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桂珍要让北气死, 一手抓着茴香一手指着北，跟贾世香骂，“你她, 她是不是天生长了副反骨, 不让她干啥她偏干啥。”

    这事她当妈的必须把控，禁止随缘。

    北却不气，抱着糖糖取了肉, 洗手开始剁馅。

    许老太自己屋慢悠出来，到了北身边, 笑眯眯问，“又惹你妈生气啦？”

    北吐了个舌头，“原来我妈天天想让我找卫川去，现在人家遭了难，她偏不让我去了，关心一下不行？人家毕竟救过我一命。”

    “就为了人家救你一命？不为点别的？”老太太蹲下身拍拍腿, 糖糖跳她身上, 蹭了两下就开始呼噜, “你跟奶实话, 是不是偷着跟卫川处对象了？”

    北耳垂开始泛红，“奶, 没到那程度, 就是通过几次信, 我觉得他这人人品还成。现在他受伤躺炕上了, 乡里乡亲的咱也得照顾着点，何况人家救过我。”

    就是经常使坏逗她这点，总让她抓狂。

    许老太点点头，“我孙女儿做得没错, 可你妈这关你不好过。”

    北没再切肉，停下想了想，神秘地跟许老太，“奶，你帮我把我二婶叫进来。”

    许老太猜到她有了主意，就给贾世香叫进来，让帮忙和面。

    贾世香往盆里舀着白面，心想这是留她中午在这儿吃饺子了，一高兴和起面来特别有劲。

    北往剁好的肉馅里加葱姜水，一边搅一边问，“二婶，好像有日子没听你念叨腰疼了？”

    贾世香嗯嗯两声，“好多了，一般不疼，你看我这和面啥的都没事。”

    真疼她也不敢，还指望在北这里混份工。

    “县供销社的肖主任让明天就开始做月饼，再加上要去卫家送两顿饭，我原想着人手不够还得让二婶来上个工，可我妈这态度二婶你也看到了，是坚决不让我上卫家去……算了，不去就不去吧，大不了让大队上人骂我两句忘恩负义，活儿我自己干吧。”

    贾世香揉面的手一顿，一脸的正义，“那哪行？北啊，你如今这名声可不像从前那么糟，现在咱大队上的人谁不你句好，连你妈都跟着沾光，哪能因为这点事让那些人再在背后嚼舌根子。一会儿我跟你妈去。”

    北没吱声，看起来很无所谓。

    贾世香手上动作加快，赶紧把面揉好盖了块湿布在上头，重新回王桂珍身边去了。

    许北跟许老太竖着耳朵，就听贾世香，“大嫂，你原来不是挺相中卫川的，现在人出事了，就不让北接触他，不好吧？”

    “胡，我什么时候相中他了？”

    “我哪儿胡，那当初不是你自己上大河坝跟大柱媳妇她们几个卫川给北送野鸡炖蘑菇了？要不是你，这话能变了花样传孔月儿家去？人卫川也不能因为这事跟孔月儿黄了，再往后也就没有月儿她嫂子来北的事对不对？”

    人家救你闺女一命，你又给人对象弄黄了，不赔个媳妇能行？

    许北差点笑出声。

    蛇七寸，她二婶还真狠。

    王桂珍压低声音，“你点声，别让北和老太太听着。”

    贾世香果然把声音压了压，“大嫂，我知道你不想让北和卫川处出感情来，可这事你怕是没想太周全。”

    “咋不周全了？”

    “北不是得了县上的啥学习对象荣誉？”

    “生态保护学习对象？”

    “对，就是那个。”贾世香给分析得头头是道，“我听北，县上的报省里了，没准还能评上省里的先进，大嫂你想想，当初要不是卫川把北救下了，北坟头草割下来都能养头猪了，还能捞着这荣誉？全村人都看着呢，你这不是让人家背后咱忘本么？整不好都得影响北拿这荣誉。”

    王桂珍半天没话，再开口就很没底气，“那万一他俩真处上了咋整？”

    “要真想处，你看得住？顺其自然吧，现在年轻人跟广播学的，讲民主讲自由，你越别愣她越不听话，没准你不管她，两人相处段时间觉得不合适，自动就散了。大嫂你看我这话在理不？再咱北也不傻，你当她会心甘情愿伺候个瘫子一辈子？”

    许北偷偷跟许老太，“我二婶这嘴皮子可以去竞选下界妇女主任了。”

