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犽把薄野翎带回了和其他猎人碰头的地方。

    薄野翎固执地要去卡洛儿的所在，即使电话给酷拉皮卡劝她，她也没有被动。

    奇犽不可能离开即将去和猫女进行死战的杰，也不可能放薄野翎一个人只身去找卡洛儿，一时情急，就直接把薄野翎晕扛走了。

    虽然被几个高星级的猎人调侃了几句，但奇犽并不在意。他等薄野翎醒来，一脸凶狠地告诫对方不许再轻举妄动，不管想做什么都给他呆在这里等到事情结束。

    大概是猫眼少年满脸凶恶的吓唬面具少女的画面过于有趣，做战前准备的猎人们忍不住带着各自意味笑起来。

    但薄野翎没有笑，她看着奇犽没有话，好半天才微微点了点头。

    “奇犽真的很担心阿翎呢。”等奇犽走开了，杰才对薄野翎笑了笑。

    薄野翎看了看奇犽的背影，又看了看身边的杰，“他也很担心你。”

    刺猬头的男孩子还是以前那副乐天开朗的样子，实在看不出那天晚上用患得患失的表情请求她救凯特的模样。

    薄野翎伸手揉了揉对方的头发，少年强行振作的隐忍心性瞬间从手下传达而来。

    薄野翎感受着那份愧疚和自责，感觉着那份无能为力的痛苦，不由轻声：“那不是你的错，不要自己一个人背负所有责任啊。”

    “我没事，阿翎。”杰避开了薄野翎的手，朝薄野翎笑，“我相信一定会有办法的。只要抓到猫女，只要抓到她，就一定能救凯特。”

    杰得太笃定，让薄野翎不忍问如果那样也救不了该怎么办。

    这厢的猎人阵营其实已经做好了偷袭的准备，只待时机适合就能动手。

    薄野翎一个人坐在一边，听着大家谈论战术部署，看着两个少年坚韧的背影，只觉得他们和之前在贪婪大陆时相比又不一样了。可最不一样的，“还是奇犽啊……”

    “蛤？”耳尖得如同一只能察觉到最细微动静的猫，奇犽竟然远远地回头看了薄野翎一眼，像是在问叫他干嘛。

    但看薄野翎没有反应，他还是又转过头，认真听完战术安排，才在之后问薄野翎。

    “你刚刚叫我？”这么着的奇犽正拿着一听饮料，自然地盘腿坐在了薄野翎身边。

    此时房间里的几个高星级猎人都出去收集情报或踩点，电视里播放着东戈尔多共和国的国之盛典的新闻，房间里仅剩的几个人都在各自做自己的事情。

    他们身处在独立的念能力空间，不必像之前那样神经紧张随时警惕着被发现或敌袭，所以都显得有几分放松。

    “我在自言自语你都能听见吗？”薄野翎觉得对方的听力真的很了不起。

    “如果不想让别人听到就不要出声来，你以为职业猎人是什么啊？”

    看薄野翎有点脱离昨天那种低迷的状态，奇犽也靠在墙上和对方聊起来，又顺手从地上拿了一听饮料递给对方。

    认识以来好像还没有这么轻松的相处过，因为奇犽之前面对她时，总处于一种即将炸毛或已经炸毛的状态，都没能好好几句话。所以薄野翎接过了奇犽递过来的饮料，自然地回答：“嗯，我知道了。”

    奇犽侧头扫了薄野翎一眼。薄野翎喝饮料时取下了面具，深深的兜帽将她整个笼罩在里面，红帽银发，把她的侧脸映衬得像某个文艺电影里的镜头，明净而美丽。

    “所以……”奇犽想到他很快要去九死一生的战场，便索性追问：“你自言自语干嘛叫我？”

    “没有啦，只是觉得奇犽比之前一起玩游戏的时候不一样了很多。”

    银发的少女轻言细语地着，她抱着自己的膝盖坐在地上，轻轻把下巴搁在膝盖上，侧头望着奇犽，“那时候，奇犽的眼睛都在追随杰，可现在，有在看其他东西了。”

