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曾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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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恨的。”陈舟和垂下眼, 没有犹豫,语气也很轻缓。

    两人之间笼萦着一种心照不宣,谁也没问什么事, 却都知道在什么。

    “谢瑰这个孩子, 被我惯坏了, ”兰秀芝叹了口气, 搭在桌边的手微微颤抖,上面的青筋血管清晰可见,“他的性格你也知道, 心里有隔阂话就往难听了,这么多年这个少爷脾气还是改不过来, 我总想管教他,但他是文笃的孩子, 有些时候我又可怜他从没了爹妈……”

    陈舟和垂落身侧的手不动声色地紧了紧。

    “奶奶我……”陈舟和喉头生涩,话头卡住不知道该什么。

    “奶奶没有怪你的意思,都是上一辈的事了,奶奶不会牵扯到你们身上, 要不然也不会让你和谢瑰结婚是不是?”兰秀芝叹了口气,“文笃和暖的事, 追根溯源, 也有我的原因, 当年那场爆炸谁都不希望发生, 但既成事实……”

    很熟悉的开场,出于动物趋利避害的本能, 陈舟和条件反射地想起那个颠覆他认知的午后。

    那时候的天气还要再冷些, 他刚被接回谢家, 脸上泛着大病初愈后的苍白。

    “陈陈, 你瘦了很多。”兰秀芝叹了口气,出了几个月来对他的第一句话。

    她坐着,陈舟和站着沉默着,和现在一样。

    “我知道你心里有怨,觉得我们把你叫回来,扰了你的生活,妨碍了你追求所谓的自由。”兰秀芝彼时大权在握,话做事都带着上位者杀伐果断的气势,即使在和辈话,也没有收敛,“但是陈舟和,你真的觉得谢家欠了你的吗?!”

    她加重了语气,不怒而威。

    陈舟和几乎下意识地回答:“不是。”

    他从来没有觉得谢家对他有所亏欠,相反,被谢家收养,享受着谢家带来的资源,亏欠的人应该是他。

    “你的私教课老师应该给你讲过社会的资源倾斜,我相信以你的天赋也能理解,所有人都铆足了劲往上走……陈舟和,我始终想不明白一点,你能不能告诉我,”兰秀芝的指尖敲桌面,声音宛如脖颈上勒紧的绳索发出绝命的控诉,“为什么一直都好好的,你突然就开始不思进取了呢?你看看你现在,丢下一封要还清谢家多年培养的信,一个人跑到那种地方去,上了个最烂的高中,住在那种房子里……”

    她似乎不想太重的话,临到嘴边又住了口,深呼吸两下,眉头从陈舟和进门就一直锁着。

    “奶奶,我知道错了。”陈舟和半垂着眼,言不由衷。

    阳光从窗户投射进来,一片不规则的光斑映照在红木地板上,光束中漂浮着散漫的尘埃。

    “你不是知道错了,你只是在妥协,”兰秀芝沉默了会儿,开始念叨起他的时候,“你还这么大点的时候,刚到谢家,可乖了,底下人你的闲话你也闷声不作响地自己忍着,话却越来越少……”

    陈舟和来到谢家,正是谢家最忙乱的时候,一场爆炸让谢瑰留院观察了半年,谢文笃和许知暖的丧事让哀戚笼罩着整个谢家。

    底下的帮佣对陈舟和的来历不断猜忌,在很长一段时间内,陈舟和名不正言不顺的尴尬身份让他受了不少冷眼,他变得越来越不善言辞,看别人的脸色过活。

    “……那个时候我对你心有隔阂,就算把你留下来培养,也总对你冷冰冰的……你是个懂事的好孩子,每次看见我,就算怕我也会乖乖叫奶奶好……我不想重蹈子谦的覆辙,把谢瑰带在身边亲自教养,都隔辈亲,很多东西,我又实在狠不下心来他,亏的还有你在旁边提点,要不然估计现在谢瑰会被我养的更加骄纵……”

