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镇店之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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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们就当是听了个玩笑话吧。”

    揭傲拿过苏诗青手上的风灯,点燃后往天空轻轻一送,风灯在深蓝的夜空中冉冉升起,成了他们眼中最明亮的那一个。

    “这可真的是一个……了不起的愿望啊!”苏诗青赞赏道,“原来你还有这样的志向。”

    今晚的揭傲,的确令他刮目相看了。

    揭傲早已习惯真心不被人理解,没料到苏诗青会夸赞他,杂乱刘海下的眼睛瞬间亮了亮。

    苏诗青认真地问道:“可是到底要怎么做,才能创造出那样的世界呢?”

    揭傲将视线投向手中握着的笔:“我们的双手,不仅能够在纸上创造出各种美好的事物,也一定能将它们实现的,不是吗?”

    苏诗青紧紧地盯着揭傲俊美的侧脸,虽然看不清他此时的表情,可依然能感觉出那张一定写满了斗志。

    这么想着,苏诗青的心中也充满了想要用手中画笔改变世界的豪情壮志。

    邵二雪看着苏诗青注视着揭傲的眼神,一股醋意竟然涌上心头,这种不曾拥有过的情绪令他感到惊讶且不安,而且这样的事还不止一次发生在苏诗青的身上,难道他真的对苏诗青……?

    但是他马上否定了自己的想法,或许只是因为苏诗青是他难得的知己,所以才会出现这样的情绪,于是装作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似的,带着明朗的表情走过来。

    “放完这最后一个风灯,我们便去喝酒吧。”

    正巧远处传来挝鼓更的声音。

    “好啊。”揭傲拿起最后一个风灯:“那把你们两个赶紧把愿望写上去。”

    苏诗青点点头,拿过笔墨,在风灯上写下方才和邵二雪一起许下的愿望,然后和邵二雪一起将它放飞了。

    无垠的黑幕上飘荡着许多大大的承载着美好愿望的风灯,将整个夜空点染得绚烂多彩,他们在心里默默地祈求着所有的愿望都能够实现……

    夜里,凉风习习。

    邵二雪缓缓睁开眼睛,抬起头看了看躺在一旁,与自己面对面的苏诗青,心异常的跳动着。

    苏诗青的鼻息轻轻地吐在他的脸上,酒气使他的身体开始发热,他不自觉地咽了咽口水,然后缓缓地朝苏诗青的嘴唇靠近……

    当双唇贴上那两片柔软的唇瓣时,邵二雪的心跳动得厉害,他从未感受过情爱,可是却总是不自觉地被苏诗青吸引。

    饱读圣贤诗书的他,内心不停地遭受着谴责与折磨。一方面,本能驱使着他品尝情爱,可是另一方面,道德却不允许他这么做。

    这时,另一边正在酣睡的揭傲翻了个身。

    像偷吃糖怕被发现的孩一般,邵二雪迅速离开了苏诗青的双唇,然后坐了起来。

    凉风拂面,冷汗使他清醒了许多。

    孔夫子啊,告诉我,我究竟该怎么做……

    翌日巳时。

    苏诗青扶着宿醉的脑袋从客栈的床上坐起,身旁的揭傲还趴在被子上,嘴里发出缓缓的呼吸声。

    昨晚他们三个都喝得酩酊大醉,各种畅谈未来和理想,直到苏诗青倒下后,揭傲和邵二雪了什么他就完全不知情了。

    苏诗青下床环顾四周,并未发现邵二雪的人影,只看到桌子上留下一张字条。

    上面写着他今日有要事要去办,让他们自己回图画院。

    就在这时,店二敲响房门。

    “客官,您起床了吗?”

    苏诗青走过去开门:“起了,麻烦帮我端些热水进来,我要洗漱。”

    店二赶紧点头:“好勒好勒,客官您稍等。”

    店二退出去后没过多久就端着热水进来了,还顺便带了一包山楂脯。

    “这是早上离开的那位客官留给您的。”

    苏诗青洗漱完,拿起一颗山楂脯放进嘴里,唇齿间都是酸甜且略带咸涩的味道,宿醉后那种难受的恶心感立刻消减不少,邵二雪考虑得还真是周到。

    揭傲被动静吵醒,于是伸着懒腰着哈欠从床上坐起。

    一缕阳光从窗缝处照射进来,他忍不住抬起手挡住阳光,阴影恰好落在他的脸上,显得格外好看。

    苏诗青情不自禁地盯着,视线从揭傲的脸上一路下滑,经过喉结,然后停留在精壮的胸膛上。

    他悄悄红了脸,于是赶紧别过头去问道:“喂,你要不要回图画院啊?那几百遍院规还没抄完呢!”

    揭傲烦躁地嚷道:“什么!?”

    苏诗青调侃道:“我看,那些院规你都倒背如流了吧。”

    揭傲不耐烦地躺了回去,苏诗青看到他那副惆怅的模样,不由得心情大好起来。

    锦城街道。

    街上车水马龙,人群络绎不绝。各种花卉脂粉摆满了整条长街,吸引着前来购买的女人们,鲜花和少女身上散发出来的香甜气息刺激着人们的鼻子,叫人如痴如醉。

    经过一字型的廊桥,沿着河流走上大路,路的尽头是间十分阔气的客栈。客栈的大门前立着十几个光滑的马桩,上面拴着几匹客人的高头大马,正在吃着上等的草料。马桩旁边长着一棵歪脖子的柳树,赶马车的人常常在这里折下柳枝当鞭子使用。

