子,充满了年轻老师的朝气与温柔:“还有其他人......在驰笙世界里出现的孟晚,不就是我么?是怎么回事?”
系统人性化地摇头,诚实道:“不知道,不过可以发邮件询问上级。”
“什么时候能得到回复?”
系统迟疑道:“不好。毕竟你知道的,像我这样的系统有很多。”
孟晚摁了摁太阳穴:“没有加急制度?”
“没有。”
起身交卷,收拾好东西,背着书包去外边探索新世界。系统不靠谱,只能靠自己。
从走廊的窗外望出去,是一片绿茵茵操场,与高高看台。
一切与记忆里的高中如出一辙。
也不知道这到底是怎样一个世界。
孟晚长长呼出一口气,开手机。
2012年7月25日。
她的眼皮跳了跳。
如果这个世界真与真实世界无限重叠,那么这正是她发现驰笙秘密的第二天。
前一天她的数学大题没有答好,又因为突然回家,发现了自己身世的秘密,她是被领养的孤儿。
到家时,爸妈正在为要不要让她念大学而吵架。
不能回家,不想回寝室,冒着雨,回到教室,凳子刚坐热,就见一个穿着短裙的人影推门,匆匆进来。
居然是班里的倒数第一,驰笙。
孟晚对这人没什么更多印象,也不感兴趣,更不想有什么过多牵扯。哪怕见到如此奇怪的一幕,也赶紧低下头。但他甩了甩短发,甩孟晚一眼水珠子,孟晚就没忍住瞪他。
这时候的孟晚才十五岁,脸嫩心思浅,那点反感不必,就能被人一眼望穿。
这么大的雨,充当考场的教室里居然有人。驰笙原本骇了一跳,赶紧就要走,但一看见孟晚脸上的反感,离去的脚步便停下来。
因为淋了雨,瘦削的脸颊苍白地过分,大摇大摆走到孟晚身边,湿淋淋的鞋,一下子踩到凳子上,整个人几乎要将孟晚罩住。随即扬起一个古怪的笑:“还看?知道看见的人,现在都怎么样了?”
明明恶劣又嚣张,眼里溢出的难过,却让从来对周遭漠不关心的孟晚心悸了一下。
那双眼浅粼粼的眼情绪外露。
驰笙无法形容那时候的感觉,只知道,那是一种比反感还要教他厌恶的情绪。
“啧。”他撇撇嘴,眸子黑亮,放出狠话:“别让我再遇见你。”
然后一个猛转头,冲出教室。
他身上穿的不是蓝白相间的校服,而是白色卫衣与黑白格苏格兰裙。
少年一米七八的个子,尽管消瘦,跑动在两边都漆成白色的走廊,也是很大一条,长腿十分惹眼,孟晚犹豫片刻,沿着他相反方向回寝室。
如果这是她撞见驰笙秘密的第二天,那么......孟晚悚然一惊。
这一天,考历史时可巧不巧,驰笙的座位被排在她的正后方。
估计是昨儿那口气想来想去还是没咽下去,考一会,驰笙便要搞一些动作来扰孟晚。
一会是用笔尖戳背。
孟晚前倾脊背,充耳不闻。
一会是用脚踹椅子。
孟晚向前拖椅子,不动如山。
过一会,一个纸条传过来。
孟晚捏着纸条,没开,想了想,默默举手,驰笙的眼睛一下子就眯了起来。
男老师在讲台昏昏欲睡,美丽的女老师走过来问什么事。
后面的声威胁在女老师走近后就销声匿迹了。
孟晚于是站起来,指着驰笙,冷静道:“老师,他作弊。”
一中是省内重点,能进来的都是尖子生,对作弊这种事都是不屑的。
和作弊一样被不屑的,还有像驰笙这样,交了三万块择校费才能勉强挤进来的学渣。
一双双鄙夷的目光落在驰笙的身上,少年脸色难看。
孟晚要将纸条交给王老师,少年看看孟晚,看看王老师,猛地将纸条抢过去,冲出门外。
不幸,被巡逻过来的教导主任堵在门口。
那张纸条被教导主任抢过去,第二天,竟传出驰笙和孟晚早恋的消息。
后来越传越邪乎,随便一个同学,都能对孟晚何时与驰笙开房如数家珍。因为这个,孟晚一度被驰笙的迷妹,她们寝室的大姐头于淳针对。这些消息被驰笙家长听,驰笙便被转了学,去另一所普通高中。人往高处走难,但堕落很容易。再见面是一年后,期末考完试,全班在金城KTV聚会。
聚完会各自回家,没人与孟晚要好,孟晚那时倔强要强,又不抱团,推拒了班长的好心相送,独自走在漆黑路上。
走着走着,身后传来一阵闹腾的喧哗。
口哨声破空而来,孟晚心紧了紧,加快脚步,就听一声似曾相识地啧:“别看了,人家是好学生,不会和你玩一玩的。”
嘻嘻哈哈里,孟晚转弯时,忍不住用余光回头望。
金城招牌的霓虹灯下,站着一群流氓。
多是职高的混混,也有几个正经高中的。其中一个最高最亮眼,搂着衣着暴露的姑娘,抽着烟,正好也往这边望。
孟晚一眼认出来,这个穿着皮衣,方才发声的混混,就是消失已久的驰笙。
这个纸条,谣言事件,可以是驰笙人生的第一个拐点。
向下的拐点。
孟晚一直没想通,那纸条上到底写了什么,会传出那样的谣言。
但这并不耽误她去阻止这场闹剧的起始。
驰笙是这个世界的任务对象。无论如何,还是留他在身边更稳妥,毕竟近水楼台先得月。
作为遵纪守法的年纪第一,只知道学习的年纪第一,孟晚从未去过教务处。路上询问了三个巡考的老师,才顺利到了办公室外面。
门没关好,留了条隙缝。
争执声从里面透出来。
教务处长是个冷冰冰的男人,从面相上,就能看出带着肃杀的严厉来,孟晚还从没听过他这样惊慌的语气:“驰笙!你给我下来!”
