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六) 她最小气了……
最后一点朱红落下, 宣纸上的女子便栩栩如生的显现出来。
她发如黑瀑,娉娉婷婷, 哪怕是画中人也能叫人想象出她的美丽来。
叶弥心的手指落在画上,描摹着女子的眉眼,眼中生起温柔的笑意来。
他离家已经十多天了,他想安梨了。
念妻了。
也不知她在家中有没有好好吃饭,有没有拿着银子去买自己喜欢的衣裳首饰,有没有觉得不习惯, 有没有想他……
弟妹有没有吵人,安世有没有护好他的阿姐,村里人有没有欺负他们, 他的妻子有没有在盼望着他回来。
叶弥心拿起画卷挂在墙上,他望着画中人,在想象安梨对着他笑的模样。
今日的天气很好, 安梨把家中该洗晒的衣裳全部拿了出来,洗洗晒晒的晾满了一个院子。
安世帮她把衣裳拧干,被褥搬出,叶妹则帮她把已经洗好的衣裳拿到干净的水里再过一遍。
一直等到叶弟下学回来, 安梨才得空歇一会儿。
日子大概就是这么平淡的过着, 到了九月份, 天气渐渐地凉了下来, 叶妹不知怎么的夜里突然发起了高烧, 一直不知道胡言乱语着些什么。
安梨一夜未眠, 望着孩子烧得通红的脸心疼不已, 大夫也来瞧过了,只是染了风寒,开了一副药就走了。
这药吃了没什么作用, 叶妹整个人还是迷迷糊糊的,吃饭也只能勉勉强强的吃上半口就吐。
“这可怎么办才好……”
安梨着急的这几天也跟着瘦了许多,镇上的大夫也请过来瞧了,银子也花了,但孩的病就是不见好。
安世在屋外熬着药,他眼底也有些青黑,晚上安梨熬夜看孩子他也熬着,晚上遇到烧的又重了还得去请大夫,隔着这么远的路把一大把年纪的老大夫背过来。
“阿姐,”他端着一碗黑的发苦的药过来,提议道:“不如我明日带妹去镇上,让妹在医馆待几天,总比我们这样请过来要方便。”
“这……”安梨数了数荷包里面仅剩的半两银子,有些发愁,“可是我们没有银子了。”
这几天看病吃药花了快三两银子,大夫出来需要出诊费,特别是镇上的大夫,来一次就花了一两银子。
他们家已经没有银子了。
安世把苦药灌进昏睡的叶妹嘴里,然后把她用安梨的旧衣裳包着抱了起来,才道:“姐夫给我留了一些银子……”
“他留了多少。”安梨有些紧张。
安世犹豫了一下,“十两。”
见安梨松了口气的模样,他知道,自己这个慌撒对了。
“那就好……”
本来安梨担心那个傻子会把一百两全都留在家里,那样的话他上京该怎么办,用什么。
——
今日的叶家只有叶弟和安梨两个人,安梨早早的做好饭后就把院门栓紧了。
叶弟的脸有些严肃,他望着院门的方向有些担忧,柿子哥哥不在,万一有歹心的人过来,他一定要保护好嫂嫂。
毕竟,今日那个孙夫子又向他问起了嫂嫂来。
村里有条河,河水不急,临近后山的地方有块地方草丛长得又密又高,再加上平日里没人过来,这里到处都是短木杂草。
此时草丛里微微的颤动着,还传出压抑的呻.吟。
过了一会儿,草丛的摇晃止住,孙夫子原本病的青白的脸色也变得红润,他衣裳不算乱,只稍稍的整理了一下便走了出去,往村里而去。
草丛凹陷了一块,李翠莺手脚慌乱的穿着衣裳,她想喊孙夫子等到她却又担心被路过的人听见。
地上斑驳又脏乱,她的衣裳被垫在身下,就算穿到了身上也是脏兮兮的,一看就知道没有做什么好事回来。
李翠莺有些着急,她把自己乱了的头发扶了一下,再看时却发现周遭已经没了人影,孙夫子早就不知道往哪里去了。
她害怕被人知道自己做了这种事情,在她还没有顺利的嫁到孙家之前,她绝对不能出现什么不好的谣言来。
由于安世不在,每日叶弟上下学就只剩了一个人,他不愿意让安梨送,怕她又被孙夫子纠缠。
一连两日都是如此。
孙夫子他看出了些什么,于是有些故意的问道:“你家大人这几天怎么没来送你?”
