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6. 第 56 章 高考出意外
范丽霞因为赵临不允许她公开夫妻关系, 心情十分糟糕,连着两夜翻来覆去如同烙饼,许北与她同睡一张床, 捎带着也煎熬得没怎么合眼。
到了高考这天, 才五点两人就躺不住了,干脆起来穿衣洗漱。
早饭是朱凤琴亲自起来做的,红糖二米粥和猪肉葱花大包子。
怕她们喝太多稀的跑厕所, 那粥就熬得稠稠的,还在里面放了红糖。
吃过早饭, 许北把军用挎包里考试要用的东西又检查了一遍,拉着范丽霞下楼往机械厂外走。
她们跟卫川约好六点半在厂区大门口集合,而后一起坐公交去考场。
七月的天,太阳一早就热辣辣的,许北涂上厚厚的防晒霜,还给范丽霞抹了些, 俩人一起了把遮阳伞。
范丽霞很紧张, 刚下楼就开始冒冷汗, 话声音都开始颤。
许北低声安慰她, 两人出厂区门时北看了下时间,才六点十五。
厂门前的路上没什么人, 许北给范丽霞拉到一棵大榆树下, 刚收了遮阳伞, 从她们后方突然冲出一辆自行车。
自行车的车速很快, 骑车的是个戴草帽的男人,经过她俩身边时一伸手,直接把范丽霞肩上的背包给抢了去。
范丽霞吓得大叫一声,“包, 我的包!我准考证在里面呐!”
那男人一愣,似乎在考虑该不该抢。
许北趁他迟疑,一个箭步冲上去,抓着背包带就往回拽。
范丽霞完全慌了,大叫几声之后浑身软成面条,想上去帮许北,却发现站都站不起来了。
卫川这时正好走出大门,见此情景直接冲了上来!
那男人见来了帮手,顿时慌了,书包也不要了,松开手照着许北狠狠地推搡了一下。
许北抓着包倒在院墙边,右手正巧杵在一块石头上,疼得她汗直往上冒。
男人俯身拉起地上的自行车,腿一甩,骑上就跑。
卫川跑到北身边给她扶起来,想追,让北给拉住了。
北摇摇头,“卫川哥别追,东西没被抢就是万幸了,你忘了今天咱们还有重要的事,跟他这种人耗不起。”
范丽霞哭成一团烂泥,这时候慢慢爬过来,哆哆嗦嗦拿过书包斜挎到胸前,看着北的手叫了一声,“北,你的手受伤了,怎么办?”
卫川拉过北的手腕,只见破了几处皮,上面粘着土,血珠子从剐蹭处一点点往外渗,手腕也肿了。
“这得处理一下,看着像脱臼了。”卫川皱着眉,“你自己感觉怎么样?”
许北转转手腕,觉得活动有些受限,手腕处发麻发胀。
但马上要考试了,根本耽误不得,她便自己觉得还好,把皮外伤处理一下就行。
于是让卫川回三叔家拿了些纱布的消毒水,简单包扎后,几人连忙去赶公车。
在车上,许北觉得自己的手腕越来越严重,伤处闷闷地跳着疼,等到进考场后,她发现她握不住笔了。
以至于语文考试她只勉强答了前面的部分,后面的作文才写了二十多个字,就被收了卷子。
为了不影响卫川和范丽霞接下来的考试,许北一直忍着没。
第一天考试终于熬过去后,从考场出来卫川依旧不放心,把北带到医院做检查。
因为许北白天伤处一直包着,卫川没看到她手碗严重到什么程度,问她她也回答没大事,所以卫川以为她尚好。
结果片子拍下来一看,倒是没骨折,但手腕确实脱臼了。
那医生有五十来岁,不知怎的额头上敷着一块纱布,纱布片渗出点血,看来是受伤了。
他建议上夹板固定,许北不肯,“大夫,我还要参加高考,您把我手给夹上了,我怎么答题?”
医生想了想,“权宜之计那我只能给你做一下复位,今晚夹板还是要上,明天考试时候你拆下来,晚上再过来重新固定。”
“行,就这么办吧。”北点点头。
医生开始拆她手上的纱布。
纱布一层层开,直至露出手腕。
她原本白晰纤细的腕子,现在肿得老高,闷青闷青的,最严重的地方已经发紫,活像皮蛋成精。
医生推推眼镜惊讶地看了北一眼,“姑娘,你今天是怎么答的题?”