“我不!你不许开,开我就跳下去!”
“好好好!你下来!赶紧下来!老师不看!把纸条给你,给你!”
“你把纸条放桌上!”
她悄悄开门缝向里望。
教务处长将纸条倒扣在办公桌,两只胳膊张开,在劝驰笙:“还不快下来!”
驰笙开了窗户,坐在窗户边沿:“后退!”
教务处长便听话后退。
不怪他如此听话,这里三楼,驰笙一个不心,就是严重的教学事故。更何况,驰笙的父亲也是个有点门路的商人,与教育局局长都能搭上关系。
“快下来吧!”
驰笙看来有点满意了,跳下窗户,要去捡那纸条。
然,造化弄人,一阵风倏地吹过,比驰笙动作更快,那被扣在桌面的纸条飘下来,了一个旋儿,正面朝上,落在教务处处长皮鞋旁边。
教务处处长下意识拿眼去看,孟晚猛地冲进去,将那纸条一把盖住,捡起来。
她甚至没来得及看那上面写得是什么,就上前一步,抓住驰笙的胳膊,稳稳当当将纸条送进了驰笙的手里。
突如其来的变故,令原本办公室里的两个人都愣住。
驰笙捏住纸条。
孟晚哭就哭,嚎啕道:“驰笙同学,都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我不该冤枉你,你可千万不要想不开。”
教育处长的脸沉了下来:“孟晚!这是怎么回事?”
他认得这个高一回回模拟考的年纪第一,是个清北苗子,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还什么冤枉?
孟晚哽咽着抬起头,眼泪流了满脸。
她长得好看,粉雕玉琢,此时还有一些婴儿肥,这样一哭,叫在场的两个男人忍不住软化,教务处长语气好了点:“。”
孟晚轻轻掐了下驰笙的胳膊,真诚道:“是我和驰笙同学昨天闹了点矛盾,才冤枉他给我传纸条的。”
“那纸条?”
孟晚一咬牙,道:“是我传的,我故意的。”
教务处长轻轻叹口气。
现在这种只重才学的教育模式下,的确有许多优等生虽然成绩好,却缺乏品德教育。这件事大不大,不,孟晚又一脸真诚地认错,他也不想为难,教训几句,便大事化事化了。
教训完,又对驰笙道:“既然如此,怎么不和老师明真相呢?臭子,刚才为什么死活不让老师看纸条?”
驰笙哼了句,脖子一梗,不话了。
教务处长以为他是还生气,没放在心上。根本没想到,他是吃惊之下,找不到辞应对。挥挥手,让俩人回去继续考试。
从教务处出来不久,下课铃响起,考试结束。
孟晚与驰笙并排走着,突然:“你是不是还没涂答题卡?现在回去应该还来得及。”
驰笙没话,路过一个垃圾桶,将纸条撕吧撕吧,丢进去,才看她一眼:“有病。”
完,也不回考场拿书包,跳下走廊的窗户。
这里是二楼,楼底下有一片草坪。
驰笙在草坪上稳稳落地,逐渐消失在孟晚目光里。
孟晚耸耸肩,问了下系统邮件回来没。系统无辜表示没这么快,她便背着书包,溜溜达达往家走。
考完试,学子们逐渐从四面八方的教室里涌出来,在校园大门短暂汇聚,再涌向四面八方。
孟晚的家在南面。
路过一个个来接学生的家长,与一辆辆飞速前行的自行车,孟晚在人行道慢吞吞前行。
不知从何时开始,后面响起摩托车的引擎声。
不紧不慢地,如影随形。
孟晚脚步缓了缓,在五分钟后,闪身进一条巷。
紧接着,一辆漆黑的摩托也拐弯,进入巷。
巷又长又窄,两边厚厚的墙用转头垒成。摩托车在里面行驶十分困难而考验技术,一不心驾驶人就要被粗糙的墙面划破衣服。
驰笙跟进来,行驶一阵,觉得不对,刹车,脚抵在墙上,右手了下车把。
身后传来一声轻笑,转头,少女坐在墙头:“我还以为你开到头也发现不了跟丢了。”
驰笙眯了眯眼,推上去头盔的护目镜。
少女灵巧地跳下来。
一米六的身高,一只,气质也是温婉恬淡的,总做出令人吃惊的事。
“为什么跟踪我?”
驰笙拍拍后座:“上来。”
孟晚摇摇头:“还是不了。你为什么跟踪我?”
驰笙于是下车。他有一双漂亮的桃花眼,黑亮黑亮的,盯着人时,却冷冰冰的:“跟踪你,一是为了和你道谢。二是想和你一声,昨儿你见到的,要烂在肚子里。不然我能让你念不下去书。”
驰笙气势很足,将孟晚挤在他与灰墙之间。稍微胆一点的姑娘,现在已经被吓哭。孟晚扬眉:“这就是你道歉的诚意?”
驰笙:“不是。”
他递过来一个东西,孟晚一看,居然是那被撕碎的纸条,已经被胶带黏好,上面龙飞凤舞地写着:“明儿带你去买裙子。”
搞不懂任务目标的脑回路,孟晚哑然无声。
“别误会。”少年耸了耸肩,:“我就是觉得,左右你都知道了我的秘密,不如把你发展成朋友。”
孟晚试图理清思路:“为什么要带朋友去买裙子?”