    奇犽微顿，“有吗？”

    “嗯。我以前经常跟杰听奇犽的事哦，都是趁奇犽不在的时候偷偷问的。杰奇犽你不知道想做什么，于是就一直跟杰结伴，看看有没有自己想做的事。从猎人考试那会儿算起，应该也有两年了吧。”薄野翎望着奇犽，“不过，奇犽看起来应该找到想做的事了。”

    奇犽慢半拍地摸了摸自己的眼睛，“有这么明显吗？”

    “嗯，很明显。”薄野翎微笑起来，望着奇犽的眼睛仿佛要望进对方的灵魂，“因为你成长的样子很美。”

    话出来薄野翎就觉得不妥，虽然她是真心称赞，但这句话听起来过于亲密了。

    薄野翎觉得自己是该改改不假思索就认真作答的毛病了，但奇犽却没有像以前那样跳起来，连掩饰性般恶狠狠吼她的模样都没有。

    那个猫眼的少年只是坐在薄野翎身边，微微低着头看不清表情，虽然隐约能窥见对方耳尖有些红，但少年的声音还是竭力保持住了平静，“唔。”

    氛围似乎多了些微妙的东西，但也不影响。时间已到，之前外出的猎人回来集合，大家看起来都做好了准备。

    “奇犽……”薄野翎叫住了准备起身的奇犽，对方转过头来朝她丢出一个询问的眼神。

    薄野翎伸出手在奇犽手背上点了点，一个微弱的光圈在奇犽手背上浮现后迅速隐没。

    薄野翎眨眨眼，又叫来了杰，同样地点了点对方的手背，“这个是精灵的祝福。诸君，武运昌隆。”

    杰跟薄野翎道了谢。奇犽看了看自己的手背，整装待发的严肃表情一松，也：“那就谢了。”

    东戈尔多共和国的盛典已经开始了，被磷粉催眠的人们有秩序地朝王都前进。

    在继NGL那达百万人数的牺牲者后，这个国家又将成为蚂蚁的新巢穴。而此时，杰奇犽等人已经偷偷潜入了王宫之中。

    薄野翎一直听话地呆在那个独立空间里，房间里只有电视机的声音还在回响。

    薄野翎开了手机，给酷拉皮卡了一通电话，她其实不知道该怎么跟酷拉皮卡解释自己那种物伤其类的心情，她只能像昨天一样重复她必须得去一次，想从这来回强调的语句中向对方传达自己非去不可的心情。

