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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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只差毫厘◎

    陈敛来得迟,在席宴之上也并不十分热络寒暄,只有人主动凑上前来敬酒,才略微有所致意。

    不过好在,朝中同僚对此皆是见怪不怪,毕竟这位身受圣上青睐的指挥使大人,即便是朝对龙颜,也向来是这副冷峻姿态。

    众人也曾唏嘘,但奈何如今朝中正是用人之际,自老侯爷之后,年轻一辈中能独当一面震威四国的可谓难寻,如此青黄不接之际,陈敛横空出世,也难怪能青龙直上,侍候御前,深得陛下宠信。

    所有,即便陈敛自落座后便一直表现得兴致缺缺,也挡不住旁人殷勤献酒的热情,好在陈敛虽不主动,但似乎心情还算不错,只要有人来身侧恭敬献酒的,他便都给了面子。

    宴席结束之际,陈敛被身后管家提醒再三,终于是挡不住唠叨,稍显不耐地起身挨桌敬了一圈,草草了事,只是唯独到了侯府世子这一桌,陈敛随意不走心的态度才有所转变。

    不仅眼神专注了,举止也得体了。今日在场来的客人哪个不是官场的人精,见此状还在心中默叹,指挥使大人这哪里是不肯给面子,分明是自己官阶还不及大人的眼啊!

    于是大家忍不住,纷纷朝那桌看过去。

    陈敛毫不在意身后眼神,一手端持着酒杯,另一手自然垂在身侧,因着常年练武的缘故,他身板不用刻意就能站得笔直挺拔。

    身上的黑色长袍倾垂到靴面之上三寸位置,袍尾随风摆动,好似在裹挟着天幕夜色,干净利索又染着几分神秘,与他锋利深邃的五官相衬,叫他整个人都显得格外高凛。

    他立在天地间,星星都不及他眸间的光闪。

    而姜娆则敏锐注意到,他这副招人的样子一靠近过来,自己身侧那位御史家的大女儿几乎是瞬间便红了脸,垂低了头。

    今日乔迁宴上,来的女眷算是意外之多,虽大多数都是陪同父兄同道,可她却不知陈敛同她们何时有过来往,难道会真的熟悉到能在拜帖上特意提一嘴不成,答案自然不言而喻。

    只是陈敛向来不甚在意这些繁文缛节,也根本不懂其中微妙。

    姜娆淡淡将视线不着痕迹地从她们身上扫过,当下不难猜出,这些京中名门家的女儿,能愿意出来在这样的场合下抛头露面,自然是受过家中长辈授意,而且,其中应该有一部分人不仅是为了父母之命,显然对陈敛本人也是真的满意。

    天子宠臣,朝中新贵,再加之仪表堂堂,未娶妻室。

    难怪今日府门都险些被各家踏破。

    姜娆不着痕迹地收回眼,心中难免泛起酸意,女子善妒,原她也未能免俗。

    不过转而又想,这些姑娘们含情脉脉,全程眼巴巴地痴望着陈敛,也没得他任何回应,可不久时,这位人前不苟言笑的清冷郎君,却是满眼热切,又急不可耐地将她压于榻上欺占,甚至无比虔诚甘愿在她裙下俯首称臣,他纵着她,哄着她,恨不能为表忠心,连命也一并给了她。

    意识到自己在暗中攀比些什么,姜娆自己也是忍不住的一阵脸热,好在无人察觉,她这才自然了些。

    心中酸意,也跟着散去大半。

    此刻,陈敛站在席面中央,被人里外团团围簇着,他持起杯子率先敬姜铭,姜铭自也感受到了陈敛对自己不同寻常的热情,尤其当着这么多同僚的面,此举算是给足了他,也给足了姜府面子,于是心中难免微微有些得意之感,却是忽略了陈敛的视线,正淡淡略过他,定在了他身后的妹身上。

    可谓醉翁之意不在酒。

    敬完姜铭,陈敛又斟满一杯酒,这次他看向姜娆,视线不带丝毫掩蔽,“陈某再敬姐一杯,不知今日这桌席,合不合姐的口味。”