少年靠在墙上,抱住手臂:“你们女孩子,不都喜欢什么闺蜜装么,我们也可以穿。”
“闺蜜装?!”孟晚吃惊,在脑海里对系统:“这个世界的驰笙不会真以为自己是个女人吧?那还真和真实世界有出入,真实世界的驰笙顶多玩一玩cospy,但性别认知是正确的,甚至因为太过正确,而陷入深度痛苦。”
真实世界的驰笙一直希望自己是个女孩子。
她眼里的吃惊让驰笙脸色变了变。
“你,你要和我穿闺蜜装?”
“嗯。”
孟晚拧起眉头:“驰笙,你以为自己是个女孩么?”
“怎么,不行?”
大概是孟晚震惊太过赤.裸裸,驰笙脸色越来越难看:“当然不是!我只是喜欢穿女装的感觉。”
完觉得好像也没什么大差别。
都是变态。
他烦躁地推了下孟晚,调头要走,却被孟晚拉住。
孟晚好奇道:“那你为什么喜欢穿女装的感觉?”
驰笙抿抿唇,见她似乎是真的不在乎自己穿女装,心情好了点。
“你管我?”
就这样还想和自己发展成朋友。
孟晚想,难怪在真实世界,最终驰笙身边除了自己,一个亲近的人都没有。
她笑了笑:“不是要当朋友么。”
驰笙要张嘴什么,就听一阵铃声响起。
这个时代,智能手机技术才刚起步。就连驰笙这样家庭的,拿出来接电话的,也是厚厚的手机,又蠢又笨。
他将手机放在耳边,那边不知了什么,少年微微有了血色的脸颊一下子变得苍白。
这时候的孟晚顶着十五岁的嫩壳子,却已经是在商场厮杀过的成年人。
一眼就从骤缩的瞳孔、发抖的目光以及咬紧的腮帮看出来,这位天不怕地不怕的一中新晋校霸在害怕。
他有什么可怕的?
有谁,有什么事,能让他害怕?
孟晚听不清电话内容,只能听见他一直在嗯,挂断时,:“这就回去。”
她脑筋转得很快,扯住驰笙的胳膊:“你要回家?”
驰笙嗯了句,他好像很急,跨上车:“这就得走。”犹豫片刻,又问:“先送你回家?”
孟晚摇摇头,套话:“既然是急事,你赶紧回去吧,是家里出了什么事?”
驰笙不愿多:“那我先走了。”
“喂!”
孟晚在背后喊他。
驰笙转头:“干嘛?!”
“明天还一起去挑裙子吗?”
虽然做出邀请,没想到她会答应,一时间,驰笙居然没出来话,隔了几秒,才道:“当然。晚上手机联系。”
驰笙也寄宿,只有特殊情况才会回家。
而驰家只有一种特殊情况,就是他妈疯病又犯了,要找他的同胞姐姐。
一开始,驰笙被叫回家里是兴奋的。后来是害怕的,恐惧的。再后来,麻木了,便是面无表情的。
脸上面无表情,脑子却是乱糟糟的,什么都想,又什么都不能认真想。
这一回回去时,半路想到学校,想到孟晚,驰笙那个锈顿了一样的脑子,居然重新开始细致运转。
不一会,头盔下,面无表情的脸浮现出困惑,又向往的神情。孟晚到家时还早,五点多钟,孟父孟母都没有下班。家里只有同样考完试的弟弟在生火做饭。弟弟孟浩然很怕孟晚似的,回避孟晚的目光,只低头做事。
孟晚回屋放下书包,又换了家居服,才出来,洗手,默默帮他做饭。
弟弟是个好弟弟,父母也是好父母。
只是贫穷,让许多事无法做到十全十美,尽善尽美。
就像三年后,两人都要上大学,而家里供一个大学生都费劲。
所以养母想让她辍学工也无可厚非。甚至来,是无可非议的。
没有他们,哪里有孟晚这十几年的家呢?
也许孟晚在孤儿院长大,只能完成九年义务教育,连高中都没机会上。
时候孟晚一直不懂,为什么父母总是更疼这个比她半岁的弟弟,一开始暗暗较劲,后来心灰意冷。
现在看来,都是笑话。
孟晚叹了口气,了弟弟一下,孟浩然正洗菜,瞬间受惊了的兔子似的,抬起眼:“姐,怎么了。”
“没怎么不能你了?”
“能,能。”
这是时候被自己暗地里设计怕了。
孟晚拍拍他:“这么怕我干什么?我是你姐。去,洗洗手,把校服换了再做饭。”
这样温柔的语气,这样亲切的态度。孟浩然受宠若惊,窜去换校服了。
孟晚把他的菜捞出来,继续换水洗。
吃晚饭时,孟晚把她要在暑假找个家教做的想法提出来,又列出现在每节课一个半时50的行情。她是以全市第一的成绩考入一中的,给初中学补习个语数外轻而易举。
养父有些意动,孟浩然脱口道:“姐你不学习啦?你不是最爱学习吗?一分一秒也不要浪费。”孩子的世界简单。短短一个晚饭时间,孟浩然已经不怎么怕孟晚。养母秦莲眉开眼笑:“一节课50!晚你可真有出息,只是,能找到吗?”
孟晚笑着:“我初中的班主任能帮着联系。”
养父孟凡:“你一个女孩子家家的,去人家家里当家教,不安全。”
被养母一瞪,两人又要掐架,被孟晚及时拦住:“不是我去人家家里。”孟晚将自己的计划简单了一遍:“我会让学生来咱们家里补习的。补习的地点就在我卧室。能补贴家用的好事情,为什么不干呢?”
