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午市时间, 李记店里没什么客人。

    章文雯将霍阳羡带到大堂最尾，在靠窗的一处桌椅坐下，“阳羡啊, 我呢, 一直想和你聊聊。”

    其实, 昨天夜里看见叶云蓝, 霍阳羡就有些紧张, 因为他的乔乔就是那么好, 只要他放手，定是会有各种狂蜂浪蝶扑上去。眼下两人没有了婚姻的束缚, 他能拦得住多少。过往乔映雪对他的喜欢还能持续多久, 他不敢赌。也许她真的会遇到一个更喜欢的人, 不定也会把自己忘了。霍阳羡：“妈，我正好也想和你聊聊。”

    章文雯：“你既然叫我一声妈，就是没放下雪。对么？”

    “是，如我昨天所, 我肯定要把她再追回来的。”

    章文雯瞧出来霍阳羡对乔映雪的真心, 她想多了解一下这个女婿，看看他是不是值得托付的人, 就试探着问：“那要是雪铁定不和你在一起了，她喜欢上别人了，你怎么办？”

    这句到了霍阳羡的心坎上，这是他最担心的事。霍阳羡的信心被自己落在地, 碾入尘埃，“她……要是真遇到了，我确实也没有办法。我总觉得，这些年, 都是我一厢情愿得多，她可能自始至终就没那么喜欢我吧。”起码没到自己喜欢她的程度。

    午后的日光穿过玻璃，斜斜地照着半片桌子，两人一人一杯绿茶，推心置腹地着他们都爱着的同一个人。

    章文雯：“或许，我可以先和你讲一讲，我当年和乔教授离婚的事情。”

    在乔映雪十三岁的时候，章文雯怀了第二个孩子。那时候，她是怀着无比期待的心情，在等待着孩子的出世。

    原因很简单，她的生活太寂寞了。

    她的丈夫，将全付心思扑在工作上，分给家里的时间都不多，何况是给她这样一个，不能对他的专业提出什么建设性意见的女人。

    章文雯坚持了几年，作为妈妈，她会尽自己最大的努力，让雪有一个健全的家。

    她本以为，若是家里能迎来一个新的生命，也许会改变家里的一切也不定。没准乔教授顾念新子，多回家，两个人的婚姻也许因此而更牢靠。

    只是没想到，命运作弄人，那个孩子在五个月大的时候，不慎没了。章文雯眼睁睁看着那个已经成型的孩子离自己而去，不能接受，而后产后抑郁，少言寡语了一年多。

    她想着那时候雪在上初中，她不能离婚，又咬咬牙，一直坚持到了雪上高中。她那时候状态很不好，每天都觉得自己活不下去了，她的心不断在自我谴责中度过。她一面觉得自己不能放下女儿，一面又觉得自己实在活不下去。

    最终她还是做了抉择，决定放自己一条活路，离开了那个家。

    章文雯：“我知道我是自私的。可每个人命里的苦，只有自己能明白。我那时候就想，我必须让自己活下去，再那样子将自己困在房子里，死死地坚持，我的产后抑郁症就会变成真的抑郁症。”

    “嗯，妈。我懂。”霍阳羡确实明白，他的哥哥是抑郁症去的。他后来不明白乔乔为什么要和他离婚时，也问过家庭医生。家庭医生，女子产后抑郁的心里情绪堆积，是很难自我消化的，都需要找到一个出口，熬过去。

    “两年前你们签离婚协议之后，我去霖州看雪。那时候我就觉得她状态不对劲。大白天，她坐在家里看电视，看见电视里面有孩子，她就哭。我带着她出门散心，路边上看见孩，她也哭。已经到了那种，只要看见朋友，她就会伤心落泪的地步。后来我问了清清，大概知道了你们的事情。那种丢失孩子的心情，就是她心里的一道坎儿。这坎儿很难过去的。”

    霍阳羡：“妈，既然您知道当年发生的事情，我也不瞒您。我觉得很有必要，在您面前强调一遍，我真的没出轨，我还没来得及和乔乔解释，她就出事了。当年我被人举报、遭人陷害，被内部审计调查了，就没赶上陪她做手术。当时所有的事情都赶到了一起，确实是我没有处理好。”

    “你知道我后来怎么走出来么？”章文雯没有接他的解释，因那些话，只要乔映雪信就好。她转换了角度：“遇到下一个人，让她能感受到爱，能感受到生活的美好，就好了。我当年能走出来，因为遇到你李叔叔了。也许，雪也是。”

    “妈，我觉得，她这个人，我捂不热了。”霍阳羡声音里有些低落。

    章文雯抬头看着李记店铺，：“从当年我在这店里遇见你李叔叔那天算起，直到我和你李叔叔决定以后相伴余生，一共用了两年的时间。我们都是在婚姻里受过伤害的人，更谨慎的同时，也更珍惜彼此。这点你们也是从婚姻里走出来的，应该明白。当时候我和你李叔叔，中间差别太大了，但是他从来都没放弃过。”

    “不论我发生什么事情，他都陪在我身边。后来有一日，等我终于想明白，自己到底想要什么的时候，你李叔叔还在等我。我们才决定在一起的。”

    章文雯的意思，霍阳羡明白了，若是有心，真喜欢，能坚持住，他总能赢得乔乔回头。他等了这许多年，这点他对自己很有信心。可他对乔映雪没有信心，他生怕自己一个不留意，乔乔就爱上别人了。霍阳羡想着今天乔映雪和叶云蓝聊天时的模样，就觉得难受，恨不得将她藏起来，不让旁人看见，他咬咬牙，“妈，实不相瞒，昨晚上我和乔乔睡在一起了，但是她，不想对我负责任。”

