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6章 番外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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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两束汽车的灯光刺破浓厚的夜, 温怀钰将车停好了,没想到客厅里灯还是亮的。

    她走进去,温严正在灯下下棋,听见声音抬起头, 冲她笑:“南南回来啦。”

    温怀钰嗯了一声, 过去在他身边坐下:“爷爷怎么这么晚不睡?”

    “都睡了,没人给你留灯, 你媳妇又不在。”

    温怀钰笑:“我长大了, 没人留灯也没事, 以后您早点去睡吧。”

    “我也睡不着, 前三十年睡不醒,后三十年睡不着,来,陪我下一局棋。”

    “好啊。”

    温怀钰坐到对面,落子的速度不急不缓,嘴角挂着一点温煦的笑意,还是没有丝毫尊老重老的意思, 不留情面的将对面的棋子杀了个干净。

    温严摇摇头:“那天看你教纪下棋的时候,棋风变温和了不少,怎么一跟爷爷下棋, 就非要杀个你死我活啊?”

    “爷爷, 您都多大年纪了, 怎么还跟柔柔比?您又不是年轻貌美的姑娘。”

    温严大笑:“你这丫头,话真是没良心。”

    “我错了吗?”

    “没错没错。”

    “那我不了,我还没跟她电话呢。”

    “有了媳妇就忘了爷爷的丫头, 难怪那天我见到老朋友,他们都调侃, 你惧内的名声早传出去了。”

    温怀钰嘴角动了动,在爷爷面前倒没有强行伪装:“可不是她又不要我了吗。”

    温严笑意也淡了一点,那半年她经常不回家,大多时候都在公司过夜,将集团内外整治的干净狠绝,别人都以为她是因为受了一场无妄之灾才下定决心,大刀阔斧的改革,只有他知道并不是的,这孩子只是想给自己一点事情做,以此填补自己空荡荡的心罢了。

    “你就是想的太多了,南南,我以前总告诉你,可你不信,你觉得你和纪的婚姻只是两家的联姻,所以遇到事情理智果断,可人心不是冷冰的契约和法条。你以为当时爷爷看不出来吗,你明明喜欢她,我和老纪才会让你们结婚。”

    温怀钰一怔:“爷爷……”

    温严摸了摸她发顶:“对感情,你是个别扭的孩子,当然,这也不完全怪你。以后可别再这样了。”

    温怀钰嗯了一声:“一年过去了,这是您第一次跟我这些话。”

    温严慢慢的将棋子收回棋盒:“人生如棋,落子无悔,你每走一步,就落你的子,我们只能看着,不能替你走。去吧,爷爷再坐一会,去电话吧。”

    温怀钰嗯了一声,往前走了一步,又回过头:“谢谢爷爷!”

    “谢什么?”

    “谢您让我们结婚。”

    这才让她,在自己尚且看不清内心的时候,就握住了她的手。

    大概是因为提到了纪以柔,温怀钰感觉自己更加想念她了,进了房间,往床上一躺,一个电话过去,没人接通,她看了下时间,也挺晚了,纪以柔大概是睡了,她将手机放下了,洗了个澡,在床上等了会,睡着了。

    她梦到自己十四岁的时候。

    那时候她回温家已经有好几年,回去之后也没见过养父母一面,连电话也没过,可她的床头下面一直压着一本书,那时走的时候,养父追着车子跑了一路,硬塞给她的。

    那是一本童话书,是她时候喜欢的一本,书的扉页上写了一串数字,旁边写着:记得家里的电话。

    这串数字早就烂熟于心了,可她偏偏不,有时候睡前要看上几眼,然后阖上书,她轻声自言自语:“我才不想你们。”

    年纪,就这么倔强。

    他们不要她了,那她就不会回头。

    她明丽骄傲,走到哪里都是人群中的焦点,在同辈之间早早受到逢迎,她那么,却足够聪慧,已经察觉到了人心冷暖,对此不屑一顾,从无真心朋友。

    她偶尔会想起之前随手救下的姑娘,眼神干净,白皙的脸颊像个鼓鼓的包子,她叫她傻子,戳她的脸,不讲道理的跟她话,丫头都不生气,走的时候眼睛还红的像只兔子,每走几步就要回头。