孟凡这么一听,也放了心。秦莲乐呵呵地:“好,好,我们家晚真有本事。”
晚上十点,一个陌生号吗发短信过来,约定明儿上午十点,在市中心的沃尔玛正门口见。
孟晚过去,确定是驰笙,回了个不见不散。催系统查邮件,还是没有回信。觉得口渴,便下床,去客厅拿水。
孟家一般是九点就要熄灯睡觉的。此时万籁俱寂,孟晚也放轻脚步。
回屋,路过主卧时,里面居然传来谈话声,然后便是呜呜哭声。秦莲,这个为一角钱能和工地上的壮伙子干架的泼辣女人,居然在哭。
孟晚停下脚步。
老房子,不隔音,主卧里面,孟凡劝慰声大了一点:“别哭了,吵醒孩子们不好。”
秦莲这才压抑下哭声,话还带着哭腔:“都怨咱们没本事,晚还那么,就要出去干活。”
“你昨儿不还让她不念大学?”
“我那是气话,谁让你不让儿子念大学。”
是了,即使上辈子,她没有去做家教,也还是安安稳稳地上了大学。
孟晚闭了闭眼。
可孟凡却因为过劳,在工地上体力不支,操作失误,被钢筋压死。
她回屋,看着被灯光照成橘红色的天空,伫立良久。
翌日九点半,孟晚已经到沃尔玛大门口等待。却迟迟不了驰笙身影。十点半,孟晚开手机。
驰笙的号码一直占线。
要么是他一直在电话,要么是他将孟晚拉进了黑名单。
这季节的天气多变,早上还是艳阳高照,不一会就下起雨。
孟晚没有带伞,也没有穿厚衣服。
凉丝丝的冷气,直往她骨头缝里钻,她看了看旋转门,走进去,透过透明的玻璃向外往。
街上的人流被分成两部分。
一部分看了天气预报,支开形形色色的雨伞心翼翼走着。另一部分就没这么幸运,用手遮着头,急匆匆跑过,裤腿上都是泥点子。
下午,驰笙还没来,孟晚已经有些饿了。她开老式翻盖手机,算给驰笙发个消息就回去,了几个字,又通通删掉,换成:我还在等你,你什么时候到?
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连几个时都等不了,还谈什么攻略。
不出意料地,没有回信。又了两个电话,还是占线,孟晚看了眼一楼旁边的拉面店。里面拉面25一碗,是秦莲半天的工钱。她揉了揉胃部,继续眼巴巴等着,显得可怜兮兮的。就连不远处化妆品柜员都忍不住问她,是否遇到了什么困难。
孟晚摇摇头,特乖巧一笑:“谢谢姐姐。”
她是天生的演员,这一天无比纯良天真,叫人心都化了。
下午三点多,驰笙的电话才通。
他有事,可能得过一会才能来。问孟晚走没走,不然就先走。
孟晚:“我没有伞。”
那边沉默了一阵,才:“我去接你。”
看得出来,驰笙过来得很匆忙,连身上皱巴巴的长裙都没有脱掉。
所幸他戴了棒球帽,墨镜,口罩,又所幸今日突然下雨,人群冷清,多只关心自己的事,才不那样扎眼。
孟晚恰到好处地抱怨:“怎么才来呀,等你等到花儿都谢了。”
驰笙有点不对劲。隔着墨镜,也能看出他的目光是冷冰冰的。与他的语气一样:“谁也没让你等。”
孟晚就不话,皱眉看他。
她穿着玉色长裙,肌肤雪白,微微鼓着腮帮子,还带着稚气,粉雕玉琢地,仙女下凡似的。肚子及时叫了两声,于是姑娘的嘴巴就瘪了,眼睛眨一下,驰笙心头的火气与暴躁就少一分。
女孩子真是麻烦。
就不应该因为一时兴起招惹。
他别开眼,伸手扒拉一下棒球帽:“好了好了,我的错。没吃饭?我也没吃饭,走,一起吃饭去。”
处人之道就在于你来我往,欲拒还迎。察觉到这是个探寻驰笙底线的好机会,孟晚佯装生气要走。
驰笙手指动了动,拉住她:“不是故意让你等的,家里出事了。真要走?这时候走不就白等了么?哎走走走,带你去吃好吃的,想吃什么?今儿我请客。”
孟晚毫不客气蹭了他一顿烤肉。
尾声,驰笙扫底,啧啧:“比我吃的还多。”
服装店八点才关门,还有三个多时可以逛,两人先去男装店给驰笙换了身行头,慢吞吞地从二楼看到三楼,又从三楼看到四楼。期间驰笙一件也没有看上,孟晚挑一件,他否决一件。最后孟晚没忍住问:“你到底想要什么样的?”
驰笙想来想去,目光落在孟晚身上量。
孟晚大吃一惊,后退一步:“这件不适合你,而且这是我妈自己亲手做的。全天下没有第二件。”
驰笙闻言眸子一亮:“让你妈给我也设计一件。”
孟晚无奈地看着他。
他私下偷穿女装,性格却是实实的男孩儿。偶尔的自来熟令人无所适从。
“等咱们真正成为朋友再吧。”
“我们现在还不算是朋友吗?”
“当然不是!”
“那什么时候能是真正的朋友?”
孟晚吸了口奶茶:“等你学习成绩超过我吧。我妈不能和成绩比我差的孩子做朋友。”
驰笙想捏她的腮帮子,忍住了,只在心里吐槽,白眼狼。
但就是这个吃了他的嘴也不短的白眼狼,让他这么多年,头一回真心实意地笑出来。
他贪恋与孟晚待在一起的感觉,便想尽办法黏着孟晚。
在得知孟晚要招学生时,主动报名。
孟晚要考虑考虑时,便紧张地盯着。
孟晚本来只是逗他,在接到系统语音时,却改变了主意。
系统,这就是现实世界。
不过是十年前的现实世界。
任务世界与现实世界重合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若攻略成功,驰笙会被献祭灵魂永不超生。
若迟迟不成功,她便再也无法回到自己来时的那个世界。
她对系统:“这自相矛盾。”
系统支支吾吾:“可是就是这样的。”
“那现在怎么处理?”
