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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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跟赵宇聊完天, 时间到下午五点, 纪以柔婉拒了去赵家吃饭的邀请。

    回到家, 管家指了指后院, 纪以柔点点头, 往里走,果然看见爷爷在池边站着, 这次没钓鱼,是捧着鱼饵在喂鱼。

    老人家精神状态不错,听见脚步声,偏过头:“怎么这个时候回来了?”

    纪以柔没接话, 站在池边, 看着那些竞相争食的鱼:“回来看看您。”

    “温家那边怎么样了?”

    “还好。事情在往好的方面变化。”

    “喔,这样挺好。我给老严过电话, 他没接,估计是怕给我惹麻烦。”

    “所以……爷爷, 您有觉得很难受吗?不让您出去散步,天天憋在家里, 没有人来看您, 连电话也不能……”

    纪岳嗤笑一声, 将手里一捧鱼饵全都撒掉了,拍了拍手:“这么大点事?都能让我难受?”

    丫头片子, 可真是看他了,当年在战场上指挥军队,两万人挡了敌军十来万人, 恶战了二十一天,事后他也不过是拍了拍脑袋,躺在死人堆里睡了场大觉,也没觉得多难受。

    纪以柔不太相信的追问:“爷爷,您别瞒着我。”

    纪岳嫌弃的推了推她脑袋:“行了,屁大点事,别废话了。听着我头疼。你这丫头,就是心事太重,什么事都喜欢藏在心底,别以为爷爷也跟你们这些姑娘一样。”

    纪以柔抿唇笑了一下。

    纪岳嫌弃完了,又开始心疼孙女:“你的脸色怎么看起来这么差?这几天没休息好?”

    “还好。我一向睡眠浅。”

    “别扯借口。我知道,你是为了温家那丫头费心费力,担心着呢。”

    纪岳目光炯炯,洞穿一切般的看着她,又一次想,这孩子什么都好,就是较真,认死理,喜欢一个人就掏心掏肺,从来是顾不上自己的喜乐安稳的。

    纪以柔静了一会,才开口:“她很怕事情牵扯到您。”

    “怎么?所以她不让你回家看我?”

    “不是……”

    恰恰相反的,因为怕牵扯到纪家,温怀钰想的是切开温纪两家的联系,这其实并不罕见,所有的家族联姻,都是以利益为第一目的,一旦联结两方的利益纽带受损,最好的止损方式就是先解除婚约。

    纪岳哼了一声:“瞧她也没有这个胆子。事情虽然有些糟糕,但我这边没有太大的问题。你不用担心,叫她也不用担心。”

    纪以柔嗯了一声,心里却悬着这件事情,饭后叫住管家,问他:“爷爷最近怎么样?”

    管家为难了半天才:“好也好,不好也不好。外面风浪再大,暂时还没闹到家里来。但是以往……以往那些人谁不是上赶着捧着巴结,现在……那天先生了电话给几个老朋友,没几句,气的把电话都摔了,那些人像避着瘟疫一样避着他。”

    “他不该给那些人电话。”

    “哎,姐,这还不是因为关心你吗……这么骄傲强势的人,低声下气的话,我在一旁听着,心里实在是太难受了。”

    纪以柔淡淡的笑:“我知道了。下次拦着爷爷,不要让他再管这件事了。”

    ……

    翌日一早。

    纪以柔到约定好的地点,赵宇提前到了,递了一杯热米浆给她:“是不是没吃早饭?”

    “嗯……赶时间过来,来不及,”纪以柔掀开盖子抿了一口,眼尾上扬,“很甜,真好喝。”

    赵宇忍不住想她,还跟时候一样,早起总不记得吃早饭,可这话又显得太过亲近,于是他忍住了,沉着声音:“我能接触到的人里,只有许厅关系人脉最广,他以前跟纪爷爷有点几面之缘,不过谈不上交情。且他这个人严肃的很,我不能保证……”

    纪以柔点点头:“好,你不用为难。”

    这个比她长几岁的青年为人正直,待人宽厚,出身名门却从无骄矜之意,她从他的眼神里读出真诚的关怀和歉意,心头一暖:“谢谢你,赵哥哥。”

    赵宇因她一句话而脸红,转过头:“许厅每天早上都在跑,我们等等他。”

    纪以柔点点头,跟着他往湖边径走,公园里很安静,大概是天气太冷,锻炼的人也少,他们一路上走过去,也没遇到几个人,只能听见鞋子踩在雪上发出的低低声响。

    赵宇沉默的走在前面,直到远处出现一个穿着藏青色毛衣的中年男人,他站住了,看了纪以柔一眼。

    男人很快就跑了过来,这么冷的一天,只穿了一件单衣,额头上却挂满了汗,看见赵宇的时候步速稍慢了一些,冲他点了点头,准备绕过去。

    赵宇叫住他:“许叔叔!”

    男人停下来,拿毛巾擦了擦汗:“赵,来锻炼?这是你女朋友?”

    “不……不是。这是我一个朋友。”

    “嗯。有事?”

    赵宇沉默着点点头,正犹豫着怎么开口,纪以柔先上前一步:“您好,我是……”

    男人微眯了眯眼眸,神色很淡漠:“我不陪陌生人聊天,失陪。”

    赵宇:“……她、她是纪岳纪老先生的孙女!”