    因为有了贾世香神一样的助攻，王桂珍再没过多干涉北的事。贾世香第二天起就到家来上工，看在钱的面子上，活儿干得也不错。

    几天后，许北将烤好后回油过的月饼给县供销社发去第一批。

    她一共做了六种口味：红豆沙、绿豆沙、枣泥、蛋黄莲蓉、纯莲蓉、玫瑰豆沙。

    五仁馅的没做，一是因为麻烦，二是觉得没必要去争夺老式月饼的市场。

    发货后到中午时，她将米饭上面盖了层卤肉，加上焯过水的生菜和胡萝卜，又把月饼每样带了一块去给卫川送饭。

    赵金霞的儿子卫知礼早就等在大门口。

    他知道每天许北都在固定时间段出现在家门口，还会带好吃的来。

    “姑姑。”他甩着短腿扑到北腿上，眼巴巴看着她，“姑姑今天做了什么饭饭？”

    “做了月饼。”许北怀里还抱着糖糖，腾不出手来拉他，就弯下腰，“咱们别在外头站着，进屋去吃饭啦。”

    卫知礼下巴上全是口水，点了点头，迈着短腿往屋里跑。

    卫童此时皱着眉跟赵金霞，“大嫂，北每天送的饭是给我二哥增加营养的，你别总让知礼缠着她，你没瞧见她拿的饭越来越多，弄得跟给你家送饭似的，多不好。”

    赵金霞自卫川回来气儿就不顺。

    叔子满满算就只能拿十个月工资了，往后万一瘫炕上，拖累得不还是他们老大一家子？

    这些天晚上她就跟卫山一直商量，十个月后万一卫川起不来炕，那就必须分家，他们一家子单分出去。

    卫山闷不登地问她，“你原来不是二弟跟咱们才是一家子，那分家凭啥把二弟分给后妈，不是应该分给咱？”

    赵金霞就骂她爷们傻，“凭啥分给咱，这些年他交的钱可都在后妈手里。”

    起钱，卫山就问这都九月份了，不是好了送闺女卫秀上学，怎么又没送。

    “原本要送，可她二叔这样回来了，我还怎么送？这学期学费她二叔出，下学期什么爷爷奶奶样还不知道呢，赶紧省俩钱过日子吧，一个丫头上学有啥用，以后送刘知青扫盲班去，会写自己名字就成。”

    卫山也不好多啥，一边是兄弟一边是媳妇，所以给他也憋屈够呛，最后等十个月后再吧。

    今天卫童这么赵金霞，她就很不乐意，“童，什么叫知礼缠着北，那孩儿懂啥，有奶就是娘！谁手里有好吃的他不就冲谁去了？再了，北给你哥送饭，她也不差知礼这一口，童你也要认清形势，给知礼吃那都不白吃，万一你二哥以后下不来炕找不着媳妇，我们家知礼可是老卫家唯一的孙子了！”

    卫童便怒了，喊着你谁一辈子下不来炕，就要上去赵金霞。

    卫母连忙给拉住，“你们姑嫂两个这么吵让你二哥听见心里多难受？让北听见不丢人？”

    赵金霞翻了个白眼上厨房端菜去了，卫童气得直哆嗦，眼泪也止不住流出来。

    许北进屋见卫童脸色不对，给她也叫到卫川那屋去，拿了个月饼掰开，给了卫知礼一半发他出去，剩下一半给卫童，“怎么还哭上了。”

    卫川在屋全听见了，瞅着妹子眼睛通红也挺心疼，拿手拍拍炕板让卫童坐过去，

    糖糖这段时间跟卫川更熟了，刚给它放炕上，它见卫川拍炕板还以为在叫它，马上蹦进卫川怀里去蹭。

    卫川撸了两下猫背，把自己的毛巾递给卫童，“我还第一次见你跟大嫂吵架给自己吵哭了，原来的能耐呢？”

    卫童这下哭得更厉害了。

    许北瞪卫川一眼，“你这人可最坏。”

    “你还知道我坏？我记得没让你体会过。”卫川笑得很不正经。

    许北脸通红，假装听不懂，“卫童还不是心疼你才哭，你不知道那句话么，关心则乱，原来她跟大嫂吵架没输过是因为吵的事没让她惦记。”

    卫川点点头，“有点道理。”伸手指着卤肉饭，一副乖巧样，“饿了。”

    许北把饭递过去。

    卫川冲卫童，“别哭了，二哥根本没事，你就让大嫂作，有她后悔那天。”

    卫童眼里一泡泪，抽抽嗒嗒，“二哥，我想好了，你要是真的起不来炕了，我就不结婚，我照顾你一辈子。”

    “哎呀哎呀。”卫川放下饭碗开始夸张地捶着心口，“我妹让我太感动了，行了，就冲你这句话，等你结婚时候哥把三转一响都给你陪送到位，这谁要是娶你，可捞着喽！”

    卫童让他逗得破涕为笑，卫川却收了笑，盯着许北，“刚童那话表忠心你听到没，你不想两句？”