系统快速翻阅守则,惊喜地:“世界bug可以申诉,届时宿主可以强行脱离这世界。”
孟晚头疼道:“立刻申诉,另外,看看驰笙对我的好感度多少了?”
“好的好的,89。”
扔下一句话,系统便扭着屁股,去填申诉的表格了。
89这个数字令孟晚吓了一跳。
脑海里这么多活动,在外界看来不过几秒时间。
驰笙还在焦急等待答案。
就见姑娘的脸色突兀地冷下来:“不要。”
“为什么?”
孟晚在脑海里喊系统:“89?怎么会这么高?”
“可能学生好攻略?”
孟晚对驰笙冷声道:“了不要就是不要!你不觉得我们走得太近了吗?这段时间我们暂时不要联系了!”
驰笙好面子,经不住孟晚一再脸,被迫暂时放弃这段友谊。
只是有的东西,一直拥有,只觉得挺好,也不觉得如何好。
一旦失去才发觉,那好是无可替代的。
孟晚惊恐地发现,好感度还在一点一点的涨。每天夜里就要涨一点。
分开的第十天夜里,好感度涨到99时,孟晚一夜没睡。
次日给驰笙去电话,接的是个女孩子。
“孟晚?你怎么还死皮赖脸给驰哥电话!你俩都分手了,就别再联系了。”
这声音,这中二的气质,除了她寝室大姐大于淳不做他想。
啪,电话被挂断。
孟晚决定过会再,一些话刺激刺激驰笙掉好感度,哪想到,没一会,好感度它自己刷地一下子,掉到59。
一琢磨,指定是于淳干了什么。
喜闻乐见。
过两天,系统的申诉才被反馈。世界bug已经调整,既然来,不建议强制弹出,对宿主、系统和世界都有不影响。任务正常做,成功最后主系统不会收取驰笙的灵魂。
“要是失败呢?”
“宿主将陷入轮回,重新回到穿越过来的时间点,直到任务成功。”
孟晚不得不追回驰笙。
这并不容易,一则,驰笙在躲着她。二则,她并不敢大张旗鼓地去做,怕如原本轨迹,驰笙被转学,到时天高皇帝远,更加难办。三则,驰笙身边还守着个虎视眈眈的于淳。
作为英语课代表,孟晚唯一与驰笙正常的交集便是收作业的时候。
九月一,刚开学,英语练习册一摞摞叠到孟晚手里。收到驰笙这,孟晚用余光左右探视,觉得没人注意,才将个纸条塞给驰笙。
驰笙没接,纸条掉在地上,险些被穿梭的语文课代表也就是班长注意到。
孟晚一惊,赶紧用鞋踩住,班长赵安走过来:“收完了么?一起去办公室?”
孟晚挪挪脚,尽量摆成个自然的姿势:“我还差一排,你先去吧。”
赵安将孟晚胳膊上厚厚一摞练习册拿去一大半,放到自己胳膊上:“你这太多了,赶紧的,我等你。”
有注意到这边的男同学,调皮地吹起口哨:“呦,班长心疼班嫂了。”
赵安赶紧回头,半开玩笑地呵斥。
孟晚趁机将一摞书放在驰笙桌面,迅速低下身把纸条捡起来塞兜里。
因为赵安与孟晚的“八卦”,教室里响起一阵阵哄闹声。
驰笙嗤笑一声,将自己的作业丢在孟晚那一摞的最上面,从后门走出教室。
孟晚与赵安送完练习册回来是从后门进的教室,坐在最后一排的驰笙还没回来。马上就要正式上课,驰笙回到座位,想了想,摸出手机,给驰笙发了条信息,让人赶紧回来。
没有回复。
不知驰笙是否特地找过老师,上午四节课过去,也没有老师在意少了这个人。
中午孟晚同桌不想去食堂,在教室里补觉,并托孟晚捎面包酸奶。孟晚也不想去食堂,去过一次出来,浑身都是去不掉的饭味,便直接去超市。
她在超市里遇见了正在购物的驰笙。
他身边簇拥了一群肌肉虬结的大伙子,还有一个于淳。于淳梳着很潮流的花苞头,前边两缕碎发,今早班主任叫染回来的黄色头发在阳光下,金子一样耀眼。与孟晚的含蓄温婉不同,她是长相明艳的美人儿,站在人群中十分夺目。
觉得人多,孟晚没有过去,想要默默离开,却被堵在货架。
“不都告诉你,别再骚扰驰哥?”
透过人群,孟晚与两步外的驰笙对视。
驰笙面无表情,好像这场因他而起的闹剧与无关。
怕又传出流言,孟晚并没承认,垂下头要走,于淳一拦再拦。
终于孟晚没忍住,出手一掐,那只挡在她面上的胳膊便一酸,于淳惊叫一声,孟晚趁机离开。
“给我拦住她!”
于淳指挥着篮球队的兄弟,兄弟们看了眼驰笙,有人喜欢于淳,跃跃欲试,驰笙皱眉,冷声道:“够了!”
众人愣住的时候,驰笙跟着孟晚背影离开了。
他将孟晚堵在高一教学楼一楼楼梯口。
两人缩身在白色大铁门后面,离得很近。
这处楼梯很偏,中午时没什么人过来。
一时间,好像整个教学楼,就剩下这么两个人。
“你到底什么意思?”