    “啊？”章文雯眼前一亮，心道，我就觉得这两人有戏，拍了霍阳羡肩膀一下，为他气，“妈为你主持公道！”

    乔映雪才要出去看看，妈妈就走了过来，“妈，霍阳羡呢？”

    章文雯早上电话给霍阳羡的时候，发现接电话的是乔映雪，就觉得有些奇怪，眼下她左右端详了一下乔映雪，瞥见了她耳朵下方，衬衫领子边上，半遮半掩的一点儿红痕，声问：“昨晚上，你和霍阳羡睡一起了？”

    “妈！我多大了，你还问我这个！”乔映雪反应了一下，“霍阳羡和你胡八道什么了？”

    “我随口问问，你反应这么大做什么？早上我给阳羡电话，不是你接的么？”哦，章文雯已经明白了，雪能这么炸毛，一定是昨天夜里确实发生啥了。那看来霍阳羡的是真的，那自己还真要帮帮他才是。不能让女儿失了对她这么好的人。

    霍阳羡走进茶室，拉起乔映雪的胳膊，“乔乔，不是要给我买衣服么？”

    章文雯：“那你们去吧，这附近就有商场。逛一圈溜达回来，就可以吃晚饭了。”

    乔映雪甩开霍阳羡的手，这才想起来，当初让霍阳羡陪着自己去医院看父亲的时候，将他的衣服都哭花了，曾答应要赔他一身衣服的，反正这天也有空，那就顺便了。两人一路朝商场走去，她问：“你那时候，银行卡丢了，是真的？”

    “真的。”霍阳羡随口。

    “那你真的没有钱了么？”

    霍阳羡一笑，乔乔同情他了，“也是真的。虽然我没什么地方花钱吧，毕竟可以刷信用卡啊。”

    乔映雪开微信页面，【微信转账：30000元。】

    霍阳羡开手机，【已收款：30000元。】

    乔映雪：“你若是有别的地方需要用现金，可以跟我的。”

    真好骗。可乔乔若是遇到坏男人，有人一门心思对她好，又一心想骗她钱怎么办？不行，这样的傻女人一定要留在自己身边。霍阳羡坚定了信念。

    商场里，乔映雪在衣架上熟练的翻看着衬衫，她指着几款衣服，对着售货员：“这个、这个，还有这款，都拿一下他能穿的尺码。”

    霍阳羡站在一旁，静静地看她挑选，仿佛回到了当初两人结婚的那一年。那时候乔乔努力地学着怎么理家里，他真真的幸福了几个月。每天下班只一个念想，赶紧回家去，因他知道，原先漫漫的黑夜变了样子，这个城市里，有一盏灯，是为了候着他回家而亮的。

    从试衣间走出来的男人，身材挺拔，毋庸置疑，什么衣服穿在他身上都是好看的。

    服务员走过来，“先生真是幸运，您太太眼光真好，挑选的都是当季最好的款式，穿着也是真合适。”

    乔映雪站在他面前，愣了几秒，恍惚间，真如两人曾经在一起时有过的画面，她不自觉的去将他衬衫的领口往外拉了拉，淡淡的了一句：“穿着很合适。”

    霍阳羡也入了戏，他拉住捏他领口的手，：“谢谢霍太太。”

    乔映雪仰头看着霍阳羡，手伸着向上，摸了一下霍阳羡的头发，忽然心软了一下，“霍先生，你有白头发了。”

    霍阳羡将她的手攥在掌心，笑着火：“阿霍哥哥今年二十七岁了，有一两根，很正常啊。”

    乔映雪买了单，走在前面，她发现了自己的软肋，不太能接受。比如，当他觉得霍阳羡可怜时，她立马就如当年那样，生出想保护他的心思。如担心他没有现金，挂怀他竟生了一根白发。

    这样的感情，到底是余情未了？还是同情心泛滥？还是这不过是自己给自己找的借口，忍不住，想去关心他？因为，毕竟他霍阳羡从不缺钱，毕竟他生了一根白发，又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事情。

    “乔乔？”

    不知霍阳羡叫了她多少声，乔映雪才听到，“嗯？怎么了？”

    “我们这样，算是约会么？”霍阳羡问。

    乔映雪有些烦躁：“你别再试探我了，行么？”

    霍阳羡：“你怕我没钱用，给我买衣服，担心我生白头发，那你做这些，为什么？”

    乔映雪不想自己的软肋被他这样轻易戳破，被人看穿的感觉太不好了，尤其那人是霍阳羡。乔映雪的自尊心受了伤害，脱口而出：“昨夜睡了你，不是故意的，钱补偿你，不用还。衣服是过年之前欠下的，如今还了。白头发，只是随便一，毕竟你都那么老了。”

    商场里，霍阳羡拎着衣服的纸袋子，愣在当场。他匪夷所思了片刻后，无奈的笑爬到脸上。自己也有这么一天，睡了被人赔钱，还被嫌弃老？！

    他暗暗叹了一口气，想着章文雯的话，总要让她将心里那道坎儿迈过去。

    霍阳羡深呼吸，追了上去，“我想了想，这样也行。”

    “什么？”乔映雪没好气的。

    “被你包养，其实也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