    谢瑰出院以后,陈舟和的生活有了转机,他看出谢家的帮佣对他和谢瑰天差地别的态度,为了不被赶出去挨饿受冻,他近乎讨好地和谢瑰寸步不离。

    值得庆幸的是,因为在爆炸中他把谢瑰扑在了身下,谢瑰对他很依赖。

    陈舟和得偿所愿,借着谢瑰对他的“离不开”,终于让兰秀芝收养他的心定下来。

    因为没有了父母,陈舟和的户口被迁到了一个远房亲戚的名下,那个远房亲戚不知道姓甚名谁,听还有过要接走陈舟和的想法,不知道后来兰秀芝怎么商量的,这事也就不了了之。

    为了留在谢家,陈舟和和谢瑰被捆绑在一起,给他当了十几年的贴身保姆。

    不知道兰秀芝为什么突然提起这个,但陈舟和有所预感,接下来兰秀芝的话,未必是他想听的。

    “谢瑰也是个可怜的孩子,如果他的爸妈还在,他不会是今天的性格……文笃是我一手带大的,他我最了解,为人很温和,有一点少爷脾气却又天真……子谦被我丢到国外,回来之后变本加厉,他为了不和子谦竞争,自愿脱离谢家,是要和朋友一起创业……”兰秀芝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提起了陈年旧事,“你们都觉得我们这个年纪,半截脖子埋土里的人,都是顽固不化,巴巴守着这点家财要带进棺材……其实我当初也不是这么想的,如果没有文笃,这些家财我就算捐了也好给子谦也好,我都不在乎,反正两眼闭上,你们儿孙自有儿孙福……但是我有文笃啊,这个孩子被教养的太正直,我担心啊,担心我走了以后他过不好……”

    “还有暖……”兰秀芝提起许知暖,也就是谢瑰的妈妈,神色越发温和,“她也是个好孩子,我自己的婚姻就是家族联姻的失败产物,我自然不会把这份痛苦转嫁到我儿子身上,所以当文笃带着暖来见我的时候,我是发自内心地为他们高兴……暖虽然家境不好,但被教养地很好,话谈吐也有规矩,脾气和我年轻时候有点像,这个年纪的女孩子,是该傲气一点,软蔫蔫的看着不精神……”

    陈舟和从来没听过这些,谢文笃和许知暖的死因他们至今三缄其口,甚至连名字,都很少被提起。

    “陈陈啊,我一直没有和你过这些,是因为我觉得你年纪还,想等你再大点再告诉你,”兰秀芝话锋一转,那双和谢瑰三分相像的眼睛直直望向陈舟和,“你知道我的儿子和儿媳妇是怎么死的吗?”

    那时候的陈舟和,十七岁,还没有过周岁的生日,迎来了困锁他半生的下午。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那间房间,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在迎上谢瑰挂切的眼神是落荒而逃,他知道,他欠了谢瑰欠了谢家的,这辈子都还不清了。

    兰秀芝的话和记忆里酒瓶砸碎的歇斯底里交织,勾勒出了陈舟和知道的全部。

    他和谢瑰在拿人生第一张牌的时候,就截然不同。

    陈舟和的亲生父亲是个无所事事的混混,常年游走在街头巷尾,干着不长不短的零工得过且过。

    他的母亲家境还算优渥,几年前的市场动荡让他们跻身暴发户的行列,不穷奢极欲,生活水平还是中上左右。

    陈父某次无意间帮了陈母,二人相识。仗着好皮囊和一嘴鬼话,陈父将涉世未深的姑娘骗的心花怒放,认定他就是自己的良人,读到大二,不惜中途辍学和家里断绝关系也要跟陈父离开。

    陈父本就是看中陈母的家庭背景,一早教唆她偷了家里的户口本两人登记结婚,谁知陈母当真这么倔强,脱离关系就再也没回过家。

    两人也不是从一开始就是怨侣,陈父或许被陈母的天真执着感动过,短暂地收了一段时间的心,找了份正经的工作,给人家抗煤气补贴家用。

    后来家家通了天然气,陈父这份工作也没了意义。贫贱夫妻百事哀,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陈父染上了酗酒的毛病,接踵而来的,就是无休无止的抱怨和家暴。