孟晚拎着牛奶面包,不甘示弱地回瞪:“我还想问你是什么意思?”这时候,就显出孟晚倒一耙的本事,与戏精的本质。她愤怒又带了些落寞道:“就因为我拒绝了你当家教的事,你就要和我彻底掰了?我从来没有交往过密的朋友,是真心对你好的。”
驰笙气笑了:“不是你觉得我会耽误你前程,要和我老死不相往来。”
孟晚静静看他,水一样的眼眸里,逐渐流露出真切的伤心。
“我不知道你从哪里听到的这话,但这并不是我的。你该知道我的为人。”
驰笙脸色逐渐沉下来,拿出手机,开公放,给于淳电话。
很快,电话接通,女孩惊喜的声音从电话里传出来:“驰哥你在哪里?我去找你。”又碎碎念:“孟晚真过分,我胳膊才能动,下次别让我遇见她……”
驰笙断她:“于淳,有一天,你接了我的电话。和我孟晚要和我绝交。”
那边理直气壮道:“是啊!她亲口的。”
驰笙默了默:“你知道我最讨厌什么人吗?”
“什么人?”
“骗我的人。你实话跟我,真是孟晚要和我绝交?”
十五岁的姑娘,再中二充当大姐大,心机也是浅得像泉水一样。被诈了两句,便心虚又嘴硬道:“怎么不是怎么不是,我看她就是那个意思。她就是嫌弃咱们这种学习不好的。你不知道,我们是一个寝室的,她想什么,我还不知道?”
“她原话是怎么的?”
时隔已久,于淳无法复述她编出来的原话,坑坑巴巴道:“我怎么记得?”
电话挂断,孟晚耸肩:“真相已经昭然若揭。”
驰笙盯着她:“你真没嫌弃我?”
“莫名其妙,我嫌弃你做什么。”
驰笙想了想,俯下身,声问出已经想问很久了的问题:“你不觉得一个男孩子,穿女装很奇怪么?”
孟晚与他对视,也声道:“不觉得,那有什么。你长大就知道了,这个社会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嗜好。有人喜欢彩虹,有人喜欢铁锈,有人以折磨弱者为乐,有人就愿意帮助人,有人为权势财富不择手段……相对而言,我觉得你的爱好挺可爱的。”
“那么,你的嗜好是什么?”
孟晚认真想了想,示意他再靠近一点。
驰笙的睫毛很长,近距离看,一把扇子似的,根根分明。
孟晚笑了笑,认真道:“逗你。”
年少的恩怨,来的快去的也快。一顿饭的功夫就能冰释前嫌。
下午上课时,驰笙一直忍不住去看坐在第二排的孟晚。
瘦瘦,柔柔弱弱的姑娘,脊背停得笔直,比在座任何一个同学都要直。
她的马尾乌黑柔顺,垂在肩膀上,遮住一截白皙的脖颈。
怎么看怎么漂亮。
同桌拿手在驰笙眼前晃了晃:“嘿,驰老大,看什么呢。老师叫你回答问题。”
驰笙回神,赶紧站起来。
讲台上,数学老师一脸懵,驰笙咳了咳:“选C。”
“睡懵了?现在在讲新课!”□□笔头砸下来:“赶紧记笔记!”
哄堂大笑声,嘈杂议论声此起彼伏,很快熄灭,课堂重回寂静,驰笙同桌笑得失声,抱着肚子凑近道:“老大你发什么呆呢?这么入迷?还一脸荡漾的。思春了?”驰笙原本拉下脸要人,被这样一问,突然像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迅速就警戒起来。也不想与他过多交流,拿起笔记,像模像样写起来。
“喂,生气了?”
“没有,快记笔记!”
晚饭,驰笙狠狠被孟晚敲了顿大的,他盯着两口一个寿司的孟晚,脑海里不断循环同桌的声音。
思春了,思春了,思春了……
“孟晚。”他轻轻地叫。
“嗯?怎么了?”少女抬起头,眼神清澈。
“没什么,赶紧吃!”
今天之后,好感度重归90,停留在挚友的程度,但却怎么也不肯往上走了。
孟晚琢磨着是长时间的分别让两人陌生,便主动邀请驰笙来家里,给他补习:“吃你那么多好吃的,给你补一补也是应该的。”
驰笙遂一放学,便毫不客气地尾随孟晚。
二人在巷汇合,孟晚左右瞅瞅,没熟人,才跳上摩托。
驰笙心里有点不乐意:“怎么搞得和特务接头似的。在学校也故意避着我,和我走得近这么丢脸?”
这是送命题,答不好好感度指定断崖式下降。
孟晚叹息道:“怎么会,我这不是怕传出什么谣言。最近学校抓得紧……你家里也不让早恋的吧。”
驰笙被呛住:“什么,什么早恋?!我没有。”
“是,我们没有,但架不住别人这么以为。”
这一天,驰笙的背部绷得紧紧地,生怕别人不知道他在紧张似的。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到底,两人一起回家的消息还是在学校传开。分别被叫到班主任办公室,孟晚拿出早准备好的家境贫寒,挣家教费的辞,也不知王老师信没信,反正没再追究这事。
这回的流言影响力没有原轨迹那么大,驰笙也没有被迫转学,而是跟着孟晚,一路补习到高三。
高三下学期,原本的倒数第一已经是班里前三。
每次家长会,王老师都摩拳擦掌,想着重表扬一下驰同学的家长,奈何每次那个位置的空着,没有人来。
一来二去,王老师对驰笙的家庭情况多多少少也猜到一些,私下总请孟晚与驰笙吃东西。
很快,百日誓师,誓师后回到教室,王老师拎出一个大的心愿胶囊,不锈钢做的,解释得很。
班里,一个又一个心愿纸条放进去,众人一起看着它被埋到校园里的松树底下。
“十年之后,我们再会。到时候看看,谁的心愿完成了。”
这时候,分别的气息已经开始浓重,班上性子敏感,多愁善感的姑娘已经红了眼眶。
驰笙站在最边上,看着人群里的孟晚,笑了笑。
高考后的第三天,仍然在金城KTV班聚。男孩儿开了啤酒,撕心裂肺唱着别离,女孩们时不时地抹眼泪,轻轻道出祝福。
人声鼎沸里,驰笙问孟晚:“你考得怎么样?算报哪个大学?”