    客栈前人来人往,熙熙攘攘,苏诗青看了看周围,发现前面是一家书画装裱店,即刻来了兴致。

    他想着好不容易才出来一趟,于是便拉着揭傲一起走进装裱店。

    店里摆放着装裱好的琳琅满目的名家书画之作,但他们第一眼就被堂内悬挂着的一幅山水画给吸引过去,上面写着“镇店之宝”四个大字。

    它是如此的特别。

    “民胥祓禊,国于水嬉,韩熙子。”

    苏诗青抬头看了看左上角的画名和落款,竟然是名家韩熙子的画作。

    再凑近仔细一看,发现这幅貌似山水画的画,实际上却是一幅风俗画。它的上半部描绘的是雨后天晴的郊外景色,下半部分表现的却是祓禊日时,男人们聚集在一起,着春服、洗手、水仗、游乐的欢快情景。

    图中近处翠竹溪桥,巨石踞于左边一角,疏柳与竹叶交相掩映。中段留着大段空白,云烟迷漫,似乎山谷中还有蒙蒙细雨。远处奇峰对峙,宫阙一角若隐若现,一抹朝霞淡淡的覆在天空中。整幅画气氛欢快、清旷,形象地表达了“老天长似春三月,游嬉人间不皱眉”的诗意。

    苏诗青惊喜道:“我只听过韩熙子的名号,但是从未见过他的画作,今日一见,果然不同凡响。”

    揭傲道:“这幅画,是他年轻时的作品了。”

    “是吗?那你快跟我讲讲。”

    “韩熙子在构图上善于采用以局部表现整体的手法,常画山之一角、水之一涯,使画面呈露出大片空白,在观照方式和表现方法方面上也另辟蹊径,由“远观其势”的全景风光转向“近观其质”的边角之景,因此他的画派被称为“韩宗”。

    三月三祓禊日崇洁,寓意消灾、去疾、祈福,是民间一个传统的节日。早年的韩熙子时常试图把自己对“村野俚俗”质朴的喜爱融入画作当中,这与盛行的对宫廷“高贵、富丽、雅致”的崇尚是相违背的,因此他的画派始终处于被文人雅士排斥的地位。

    另外,他认为宫廷画师的绘画不免身为物役,往往会导致画家的损寿,因此愤然离开图画院,从此便再无“韩宗”画法。不过讽刺的是,如今的“韩宗”画价值连城,与当时的一文不值形成鲜明对比……”

    揭傲完之后,又补充道:“对了,这位韩熙子论辈分,我们应该称呼他为师公。”

    苏诗青瞪大眼睛:“师公?难道……他是寒夙兄的老师?”

    揭傲点点头:“算是吧。”

    另一边。

    西城大门前。

    邵二雪带着一队人马和侍卫整装待发,来到城门准备迎接他的恩师——已经年近古稀、隐退多年的当今最负盛名的前宫廷御用画师韩熙子。

    他对幼年时的邵二雪影响颇深,甚至可以是启发了他绘画方面的天赋的人。

    嵩帝继位十五载后,命人在民间寻觅多年,终于找到隐居于深山之中的韩熙子,又派人进行三番五次的劝,最后终于服他重新回到图画院,使“韩宗”画法得以传承下来。

    然而邵二雪已经在城门口等了足足有两个多时辰,却迟迟不见韩熙子的人影。

    事实上,韩熙子早在前一天就已经来到锦城,但他并未与人提起过,所以邵二雪自然是等不到人的。

    扮朴素甚至有些邋遢的韩熙子,此时正步履蹒跚、歪歪扭扭地走在繁华的大街上。他手里握着酒瓶喝得酩酊大醉,在人群之中看起来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糟老头子。

    经过装裱店时,无意中被他瞥见里面竟然悬挂着一幅他早年时的画作,于是便晃悠着走了进去。

    苏诗青正在仔仔细细地认真观摩着那副《祓禊图》。

    突然,一只黑黢黢且布满皱纹和老年斑的手伸了过来,竟然直接抓起画稿边缘就将它拿了起来。

    苏诗青震惊地盯着那只脏兮兮的手,并顺着手看到了一个满脸皱纹横生,银发散乱且胡子也乱七八糟的不修边幅的老人家。

    苏诗青赶紧声劝阻:“老人家!您……您不能用手拿啊!”

    韩熙子抬了抬迷离的醉眼,然后朝自己的掌心啐了口唾沫搓了搓,表示自己已经洗完了手,接着又拿起了那幅画作。

    苏诗青看着被印上黑指印的画作,呆若木鸡,就连揭傲的表情也都扭曲了。

    “烂画一幅,有什么好看的!”

    苏诗青焦急道:“老人家!您……快放手!”

    “把它给我拿下,咯,拿下来!”

    “喂,老头!”揭傲一把拽起韩熙子的手就往旁边扯,本以为他会放手,没想到他竟然变本加厉地将画作往自己跟前拽。

    苏诗青慌了:“老人家!这,这很贵的!”

    “贵?一文不值的烂画,哪儿贵了?”

    韩熙子失声笑了起来,丝毫不在意苏诗青和揭傲的劝阻,依旧伸手去扯那幅画作,似乎是想要将它撕碎。

    这时,巡视的伙计发现这边不对劲,于是朝他们走了过来。

    揭傲:“老头,你……!”

    话还未完,只听见“嗤”的一声,画作被韩熙子撕开了一条缝隙。

    苏诗青和揭傲愕然地盯着韩熙子手中的残稿,如同泥塑一般一动不动。

    韩熙子疯疯癫癫地咧着嘴笑了起来,然后了个响亮的酒嗝,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闯了大祸。

    (韩熙子原型为古代画师马远,《祓禊图》原型也是马远的《祓禊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