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潇潇雨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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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知何时,窗外下起了淅淅沥沥地雨。

    微风有些萧瑟,苏诗青一动不动地呆坐在那里,就像是一只被关在牢笼里的鸟,寂寞且孤单。

    邵二雪的话就像是在他的心里放了把火似的,让他感到无比痛苦。

    他想着想着,又想起了自己悲惨的身世。尽管娘亲已经去世七八年了,可他依然未能从悲伤和茫然中解脱出来,虽然他一直都在努力地按照自己的意愿生活,可是困难却时常像一座座大山,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这究竟是为什么?他只是想画画而已,难道就这么困难吗?

    揭傲悄悄走到他的身旁坐下,双手揣进衣袖内,浑身着冷颤。

    “唉,这鬼天气,怎么冷飕飕的。”

    苏诗青瞅都没瞅他一眼,暑才刚过,怎么会冷呢?简直是在没话找话,于是选择无视他。

    “啧啧,居然把这么好看的脸弄成这样。”

    苏诗青抬起那只未受伤的眼皮,斜睨着他:“好看?所以你也觉得传言是真的?”

    揭傲严肃道:“当然不是。”

    苏诗青刚觉得有点感动,可是接下去揭傲的话差点没把他给气死。

    “明明是我们两个住在一起,怎么没传我们两个,却传你和邵二雪呢?”

    苏诗青头疼地扶额:“如你所愿,今晚过后,可能传言当中就有你了。”

    揭傲摸了摸下巴,一副很感兴趣的模样:“那我倒是很想听听。”

    “疯子。”

    苏诗青突然扯到脸上伤口,感到一阵刺痛,于是捂着脸惨叫了一声。

    “好像伤得很厉害,把脸转过来我看看。”

    苏诗青的脸被揭傲轻轻地捧着转向自己,和揭傲的眼神一接触,他的脸立刻莫名其妙的变红起来,如果不是因为伤肿的原因,恐怕就要被揭傲看出来了。

    揭傲查看得很细致,道:“还好,还没到破相的地步。”

    苏诗青疑惑地握住他的手,感觉温度高得有些不正常:“你的手怎么这么烫?”

    揭傲俯下身子,懒懒道:“从早上到现在一直都是这样,估计是着凉了吧。”

    苏诗青赶紧覆上他的额头,比手上的温度还要滚烫:“好烫!你方才怎么不?好向大夫拿几贴药啊。”

    “方才?光顾着想你的事了,没在意那么多。”

    “你……真是个疯子。”苏诗青皱起没肿的一边眉毛,随即叹道,“不过今晚,还真是挺谢谢你的。”

    “谢什么,我只是骨头发痒想架了而已。”

    苏诗青无奈地叹了口气:“你这家伙,发烧了还这么大火气。”

    “发个烧而已,死不了的。不过话又回来,我们现在可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了,你可得给我争气点。”

    “争什么气?”

    “和我平起平坐的气啊。”

    苏诗青疑惑道:“平起平坐?”

    “我可是经过初、会、院三试被正式选上来的画徒,想要和我平起平坐,你必须得在这次院试上一鸣惊人才行。”

    “你的意思是……”苏诗青惊讶道,“支持我参加这次院试?”

    揭傲点了点头。

    “为什么?我还以为你……讨厌我,不想我参加来着。”

    “你是挺烦人的,但,并不讨厌。”

    揭傲着拧干面巾,将它敷在苏诗青红肿的脸上,顺便将他的眼睛也遮了起来,只剩下半边脸可以瞧见。

    因为难受,苏诗青想把面巾拿下来,却被揭傲抓住手腕:“别动,大夫要敷一会儿才能消肿。”

    揭傲的声音清晰地传进耳朵,苏诗青只好闭上眼睛乖乖地等着:“哦……”

    揭傲抓着他的手,眼神停留在他的半边脸上,很快地,那双柔软润泽的嘴瓣,便牢牢地锁住了他的视线。

    一股莫名的悸动在内心里燃烧着沸腾起来。

    就在揭傲鬼使神差地想要俯下身去贴上那片润泽之际,面巾突然掉了下来,吓得他赶紧转而抱住苏诗青的身体。

    “怎么回事?……头好晕!”

    揭傲滚烫的唇落在苏诗青的肩膀上,惊得他急忙问道:“你,你没事吧?要不要请大夫过来看看?”

    揭傲摇了摇头:“没事,我想躺一下。”

    苏诗青仍然有些担心:“真的不……”

    一句话还没完,揭傲就松开他,然后躺到了床上。

    “这……”

    苏诗青无奈地看着揭傲,念在他替自己解围,又是生病的份上,不想跟他计较太多。

    于是拧干面巾,走过去敷在揭傲滚烫的额头上,自己也调整好姿势,在尽量不压到伤口的情况下,在揭傲的旁边躺了下来。

    揭傲翻过身,将滚烫的身体紧紧地贴向苏诗青,苏诗青没有拒绝,而是任由他贴着,帮他驱走不少的寒气。

    就这样一夜无话,两人再次伴着雨声入眠。

    天刚蒙蒙亮时,苏诗青察觉到嘴唇上覆盖着湿湿软软的东西,脸上也喷洒着粗重的鼻息,屁股上还放着一只大手搓啊搓的。

    他眨了眨惺忪的睡眼,看到放大在自己眼前的揭傲的脸时,吓得他惊叫出声,赶紧推开揭傲。

    揭傲被他的动作惊醒,揉了揉眼睛道:“突然这是……?”

    “呸呸呸!”苏诗青抹了抹嘴巴,反手就是一巴掌。

    揭傲彻底清醒,莫名其妙地捂着被的脸问道:“你干什么?”