    陈母的第一个孩子就是被他没的,当时陈父在停车场上夜班,喝多后调戏上了一个富二代的女朋友,被人的抱头滚地哀嚎连连,回来就对陈母大出手。

    没调理好的身体落下了病根,以至于两人四十多岁才有了第一个孩子。

    陈父很快因为酗酒被开除,待在家里除了喝酒就是赌博,一家人的生计全靠陈母当保洁和超市售货员维持,陈舟和在这样的环境成长到五岁,一直到陈母遇上了许知暖。

    彼时谢文笃的生意已经有起色,他没拿谢家一分钱,和许知暖租房在一个中档区,谢瑰不满两周岁,两人的日子辛苦却有甜头。

    陈母在超市售货时偶然帮了一次带着谢瑰分身乏术的许知暖,许知暖看她身上有伤又感激她的帮助,主动邀请她和陈舟和上门做客。

    谢瑰牙还没长齐,抱着陈舟和叫哥哥,三个大人坐在沙发上闲聊,谢文笃感激陈母对许知暖的帮助,邀请她留下吃饭。

    一番交谈,陈母才发现,许知暖竟是当年自己家月嫂阿姨的女儿,两人曾经都是校花级别的美人,如今的生活却天差地别,陈母心里难免难堪有落差,仓促地吃了晚饭就匆匆告别。

    本以为此后再无交集,却没想到陈父听以后,背地里找上谢文笃一家,以朋友自居,邀请他们前来做客,又抓住谢文笃心善的特点,给自己找了份区保安的工作。

    两家一来一往,或多或少有点交集,偶尔许知暖忙起来,会拜托陈母帮忙照看一下谢瑰。

    陈舟和知道,只要弟弟一来,陈父不光不会人摔酒瓶,还会露出罕见的笑容叫他陈陈,因此每次看见谢瑰,他都很高兴。

    直到那一天。

    陈父在外面欠下了高利贷,逼债的人追上家门,他迫不得已之下,脑筋一动起了坏心,再次上门邀请谢文笃一家晚上来做客。

    陈母知道以后,终于不堪忍受,骨子里的自尊让她拼命阻止陈父,结果只是被的趴倒在地不省人事。

    怕被拒绝,陈父带上了陈舟和,和许知暖陈舟和想弟弟了,让他们晚上过来吃顿饭,许知暖善良,加上谢瑰确实一口一个哥哥,也就同意了。

    谢文笃虽然不大想去,但不想搅了老婆的兴致,也就没话。

    他开车把众人带过去,许知暖因为谢瑰嚷嚷口渴,牵着陈舟和给谢瑰找奶瓶,陈父则和谢文笃先一步上了楼梯。

    老旧的扶手发出吱呀地声音,透过半人高的墙,能看见二人站在门前,陈父用力锤了几下门,想让陈母开门,等待的期间,转头和谢文笃一脸谄媚地些什么。

    谢文笃虽然是个傻白甜,但也知道陈父的为人,他看在情面上,皱着眉耐着性子劝陈父利用法律途径保护自己,二人聊得不太愉快,似乎起了争执,陈父不好和谢文笃发火,见门久久不开,泄愤似的重锤两下。

