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易迟的谈判策略非常成功, 却低估了无序的乱世下人类被放大的贪婪本性。

    陈涛确实被他服，真心实意想用人换物资捞一笔, 毕竟人不是自己的，每天出去搜罗的东西也越来越少, 意味着再耗下去, 他甚至会倒贴食物, 但物资不一样, 到手就是实实在在的东西，一百斤大米, 至少能吃半年。

    至于沈柔, 他心痒痒，不过心痒痒不如粮食和药品实在, 这些都是硬通货，他已经养了个女人, 再添一个图新鲜罢了, 玩儿过要么杀了, 要么送人，爽过一次就算二手货了, 不值钱, 换不来好东西。现在遇上宋易迟这么个白脸冤大头愿意花大价钱买走, 他乐得交换, 乱世之下, 女人只会越来越贬值, 相反, 药却会一直升值，有药品在手，想玩儿什么样的不行？

    因此他觉得这笔买卖谈的非常划算！

    直到红毛醒来，一句话点燃了他内心贪婪的欲望。对啊，我有枪，我才是老大，为什么要跟这些人低声下气作交换？完全可以都杀了再逼宋飞带自己去他们的车上搬物资，看白脸这么爽快，肯定还有更多好东西！

    陈涛聪明吧，他容易被人左右，既能接受宋易迟软硬兼施的谈判，也能因为红毛一句话反悔；他傻吧，他又有自己的算盘，知道近距离下枪没有优势，缺少必胜把握，必须先拉远再动手。

    于是便出现了呵斥红毛闭嘴的一幕，之后把人带走也不是照顾受伤弟，是借机跟宋易迟他们拉开距离，顺便在红毛的遮挡下掏出枪，趁宋易迟回身开门放松警惕时，一枪干掉这个放肆的子和他的同伴。

    然而他只想着冷枪干掉别人，却忘了这间超市里想动手的不止他一个。

    自他用枪指着宋易迟起，舒寒就判定这人留着是祸害，必须杀，不在超市动，也会在宋易迟回来交换物资时找机会，是以那双锐利的鹰眼没从他身上离开过哪怕一秒钟。

    陈涛掩饰得很拙劣，看似被红毛激怒，眼神却骤然贪婪起来，他自以为隐蔽的掏枪动作，在善于观察的舒寒面前无所遁形。

    “砰”的一声，天花板被子弹穿。

    不是舒寒的刀比子弹快，而是陈涛的心思被提前洞悉，在肩部绷紧的瞬间，舒寒抢先出手了，等他转过身想抬手时，刀尖已刺入咽喉，毫无所察的他徒劳的瞪大双眼，身体向后倒去，手指肌肉痉挛，无意识扣动了扳机，用咽气前最后几秒将怨毒的目光移向舒寒，死死盯住，恨不得把他撕成碎片，拖进地狱。

    屋内人开始尖叫，舒寒大步上前，捡起地上的手抢，一转手，枪口对准了跌倒在地，吓傻的红毛。

    枪响刹那，不明状况的宋飞几人纷纷蹲下找掩护，宋易迟也猫着腰，拉上傻住的沈柔迅速躲到货架后，但接踵而至的不是第二声枪响，而是沉闷的倒地声，他心一紧，不管三七二十一冲就出来，发现以为中弹倒地的舒寒正在弯腰捡枪，陈涛躺在地上，死不瞑目，直插/入喉的蓝色飞刀慢慢化作晶莹的能量粒子，逐渐消散。

    “舒寒！”宋易迟见他瞄准了红毛，气势骤起似乎还要再杀，赶紧喊了一声。陈涛是首恶，逼良为女昌，还想杀人越货，死就死了，红毛这样的杂鱼混混，不值得舒寒动手。

    舒寒端着枪，一寸一寸，慢慢转向出声的宋易迟，脸上面无表情，深棕色的双眼此刻更是深不见底，泛着丝丝杀意。

    心神被倏然摄住，身体不受控制的有些畏惧，他几乎立刻意识到尽管舒寒表面一直显得很和气，但这人是见过血的，恐怕还很多。宋易迟心中发涩，莫名不喜欢这种被认知强行拉开的错位感，好像他们本应分处在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不该存在交集一样。

    宋易迟没时间琢磨感知源于何处，迅速稳住纷杂的情绪，压下所有不适，硬顶着浓重压迫，一步步走上前，轻握住舒寒持枪的右腕：“受伤了吗？”

    舒寒摇摇头没话，宋易迟感到对方态度坚决，右臂肌肉没有一丝松懈，显然还未放弃，他知道舒寒有斩草除根的意思，但杀了红毛，是不是还要杀瘦子？一个一个，把这里的混混都杀光？

    充满担忧的目光定格在舒寒脸上，混混的死活他并不在乎，他只是本能的抗拒着看到这样冷酷的舒寒，同时私心里也不愿对方手上沾了红毛的脏血。

    “你之前对我，这种混混会自取灭亡，不值得脏了手。”

