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藕色粉【一更】 一个月十次,可真瞧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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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临山古镇里有一水绕城, 两岸柳绿成烟,远处山一片红粉绣成堆,只消乘一船, 顺流而下, 便能饱览此间风景。

    白墙灰瓦, 桃红柳绿, 大抵隐世的仙人, 过的也就是如此吧。

    穿着藕荷色绣粉花旗袍的乔映雪, 胳膊杵在船舷上,墨色长发松松散散落在后肩, 目光随着舟和水流, 赏着沿岸风景。霍阳羡坐他对面, 只瞧她。

    “你不看风景么?”

    “风景哪有比人娇。”

    “霍先生可真是生了一张巧嘴,会哄人。”

    “不觉得巧,可是应当很甜,要试试么?”

    乔映雪摇头, “大庭广众的, 别闹。”

    “行,那夜里我们试试。”

    乔映雪抿着嘴, 了他一下,“真坏!”

    船停在码头,就见霍含正和一个四十多岁的男人在聊天。男人看着长相十分普通,皮肤晒的黝黑, 应该是不少在外面跑,衣服很是干净整洁,有着一股十分淳朴的样子。

    霍阳羡声:“姑姑边上是镇长——冷振国,也是, 她的男朋友。”

    冷振国同镇上其他男人没甚差别,嘴笨话少,但是瞧着姑姑的时候,眼神又很忠诚,他邀请众人去茶楼里喝茶,二楼的雅间刚好临河面山,赏景最佳。

    霍含在孩子面前就是一副公主模样,在冷镇长面前更是任性的很,“快!冷镇长,给我们霍家孙媳妇介绍介绍这什么茶?你最近都在为镇上谋什么福利?”

    霍含不过就是随便问问,没想到冷振国很是正经,将临山产的茶叶种类都介绍了一遍,又极其认真的:“镇上有两个村子,一南一北。最近的福利啊,我想想,对,在村委会的村务大厅,安装了一个自动的机器,扫码可以免费领避孕套。一个月可以领取十次呢。”

    霍含嘴里的茶差点吐出来,她如个做坏事的孩子一样,笑的很张扬,“怎么?你还让阳羡去扫啊?”

    冷振国一脸正色,“不是你问我最近在给人民谋什么福利嘛?”

    乔映雪害羞的看着霍阳羡,霍阳羡从桌子底下牵住她的手,捏了捏,笑:“一个月十次?嚯,叔叔可真瞧得起我们年轻人。”

    乔映雪没想到他竟然这么接话,脸更红了,回掐了他的手。

    霍含合上自己手里摇晃的扇子,“啪”一下在冷镇长胳膊上,“我们老霍家还要开枝散叶呢,怪不得我爸看不上你!”

    冷镇长憨厚一笑,对着霍阳羡,“你爷爷挺喜欢我的,上回还同意让我来照顾你姑姑呢,就是你姑姑不肯承认罢了。”

    “我爸那是老糊涂了,骗你玩的。”霍含猛地起身,“我今天想了一早,昨晚上到底梦到什么了?你这么一我终于想起来了,老头子梦话,想吃我妈做的鱼糜粥。快点,带我弄一尾鱼去!”着就拉着冷振国,风风火火下了楼。

    最近几日,夜里爷爷总怕黑,没伴儿,要人陪。霍阳羡总算忙完工作上的事情了,得了些空闲,可以休息一下。晚上就和姑姑、贺穆清一起在爷爷的房间里搭了地铺,晚上闹闹了陪着爷爷笑了一回。

    没想到第二天早上起来,姑姑拿了毛巾要给爷爷擦脸时,发现人已经去了。姑姑拿着毛巾慢条斯理给他擦了脸,握着他的手半晌,什么表情都没有。等霍阳羡和贺穆清发现后,找了管家阿姨,联系好办丧事的人,开始置办白事时,姑姑才“哇”的一声哭出来。

    远处绿烟红雾依旧,可霍府的院子,里里外外都裹上了素白的桑麻。

    冷镇长收到贺穆清的消息,就带着自己的朋友,给专门做白事服务的人分配工作,贺穆清开始通知在各处的霍家长辈,而霍阳羡作为长子嫡孙,负责守灵堂。

    爷爷霍云山有六个孩子,霍阳羡的父亲霍言是最的儿子,排行第五,上面有四个伯伯,下面有一个姑姑。陆陆续续的,霍家的长辈们或从国外飞回来,或从国内各城市赶回来。各处的霍家人难得聚在一起,竟是在老人家的葬礼上。

    爷爷过世的第三天,远在加拿大的大伯父也到了霍府,至此人都齐全了。霍家当中,大伯父、二伯父、三伯父各有一个女儿,四伯父有两个孩子,老大是女儿,老二是个儿子,之后就是霍阳羡的父亲,现在只得他一个孩子,还有姑姑家的贺穆清。

    因前头的伯伯当年都受“计划生育”影响都一个孩子,到了四伯父这边,老来得子有了个儿子,还是个病秧子,这次葬礼并没有出现。根据临山镇的风俗习惯,守灵柩的重任只得是男丁,就落在霍阳羡身上。他毕竟年轻,总比那些岁数大的伯伯们跪守着强。

    临山镇虽然经济发展很迅速,可葬礼这事却仍是延续着老黄历的方法,除了必须的火化以外,骨灰还是要放在棺材里,之后再土葬的。这里约定俗成,长子嫡孙要长跪在灵柩前面,迎来送往拜别看望老人最后一面的客人。