    楼下的许知暖被吓了一跳,见谢文笃有要走的意思,犹豫一瞬,拜托陈舟和照顾一下弟弟,自己上楼想看看情况。

    陈父见谢文笃要告辞,也慌了,不等陈母自己掏出钥匙开了门,嘴里念叨着进门再,一边还伸手拽了两下谢文笃。

    二人进了玄关,许知暖还在门边,动动嘴唇询问了一句什么。

    接着,就是一场爆炸。

    陈母心如死灰,在陈父离开后从昏迷中醒来,觉得自己的半生过得像个笑话,爬去厨房扭开了煤气罐子,在陈父开门的瞬间,按下了火机开关。

    这场爆炸,颠覆了两个孩子的人生,陈舟和谨记漂亮姨姨的嘱咐,在爆炸瞬间扑到了谢瑰,将他护在身下。

    二人被送去医院,接到通知的兰秀芝很快赶到。

    陈舟和因为角度原因,受伤比较轻,出院也比谢瑰早,他无家可归,兰秀芝只好先把他接回谢家。

    陈舟和到谢家没多久,兰秀芝就知道了他的身份和爆炸的真相,人过中年,丧子之痛让她无法以平常心看待这个孩子,本想把陈舟和送去福利院,却被谢宝珍劝住了。

    谢家这一辈人才凋零,谢文笃丧生,谢子谦和倩倩的孩子虎视眈眈,宝珍又是个出嫁的女儿,谢瑰的处境实在尴尬,如果没有人帮扶,待兰秀芝百年之后不一定被怎么磋磨。

    更何况,陈舟和在爆炸发生时把谢瑰护在身下,谢瑰又对他依赖有加。

    一切顺理成章。

    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听见这个故事,陈舟和十七岁,如今他二十四岁,再听这些事,他和兰秀芝的立场悄然发生了变化。

    陈舟和心里明镜一般,知道兰秀芝自知时日无多,想继续利用他的愧疚和对谢瑰的爱捆绑他继续为谢家效力。

    “奶奶,”陈舟和轻声唤她,“当年那场爆炸,真的是因为我妈妈吗?”

    兰秀芝握住桌角的手悄然收紧,声色变厉:“陈陈,你在质疑奶奶吗,以谢家的本事,查到真相并不困难,或者你认为,我一个半截脖子埋土里的人有必要骗你?”

    “我不是这个意思,”陈舟和语调平静,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我明白了,您放心,我会好好准备的,以后我也会好好引导谢瑰,让他撑起谢家的门楣的。”

    “陈陈,奶奶不是故意对你凶的,你也知道我对文笃……”兰秀芝叹了口气,“谢家的门楣我倒不在乎,有你在我能放心很多,公司里的前辈都夸你是个能顶事的,我听着也欣慰。谢瑰对你或许还有误会,没关系,你们以后相处的时间长,可以慢慢调整,你给他一点时间……他想学医就学医吧,毕竟阿野那孩子的事,是你亏欠了他,你……”

    兰秀芝后面了什么,陈舟和都没有再听。

    耳边的人声虚化成嗡鸣,陈舟和低头,听见了自己沉闷的心跳。

    他亏欠了谢瑰。

    所以他要还债,谢瑰可以做任何他想做的,而他陈舟和,只能守着谢瑰,一辈子照顾他不懂事的情绪。

    陈舟和闭了闭眼。

    他和江逐野的交易到底值不值得?

    *

    谢瑰离开老宅直接回了学校。

    学校近段时间在筹备校庆,课程不多,谢瑰下车的时候天已经暗下来,他摁灭手机,去了学校边的一间酒吧。

    “才来啊?”韩忍等他半天,一见谢瑰就勾着人肩膀把他带着坐下。

    “啧,”谢瑰拂开他的手,眉头拧着,“烦。”

    “呦,这是谁又惹着你了,又是你那个好哥哥?”韩忍和他的交情,从学到高中都是同班,大学也在一个学校,对陈舟和的事多少也有所耳闻。

    “别提他。”谢瑰想起两月后的订婚就膈应,仰头喝干一杯酒,指节无节奏地敲桌面。

    “怎么了这是?”韩忍收起玩笑的神色,看谢瑰表情,意识到这次的事不简单。

    “我,和他,”谢瑰指了指自己,无比讽刺,“订婚,两个月以后。”

    他酒量不好,存着借酒浇愁的心,一来就满了三杯,隐隐有些上头。

    谢瑰一巴掌拍到韩忍肩上:“两个月后,来、来参加兄弟的订婚宴。”

    韩忍学的商管,多年耳濡目染,对豪门那档子破事也有所了解,他比谢瑰看得清,早知兰秀芝会捆着陈舟和给谢家做一辈子牛马,没想到姜还是老的辣,直接把谢瑰的后半辈子也赔进去。

    “不是啊,奶奶这是图什么啊这么早把你定下来,这你也能同意啊?”韩忍都想撬开他的脑袋,看看那个窍开了,“陈舟和诶,当初阿野的事你多难过你忘了?”