这手还能写字?
有纱布绷着时,痛感还被束缚了些,现在一拆开,疼痛像钱塘江的潮,一波一波涨上来,许北瞬时鼻尖冒汗。
她强忍着苦笑一下,“就是拿这猪蹄答的,慢慢写,写得很丑,题都没答完。”
卫川心疼得眉头快拧成麻花,用手轻轻托住北的胳膊,“疼轻了?还笑得出来?都这样了怎么不早?”
北弯了下嘴唇,“了也没用啊,又不能放弃考试来医院,完了你还要担心,所以就憋着了。”
卫川臭着脸腾出另一只手在许北头上揉了下,“我是不是该敬你是条汉子。”
他上辈子在部队摸爬滚,这辈子在地质队攀岩走壁,身上大大的伤什么样的没受过。
所以他清楚手腕伤到这个程度,那疼痛可不一般,更何况这丫头还强撑着答题。
骨科大夫觉得这气氛有点僵,于是趁冷铁,“这位男同志,你去交费,把姑娘交给我吧。”
卫川看了医生一眼,“现在要给复位?我陪着她,等做好复位了把她押这儿等着,我去交钱行不行。”
北用另一只完好的手推了卫川一下,“你现在就去吧,我自己可以。”
“我怕你疼。”卫川虎着脸,不高兴。
许北:“……那你在这儿我该疼不还得疼?”
卫川:……
医生摇摇头。
这嗑唠得稀碎啊。
他伸手托过北的胳膊,冲卫川抬抬手,“快去吧,我看这丫头坚强着呢,你在这盯着,不光她手疼,你还得跟着心疼。”
许北在疼痛中让医生浪漫了一脸。
卫川不肯走,医生就不肯做复位。
无奈,他叮嘱医生手法一定要快,这样能少遭点罪,而后抓起单子转身出去交费。
医生握住北的胳膊,嘴里,“看得出你对象是真心疼你了,你也别因为他冷言冷语地就生气,我们男人都这样,不出那些娘们叽叽安慰的话,我媳妇有时候切菜切了手,我也是一边骂她笨,一边帮她包扎……”
许北想那不是我对象,才张嘴,就听嘎巴一声,一阵剧痛从手腕处传来,她没忍住叫了一声,眼泪不受控制地一下子涌了出来……
医生还在旁慢悠悠道:“你瞧瞧,我什么来着,这一出让你对象看到……啧啧,我倒不怕他伤心,其实怕他一时忍不住再伤了我的身。”
许北默默看看医生额角处的纱布:……
看来无论哪个年代,医患关系都很紧张啊!
卫川回来时,复位已经做完,医生正往许北手腕处安夹板。
许北脸痛得通红,额角青筋直蹦,眼底有些细碎的泪。
见卫川进来,她把脸偏到一边去。
卫川抓着缴款单的手一紧,走过去把单子放到桌上,轻轻把手搭在北肩上轻轻拍了拍。
“是不是很疼?”
“还……行。”
医生瞄她一眼,对卫川,“你这对象真刚强,赶明儿生孩子你都不用跟着操心。”
卫川语调忽然欢快起来,“谢谢医生的夸奖。”
许北:……
终于重新绑好绷带挂到脖子上,卫川护着北从医院出来,边走边问她,“你这样能坚持考下去么?”
北吸吸鼻子,“总不能放弃吧,尽力吧。”
卫川了解她这把倔脾气,况且高考的确是大事,也实在没法劝她放弃,便带她坐上公交车,到站后去买了一大袋冰棍,回到许正军家里后用冰棍给北冷敷。
因为范丽霞这两天情绪不好早上又受了惊吓,这会儿她人在朱凤琴家里,担心得惶惶不安。
赵临也在,听了范丽霞对早起被抢那事的描述,责怪她出门时不直接把背包斜挎好。
“我也没想到一大早会被抢啊,那包里又没值钱的东西,全是考试要用的!”范丽霞哭着。
赵临很烦,摆摆手,“行了行了,就知道哭!”