“村里路不远,我可以自己走……”
孙夫子面上露出一抹笑来,他的目光落在叶弟的身上,若有所思。
叶弟回家时面色很难看,安梨往他身后一看,孙夫子竟然跟着他回了家。
孙夫子依旧是那副弱不禁风的模样,他往院内巡视了一圈,没有看到安世,心里便有了些主意,他笑着道:“叶弥智在学堂的表现很好,听是家里有个哥哥在教他,我便想着来了解一下,日后也好教这个孩子。”
安梨有些犹豫,她看了一眼孙夫子,见他站在院门处,自己关门也不是,不理也不是,于是便让他进院子来了。
毕竟要是被旁人看见有男人站在她的院门口那更加不清,还不如到时候让弟送他出去。
“孙夫子你吧,”安梨给他倒了一杯水,“你有什么想了解的就问好了,平日里也劳烦你费心照顾我家孩子了。”
孙夫子的目光从她的胸前掠过,他暗暗咽了一口口水,然后道:“你家相公读过书?”
“读过。”
孙夫子点头,他听这叶家男人就是一个给人抄书赚钱的,识字也不奇怪,不过到底是一些浅显知识,搬不上台面。
“那他现在在何处?”(丽)
“他去城里几日,再过段时间就回来了,”安梨坐的离他有些远,叶弟站在她的身侧,她答道:“不过我娘家弟弟在,平日里总是有人帮村,看着天色,估摸他也快回来了。”
安梨手心有些发汗,她希望这个孙夫子快点走。
孙夫子点头,目光开始渐渐地大胆起来,他紧盯着安梨的面颊,手指微动,“那你一个人在家就没有觉得害怕或者孤单吗?”
这话的奇怪又露骨。
安梨的脸色有些不太好,她笑了笑,拍了拍叶弟的肩膀,“平日家里有四个人呢,哪里会觉得害怕。”
其实孙夫子是想问,她相公走了这么多天,她就不想男.人么。
“好了,”安梨开始下逐客令,“孙夫子你看这天色也不早了,要不你还是早些回镇上去好了,免得你家里担心。”
“你看你马上就要成亲了,我这儿也没什么好去给你做贺礼的,等到你成亲的那天,我给你提一篮子鸡蛋过去,就祝你和村长家女儿新婚快乐就好了。”
这话意有所指,大概就是,你都马上就要成亲了,还是早点滚吧。
“这有什么,”却是这孙夫子理解错了意思,她以为安梨是的反话,心里还有些高兴,“我与她不过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罢了,哪里有什么快乐可言。”
他或许是被奉承惯了,语气间开始渐渐高傲起来,“我早年便高中秀才,许多人家都想把女儿许给我,但是那种庸脂俗粉我自然是看不上的。”
他的目光上下量着安梨,有些痴了,“我至今还没遇上让我觉得心仪的姑娘,开始直到……”
安梨连忙住他的话,“你这话也问完了还是早些出去吧。”
她给叶弟使了个眼色,“弟,送客。”
“姑娘,”孙夫子施施然的站起身来,像是在施舍一般,“你若是有什么烦心事,就来找我,我会帮姑娘的。”
这话已经有一些露骨,他丝毫不避讳还有一个孩在,他又走近两步,想摸安梨的脸,“你要是寂寞了,我也可以帮你。”
“你最近好像又瘦了一些,身段更好了,腰好像也更细了……”
安梨的眉紧紧地锁着,她把叶弟死死地拉住,忍住自己想扇到孙夫子脸上的手,只道:“这就不劳烦你费心了。”
太恶心人了。
安梨在院子里坐了许久,心里不大是滋味,其实她也不上怕,但就是难受,要是相公在就好了。
也不知道柿子和妹怎么样了……
叶弟的目光深沉,他沉默的站了许久,然后走到安梨的面前道:“嫂嫂,我以后就不去学堂了,我不喜欢他,他在窥探你。”
“而且、而且他教的也不好,明明自己也不会什么,却要来做人的老师,来教人知识。”
安梨摸了摸他的头,扯了扯他有些穿短了的衣袖,“那就不去了,这种人教不出什么东西来,我宁愿你这几个月空着都不要去了。”
“怎么长得这么快,这是去年的衣裳吗?”