    那是你，不是我，我们不一样。舒寒眼神略暗，双唇动了动，却又把话咽了回去，没出口。

    算了，这子宁可顶着强压也非得过来确实是好意，他当着这么多平民开枪杀人的确不妥，反正以后没机会再见，陈涛已死，枪回收，几个角色就不计较了。

    舒寒垂下眼，收起周身的杀气，食指微动，枪身倒转入手，枪柄朝前，狠狠一击再次晕红毛。

    昏倒前，红毛记住了陈涛可怖的死状，以及一个名字，舒寒。

    超市内其他人总算不再连声尖叫，随着时间逐渐平静下来，陈涛另几个手下早在他死时逃到后面仓库不敢冒头。

    “刚才很危险知道吗？你差一点脑袋就开花了！”舒寒敛起所有锐利伤人的杀意，装回盒子重新锁住，把枪别到后腰，开始对宋易迟方才的冒失行为进行严厉批评。

    他是希望这子在看清形势下多些自信，但自信不是玩儿命。看看他刚才都干了什么？面对枪口不知道举手投降！跟恶棍谈条件！顶着枪口挑衅！最后甚至敢背对敌人！

    舒寒简直快被这子自导自演的一出出戏吓出心脏病了！他虎目圆睁，怒视着宋易迟，右手遥指k市的方向：“有危险的时候不知道躲？你学中学三防课都是美术老师教的吗！”

    三防课是防核武、生化、还有化学，不是防枪/击……绝佳的记忆力让宋易迟迅速想起三防内容，至于任课老师，体育老师是不是比美术老师好点？不过想归想，他还是明智的选择了沉默，没接茬儿。

    “这可是真枪，上了膛的，闹不好会走火，你受到威胁为什么不优先自保？顶着枪侃侃而谈，威风是吗？”舒寒是真的生气了。

    “怎么可能，我吓得手都凉了，你刚才没感觉到吗？”宋易迟为自己正名，他确实有点儿被肾上腺素激得上头，但并非不知道后怕的傻大胆儿。

    舒寒愤怒的表情一滞，这子过来抓自己手腕时确实冰凉冰凉，皮肤到现在还感觉凉飕飕，登时心一软，语气也跟着缓和下来：“总之你给我记住，任何时候都不能对敌人放松警惕，更不能背对敌人，懂吗！”

    “懂了。”宋易迟虚心受教，老实的接受批评。

    被这人像训学员似的劈头盖脸骂一顿，宋易迟非但没有生气，反而挺开心，因为他熟悉的舒寒回来了，之前那种强烈的错位感消失不见，彼此的距离再度靠近，恢复如初，短短两个字，尾音不自觉拉长不少，带着自己也没未察觉的亲昵。

    “吓死宝宝了！宋你怎么就冒冒然冲出去啦，你们俩都没事吧？”他把两个人看了又看，没半点儿血迹才踏实了，结果一低头瞅见死不瞑目的陈涛，吓得啊得往后一跳，踩到了宋飞，宋飞往后一退，撞到陆云身上，于是三只像多米诺骨牌似的，一个压一个，摔倒在地。

    犹不解气的舒寒还想继续教训不知轻重的宋易迟，却被跑过来的阿辉强行断，宋飞和陆云也跟在后面，他眯起双眼，无声的告诉宋易迟这事儿没完，你子等着。

    宋易迟咧咧嘴回以一笑，刚想话，后背衣服被人扯住，扭头发现是沈柔，姑娘左手拉着宋易迟的大衣，双眼充满了担忧：“你没受伤吧？”

    “没有。”

    “太好了。”沈柔放下心，对宋易迟笑了笑，“你好勇敢，谢谢你在危险的时候愿意帮我。”

    “不用谢的。”宋易迟许久没被人这么直白的夸过，有些赧然，想了个转移话题的法子，“你父亲病了好几天是吗？我是医生，方便的话让我看看吧。”

    沈柔惊讶的张着嘴，圆眼睛透着不可思议，她没想到这个文质彬彬又高大勇敢，连枪都不怕的人是居然医生，“我……你，你真是医生？”

    “呃，如果你不放心的话，等会儿我拿些退烧药给你，等到基地再找医生也行。”

    “不不，没有不放心，我只是没想到你是医生。”沈柔又是摆手，又是摇头，极力表达没有不信任宋易迟医术的意思，“爸爸在这边，我带你过去，请跟我来。”

    从地上爬起来的阿辉瞥见沈柔把宋易迟带走看病，眼珠子一转，用胳膊肘捅了捅舒寒，斜着身子靠过去，声道：“完了，你没戏了，宋对姑娘那么温柔，一看就是笔直笔直的，而且姑娘被他英雄救美，那眼神儿……”

    少女心思总怀春，宋易迟挺身而出在危难时帮了她，又在枪响时做出保护，沈柔个丫头自然更不例外。

    舒寒白了阿辉一眼，长臂一伸勒住他脖子直接胁到超市外面，免得口无遮拦被人听去。

    阿辉都能注意到，更不要舒寒，谈不上什么激烈情绪，就是有点儿烦闷，有点儿抵触，还有点儿塞塞的。

    非要形容的话大约是自己花时间培养的盆栽菜苗在眼皮子底下被……算了，这么人家姑娘不好。

    他抬起手，无意识的碾着外套拉锁的挂坠，问题已经摆在眼前，好像是时候仔细考虑一下到底什么心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