    苏诗青扑上去一把掐住揭傲的脖子,吼道:“你这家伙,去死吧!”

    揭傲一把抓住他的手:“大清早的发什么疯呢?”

    苏诗青愤怒地下床,倒了一杯水后便开始漱口然后再恶狠狠地吐掉,那锋利的眼神像是想将他凌迟处死一般。

    揭傲对刚才睡梦中的画面有所印象,于是恍然大悟道:“啊……因为之前都是在玲珑那里睡的,习惯了,所以并不是故意对你那样的……”

    “你习惯了,老子可不习惯。”苏诗青龇牙咧嘴道。

    揭傲单手撑着脑袋看着他的反应,竟然笑了起来:“突然觉得你,很可爱。”

    苏诗青一脸惊恐,浑身泛起鸡皮疙瘩:“可爱?你怕是病得不轻吧!”

    这家伙难道是昨日将脑子烧坏了?

    可话又回来,为什么在听到揭傲自己可爱时,心脏竟然莫名地跳动得厉害?难道他也疯了?想到这里,他赶紧甩了甩自己的脑袋。

    揭傲也发觉到自己这两天有些不对劲,于是烦躁地坐起身,挠了挠后脑勺。

    “我大概是真的疯了。”

    “……”

    苏诗青像看瘟神一般看着他,而且还躲得远远的,洗漱完之后早早地就跑出去找邵二雪了。

    “砰!”地一声。

    门被关上后,屋内陷入一片沉郁的寂静之中。

    早已习惯与孤独为伴的揭傲,不自觉地抬起头看向微开着的窗外,透过缝隙,苏诗青离开的身影映入他的眼帘。

    “臭子。”

    下意识地了这么一句,不知为何,明明才刚离开,却已经开始有点想念他了。

    青芸坊内。

    庭院里的海藏竹叶被雨滴轻轻拍动,莲花池里的鱼绕着水纹自由地玩耍着,蟾蜍在角落里跳个不停。

    玲珑开窗户,外面珍珠般的雨滴正沿着屋檐滑落,院内的一切都在随风舞动,不知道是不是莲池里的水溢了出来,浮萍的腥味随风飘进房内。

    玲珑的额前点着锦城流行的凤尾花图案的装饰,更衬得她容貌越发倾国倾城。虽然朱唇紧闭,未表露出内心的想法,但从微蹙的黛眉上可以看出此时的烦忧。

    雨越下越大,屋里渐渐变暗,侍女进来点燃了蜡烛。

    忽然,玲珑瞥见墙角飞扬起一截黑色的衣带,她立刻惊喜地转过头去,看到了那个朝思暮念的身影。

    “公子,您来了。”

    玲珑朱唇微启,脸上的笑容宛如明亮的樱花般动人。

    揭傲径直走向桌边,坐下后独自喝起了闷酒,正襟危坐的他肩膀坚挺笔直,脸色却显得有些灰暗。

    玲珑支走侍女后,提起裙摆,迈着碎步缓缓朝他走去。她很少看见来这里既不作画也不议事的揭傲,心事重重的模样令她感到有些陌生。

    揭傲见玲珑走到跟前,并不言语,而是默默地端起酒一饮而尽,刚想再倒,玲珑伸出手阻止了他,语气颇为担忧:“公子,可是在为印刷的事情而烦恼?”

    揭傲摇头道:“那件事已经解决了,再过一个月就可以着手准备。”

    “那公子还有什么别的心事?”

    “私事罢了。”

    玲珑从揭傲的眼神里分明看到了深藏着的幽深与孤独,可是她却无法帮他排解,一直以来都是如此。

    她就这么默默地陪他坐着,替他斟酒。

    眼前的这个男人英俊潇洒,愤世嫉俗,心怀国家大事,却家事不顺,仕途堪忧,屡屡受挫,在那高大坚强的外表之下,隐藏的却是一颗早已千疮百孔的心,怎么能不令她心疼呢?

    玲珑从背后轻轻地环抱住揭傲,喃喃道:“玲珑自知一介女流,无法替公子排忧解难,可是公子……玲珑愿意当一个倾听者,为公子您分忧。”

    揭傲叹道:“连我自己都想不明白的事,如何诉。”

    完他微微挣开玲珑,走到窗前,只见被栅栏围住的海藏竹整齐矗立,盛开的海棠却落了一地。他看着那粉嫩的颜色,脑海中浮现的却是苏诗青润泽的双唇。

    玲珑轻咬着下唇,此刻的她只能努力冷却滚烫的内心,克制自己的感情。因为她明白,眼前这个令她魂牵梦绕的男人,从来都不属于她。

    这是一种难以描述的痛苦,明明爱着,却不能爱,他是地位无比尊贵的官宦子弟,胸怀大志。而她只不过是一个身份低贱的妓女,能与他相识而且在一起就已经是莫大的荣幸,又有什么资格向他提出爱这个字呢?

    二人沉默了许久。

    玲珑终于鼓起勇气,轻声问道:“公子,今晚是否留下来?”

    “不了,我该走了。”揭傲摇头,放下酒杯后便要离开。

    “公子!”

    揭傲疑惑地看向她。

    玲珑垂下眼眸:“公子何时会再来?”

    “再吧,若有其他急事,我会派人过来通知你的。”

    “是,公子。”

    揭傲走出门口,玲珑举止优雅地朝他福了福身子,漂亮的面孔仿佛隐在淡淡的雾气中,显得愈发朦胧。

    虽然她是身份低微的妓女,可毕竟也是具有学问的青芸坊头牌,被无数权贵争相捧在手心里的,无论内心如何痛苦都不能显露出来。

    至少在他面前不可以。

    作者有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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