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暗夜前夕
“是……大爷?”
“叶舟……”
白玖在他怀中转了个身。
叶舟忙扶住她腰, 怕她腿用了力。
白玖望着他的眼睛,轻声道:“叶舟,我是害怕。”
叶舟微怔。
白玖索性抱着他的脖子, 温柔地伏在他肩膀处。
“有时候, 无罪也可以是有罪,有罪也能成无罪,客观事物的对错却以人的主观意志为转移。”
窗外阳光和煦, 她却有种山雨欲来风满楼之感。
叶舟的为人她再了解不过, 他自然正直刚正,一腔热血, 白玖一万分信他绝不会行贪污之事。
但叶舟不止是叶舟, 他是整个叶府,甚至包括叶府蔓延出去的关系网。
例如已故的叶老将军,甚至叶江,白玖并不了解他们做过什么事,她不愿以最坏的恶意来揣测别人, 她只是害怕。
退一万步, 即便他们都一身正气, 两袖清风,又是否存在被人攀咬陷害的可能呢?或者间接帮助了某种犯罪行为的成立, 而他都不自知呢?
她紧紧抱着叶舟,越想越有些情绪消极, 可能所有的都是她想多了, 但她就是忍不住去想。
叶舟清晰地感觉到怀中人的担心,他没多解释什么。
只是抱着她, 轻声却坚定地道了句:“清者自清。”
*
一个包袱从遥远的江和送到了叶府, 准确无误地到了叶舟手中。
寄件人是芮兴宇。
叶舟开包裹, 里头看起来只是两件冬衣,平平无奇的样子。
他找来剪刀心剪开,果然从夹层里掉出了几封信。
拆开信件略扫了几眼,叶舟皱着眉将信件收了起来,动身去了兵部。
“叶舟。”
他刚进门就被唐裴修叫住。
“什么事?”
“等会儿你跟我出去一趟,我有事跟你。”
叶舟挑了挑眉。
难得唐裴修能有个脾气正常的时候。
唐裴修将他喊到外面一处偏僻的墙角下。
“贺泉的讣告已经送去老家了,这事你知道吧?”
叶舟点头,自然,这都好些天了。
不过按距离算,应该还没到。
“我个事你注意一下,陈宏这个人不太对。”
“怎么?”
“有一回我们在齐乐坊,他喝醉了酒,正巧那天贺泉讣告要发出去,我就与他聊了起来,他迷迷瞪瞪的,怀疑贺泉没死,不然怎么找不着尸体呢。”
叶舟凝了凝眸:“这有什么?贺泉将军的尸体不是确实没找到吗?”
唐裴修瞥了他一眼。
低声问:“那你哥墓里那尸体是谁的?”
叶舟警惕地盯着他。
“你别这么看着我,我可没心思猜跟你哥有关的事,是那日陈宏的,他既然叶江还活着,那你哥墓里的尸体又是谁的?他还,寻常士兵定然不会穿着主将盔甲身亡,身上还有主将令牌,再加上贺泉一直死不见尸,他就这么提了一嘴。”
唐裴修:“我‘你可别胡八道了’,他没有,他甚至去确认过,只是尸体腐烂程度太严重了,认不出来。”
他看着叶舟,嘴角露出一丝幸灾乐祸的笑:“怎么着?你还不知道你家墓被撬了?”
叶舟盯着他半天,反应过来,问:“你既然将此事告诉我,是要指证他了?”
“……呵呵。”唐裴修感到好笑,“我就算是一营主将,也不能凭空冤枉人,叶舟,你还是太年轻,太幼稚了。”
叶舟转身欲走,唐裴修又拉住他:“你他娘的,我几句实话而已,这事这么大,你不接着查了?贺泉这事可跟你哥有关,陈宏无缘无故的,为什么要这么关心贺泉是不是真死了,他自己都跟贺泉不算太熟,就算真有怀疑,也不至于偷偷盗墓啊,摆明了做贼心虚。”
叶舟站住脚,问:“你跟陈宏有仇啊?”
“我跟他有什么仇?我就是不希望咱们五营在前头卖命,他们兵部在背后算计,咱们这军饷粮草可都指着兵部呢。”
“那你等着吧。”叶舟离开。
唐裴修嘀咕骂了两句。
“我等着,我等着什么?”
