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河在》刚拍完，下一部戏还没开机，冯一诺忽然间有了个短暂的休息期。

    他之前太辛苦，这难得的一点空闲，罗森就只给他安排了一个零食广告拍摄和一个杂志采访。其余时间都让冯一诺自己支配，可以健健身、看看剧本，为新戏的拍摄做准备。

    不过周家这边倒有了新情况。

    回来的第二天就是元宵节，周铭远带冯一诺回周家吃饭，并且在车上告诉他：“今天会有很多人。”

    冯一诺点点头，正月十五嘛，整个春节的尾巴，虽然他没能赶上除夕，但能在这一天回“婆家”吃个团圆饭也算是赶上了。结果周铭远下一刻就告诉他，“因为奶奶是正月十六生日，按照周家习俗，所有亲戚朋友都会提前一天过来喝寿酒。”

    冯一诺眼睛都瞪圆了：“你怎么不早？！”

    他既没有准备礼物，也没有认真扮自己。再一想到当初第一次去周家前的那个大阵仗，冯一诺简直要生气了。

    周铭远！你到底是不把奶奶当回事还是不把我当回事了！

    气鼓鼓的冯一诺把控诉都写在脸上，周铭远猜都不用猜就看明白了，他伸出一根手指戳了下冯一诺不知不觉鼓起的脸，感觉自己是惹毛了一只河豚。

    冯一诺磨着牙瞪他，被戳了也顾不得生气了，扭头去看车开到哪了，准备叫辛哲停车，找地方买礼物。

    周铭远看到冯一诺急慌慌东张西望，决定见好就收，拎过一个非常精致而庞大的纸袋子，示意给冯一诺。

    “这是啥？”

    “礼物——我俩共同送的。”

    冯一诺认得那个奢牌珠宝的logo，先前他就是靠着这个牌子的一枚玉兰花胸针，博得了周老夫人的欢心和宠爱。当时周铭远还下了个定制的订单，花了很大一笔钱。

    冯一诺取出大大的丝绒珠宝盒，在周铭远的注视下心翼翼开，随即不由自主地轻轻“哇……”了一声。

    纯黑色丝绒底上是一整套鸽血红的钻石首饰，美得惊心动魄。

    大颗粒宝石美艳华贵，制造工艺精湛绝伦，整体设计是复古风。顶级珠宝的魅力就是这样让人好看到词穷，让冯一诺只剩了下意识的赞叹，惊艳得眼睛都舍不得移开。

    他看了好半天，才抬头看周铭远：“是上次我们一起去时下的那个订单吗？”

    周铭远点头。

    “真好看，奶奶肯定会喜欢。”

    周铭远笑了笑。

    冯一诺又心翼翼合上珠宝盒子，再一层层放回精致的包装，还要忍不住回味：“太漂亮了，难怪大家都喜欢金银珠宝，真的好美好美啊……”

    他赞叹得真诚，周铭远终于忍不住微笑起来，抬手撸了撸冯一诺柔软的发丝。

    “这是奶奶最偏爱的牌子，在娘家做大姐时就专门收藏这家的漂亮玩意儿，出嫁时也要求了全副贵重首饰做嫁妆。但是后来为了帮老爷子重振周家，全部都变卖了。

    “包括她顶顶喜欢的一套玉兰花发梳，据老爷子都心疼得掉了泪，反倒奶奶很果断，一件不留。

    “后来老爷子东山再起，给奶奶重新补偿了各种各样的首饰，但是奶奶可能是对这些东西没什么兴趣了，跟爷爷以后别买了。”

    冯一诺眨了眨眼睛：“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周铭远扬眉。

    “为什么没兴趣了……以及没兴趣了你怎么还专门花时间花钱去定制呢？”冯一诺的脑袋有点懵，有点理不清这逻辑。

    再加上，从周老夫人对那枚玉兰花胸针的钟爱来看，并不像是真的不喜欢了的样子啊！

    周铭远耸了耸肩。

    “‘没兴趣了’，这个是我父亲当初讲给我母亲的原话，我母亲也原样这么给我听了。实际上，我母亲的是，老夫人不是一般人，富贵时雅好收藏，艰难时也有魄力全部变现，她还是喜欢珠宝的，但绝对不会迷恋和过分看重这些身外之物。只有我爷爷和父亲这种直男，才会听到她‘别买了’，就真的认为她不喜欢珠宝了！”

    冯一诺噗嗤一声笑了，只抓住了最后一句里的一个重点词，眼睛弯弯看着周铭远笑：“哦~~~”

    周铭远知道他笑的是“直男”那个字眼，索性凑过去作势要亲吻冯一诺。车后座原本就狭窄，冯一诺笑着要躲——怎么可能躲得开，直接被吻在唇上，霎时满脸通红。

    这是在车上！

    难为了辛哲目不斜视，耳朵里也像是什么都没听到，一心一意向着目的地疾驰。

    蜻蜓点水一触，周铭远没做什么更过分虐狗的事，伸手把一直缩到了后座角落、满眼水汪汪羞恼的冯一诺拉坐起来。

    “奶奶的生日是我母亲告诉我的，老太太和珠宝的渊源也是她转述的——准确的，是我父亲当初告诉她的，她只是原原本本地再传达给我。其实这份礼物能不能讨到欢心不重要，我想，至少奶奶能知道，她的喜好有人记得，一直记得。