眼看俩人要吵起来,朱凤琴便劝赵临,这几天不要刺激范丽霞,赵临这才作罢。
吃过晚饭后,朱凤琴怕许北夜里跟范丽霞一起睡手不方便,就带着两个孩子去宿舍住,把自己的大床让给北住。
这一夜,虽然没有范丽霞在身边翻来覆去了,可因为手腕疼得厉害,北又是一夜没怎么睡。
她脑子里不由自主回忆起早上的情景。对于抢包这件事,她不认为是个意外,可她没有证据,一切都只能停留在猜测之中……
三天考试过后,赵临回省城,卫川许北带着范丽霞回柳树大队。
不久,高考结果出炉。
他们三人都考进省大,卫川本科班,范丽霞和许北是专科班。
这次考试许北比范丽霞还低了三分,是省大这批录取的最低分,堪堪压线进到专科班。
对于这成绩,许家人相当高兴,王桂珍觉得北学水平的人能考到大学去,真是走了狗屎运。
卫川考了全省第二名,婉言谢绝京市大学的邀请,执意留在省大,为的就是能和许北在同一所学校里学习。
柳树大队去年见卫川受伤就认定他这辈子没了前途的人全傻了,人家没瘫没瘸,地质队不去了却考上了大学!
一时之间十里八乡家里有适龄女青年的,都来给卫家道贺,想混个脸熟。
赵金霞这大半年来没少作妖,对卫川鼻子不是鼻子脸子不是脸子的,此时一改往日的嘴脸,谦卑得都低到尘埃里去了。
她娘家妈还怕卫川回过头来折腾她,赵金霞卫川倒没有,不过卫童没少拿话怼她。
赵金霞她妈劝她,“话是人的屁是人放的,都是出口气而已,让卫童怼两句你就当听不见,只要卫川出息了管着你家卫知礼就行。”
赵金霞直点头,那以后就当卫童在鞭策她,整个暑期不是在外头吹嘘叔子,就是在家里溜须姑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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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月一日,几人收拾行囊坐上绿皮火车,向省会青市出发。
火车是晚十点从早平县始发,第二天早上六点半到。
刚出站台,三人就见张娇跳着扑过来。
“卫川哥,北姐,丽霞姐,欢迎你们到青市来!咱们是校友啦!”
张娇这一年多长高了许多,现在有一米七五了,还是留着短发,冷不丁看上去,就像个俊俏的男青年。
许北给了张娇一个拥抱,问她,“长这么高了!怎么就你自己,王炎呢?”
张娇倒腼腆上了,“太早了他不方便从队上出来,咱们先去我家歇着,他九点多就能请假来。我把菜都买好了,中午在家吃。”
许北眨了下眼,“看你这意思,王炎已经见过你家人了?”
“见过了,我爸妈都挺喜欢他。”
卫川这时伸过一只手,冷着脸将许北拎到自己身边,“你们俩太黏糊了,容易让人误会。”
张娇翻个白眼,“我的醋你也吃……出息。”
几人笑着,上了公交到了张娇家。
张娇家里条件不错,房子挺大,姐姐出嫁了,两个哥哥也都结婚买了房单过。
她父母还都在棉纺厂上班,因此这个时间家里没人。
进屋后,张娇催他们洗脸再去歇歇,张娇则到厨房去忙。
北洗漱后眯了一会儿,不知过了多久,听到外面张娇在跟王炎话:“卫川哥在西屋,你过去吧……声点别吵到北姐她俩,忘买豆腐和黄瓜了,我出去一趟买回来。”
随后张娇出门,厅里静了下来。
北偏头看看范丽霞。
范丽霞是第一次坐火车,兴奋得一夜没合眼,现在睡得正香。
北轻轻把毛巾被从身上拿下来,捧着床头的杯子喝了口温水,推开门到了厅里。
她侧耳听听,北屋传来话的声音。
卫川醒了,在和王炎话。
北刚往西屋走了两步想看看王炎,就听王炎,“高志强提了副科长,却还是没忘了你。过年那会儿不知从哪弄了份报纸,把我找过去,你现在腿残了还不忘出风头,跟在许北身后蹭热度。”
卫川笑了一声。
他跟王炎在一起时特别放松,偶尔会溜达出来几句口头脏话。
“我特么腿残也有能耐蹭,也有人蹭,他个全乎人怎么啥都蹭不上……他还什么了?”
