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谢瑰和尤恕谈了什么, 陈舟和的待遇与从前大相径庭。

    雇佣兵不再禁锢他，数据监测的次数也少了，每天还会有人推着轮椅带他出去走走。

    尤恕主刀, 给他的腿做了手术, 虽然再也不能恢复如前, 但好好护养, 再站起来还是有希望的。

    “先生，这两天风大，出门再带一条毯子吧。”新来的护工话很多, 一边给陈舟和收拾轮椅一边叽叽喳喳。

    “不用。”陈舟和神色和语气都淡淡的。

    “先生上次就不用，结果回来手脚都冻得像冰水里捞出来的, 谢先生为此还……”护工的话戛然而止，怯生生瞥了两眼陈舟和, “对不起先生。”

    完了完了，领她来的那位大人了，不能在先生面前提谢先生的，听上一任护工就是这么走的。

    “没事, 忙你的吧。”陈舟和不看她，低下头理了理衣角。

    已经入了冬, 全年最冷的时候, 陈舟和从前仗着年轻底子好, 从来都是穿着作战服过冬, 也没觉得冷，最多在老陈的念叨下加一件厚点的底。

    如今不行了, 他的身体破败到了孱弱的程度, 只要出门必须穿挡风保暖的, 不然回来就会发烧。

    末世养不活菟丝子的。

    护工不再多嘴, 半蹲下来帮陈舟和整理毛衣的衣角。

    毛衣不知道用的什么料子，听是北边一种极稀罕的动物，摸起来软绵绵暖烘烘的。

    陈舟和手一顿，蜷回手指，让她整理了。

    他的手指生的好看，细细长长，指甲修剪的很干净，指尖被冻得有点红，这么虚虚地蜷着，骨节的形状更清晰。

    护工一边帮他把累赘的边堆起来，一边偷偷地瞄，心里暗自腹诽，可惜陈先生从头到脚长得这么好看，人还礼貌，却是个不利于行的。

    听陈先生以前还是指挥官，也不知道怎么变成这样了。

    护工不敢听，她太珍惜这份工作了，要是被辞退，她就只能回到难民营，跟大多数人一起争那少得可怜物资。

    怕是捱不过这个冬天。

    陈舟和由她推着出了门，外面一片肃杀，枝丫光秃秃的，一眼看去不见半点生气。

    他们只在院子活动，太远的地方他没法去，尤恕的人守着，不让他和安全局的人接触。

    “啊谢先……”护工比他先一步看见来人，惊呼一声，随即赶忙用手捂住嘴。

    谢瑰显然也没想到他们在院子里，像个做错事的孩子一样看着陈舟和，嗯了一声。

    他原本只想偷偷看一眼陈舟和。

    “我这就走。”谢瑰和陈舟和的眼神对上，竟觉得他眼底的死气比末日的凛冬还要沉，他苦涩地抿了抿唇，道。

    “等等。”陈舟和叫住他，偏头对护工，“你先回去吧。”

    护工看看这又看看那，犹豫片刻，点点头离开了。

    顶着冷风，谢瑰的脸被挂的有点疼，身上还是一套作战服，不知道哪里来，脖颈手腕上还挂着血迹，脸上也有细的伤口。

    他听陈舟和的话，等在原地，想上前又不敢，狗眼晶亮，就差生出一根尾巴摇。

    “站这么远你让我喊着跟你话吗？”陈舟和皱眉。

    谢瑰麻溜地跑到他身边，蹲在轮椅边上。

    “我有几个问题问你，”陈舟和低头看他，“齐铭和安全局怎么样了？”

    “调去难民营的队员回来了一部分，因为多了C镇那部分人，就留了一半的队员在那守着，齐铭还没放弃找你，派了很多人出去，”谢瑰扒拉着他轮椅的边，毫无保留，“沈苏也回来了。雇佣兵的人大部分退回了北边，一方面是他们的目的达到了，一方面尤恕和陈休在争主导权，内乱严重，一部分红眼丧尸趁乱被放出来，霍原原先管理的那个难民营第一个沦陷，泉大泉二去的及时，本来已经没事了，泉大泉二也算把他们转移，但是……”