刘彦照在大理寺听审的消息第二日就传开了,一时间流言纷纷,皇帝上朝时十件里面有九件都跟这事有关,搞得皇帝心烦意乱,在朝堂上将刑部上下一顿指责,让他们尽快查明失火案的真实情况,还刘将军一个清白。
刑部受了训斥,于是更加卖力,为了还刘将军清白,干脆调动了整个刑部,联合大理寺一道,摊开了查,但凡沾点边的,都一查到底,无论有没有罪的,一旦有些怀疑,先给控制起来。
京城内的百姓感叹皇上对百姓用心,而文武百官们则更加激愤了,每次上朝都因为此事吵得不可开交。
不满刑部与大理寺的折子雪花似的飞进皇帝书房,在书桌堆成山。
皇帝从山后头勉强露出半张脸,写满了倦容。
刑部尚书与兵部尚书站在堂下对视了一眼,不难看出皇帝倦容之下掩藏着冰冷的疯狂。
皇帝对此事是铁了心要一查到底了。
梁尚书道:“此事……还差一个契机,皇上不妨再忍忍。”
哗啦一下,皇帝将手头堆积如山的折子拂落了大半在地上。
“再忍忍,这些废话折子就要将朕给埋了!”
刑部尚书褚颂低声道:“梁大人,我们刑部也顶不住压力了,区区一个失火案就硬查那些官员,这理由实在站不住脚啊……”
梁云沉声道:“皇上,飞羽营前副将贺泉将军的讣告已经发往了故乡,贺泉之死疑虑丛生,兵部已派人接了贺泉的亲人来京,江和一案可由此起头,但目前仍然证据不足……若匆匆开查,怕最后结果不尽人意。”
“那……”皇帝开口嘶哑,他清了清嗓子,“你给朕一个准确的时辰?”
梁云没答话。
*
夜幕降临,叶府内外点起灯。
祠堂看门人徐金照例检查了一遍祠堂香油烛火,才放心地走出去。
只才出大门,便见一人一瘸一拐而来,站在门外。
祠堂内亮着烛火,因而显得外头格外黑。
那人就这样倚着门站着,披头散发,形如鬼魅。
徐金抬头乍然见被吓了一大跳。
“谁啊!”他壮起胆子。
那人半天不话。
徐金随手抄起一根木棍,缓缓靠近。
“谁啊?不出声我就喊人了啊!”
“徐伯。”
那人忽然开口,声音嘶哑的不成样子。
徐金一愣,手里的木棍倒放了放:“谁?……”
那人拄着拐,上前一步,挪到了亮处,烛火跳跃到了他苍白的脸上。
“啊哟……”
徐金呆滞了下,失声,“是……大爷?”
他忍不住将眼前人量了遍,才发现他拄的拐竟是一柄长剑。
眼前人长发披散着垂在身前背后,脸上没多少血色,眼神透着浓浓的疲倦,即便烛火映在眸中,也未点亮他眼里的神采。
他这样站着,右腿膝盖之下的裤管是空荡荡地垂着,他失去了依仗,有些站不稳,即便长剑抵在地面上借力,也不能完全直起身子。
徐金一时不出话来。
眼前人实在与他印象中的叶江很难重合起来。
叶江身量高,走到哪儿都衣摆生风,挺直着脊背。
他看人时眼神锐利,神采飞扬,使人不敢与他直视,他话总掷地有声,带着些不容置疑的霸道。
“我来……给父亲上柱香。”叶江道。
“哦……哦哦,好。”徐金回过神,想伸手去扶他,被他微侧身子让开了,他落了个空,讪讪收回手。
“那我去外头等着,您有事叫我。”他心中叹着气,退了出去。
才出去便见外头王氏带着花影默默在阴影处等着。
他上去行了个礼:“大夫人。”
王氏还礼,轻声道谢:“多谢徐伯。”
徐金知道她谢什么,也没多话,只问:“二爷回来了么?”
王氏道:“应该,快回了吧。”
叶舟这些日子事务繁忙,总回得晚。
白玖每晚都等在窗前的榻上看会儿书,等他回来,再一起用晚膳。
叶舟让她不必等,她坚持,叶舟只得尽量早些回来。
今日叶舟回来时,人没到,只让厮过来传了话。
白玖微怔:“去了祠堂?去做什么?”
厮摇头不知,是大夫人请去的。
大嫂?
白玖微张着嘴:“莫非是大哥醒了?”
叶舟赶去祠堂的路上也这样想,不由脚程飞快。
一路到了祠堂外面,见到了王氏,他几乎肯定了内心的猜测,整个人不由紧绷住,心跳也开始加快。
“大嫂。”他行礼。
王氏深吸口气,压住汹涌的情绪。
“舟哥儿,你……进去吧。”
叶江自醒了,就径直朝祠堂来,她连句话都没上,又不敢,怕刺激到他,只能一路默默跟着,想来如今也只有叶舟适合靠近他了。
叶舟点点头,走进了祠堂。
他在门前驻足,见叶江背对着他跪在牌位下,一言不发,手边躺着一把长剑。
烛火燃烧地越发旺盛,却似乎怎么也照不亮他周遭的黑暗。
叶舟红了眼,垂在身侧的手不禁握了握。
他扶了下门框,眼神一一掠过牌位,在父亲的牌位上停留了一会儿,又挪到叶江身上。
顿了片刻,叶舟还是抬起脚迈了进去。
“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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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醒了】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