“他身边那两个狗腿子提醒他,这报上的许北应该就是卫川哥你的对象。他那人太阴损,我怕他再有啥坏念头,就啥对象啊?卫川好好的时候这女的也没答应他处对象,现在人残了人家要是能答应那就是这女的脑残了!”
完他哎呀一声。
许北估计是让卫川给敲脑袋了。
不过卫川敲完还是表扬了他,“这么也未尝不可,省得他为了对付我再把主意到你嫂子身上……秦大春和瘦猴那儿怎么样?”
许北:……
她才知道,这俩人私下里聊天,已经把她定性为“嫂子”了。
她耳根一红,竟觉得有些甜甜的。
然后听到王炎,“大春哥当了大队长,大家也觉得瘦猴和你绝交了,我现在混在高志强身边,虽和他没走太近,但也算他第二梯队的兄弟……卫川哥,我们发现,高志强好像跟上头几个领导,在倒卖地质队的物资。”
卫川沉吟半晌,“这事儿就大了,你们从现在开始就收手,别轻举妄动了,不然万一被发现,可太危险了,一切等我回去再。”
“等你毕业回来都四年后了,那时候再查会错过许多重要线索。”
“高志强有没有怀疑你?”
“目前看来是没有怀疑,他常嘲笑咱们这帮人是树倒猢狲散,觉得自己就是核心,是凝聚力,觉得大家都巴结他那是正常现象。”
“他那脑子还真是不行,真当咱们这帮兄弟跟他们那帮一样呢,聚是一坨屎,散是满天稀的,不过你也别太大意,一定要提高警惕,记住,安全第一。”
许北听得出神,张娇却在这时候回来了,见到北后问,“北姐,你睡醒了?”
卫川屋里的两人顿时噤声,王炎拉开门,冲许北一笑,“北同志,好久不见。”
许北点点头,而后趁王炎上厨房帮忙的时候,进到卫川屋里,“你有麻烦?”
卫川装傻,“什么麻烦?”
“我刚才听到了。”许北单刀直入。
难怪卫川腿没问题了却依旧选择高考而不是回到地质队。
看来他是想念四年大学后,以大学生的身份重回地质队,到时候他得到的职位绝不是一个大队长那么简单。
而以他的学历以及许北对他未来成就的预测,他毕业后完全可以选择更好的就业之处。
看来,他执意要回地质队,是跟那个叫高志强的有关。
卫川此时懒懒地看她一眼,“听到什么了,听到我想跟你处对象?”
“你别贫,高志强是怎么回事?”
卫川见她真的听全乎了,啧了一声,“听墙根啊,这毛病不好。”
许北直直盯着他,大有你不把话明白我就不罢休的架势。
“行吧,我告诉你。”卫川起身,双手举过头顶抻了抻,“高志强他看我不顺眼,害过我几次。最严重的一次……要不是我机灵,你们都该在去我家吃席了。”
要不是他穿过来,其实已经吃了。
他又拍拍自己的左腿,“还有这个,也是拜他所赐。”
“所以你要报仇?”
“不行么?”卫川估计许北不赞成他,“我干不出以德报怨的事。”
却不料许北点点头,“我同意……恶人须有恶人磨。”
卫川怔了下,从鼻息之间笑了笑,拿手在许北头上揉了揉,“是当我媳妇的料。”
“可是……”北迟疑了下,“你们一定要注意安全。”
“放心。”卫川看着北亮晶晶的双眸,“我要保证自己好好的,也要保证你和王炎他们都好好的。不过这事也没你想的那么严重,你不要当成负担,知道吗?”
许北点点头。
卫川歪头,“走,帮他俩做饭去。”
北嗯了一声,转身往外走,就听卫川在她身后嘀咕:“其实,我还得谢谢高志强,要不是因为他,我也见不着你。”
许北带着疑问啊了一声,“什么意思?”
“秘密。”
那是一个用生命换来的秘密。
他此生最该感谢的,其实不是高志强。
而是那个被高志强搞到不知魂归何处的……
卫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