    那让她感觉到久违的,被牵挂的滋味。

    于是她追了几步,大声:“等你长大一点,我去找你啊。”

    车子轰隆一声开走了,她忽然懊恼的一拍手,哎呀坏了,忘记问她的名字了。

    后来,暑假她去澳洲参加夏令营,爷爷也陪着她一起过去,见到那个很少见面的姑姑。

    姑姑温柔少言,见到她却很开心,想给她买好看的裙子,想带她去海滩,都被她冷冷的拒绝了。

    她还不习惯被人这么温柔的对待,在家里周琳从没带她出去逛过街,于是她一边隐隐渴望着,可又故作冷漠的抗拒着。

    她在姑姑家里住了几天,听到爷爷时不时和她吵架,大概是问她,要为一个人放逐自己多久。

    那时她尚且不懂放逐的意思,只听着姑姑深夜低泣,叫一个人的名字的时候,那是一种令她陌生的情绪,可她听着,忽然觉得难过,可她似乎,并不能做些什么。

    后来她回国,走的时候,忍不住问姑姑:“你为什么不回去?”

    那时候姑姑摸了下她额头:“你长大就知道了。”

    少女不满的很,往后退了一步,她最不喜欢别人把她当孩子,她明明已经是大人了。

    可是回国之后,她就被现实击倒了。

    她一下飞机,就接到爷爷的电话,失去理智般的往医院狂奔,可是她去的晚了,就只握到一只冰冷的手。

    她不敢相信,疯了一般的冲了出去,走在马路上,眼中毫无焦点,就这么走进了车流里,耳边似乎有人在大叫,可她什么都听不见,后来她听到一阵猛烈的刹车声。

    那一刻她甚至解脱的想,马上见到爸爸和妈妈了,她再也不会离开他们了,再也不走了。

    后来,意识陷入混沌。

    梦也到这里为止。

    这个梦,在她十几岁的时候,曾经出现过很多次,缠绕着她,叫她喘不过气来。

    可它已经很久没有再出现了,夜深忽梦少年事,她慢慢坐起来,开了一盏床头的灯,趿着鞋,走到窗边往外看。

    窗外夜色浓重如墨,她轻轻舒了一口气,只觉得有些怅然。

    大概是因为今晚和爷爷聊天,他她从对感情就别扭,才叫她想起以前的事情吧。

    不过,她的思绪顿了一下,那只包子呢,怎么长大之后就没有见过她,也没有再看到她呢……不对,她好像忘掉这个人很久了,像是从来没有见过她,也不曾再想起她。

    窗户被推开一点的缝隙,冷冽的空气里有雪花的味道,争先钻进来,她收回思绪,低声的笑了一下。那次车祸之后,医生过她好像忘记了一些事情,只是她缄口不语,不自己忘记了什么。

    只有她自己知道她忘掉什么了,大多是以前一些叫她觉得有趣的事情和可爱的人,譬如街角最甜的松糕,家里那只天天在太阳下晒肚子的橘猫,下雨的时候在学校门口等她的那把伞,还有很多很多,叫她觉得美好的事情都被她刻意的,选择性的忘掉了。

    她陷入一段相当长时间的沉默,不跟别人话,白天照常上课学习,晚上回到家,写作业看书到深夜,她的情绪只留给自己消化,从未向外界求助,直到高中毕业,她出国留学,很久之后才知道她早就有一点抑郁的征兆。

    想到这里,她笑了一下。

    现在她开始庆幸她当时没有离开,她遇到了一个很好很好的女孩子,要是知道以后能遇到她,她会往前走快一点的。

    ……

    翌日。

    温怀钰早早起床,下楼拿了根玉米,带上杯牛奶:“我走了。”