    谢瑰偷看陈舟和，却没在他脸上看出情绪：“难民不知道为什么，发生了□□，非安全局建难民营是为了抓他们做活体实验，还有人拿出了当年陈局和阿瑞斯合作的证据……泉大受了重伤，人还在齐铭那边的，泉二……没救回来。”

    陈舟和默了默。

    这就是末世的生存法则，生死半点不由人，他早该习惯的。

    “你和齐铭还有联系吗？”陈舟和又问。

    “没有，”谢瑰苦笑了下，“你被抓之后，局里就一直有人带节奏，先是放出陈局……的消息，又你也死了，我是安全局的叛徒……前两天我试过，我的身份手环和个人资料都被系统清除了，他们应该默认我不再算安全局的队员了。”

    他们谁也没想到，事情会发展成这样。

    陈舟和依稀记得，老陈还在的时候，跟他雇佣兵似乎在做活体实验，告诉他他们的势力不容觑。

    他当时不屑一顾，觉得不过是阴沟里的老鼠，因为实力落后才在背后搞这些动作。

    “你能带我去看看吗？”陈舟和盯着他的双眼，“我想去几个地方。”

    谢瑰犹豫了。

    他是真的很想和陈舟和接触，极力弥补自己的过错，但陈舟和现在的身体状况，显然不适合长途奔波，而且阿瑞斯和他只是合作，并不信任他，把陈舟和从他眼皮底下带走，很有难度，他不敢轻易许诺。

    “为难的话就算了。”陈舟和垂下眼，伸手去够轮椅的推手。

    “不是！”谢瑰慌乱地攥住他的手腕，声音低下来，“我可以带你去，但你不能去太远的地方……”

    “不会很远，”陈舟和，“就在安全局附近。”

    “好。”谢瑰把他垂落身侧的毛衣衣角卷了卷，塞到腰后，“后天好吗，我准备一下。”

    准备什么？和尤恕交代？还是疗伤？

    陈舟和看了一眼他身上被血染成的更深的作战服布料，全然不在乎。

    “行。”他。

    *

    想要带陈舟和出去，正面和阿瑞斯肯定不行，他性格多疑，尤其是到了这种关键时刻，更别谢瑰以前还帮过陈休。

    谢瑰思忖了会儿，把陈休在南边瞒着他建的两个基地告诉了阿瑞斯，还特意强调了里面有陈休藏着的实验品。

    涉及实验品，阿瑞斯相当重视，再三确定了安全局的部署不会被发现，带了人算亲自过去。

    他前脚刚走，谢瑰去找了陈舟和。

    “走吧。”陈舟和已经收拾好了。

    其实也没什么好收拾的，只是简单穿了御寒的衣服，尤恕没把枪留给他，就算留了陈舟和也用不上。

    “再多穿一点吧，昨天夜里下了点雨。”谢瑰还是一身陈舟和无比熟悉的作战服，像是捯饬过了，衣服很干净清爽，他担忧地蹲下来，劝道。

    “不用。”陈舟和轻微地皱了皱眉，低头看了眼自己身上，又是毛衣又是外套，这辈子没穿过这么多衣服，感觉都有点喘不上气。

    谢瑰知道他也不舒服，没再劝，蹲下来给他捏了捏腿。

    监测的医疗人员陈舟和昨天又熬过了一场病毒发作，伤了的那条腿肌肉过于紧绷，让他一晚上都没睡好。

    “别碰我。”陈舟和躲了躲，眉宇间的不耐显而易见，“我过我和你之间连好好话的可能都不会有了，如果不是必要，我不会再想看见你。”

    “我不管你想干什么，自我感动也好，道德式付出也好，都和我没有关系，我也不会贱到被人烂了脸，一颗甜枣就能巴巴地再凑上去，”陈舟和再次强调，“我找你，是因为我没有别的选择，但凡有一个，我都不会找你，明白吗？”