叶弟见她同意心里也松快了许多,答道:“是去年哥哥拿旧衣裳给我改的。”
去年……
安梨突然有些好奇几人在她嫁过来之前的生活来,她揪了揪叶弟还有些婴儿肥的脸颊,然后道:“你给嫂嫂讲讲大哥哥和嫂嫂成亲之前的事情吧。”
叶弟端了板凳坐到她的身边,开始给她讲起故事来。
“我自从有记忆起便一直都是哥哥在带着我和妹,我没有见过娘亲,”他沉默了一下,“或许是见过的吧。”
“我和妹在前些年的时候,一直是同哥哥一起住,因为妹夜里总是要起夜不然就会尿床,而且她牙齿长得太晚,一直到去年的前些时候,哥哥都不敢让她吃太硬的东西。”
叶弟面上带了些回忆,他笑道:“哥哥很好,他总是能把我和妹照顾的很棒,虽然家里穷了一些,但是我们都觉得很幸福,起码哥哥在,他总是会护着我们。”
“但是直到嫂嫂你嫁过来以后,”他握住安梨的手,有些不好意思,“其实我原来不太喜欢你,因为自从哥哥和你成亲之后,我和妹就连改的旧衣裳都穿不上了,只能穿补丁一个接一个的衣裳。”
“你也不和我们一起吃饭,总是把自己关在屋子里,就好像没有你这个人一样,妹你好看,但是我那时候觉得你丑死了,”叶弟见她消了笑容,连忙补充道:“但是嫂嫂你最好看了,当时你和哥哥成亲的时候他们都夸你好看。”
见她面色和缓了一些,叶弟才接着下去,“反正我现在知道嫂嫂你很好就行了。”
“而且啊,以前我觉得哥哥虽然很好但是他不喜欢笑,总是那副冷冷的样子,对谁都是那样,”他眨了眨眼睛,“但是他现在总是偷偷地看着嫂嫂笑哦`”
而且叶弟还知道,叶弥心总是起的早就把全家的衣裳洗了,包括安梨的,被教训过一次以后就开始在晚上洗衣裳,特别是在他走的前几天,嫂嫂人还没出来他就把衣裳拿出来洗了。
安梨不知道这个屁孩知道的这么多,她点点头,让他继续。
“嗯……”叶弟想了想,继续道:“其实嫂嫂你不知道,因为你每天都睡得好晚,你白天也喜欢睡觉,哥哥总是会趁着你睡觉的时候进去看你,应该是看你吧,自从你们在一起睡觉之后他早上本来起的很早的人也开始晚起了。”
叶弟不懂,“哥哥应该是变懒了吧。”
安梨红脸,哪里是变懒了,他醒的可早了。
“反正就是,哥哥最喜欢嫂嫂就对了。”
孩子不会撒谎,叶弟成功的把安梨给哄开心了,方才的一些恶心事也全都忘的干干净净,还要算给家伙弄个宵夜。
院子的门依旧是拴好了还拿了两个板凳抵着。
次日叶弟便没去学堂了,拿着叶弥心留着的书籍开始自学,而叶妹不日便从镇上的医馆回来了,人是清醒了一些,只是偶尔还会有些低烧。
安梨害怕家里几个孩子再生病,每日都要让他们喝上许多的热水,还变着法儿来熬些滋补的汤来给几人喝。
吴来宝在学堂待了几日,他没见到叶弟便觉得无聊,反正这个孙夫子总是会不见踪影,不知道到哪里去了,他就算是睡觉也没人管他。
但是有些奇怪的是,他有些时候总能听见学堂里的孩们在一起讨论着什么,他有些好奇,“你们在什么?”
一个黑瘦黑瘦的孩子,约莫七八岁的样子,他笑了两下,眼睛滴溜溜的转着,“吴来宝你还不知道吗?”
他的声音里透着兴奋,“我听我娘叶弥智她嫂嫂勾引男人,好像就是我们的孙夫子呢。”
吴来宝眉心一跳,又听他继续道:“难怪孙夫子上课的时候那么偏心叶弥智,原来人家是走后门了,不定那一百文的束脩都没教就进来了……”
吴来宝把他狠狠一推,骂道:“你胡八道些什么狗屁,你再信不信我告诉我奶,让她揍你!”
那黑瘦的孩子不懂,却有些怕他奶,于是嘀咕道:“这关你啥事儿啊?”
吴来宝狠狠地踹了他一脚,然后往叶家跑去,他就为什么叶弟这几天都不来上课,肯定是那个孙夫子做了什么。
那个孙夫子才不是什么好东西,毕竟他上次才看见了……
——
李翠莺今日有些兴致不高,孙夫子有些烦躁的往她身上掐了一下,“你在想什么?”