    电话那边的酷拉皮卡沉默了很久，才轻声他明白了。临要挂前，酷拉皮卡又匆忙跟她约定了回去的时间，好像不这么做就无法确定薄野翎会回去了一样。

    薄野翎和酷拉皮卡的位置在这一瞬间与以前完全颠倒了，以前是酷拉皮卡有着非做不可的事，所以薄野翎只能陪着他去冒险、去完成。

    现在情况反转过来，薄野翎一边觉得有些自责自己的任性会让对方担心，一边却忍不住欣慰地想对方大概终于能理解她以前的心情了。

    通完电话不久，薄野翎感觉到她放在杰和奇犽身上的灵力纽带断开了。她起身，离开。

    薄野翎很久以前思考过离开这个世界的方式，会不会是杀死卡洛儿。

    因为她离开上一个世界的时候，也是在凝渊死亡的前提下。

    但那个想法只是冒出来，就被薄野翎忽视了，她知道自己不可能用自己的意志去抹杀任何生命。

    可如果非杀不可呢？

    皮肤暗红长着肉翅的魁梧家伙似乎名为尤比，是蚂蚁王身边的三护卫之一，念量却比在场的所有猎人都要强。

    但这个强大的家伙成为了故事选定的祭品，他的背上有一个狰狞的肉瘤，正在慢慢膨胀，仿佛正在用他的生命和力量为自己的化茧成蝶献祭。

    薄野翎闻到了他身上浓重的卡洛儿的味道。

    这只蚂蚁吃下了卡洛儿，于是他的身体现在变成了卡洛儿重生的摇篮。

    薄野翎看着他的后背慢慢裂开，血肉像花蕊一样绽放，然后从里面爬出了一名浑身血污的女孩。

    卡洛儿仍旧是以前的模样，但也不是以前的样子了。她面无表情地站起来，新的身体和磅礴的念力昭示着她已并非人类，她仰着头呼吸，随后无机质地眼睛望向了薄野翎。

    “牺牲品……”薄野翎听不见别人的叫喊，只是神情恍惚地喃喃。

    卡洛儿动了，她的速度比以前还要更快，连残影都抓不住，下一秒就扑到了薄野翎眼前。

    薄野翎动了动手，空间在她面前扭曲，她想召出秩序之杖，却在看着卡洛儿的眼睛时感觉到一股难以言的怪诞和荒谬。

    真的变成这样了。

    凌厉的风带着摧枯拉朽之势刺去，卡洛儿却仍旧不为所动地继续冲上来，她舍弃了自己的一条手臂，迎着风元素直面冲向薄野翎。

    薄野翎看着女孩细嫩的手臂落在地上，而正冲向她的那个怪物手上已然盘结着经脉血肉又长出了一条新的手臂。

    就如同那天晚上卡洛儿所猜测的那样。

    薄野翎被动的格挡，却被卡洛儿的巨力强行惯飞。卡洛儿追逐着她的影子，像只捕食的野兽一样紧盯她每个动作。

    为什么要玩弄她。

    为什么要让她成为故事的牺牲品。

    仅仅因为大家都是故事里的角色，所以就可以随便用来诋毁和破坏了吗？

    薄野翎忽然想到了她刚到这个世界时遇到的那些动物，那些动物都没有骗她，他们想留她下来是为她好。

    薄野翎来到外面才知道外面有多可怕，每个人都身不由己，每个人都无能为力，每个人都在这个武力至上的世界里挣扎。

    随心所欲的强者支配着世界，阴影下的弱者都在叙述着不同的悲惨。

    她看过的美好都被破坏了，她体验过的温暖都被摧毁了。

    那些死在她面前的人，那些在她面前轰然倒塌的温柔，那些永远无法互相理解的生命，那些血腥和悲哀，一遍遍在世界上每个角落重复着，没完没了，无止无休。

    她以为卡洛儿会不一样，可卡洛儿也没什么不一样的，卡洛儿甚至更加悲惨。

    她失去了主导自己的意志，她成为了自己不想成为的陪衬品，她被讲故事的人像个怪物一样在这里摆弄着。

    这个世界上不一样的人好像只有薄野翎自己了，可她又有什么不一样呢？

    她一直在被动的看，被动的感知，被动的悲伤，完全无能为力。

    她做不到挥挥手就净化整个世界，也做不到将温暖与平等的意志带到每个人心里，她甚至连拯救自己遇到的每个人都做不到。

    究竟是为什么，讲故事的人究竟想给她看什么。是因为她曾经得到了太多美好，所以现在要把那些美好全部撕开给她看吗？

    看啊，这就是你喜欢的温柔，里面其实不乏痛苦和嘶嚎。

    看啊，这就是你追求的仁慈，如廉价的玩意儿一样被人们踩在脚底。

    “卡洛儿！”来到这个世界后所积累的所有压抑和不甘的情绪在薄野翎心底即将倾翻，她看着飞速接近的卡洛儿，再度想要格挡回避。

    可正在高速运动中的女孩突然停了下来，微微颤抖着，像是在忍耐着本能的杀意。

    “与我……”薄野翎看见卡洛儿抬起了头，女孩眼里一片晦暗，仍旧是无机质的样子。可她开了口，艰难地着：“与我一战。”

    成全我的骄傲和尊严。

    薄野翎一怔，像是快要哭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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