    每当有人来拜霍老先生,霍阳羡都要陪着客人同跪、同拜,这样下来到了第三日,明显看出来他膝盖弯下时有些费劲。

    乔映雪一一认识了霍家长辈,也见过四个伯伯家的姐姐们,众人都心疼她,也不让她操持什么,只道让她屋里休息就好。她见人少时,就会偷偷躲在灵堂外面,去瞧瞧霍阳羡怎么样。

    这日夜里,霍阳羡回了房间,将孝服脱了,就去洗澡换了睡衣来。乔映雪已经睡了一个囫囵觉,朦胧中爬起来,开了灯。

    霍阳羡:“我吵醒你了?回去继续睡。”

    乔映雪叹了口气,“我想等你回来的,不知怎么就睡着了。”她穿上拖鞋,去接了杯水。

    霍阳羡拿过水杯,咕咚咕咚喝掉一半,轻抚着她的手,“我还要处理公司的事情,邮件成山,最快也要一个时呢,你赶紧睡。”

    乔映雪摇摇头,“我陪你待一会,我眼下不困呢。”

    霍阳羡揉了揉她的脸:“可没意思了,你不要嫌无聊啊。”着他开笔记本电脑,手指在键盘和鼠标上游走,工作了起来。

    乔映雪白天就见霍阳羡额头有点淤青,估计这几天磕头磕得多,晚上趁着众人都散了,就去找管家阿姨要了药箱。她从门口的柜子上,将药箱拿到书桌前,什么都没,安安静静、慢条斯理的开,取出纱布和碘伏。她好像想到了什么,又转身去了厨房,回来的时候提了一个食盒,放在书桌上。

    霍阳羡冲她笑,她也笑笑。好似什么都不必,他们之间已经有了老夫老妻的默契。

    乔映雪从食盒里拿出一个煮熟还冒着热气的鸡蛋。她本来大方的双手捏着鸡蛋,可显然是低估了这鸡蛋的热度,鸡蛋“嗙”掉在桌上,她顺势合拢手指,将鸡蛋在桌上滚了滚,因为实在是烫手,她就一点一点的,去了鸡蛋壳。

    剥了壳的鸡蛋还有些热,就用医用纱布包起来,吹了吹,她时不时还用指肚去测试一下温度。终于觉得差不多了,才拿在手里去给霍阳羡敷额头。她的眼睛抬头时,就见霍阳羡直愣愣的看着自己,乔映雪问:“我妨碍你工作了?”

    霍阳羡摇摇头,疲惫不堪的脸上,嘴角微微扬起,他闭上眼睛,伸着额头到她跟前,如个听话的毛绒犬,等着主人的安抚。

    乔映雪把带着温度的鸡蛋贴在他额头红肿的地方,慢慢的揉过去,生怕弄疼他。待觉得自己的动作熟练不少,就换作一只手操作,另一只手去拿食盒里的盘子,“管家阿姨怕大家夜里饿,做了很多吃的东西。今晚不用吃方便面了,梅菜肉糜的饼子,吃不吃?”

    霍阳羡摇头,伸手圈住她的腰身,“我晚上吃了不少,不饿了。就是有点累。”

    乔映雪看着鸡蛋热敷差不多了,就吹了吹他额头,掰开他的手,“那你赶紧处理邮件,好早点睡。”

    霍阳羡复又将手挪到电脑上,工作起来。忽觉腿一凉,乔映雪搬了一个竹凳,坐在自己脚边,掀开了睡裤,直推到了膝盖,他问:“怎么了?”

    乔映雪拿了纱布、棉签和碘伏,心疼的:“我看见你今天跪的时候,明显比昨天吃力,我就估计你膝盖肯定淤青了,没想到这么严重,都出血了。”

    霍阳羡看她蹙起的眉头快拧成一道山,笑着伸手揉开些:“男人皮厚,不怕疼。”

    棉签上沾了碘伏,涂在伤口上有一丝凉凉的感觉,而后是一种刺痛,是疼。可他却觉得这样的疼,甘之如饴。他嘴角笑着,由着她趴在膝盖前,微启樱口,徐徐的暖风从她口中拂过伤口,一点一点将那些疼痛消弭于无形的温柔之中。

    我运气真好,霍阳羡头一次这么觉得。

    不单是月老,好似老天爷也偏爱他。让他在茫茫岁月里,得以偷得她的好,还有,她的爱。

    乔映雪停手时,霍阳羡扣上了电脑,他坐在椅子上,把她抱在自己怀里,趴在她肩上,无声的流泪了。

    滚烫的眼泪落在乔映雪肩后,她想去给霍阳羡擦擦眼泪,再吻吻他,可是霍阳羡抱得很是结实,不许她回头瞧见自己哭,就只好轻轻拍着他的后背,“霍阳羡,想哭就哭吧。爷爷走了,疼你的人又少了一个。很难过吧?”

    霍阳羡努力不哭出声来,将人抱得更紧了。

    乔映雪见不得霍阳羡受伤,更见不得他哭。她不知道自己还可以帮霍阳羡做些什么,就吻上他的脖子,喃喃的:“霍阳羡,我以后加倍对你好,加倍心疼你,行不行?”

    不知霍阳羡哭了多久,乔映雪在他温暖的怀抱里快睡去时,就听霍阳羡了一句:“感觉有人疼我了。还好,你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