    “哪怕，那个人已经不在了。”

    冯一诺回味着周铭远的这几句话，靠在后座上若有所思，过了会儿，忽然轻轻自言自语道：“过了很多年以后，也会有人知道，Elvis不爱吃辣，但是喜欢吃牛肉……”

    周铭远嘴角带着一缕淡淡笑意，注视着冯一诺的侧脸，目光温柔如水。

    在冯一诺的想象里，元宵节的大家族团圆饭，再加上寿酒，想必是非常中式风格的围餐。所以，当他下车以后，被管家引进了一场西式酒会时，整个人都懵了一阵子。

    衣香鬓影的大厅里，周锐廷迎上来，笑着跟冯一诺了句：“新年好。”

    冯一诺有点受宠若惊，赶紧也回了句：“新年好。”完了吉利话以后看见了不远处的苏敏仪和团子，立马要伸手去怀里摸红包——下车之前周铭远给他的。

    周铭远冲周锐廷点了个头，叫了声“堂哥”招呼，然后就看着冯一诺跑过去给侄儿红包。

    周锐廷饶有兴致地看看周铭远，又随着周铭远注视的目光也一并看向那一边，看了一会儿以后笑起来：“我是真没想到，你‘娶’的明星是这个画风。”

    周铭远也笑了：“冯一诺。”

    周锐廷一扬眉，看起来有点不解。

    周铭远不紧不慢地又了一遍：“冯、一、诺。”

    周锐廷反应过来，忙不迭笑着道歉：“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冯一诺……嗯，上一次吃过饭之后，敏仪就，有空要搜搜冯先生的作品，长得这么好，拍了戏居然不红，太不可思议了。”

    “不用专门搜，过阵子他有新片，可以看看。”

    周锐廷点头：“你们结婚以后刚拍的？”

    他这一问很有点险恶——一个多年不红的演员，与大老板结婚之后立马资源大好，瞎子都看得出这里头玄机。

    “有什么问题吗？”周铭远目光平静，直视对方。

    他反问得如此直接，倒是一句话就把周锐廷给噎住了，连他脸上那点无懈可击的优雅微笑都凝固了一瞬，面色僵硬了一下之后才起哈哈：“新婚燕尔还这么努力工作，一定会红。”

    “承你吉言。”周铭远点点头敷衍了一句，那边冯一诺在回头看自己，于是直接走了过去。

    周锐廷站在原地，若有所思看着冯一诺绽开的笑脸，以及周铭远大步走去的背影。

    中秋节那一场家宴之后，他找人去查了冯一诺的背景，长长一条履历干净而透明：中产之家，父亲是国企干部，母亲是学校职工，冯一诺本人品学兼优，高分考入戏剧学院。大学时拍过一两部红片，毕业后成为星晖旗下的艺人，但反而曝光量断崖下跌，当年被不止一个影评人扼腕叹息过。

    如周铭远所，原来竟然是因为转向了幕后，所以降低了出镜率。并且在此期间与周铭远经历了漫长的爱情长跑……

    这法怎么就这么不可信呢？

    周锐廷想着想着，最后扯了扯唇角一笑。

    真的假不了，假的也终有演不下去的那一天。走着瞧吧——一场同性婚姻，不管是对演艺圈人士，还是借此上位的家族继承人，可都不是一纸婚书那么简单。

    西式的酒会有个最大的好处，就是不必去认识每一个人。

    周铭远是理所当然的宴会焦点，冯一诺原本心里有点不安，不知自己会要面对多少周家人，结果周铭远根本没跟任何人介绍他。只是在和周锐廷苏敏仪过招呼之后，专门带他去给奶奶敬酒贺寿。

    裴韵茹这一天穿了合体的织锦缎唐装，深红镶拼着靛蓝滚边，典雅底色的襟口别着那枚白玉兰胸针，非常雅致好看。

    周铭远和冯一诺走过去，她笑容满面，不但破例喝了半杯酒，还专门从覃姨手里拿了两个厚实的大红包，先递了个给冯一诺。

    冯一诺有点不好意思，裴韵茹直接拉过他的手按在了手心里。

    “新年大吉，一顺百顺。”

    老太太的手温暖又柔软，冯一诺整颗心忽然都变得热乎乎的：“谢谢奶奶！您长命百岁，万事如意！”

    裴韵茹喜笑颜开，又拿过第二个红包。冯一诺以为这个会是周铭远的，没想到裴韵茹递给了辛哲。

    辛哲开开心心道谢。冯一诺抿唇看了一眼周铭远，眼神有点嘚瑟，周铭远眼底带点纵容也带点无奈，俩人的对视落在裴韵茹眼里，老太太轻咳一声：“诺诺不许独吞，这是给你俩的。”

    冯一诺“啊”了一声，吃惊又懊恼的。这回周铭远直接笑出了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