    “我没忘!”谢瑰嘟囔一声,“怎么可能忘……韩忍,我没法不同意,奶奶她……没多少时间了。”

    韩忍:?!

    从老宅出来,这件事就一直萦绕在谢瑰心头挥之不去,相比之下,和陈舟和结婚反倒显得不那么重要。

    “到底怎么回事?!”韩忍都快急死了。

    谢瑰额头抵上酒瓶瓶口,把事情给韩忍了。

    “你……”韩忍拍了拍他的肩,“情况也许没你想得那么糟糕,这个病我知道,奶奶要是配合治疗的话,也是有好转的机会的。”

    “她现在的情况不乐观,”谢瑰闭上眼,“医生让她年后动手术,本来最近就要入院观察了,她怕自己挺不过,和医生商量把手术推到了年后,想陪我们再过一个年。”

    “奶奶确实……”韩忍顿了顿,“她也算从看着我长大,虽然面上不苟言笑,其实她最疼你。”

    谢瑰扯了扯嘴角:“我还是算了吧,陈舟和才是她最满意的继承人。”

    “这话得没良心了啊,”韩忍轻轻擂他一拳,“你自己好好想想,这么多年,奶奶嘴上刻薄,你不争气,没有谢伯伯年轻时候如何如何,但只要你想做的想要的,有没给你的吗?”

    “你和她吵架,她最多自己生几天闷气,回头就找人望你卡上钱,或者叫陈舟和过来哄你,你高中要闹离家出走,她就让陈舟和收留你,一天恨不得三个电话问你的饮食起居……”

    “那是她控制欲强,”谢瑰忍不住辩驳,“陈舟和就像个二十四时的监控一样,搁你身上你能乐意?”

    “行,咱先不陈舟和为人如何,那是他的事,但奶奶问你的近况,是为了你好吧,她监视你她能得到什么?”韩忍抢过他手里的酒杯,继续,“再你选专业,我当时高考考完,志愿直接就是我爸填的,暑假还没放完我就去公司做社畜了,你家那个情况照理更应该对你严苛,你叔那样,宝珍姨又不管事,一家的压力全是奶奶在抗,结果呢,你填志愿奶奶没干涉你吧,你想学医就学医,想去哪就去哪,是不是吧?”

    谢瑰静默了会儿,声线苦涩:“我怎么会不知道她是为我好,我和老太太吵了这么多年,没吵赢过她几回,你怎么……怎么她就病了呢?”

    他到后半句,声音哽咽,眼睛重重压在手背上,后脖颈线条流畅,黑色的短发利落。

    “不是年后手术吗,你也别想太多,趁现在悔悟了,多陪陪奶奶。”韩忍安慰他。

    “我去肯定会去,不过她可不要我陪,”谢瑰压下情绪,耳边全是嘈杂的人声,再抬眼时,情绪看起来已经正常,“陈舟和会陪她的,我……我不知道该什么。”

    “这事是个麻烦,”韩忍摸了摸下巴,“这婚你真的结啊?”

    谢瑰这次静默地更久。

    “不结能怎么办呢,奶奶这样的情况,我总得哄着她点。”

    “真的只是因为奶奶?”韩忍挑了下眉。

    “不然?”谢瑰胸腔振动,哼了一声,眼神的嫌恶几乎能凝成实质,“你不会觉得我喜欢陈舟和吧?”