    那个人已经跑远了,声音远远的传过来:“那我就更不能跟她聊天了。”

    赵宇无奈又焦躁的拧了眉:“对不起。”

    纪以柔拍了拍他肩膀:“没关系。我可以等。你去忙你自己的事情吧。我这几天在家里,没事就过来转转。”

    赵宇确实是有事,来时路上他几次忍不住,偷偷看了看时间,没想到被她发现了,有些不好意思,笨拙的解释:“我有个很重要的会要开。真的抱歉。对不起,柔,我不是故意不陪你。”

    “好了。”纪以柔推着他后背,让他走,“年纪轻轻就这么啰嗦,我都知道,你走吧,走吧。”

    赵宇点点头:“好吧。我走了,你记得给我电话。”

    “我知道的。你放心。”

    纪以柔看着他上车,冲他挥挥手,看车子发动了,才转过身,沿着公园路慢慢走。

    昨天赵宇已经过了,这位许厅每天早都练,会跑好几圈,她就在这里慢慢走,运气好,一天可以碰上她好几次。她是个有耐心的人,她可以等。

    ……

    “裴松溪真的了,愿意帮忙借周转的资金?”

    温怀钰抱着手臂,神色冷淡,眉心蹙起,看着周然。

    周然用力点头:”真的,裴总了电话过来。”

    “我不是了,她不可信,要防着她一些吗?上次跟她合作的时候我就发现了,这个女人心里只有利益,没有亲人没有朋友,我不敢相信她。周然,你怎么不把我的话当真呢?”

    “温总……这是纪姐的。”

    温怀钰一顿:“她的?她……她还去公司见你了吗?”

    “去过一次。几天前,好像是要去问您姑姑一些事情。当时提到这件事,她可以放心。”

    温怀钰沉默了。

    周然猜不透她在想什么,心翼翼的:“那我们还……”

    “听她的。”

    “好的,好的。对了温总,按照您的,我已经查到您父亲和二哥现在在哪里了。”

    温怀钰冷笑一声:“不急。再等等。”

    “可是……可是集团内部现在局势不太好,有人在质疑您作为继承人的能力,已经在董事会议上发难。董事长当时从家里过来,将事情压了下去,可这并非长远之计。我们还等吗?”

    “等。”

    温怀钰只了一个字,态度很坚定。

    时至今日,周然才隐约猜到几分她的意思。

    她现在这么耐得住性子,并非是毫无还手之力。在最初的惊慌混乱之后,她肯定已经有了自己的想法和安排,如今一步一步走下来,还能平静等待,其实就是为了看集团里那些人如跳梁丑般瞎蹦,一刀将腐肉毒瘤割的干净,长痛不如短痛。

    可这样何尝不是在冒险,她拿自己做赌注,稍有不慎就是万劫不复,对别人狠,对自己更狠。

    周然在心底默默叹了一口气。

    “没有别的事情,你可以先回去了。”

    “好的,我等您的安排。”

    “对了……”温怀钰叫住他,“纪家那边还好吗?”

    这是唯一一件完全失控的事情,她没想到温氏的事故会引发这么大的社会影响和舆论讨论,背后的人甚至还恶意举报了纪岳。她对自己的处境不算太担心,但纪家的事情就像是悬在她头顶上的一柄剑,始终叫她无法安心。

    “还好。暂时没有太大问题。”

    “她呢?”

    “纪姐前几天回家了,一直在家中。”

    ……

    赵宇接到纪以柔的电话,是在几天后。

    那天两人见面之后,他临时出差去国外,时间被填的满满当当,再加上时差原因,他没有再跟纪以柔电话,只是微信问她情况,回复都是:还好。

    他还是有些不放心,接了电话忙问:“柔,怎么样了?”

    电话那端传来的却是陌生的温柔女声:“赵先生是吗?您的朋友受伤了,在医院里。”

    赵宇一惊,问了医院名称和病房号,匆匆赶到医院,一推开门,纪以柔坐在病床上,对他笑了一下:“你流了好多汗,赶紧擦一下,容易生病的。”

    青年不安的围着她看了几圈,眉眼里都是怒意,控制着情绪,尽可能礼貌的问护士:“她怎么了?”

    护士姐姐看他长得高大帅气,笑吟吟的:“你女朋友救了个孩子,被车撞了,大腿骨折,已经了石膏了。”

    “她不是我女朋友……算了,谢谢你,麻烦你先出去一下。”

    病房的门砰的一声关上了。

    赵宇沉着眉眼:“你怎么被车撞的?”

    纪以柔声音淡淡的:“我每天都在公园里等他。周末那天早上,许厅带了个孩子过来一起散步,应该是他家里的孩子,很调皮,他没拉住,就跑过马路上去了。一辆大货车开过来,我刚好拉了她一把。”

    “然后?”

    “然后他松口了。跟我了几句话,我知道了我想知道的消息,很值得。”

    “你的伤呢?”

    “一点伤。”

    她微微笑着,对自己伤势并不很在意的样子,语气也是平淡的,听得赵宇满腔怒意,一拳到桌子上:“你不知道疼的吗?就为了一个人,她值得吗?!”

    大腿骨折……多疼啊,她怎么还能这么轻描淡写的话,怎么能对自己这么不负责?!

    纪以柔被他吼的愣住了,过了好半天,才轻轻笑了一下:“我没想过值不值得这个问题……对不起,让你担心了。”

    她明明是在笑着,可是眼神里盛满了难过,满满的,不经意间溢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