    自从被雇佣兵困在这，他就断了和安全局的联系，对外面的情况更是一无所知。

    即使身残，陈舟和依旧将安全局视为自己的责任，选谢瑰，不过是撇开个人情绪看，你情我愿的合作罢了。

    谢瑰愿意玩道德式付出的戏码弥补自己的愧疚，陈舟和需要一个人带他离开。

    陈舟和不会感动，他比任何人都明白，自己对那些事有多么过不去。

    “明白了……”谢瑰缩回手，睫毛颤了颤。

    他有点难过，又觉得自己活该。

    *

    天冷了，墓园这边来的人更少了。陈舟和过来的时候，周远桥的碑上落了一层薄灰。

    进墓园的门之前，陈舟和还幻想过，不定老陈没死，他一上去，就能看见那个熟悉的背影，背着手，和亡故的妻子絮絮叨叨。

    可惜这样的场景再也不会有了。

    陈舟和坐着轮椅，行动不便，谢瑰一路把他抱上台阶，又帮他拧干湿帕子，让他细细地擦掉周远桥碑上的灰。

    “妈妈，这次老陈不能来了，我替他来看看您，”陈舟和的眉眼柔和下来，荡开一丝柔软，“我以前总不明白老陈为什么天天当甩手掌柜，什么都不干就来您这念叨，现在才理解……我不知道您能不能听见我话，但了万一您听见了呢，是吧？末世每天都有人死去有人哭泣，太吵了，我跟您话，您在那边也不至于看着人家的热闹羡慕……老陈应该去陪您了，他的葬礼我没赶上，听是齐铭办的，没跟您葬在一起，您在那边多找找他，万一他迷路了，找不到您又该急了……”

    “我记忆恢复了，当年您舍身救我的事才想起来……实话我对您的印象不是很深刻，时候老陈总是不让我往医疗部跑，怕扰您……本来应该磕个头的，但我现在您也看见了，不太方便，只能给您扫扫墓，您别怪我……”

    他絮絮叨叨地，像陈维生这么多年一样。

    谢瑰站在一旁，看着遗照上周远桥爽朗的笑脸，心里是铺天盖地的愧意。

    他不是第一次见到周远桥，上次陈休带他来，那些话的时候他心里只有尴尬，想快点离开，如今跟着陈舟和过来，谢瑰才真正意识到，这是周远桥的墓。

    陈舟和的妈妈。

    谢瑰总觉得有双眼睛一直盯着他，那眼神充满责怪，是一位为了孩子而死的母亲在看把她儿子害到如此地步的罪魁祸首。

    谢瑰不敢看周远桥的眼睛，脊背都在颤抖。

    陈舟和完了最后的告别，俯身轻轻吻了一下冰冷的墓碑，让谢瑰把他推了回去。

    在他们离开，渐渐远去到看不清背影的时候，陈舟和放在周远桥碑前的鲜花，无端地颤了颤，温柔地掉下一片花瓣。

    他们去的下一个地方是难民营。

    因为出任务的路上常有意外，会遇到一些走失的流民，一般队员都会选择把他们带回安全局先安置，就像陈舟和曾经带谢瑰回来一样。

    陈维生为此在安全局内部建了一个型的临时难民营，给他们一个容身之所，之后再分流，把他们送到资源不那么紧张的难民营。

    他们去的便是这个地方。

    谢瑰不明白陈舟和的想法，也没问，他去哪就带他去哪。他们在脸上做了一些伪装，看起来就想普通的队员和难民，顺利地混了进去。

    陈舟和被风吹得脸有点白，轻咳了两声，刚算开口，突然瞳孔微缩。

    “队长！”齐铭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眼，很快红了眼眶，大吼一声叫住他。

    作者有话要：

    失策，本来算码六千的，有点卡文所以重新梳理了一下剧情，今天课也很多，下午补素描作业的时候擦画还磨花了我新做的美甲呜呜呜，我哭了我没装我真的哭了……

    今天要准备明后两天的运动会，所以没来得及看评论啦~明天尽量补上（没补上我就回来删掉这句话QAQ），这两天一直下雨，其实我是挺喜欢下雨天的，但要是让我下雨天在外面奔走，我就真的爱不动了呜呜~

    这章算是过渡，明天尽量发个大大大（双手比划jpg.）肥章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