这一回,可能因为心智成熟,也可能因为学习方法更加高效,加上隐隐约约知道这回考试的侧重点,孟晚自我感觉良好:“七百分七百分,大学还没想好,应该是帝都的,你怎么样?”
驰笙喝了酒,灯光下,白净面皮泛出淡淡的红:“我考得我不错,你押题很准……六百九?”
两人哈哈大笑,又积极讨论,如果清北都来抢人,两人要报哪所哪个专业。
两人甚至约好,分数出来后,要一起,用一个电脑填报志愿。
结果就在出分的前一天,驰笙突然失踪了。
电话不接,家里没人,连于淳都联系不上。
孟晚急得问系统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系统除了感知到任务目标没有生命危险并没有任何作用。
她去翻这个世界的资料。
和她记忆中的一样,三言两语将这个暑假,大学几年匆匆带过。
孟晚紧紧皱起眉头。
她一直在找驰笙。一个月,两个月,一年,两年。
最后连于淳都放弃,看不过去,劝她珍惜眼前人。眼前人不是别人,正是曾经的高中班长,赵安。
两年大学时光,将这个曾经无比中二张扬的姑娘改头换面。
两人坐在咖啡厅,面对面搅动咖啡。
于淳欲言又止,最终道:“听他们一家出国了。孟晚,你何必呢?”她有理有据地分析驰笙的无情无义,又完全站在旁观者的角度,职责这个负心汉,并在最后总结陈词:“所以,赵安他等了你两年,你要不要考虑,给他一个机会?”
孟晚摇摇头,将一口美式递给唇舌。苦涩弥漫,她用纸巾抹抹嘴唇:“我不喜欢他。”
虽然原轨迹,这个赵安的确是她第一个男朋友。但她的确不喜欢。既然不喜欢,重来一回,就没必要相互耽误。
何况,她是来做任务的。不是来谈情爱,体验人生的。
于淳咂咂嘴:“那你晚上的同学聚会还来么?”
“当然!”
阔别两年,当年的同学已然有些陌生,还有一些没有到场。吃过饭,有男孩儿提议,摸着黑去校园,挖出心愿胶囊,被众人异口同声否决。
有戏精声情并茂道:“是十年,就要十年。少一天,一个时辰,一秒钟,都算不上十年!”
“滚!”
散了聚会,在外面吹了会冷风,婉拒了要送她的同学,孟晚了个车去一中。
不必翻墙,门卫认得这个两年前的高考状元。留下身份证,孟晚轻松进去,摸到当年那棵松树下。
她看了一会,刚要走,忽然瞥见,不远处长椅上,坐着一个人。
夜色昏沉,看不清面容。
但孟晚实在太熟悉驰笙了。
这个场景,也和原轨迹,她与驰笙的重逢太像了。
原轨迹也是大二,不同的是,是在她的大学校园里。
夜里,从图书馆出来,她和室友一起,相伴着走了考研路。
两旁是郁郁葱葱的树木,间歇放了一张长椅。
室友叽叽喳喳,突然伸手一指,悄咪咪:“孟晚你看,那个女生好吓人啊。”
孟晚一望。
一米八的身材,穿着白色长裙,孤零零坐在长椅上。月光轻移,照在他的侧脸,不是驰笙是谁?
记忆里的驰笙,和现在的驰笙一起转头,黑沉沉的眼睛望过来。
她心脏狂跳,仿佛又回到了原轨迹。
没有像原来一样跑掉,孟晚捏紧拳头,走过去。
驰笙整个人发木,不知在想着什么。孟晚问了他好几句,他才声音沙哑地开口:“孟晚?”
孟晚点头,重新问他:“你怎么在这里?你这两年去哪里了?当年为什么突然失踪?为什么不接我电话?你现在在哪里念书?”
他歪歪头,一句话也不答。
孟晚拉住他的胳膊,才发现这人瘦了不少。
空荡荡的衣服,底下都是骨架。
还要再问时,一个同样穿着长裙的男人从松林的另一头跑步过来:“坐够了么?坐够了快走!秀场等着呢。”
孟晚下意识,更加抓紧了驰笙。
跑过来的男人骨架娇,穿女装比驰笙更加漂亮。
这男人……孟晚试探道:“郭宝宝?”
男人过来拉驰笙,对突然出现的女孩还算温柔:“你是谁?认识驰笙?驰笙和我起你?我俩着急要去秀场,快放手。”
确认他是郭宝宝,孟晚猛地沉下脸色。
是他,就是这个男人,将驰笙彻底带进地狱里。
原轨迹,驰笙与她不断偶遇,第五面时,两人都笑了,驰笙主动要请孟晚吃饭,她才知他不知为何与家中断绝关系。
那时候,饭吃到一半,也是这个男人,着急忙慌地过来,要带驰笙去什么秀场。
后来地下秀场的事情被披露,孟晚才知道,那是有钱人组织的声色盛宴。
他们去,是被当做玩物欣赏。
驰笙的脸出现在报纸大大的版面上,他的名声彻底坏了,在A市,在全国。
他也再无所顾忌地放纵生命。
即便一年后翻然悔悟,但从此到那里,都被人指指点点。
驰笙的抑郁症,也是那时候有的端倪。
“你要去自己去什么秀场,他不去!”