    单独敬她啊……姜娆犹豫了一瞬,心想现在扭捏更容易叫人起疑,倒不如大大方方。

    只是意外,二哥哥这次竟罕见地没主动帮她挡酒,似乎还在微醺地沉浸在方才的飘飘然中,姜娆暗叹,兄长这是没防备中了陈敛的诡计了。

    于是她只好端起杯子,款款起了身,“大人招待得周到,佳肴也甚为可口。”

    原本就是寻常寒暄之言,两人完便要对饮,却不知哪个喝醉了酒的,这时候从突然陈敛身后晃晃悠悠地冒出来,笑得满面醉样。

    他口齿吞吐得不清,话声量却大,“姜……姜府的姐倒是嘴甜,大人他日理万机,宴席也来得迟,哪里有时间来招待你,不如,不如姐给我们详细,大人他……他怎得对你,特殊招待了?”

    醉话自是无人理的,众人失笑着忙叫人把他带下去醒酒,陈敛也似与他十分相熟,闻言嘴角难得见了一抹笑意,似乎对这种调笑并不排斥,他抬手往那人肩上锤了一拳头,视线这才重新又回到她身上。

    “姐莫怪,方才我确实忙别的事,故而来得迟了,等下次若有机会,定会好好招待姐。”

    他顺人那人的醉话回应,旁人只觉得正常。

    可姜娆却被这两人一来一回的调侃得脸热,他是因什么来晚了她最清楚不过,于是慌乱着赶紧碰杯接下了这杯敬酒,之后更是借着酒醺,掩住了面容绯红。

    这人,当真惯会对她使坏!

    ……

    最后一辆马车驶过府门,宾客已全部散去。

    陈敛背手站于府前,眼神缓缓从远去的车马上收回,却并未立即转身回府,他在原地稍作停留,视线忽的向旁侧一扫。

    “还不出来,是要我亲自动手去捉?”

    随着陈敛突然扬起的嗓音,府门外候着的侍卫当即进入戒备状态。

    院门原本派有羽卫看护,寻常人是无法寻机靠近的,只是今日陈敛赏了他们一日休闲,可随意畅饮酣醉,这才松懈了防卫,而现下站在门口的这几个,都是寻常护院,自是没陈敛亲自□□出来的羽卫机敏。

    他话音落下,周围瞬间陷入沉寂,街道无人,只能听见风吹而过的动响,他抬眼扫过视线,将目光停在了不远处茶肆外廊的一根宽粗木柱上。

    陈敛等得稍有不耐,周身开始发寒,正要下命拿人,就看到杨劲视死如归地从木柱后面现身,一步步不卑不亢,眼神异常坚毅地向他走来。

    陈敛看清来人是谁,意外之余,饶有趣味地眯了下眸。

    “陈兄,哦不对,指挥使大人,数月不见,大人别来无恙。”杨劲向来待人是亲厚的,此刻绝对是隐忍愤怒到了极致,才会露出这般少见的凛然之色。

    他神色紧绷,并不知自己此番提前暴露,会将面对什么,故而也算豁出去了这口气。

    “你能找到这里,也是用心了。”

    陈敛言语平静,并未有他想象中的仗势欺人,杨劲这才神态有所松动。

    “陈…兄应知我此次不请自来,究竟为何。”再开口,他还是犹豫着用了从前的称谓。

    陈敛看了眼自己身后依旧保持戒备的侍卫,挥手示意他们退下,之后对着杨劲道,“有话进来。”

    两人入了陈敛的书房,杨劲终于再克制不住,他站在陈敛面前几乎含着恳求。

    “我娘子……她现在人在何处?身体可还无恙?我,我相信你们这般人物,定是不会苛待她的是不是?陈兄你能不能,能不能现在带我看看她?”

    “她无碍。”陈敛漠然没答这一连串的问题,只挑了重点,之后更是直接开门见山地问道,“你可知她的真实身份?”