    “我什么？我又不是你妹，没什么好的。”许北装傻，嘟着嘴道。

    卫川摇摇头，“啧，我记得第一次上你们家吃饭时候，许婶跟我，如果爱吃你做的饭，你给我做一辈子都行，怎么现在我腿伤了，你就不认了？”

    许北又气成了河豚。

    这人怎么净记些没用的呢。

    她红着脸，慢吞吞怼他一句，“腿都伤了还不消停点。”

    “伤腿又没伤嘴，你还不让我实话了？”

    北不想理他，干脆抓过毛巾，“我去给你洗洗。”转头出去了。

    卫童此时了个哭嗝，吃了两口月饼声跟卫川，“哥，就算北姐原来对你有点意思，可你看看你现在都这样了，这时候你逼她跟你处对象，不好吧？”

    “我咋样了？”卫川笑了，“二哥今天跟你实话，二哥真没事，那地质队是我不想回去，等我想回去那天，谁都拦不住。”

    “真的？”卫童终于放松了点，“你腿真没事儿？不是你割了啥？也没事儿？”

    “放心放心，不耽误吃喝，往后也不会耽误走路，更不会耽误结婚生崽，你赶紧吃饭去……对了，月饼就放我这屋，等晚上你过来给爸妈拿两块过去。”

    卫川可不傻，媳妇给做的东西，往后可不往赵金霞嘴里填乎了。

    卫童点点头，刚下地人又转回头，偷偷问卫川，“哥，你就告诉我吧，你究竟都割了啥？”

    平常卫川都是自己擦身子，目前为止除了腿伤，家里人都没瞧见他还什么地方有伤。

    卫川：……

    这就这很难跟一个姑娘家解释，他寻思半天，压低声音，“哥跟你实话，其实就割了个……鸡眼。”

    “鸡眼？真的？”

    “真的。”卫川把肚皮掀开让卫童看了一眼，“你看哥身上哪有伤口。”

    卫童腰板顿时直了，卫川一看她那样，冲她嘘了一声，“跟谁都别，就让他们以为我不行了，看看这些人究竟能作出什么花来。”

    卫童点点头。

    原来就割个鸡眼。

    这下放心了。

    许北洗过毛巾回来，卫童已经出去吃饭了。

    卫川捧着卤肉饭吃得正香。

    他也很会吃，没有一口饭一口菜，而是把卤肉和米饭全拌匀了，让每一粒米饭都裹上汤汁，才慢慢吞下去。

    他吃他的，许北帮他把被褥周边收拾了一下。

    卫母和卫童给卫川伺候得很干净，屋里没有一丝异味，衣裳每天都换。

    许北看看手里那两本杂志，“都快背下来了吧，我回去看看家里还有几本给你拿来，省得你无聊。”

    “北，不急着拿杂志，我着急买台电视机。”

    卫川吞着饭粒，突然。

    “电视机？”北想了想，“其实我也想买一台，要不我明天上县城去一趟跟香兰姨一声，让她给我弄两张电视票，不过那玩意不好弄，你可得耐心等等。”

    “我这儿就有。”卫川指指自己的大包儿，“帮我拿过来。”

    许北给他递过去，卫川放下碗从包里面翻出两张票和八百块钱，“给你，明天直接拿县上去，让你那个香兰姨帮你排上，有票也得看供销社有没有货。”

    “你早准备好了？怎么还准备两张？”

    “就是要送你一张。”卫川接着吃饭，偏着头冲北笑，“我在地质队每天晚上看电视时候都在想，要是能跟你一起看就好了。那时候想着给我家买一台，你家买一台，咱俩就算不能坐一起看，但是同一时间看的是同一台节目，那就无限接近于坐一起看了。”

    许北：……

    怎么还有点感动了呢。

    卫川见她眼中亮晶晶的，抬抬下巴，“被我感动了？要不要答应做我对象，以后我每天都会对你很好。”

    许北脸腾地红了，收起电视票，数出四百块给卫川塞回去，“你能不能有点正形……这四百给你，我家的我自己出钱买。”

    完直接下地穿上鞋要走。

    鞋才穿上一只，卫家院子里传来刘红梅的声音，“卫童，许北在你家吗？”

    卫童纳闷，找人怎么还找到这儿来了。

    她放下碗筷跟许北一同开门，只见刘红梅带着马青徐，还有另一个领导模样的人，已经进了卫家院子。

    许北赶紧迎上去，就听刘红梅，“刚省报记者下车让我碰上了，我就这个时间你应该在陪卫川同志吃饭，就特意给他们带过来了。”刘红梅见到许北，亲切地站到她身边，亲热得不行。

    许北：……

    你热心大劲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