看驰笙没有拒绝孟晚触碰,甚至没有反驳,郭宝宝来拉她的手,想拽下去,态度也没有之前好,急躁道:“丫头片子,瞎什么。秀场都是提前签了合同,是你想不去就不去的?再,他不去去哪儿?”
争执间,驰笙动了。他缓慢而有力地推孟晚的手,站起来,明显要跟郭宝宝走,郭宝宝放心了,语重心长对孟晚:“赶紧回家吧。咱们这种人,不是你能招惹的。”
孟晚充耳不闻,驰笙推开,她就再扒上。推开,她就再扒上。时间一分一秒过去,郭宝宝显然有些急眼,撸起袖子:“唉你这姑娘怎么不听劝,是不是非得……”
孟晚不理他,只拉着驰笙:“别走。你还没回答我的话。”
驰笙拦住郭宝宝,低眉看孟晚:“别闹了。回家去。”
孟晚看一眼好感度,很好,95。超过挚友,咬咬牙,扑到驰笙身上:“我不!你才回来,又要消失了么?”着着,她带了哭腔:“驰笙!这么久,你是真不知道我的心意?”
驰笙道:“什么心意?”
“你现在和我回家,我慢慢给你听。”
郭宝宝开始闹,孟晚对他道:“不就是签了合同,还不许违约?!付违约金就好了呀!”
这里离秀场有一断距离,坐车马上就要来不及了,郭宝宝发怒:“丫头片子,你知道违约金是多少?”
“多少?”
“就这一场,十万!”
孟晚扒住驰笙不放,紧急盘算了一下各种借钱渠道:“你们签了几场?”
“一签就一场。”
孟晚松了口气:“那他不去了!他这场我帮他付。”
郭宝宝眼神变了:“好好好!”
不想自己来不及,他掏出手机,露出微信收款码:“十万,转账,立刻。”
孟晚立马要电话借钱,被驰笙按住手机。
她便眼泪汪汪看过去。
驰笙掏出手机,给郭宝宝扫了十万过去。
“你去吧,这一场我不去了。”
郭宝宝震惊:“卧槽!两个疯子!”
骂骂咧咧走远。
“你怎么会有这么多钱?”
驰笙收起手机:“这几年,攒了不少。秀场一次一万。”
孟晚佯装不懂问:“你们的秀场到底是什么?怎么会这么赚钱?”
驰笙突然古怪又暧昧地笑了。
“你这样竭力阻止,不知道秀场是什么?”
这是重逢后,驰笙露出的第一个表情,刺眼极了。
孟晚又抓紧手下的胳膊几分:“不知道,就是觉得不是什么好地方。我不想你去。”她:“十万块我会还你的。”
“哦?”
转了转眼珠子,孟晚:“你把手机再拿出来,我给你转账。”
很快,五万元到账,孟晚又死皮赖脸加了人家的新微信。
“这五万块先给你,我这两年参加大学生创业,是大股东,另五万块过两年再给你。”
过了一会,驰笙收起手机:“不必了,我不缺钱。”
“不,要给的。”
月光下,少女像从前一样皎洁,天真,不谙世事,可他已经满身乌黑,深陷泥潭。
驰笙突然觉得没什么意思。
“我先走了。”
“不行。”孟晚拦在瘦瘦高高的少年前面,螳臂当车一般,伸展双臂:“你还没清楚,当初为什么突然失联,现在又在哪里发展,还没听我我的心意。”
驰笙执着要走,孟晚被逼急了:“至少,至少今夜,你得和我走。”
驰笙停下脚步,饶有兴致地看向她。
孟晚脸不红,心不跳。仿佛不知道自己了什么虎狼之词。
年少的渴望从眼底涌出,他张了张喉咙,:“好啊。”
他想要放过她的。
是她自己扑过来。
那就怨不得他,把她带坏。
两人没有回孟家,孟晚回去个电话报平安,便就近在附近一个破旧旅馆住下。
夜深,旅馆外风声呼啸,孟晚拿了外卖回来,见房间里空无一人,顿时大惊失色,浴室里骤然传来水声,才舒口气,走过去,想要确定人是否真在里面。
才到浴室跟前,驰笙带着笑意的声音便传出来:“雇主大人,迫不及待了?”
孟晚气定神闲:“面到了,赶紧出来吃,不然一会坨掉,难吃你也得吃光。”
男生洗澡很快,没一会儿,便裹着浴巾出来。
他卸了妆,脸上没有乌七八糟的颜色,便显出憔悴的病态。
脸上没有二两肉,眼底乌青黑眼圈,想也知道,这两年流离失所,没过什么好日子。
然而即便流浪这么久,他吃东西依旧很文雅,待孟晚吸进去一碗面条,他的碗底才下去一半。
看孟晚吃好,也不认真吃饭,拄着下巴,笑吟吟地:“还是这幅饿死鬼投胎的样子。”
水晶吊灯的光折射进他眼睛里,孟晚终于理解,为什么总有文人形容,眼睛才是最漂亮的宝石。
“赶紧吃。”
他彻底放下筷子,指点江山:“吃好了。去,丢了去。”
孟晚抽抽嘴角,将外卖包装包丢到垃圾桶,回来,就见驰笙在双人床上玉体横陈。
裹着的浴袍松松散散,露出一片白皙胸膛。
他慵懒地靠在床头,长腿交叠,冲孟晚招手:“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