“没、没想什么……”
尽管她已经在努力的迎合,但她的模样和姿态还是遭到了孙夫子的嫌弃,他歇了动静后稍稍停了一会儿,然后拿铺在地上的裙子擦掉污秽,直接把脏衣丢在李翠莺的身上,“看见你就烦。”
他真是后悔同意和这个李家定亲,要不是她当时寻死觅活,自己才不会施舍她,多看她一眼。
其实李翠莺模样也算是清秀,村长夫人把她娇养着,没叫她下地干活也没让她做什么累活脏活,她的条件在这附近村子里都是不错的了。
只可惜这孙夫子心比天高,心里有一股子所谓的文人傲气,他瞧不上这些乡下的人,特别是李翠莺在主动伺候他之后,他更是觉得厌烦,没意思。
“我……”李翠莺捡起衣裳遮住自己,有些犹豫的问道:“你是不是瞧上安梨了?”
“你什么?”孙夫子的目光瞬间变得阴狠起来,他揪住李翠莺的头发,丝毫不顾及二人之间的关系,狠狠地骂道:“关你什么事啊?你只要好好伺候我,到时候嫁过来就行了,你要是不想嫁就直。”
“没有、没有,”李翠莺连忙拉住他,讨好道:“你知道的,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就是问问而已。”
就算他喜欢安梨又怎么样,李翠莺安慰自己,他想娶的人还是她李翠莺。
她其实现在对孙夫子更多的是害怕,毕竟要是孙夫子不要她了,那她该怎么办才好……
她可不要像安梨一样被人骂成那样。
——
吴来宝在地上滚耍泼,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他本来想去叶家,可是谁能想到被自家老娘给抓了回去。
“你个混子,又跑到哪里去?”吴家娘子也舍不得他,任他在地上滚着,又好声好气的哄道:“我的乖儿,你要去哪里啊,怎么从学堂跑出来了?”
吴家娘子四十多岁的年纪,生了好几个闺女才在三十多岁得了这么个儿子,在别人都要做祖母的年纪她唯一心疼的就是自己的儿子了。
因为家里女儿多,女婿也多,聘礼手里攒了不少,再加上女儿都还孝顺,平时农忙的时候都会回来帮衬,过节或者手里有闲钱的时候也有拿来孝敬二老了,所以吴家这日子过的可是滋润。
吴来宝趴在地上不情不愿的道:“你给我为什么有人要骂叶弥智他嫂嫂,不然我晚上就不吃饭了,我就饿死自己。”
“哎哟我的宝啊,”吴娘子听他不吃饭顿时心肝都开始疼起来了,连忙把自己知道的倒豆子一样的倒了出来,“我也不清楚啊,就听赵顺他娘看见那孙夫子从叶家的屋里出来,旁的我真的不知道了啊。”
吴来宝坐起身来抹了一把眼泪,心里开始起算盘来。
可不能让人骂叶家嫂嫂,不然万一叶弥智不开心了怎么办。
“娘,”吴来宝眼睛一眨眼泪又下来了,“我前几天看见了一个好可怕的事情哦,我好害怕。”
吴家娘子听见他完后脸都黑了。
看来是不是这叶家的不安分还真的不好。
安梨今日上镇子买菜,她有些奇怪,为什么村里人看她的眼神有些奇怪,但是她也没多想,毕竟这也算是正常。
她搓了搓自己的胳膊,觉得有些冷。
叶妹的病还没有好,她得去买只鸡回来炖了给孩补补,不然这么病下去怎么受得了。
牛车上的妇人都离她做的远远的,宁愿好些人挤在一堆也不愿意离她近一些。
反正安梨无所谓啦,她一个人占这么大的地方正舒服呢。
等她买完东西回来,其中一个妇人正和赶车的老李头不知争执些什么,见她过来了骂了一声便没再话。
安梨提好了手里的东西没话,安安静静的坐在车上,等着听些笑话。
什么笑话呢?自然是关于她的那些事迹了。
一趟车赶下来,安梨有些无语的下车。
她还以为是什么事情呢,那几人骂来骂去大不了是‘狐媚子’、‘狐狸精’、‘不要脸’、‘骚.货’之类的话,也没个什么新鲜词。
哦,对了,还有一个‘孙夫子。’
安梨明白,她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但是估计传这话的人有意的眼瞎,明明当时她家院门大敞着,而且孙夫子是叶弟送出去的。
这怎么到了她们嘴里就成了她勾引人了呢?
真的是不知所以。
安世在村口接她,见那些妇人的神情他有些生气,想上去理论,却被拉住。
安梨摇头,“无所谓了,反正我没做过这些事,而且我们马上就要走了,不至于和她们再计较些什么。”
她可不是大方,等到她快走的时候,她肯定把村里的一些破烂事全都告诉吴来宝他奶。
毕竟找她的谁家男人可不少,他们过的荤话也不少。
她最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