    她要去接纪以柔,要不是最近太忙,她肯定是要跟着过去的。

    到纪家的时候还早,纪岳在家里逗他那只烦人的鹦鹉,温怀钰跟他了个招呼,就要上楼去找人。

    纪岳叫住她:“急什么急?柔昨晚陪我喝酒了,正睡着呢。”

    温怀钰不太乐意的站住了,难怪昨晚没接到她电话,跟着他一起逗鸟:“来,叫声姐姐。”

    鹦鹉在竹竿上蹦了下,被理的毛光水滑的,一开口照旧不讨喜:“傻子,大傻子。”

    温怀钰:“……”

    纪岳朗声大笑:“瞧瞧你,人嫌狗弃的。”

    “肯定是您教的,为老不尊。”

    纪岳轻轻拍了拍她脑袋:“没大没,算了,去吧,去把柔叫下来吃饭了,你们这次在家里待几天再走。”

    温怀钰嗯了一声,乖乖答应了,心里却坏的狠,上去把媳妇捞到怀里亲亲抱抱,吃了个饭,就带着媳妇溜之大吉了。

    纪以柔纵容着她,无奈的笑:“难怪爷爷每次都不待见你,你自己也坏。”

    温怀钰得意的笑:“不管他,谁叫他总叫我大傻子。”

    电话在这时响了,她一看,是邓若过来的,她将车停到路边,按了接听:“若若,新年了,你什么时候回来啊?”

    邓若不回来:“她就想在这里,我就在这里陪着她,你们要不要过来玩?”

    温怀钰想起上次那番折腾,就觉得害怕:“那么远,你可真会坑我。”

    “喔这虚假的姐妹情,你真的不来?”

    “我问问我媳妇。”

    “这都要问,面子呢!温总!”

    “面子是什么东西,又不能吃。”

    温怀钰看向纪以柔:“宝宝,要不要去玩?”

    纪以柔挑了挑眉,也开玩笑:“温总,面子呢?”

    温怀钰知道她是同意了,就跟邓若了句好,约好了时间,刚好带着媳妇也出去转转。

    电话挂了,纪以柔将手机夺了过去:“温总知不知道,别人都我是个母老虎啊?”

    温怀钰神色一肃:“没有的事。谁?谁的?”

    “你的。”

    温怀钰心一虚:“我没有。”

    嘴上着没有,可是想起最近的事情,她又忍不住想,她平时是怎么拒绝别人的来着?

    “温总温总,今晚有个应酬,要来吗?”

    “不好意思,我太太在家等我。”

    “温大姐,好久不见,有空一起喝一杯吗?”

    “抱歉不行,我太太不喜欢我喝酒。”

    “温总,走这么急?现在还早啊?”

    “不早了,回去晚了要跪搓衣板的。”

    她偷偷的想了一下,但是不敢,只板着脸:“你等等,我去教训一下这些乱话的人。”

    纪以柔似笑非笑的看着她,像是已经看穿一切,却又故意不出来。

    温怀钰被她看的一阵脸红,把手机抢了过来,刚好有个合作公司的副总电话过来,她开了外放,听清对方来意之后,下意识的拒绝:“抱歉,晚上不能出去吃饭,回家晚了会被踢下床的。”

    那人玩笑似的笑了一下:“温总,都你惧内,看起来好像是真的啊,家里那个有什么好,脾气太坏,我给你介绍个新的,就上次那个姑娘,你好看的……”

    温怀钰吓得手一抖,了一句什么好看姑娘,不认识,然后将电话挂了。

    纪以柔语气温温柔柔的:“好看姑娘?”

    “不是不是。”

    “脾气太坏?”

    “不是不是。”

    纪以柔将安全带解开了,俯过身,靠近她,一双漆黑的眼眸明净澄澈,淡淡的呼吸都落到她脸颊上,声音清冽如碎冰触壁,尾音微微的上扬:“惧内?”

    “不是不是……不对,”温怀钰顿了一下,唇角慢慢弯起,勾起她脖颈,在她脸上亲了一口,“是,惧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