    杨劲忽而抿住嘴,不再急切言,他当下被质问心得慌了一瞬,心口上一直悬着那颗重石,仿佛就要在今日毫无征兆地坠落。

    他当然恐惧。

    其实这段时间,他停留京都不停地跟踪,观察,听,有些猜测他并不是没有想过,可他每每思及到关键之处,都会本能地选择排斥,带着备受煎熬的心情,他只求能再见到娘子一面,他不能接受两人就此不清不白地斩断关系。

    见他久久沉默,陈敛大致心中有数。

    “客栈起火起得蹊跷,我知你心思不定可能不会细查,于是在离开前便派了人留下追踪调查。”他顿了顿,见杨劲神色微动,显然要继续听下去,便也但言相告。

    “最后查出,是你不守当地客栈定价的规矩,影响了城中其他客栈的口碑和受益,他们因此怀恨,便拿钱给当地流寇,要他们困住你几日,并寻机去客栈破坏一二。只是,他们原本也只算烧了客栈后院仓库,不料办事之人马虎,那日又正好跟上北风,一环扣一环,最终造就了今日这场面。诚然,他们防火伤人实在可恶至极,我已将此事主谋连带其他同伙,杀人放火是重罪,他们要付出的代价不。”

    还有,在查明此事的过程中,陈敛还意外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名字,司冲。

    几年不见,不想这子越混越差劲,竟沦落到占山为王,成了一众土匪头子,可谓有辱师门。

    想当年在佘山拜师学艺之时,师弟可是一众师兄弟中,最受老家伙偏爱的那个,更是老家伙最常挂在嘴边不吝赞扬的爱徒,想想现在,陈敛啧啧摇头,想着下次再去看望老家伙时,一定不能忘记讽刺两句,提醒他当年的眼拙。

    只是这些,倒是没必要讲与杨劲听了。

    “全是我的错,是我的疏忽,我就不该独留下娘子一人,不然也不会发生这事!”杨劲神色悔恨,越下去情绪越发激动。

    “你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就算……”陈敛未完,便被人急于断。

    “让我见见她,我不求别的,只求这个。”

    陈敛少见的没有露出不耐,许是杨劲为今所遇难题,也曾真的困苦过他。

    陈敛直言反问,“见到又有何用,她身份尊贵,早晚要与父母团圆。你,她与你的这段乡野经历,日后忆起来时,她是会觉得幸福珍贵,还是会觉得恶心厌恶?”

    闻此言,杨劲僵住身体,好似猛地被抽干了所有气力。

    这些时日的艰辛苦累没有压垮他,达官显贵的威慑没有叫他退缩过,可他唯独害怕娘子用嫌恶的眼神来看自己。

    那种眼神,他是见过的。两人在槐树村第一次发生关系之后,她睁眼清醒过来时,看着两人赤露缠绵在一起的身体,她便是一瞬露出了百般嫌弃,万分厌弃的神色。

    他记得刻骨铭心,不敢忘记。

    “我不知道……不知道……”杨劲反复否认着,似在忍受剧痛。

    陈敛在这时忽的开口,“无论如何,你要先为自己谋得一条出路,否则你有什么底气站在她面前?而出路,我这有,就看你要不要把握。”

    杨劲猛地抬起头,“什么出路?”

    “进军营,争军功!”陈敛声调忽的高起来,他认真问,“你痴心妄想看上了天尖上的女人,想要得到人家,那就得吃旁人吃不了的苦,受寻常人挨不了的罪,若如此,你可能受的?”

    那一刻,杨劲几乎没有任何犹豫,他仿佛抓住了溺水前的最后一株浮萍,下意识要牢牢抓紧。

    他坚定回:“我能!”

    闻言,陈敛意料之中的轻点了下头,看着眼前人,他仿佛有一瞬间的感觉,觉得对方一如自己半年前满腔孤勇的模样。

    那时,他被诱了身,蛊了神,满心无畏,为了得到她,哪怕忤逆了天下也无妨。

    而现在,他初心未变,离目标更是只差毫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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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啊啊啊啊啊啊啊,真好】

    【陈大人这话的确实好笑哈哈哈】

    【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