    “这样,”韩忍了个响指,“多年兄弟,我怎么也不能看你陷入水深火热被陈舟和捆绑一辈子,我给你出个招。”

    谢瑰敲桌面的手一顿:“你。”

    *

    谢瑰是走读,韩忍把他送回家的时候,心里无比后悔为什么眼睁睁看着他喝下最后两杯酒不拦着。

    他嫌弃地扶着谢瑰,几乎是敲门的第一下,门就开了。

    韩忍吓了一跳,抬眼看见穿着家居服的陈舟和,嬉皮笑脸叫了一声“陈哥”。

    “嗯,”陈舟和应他,暖黄的灯光把他衬得眉目温柔,多了几分人间烟火,“我来扶吧,辛苦你了。”

    韩忍巴不得,把谢瑰交到他手上,了句“不客气”匆忙告退。

    他在楼道等电梯,陈舟和就开门陪着,谢瑰根本站不住,靠在他身上闭眼嘟囔。陈舟和居然也不嫌弃他一身酒气,用手背蹭掉他脸上沾上的脏东西,神色温和。

    电梯到了,韩忍了个手势走进去,光洁的电梯门映出他的脸。韩忍叹了口气,忽然不知道自己给谢瑰出的主意是对是错。

    “哼……”谢瑰被陈舟和扶坐在沙发上,他身高一米八五还要往上,陈舟和扶着吃力,倒下时被他一带,压倒在谢瑰身上。

    “谢瑰,”陈舟和撑着他的胸膛,“放手。”

    的是他搂在自己后腰的手,铁钳似的禁锢着他。

    谢瑰也不知道听没听见,皱着眉呼吸急促,一边把人往怀里压一边嚷嚷头疼。

    后劲儿上来了,他现在无论睁眼闭眼都人畜不分,只知道面前这人他认识,周身清冽的柠檬香让他很安心。

    他熟练地把脑袋往陈舟和胸口拱,下意识叫:“哥,我头疼……”

    陈舟和掰扯他手指的动作一顿,神色复杂。

    他和谢瑰注定在一起的事,兰秀芝早就明里暗里跟他表达过,谢瑰高中那段时间住他家,兰秀芝也是着培养感情的念头做的决定。

    那时候江逐野没死,谢瑰和他的关系也没崩。

    谢瑰考完高考那个晚上,先回来洗澡换衣服,出了浴室就往他身边窜。

    陈舟和从他一进门就看出他的心不在焉,故意不挑明,气定神闲地对着电脑做组作业。

    “哥,”谢瑰终于忍不住了,顶着一脑袋湿发,像个背后灵一样趴他背上耍赖,“别看电脑了,我今天!高考!”

    “啧,不是考完了吗?”陈舟和给他晃的字都手抖,啪地合上电脑,“散什么德行?”

    这么大了真的一点意识都没有,仗着家里没姑娘,洗了澡连上衣都不套就出来。

    陈舟和的后背紧贴着谢瑰紧实的胸腹,夏天的居家服薄,谢瑰话时胸腔的震动他都能清晰地感觉到。

    惹得人心里发燥。

    “哥……”谢瑰故意把脑袋往他脖颈顶,脸颊按在陈舟和漂亮的锁骨上,有点轻微的疼痛又有点爽。

    发梢上的水很快湿了陈舟和的领口,酥痒的感觉不知道从何而起,一直蔓延到心里。

    “有事事,想干嘛?”陈舟和漂亮的桃花眼染上笑意,指腹点着谢瑰的额头推开。

    “我今晚同学聚会,是毕业了要聚一聚,以后就难见到了。”谢瑰眼窝很深,眼角微微下垂,垂眼这个动作,他做起来可怜的让人不忍责怪。

    “那你去吧,”陈舟和,“记得门禁,早点回来。”

    “还有一个事,”谢瑰磨磨蹭蹭,“彭跃,今晚男生不醉不归……”

    “要喝酒?”陈舟和挑了下眉。

    成年之前,陈舟和没让谢瑰喝过酒,即使是出去和朋友聚餐,谢瑰也是乖乖听话点一杯果汁或者白水。

    为此,他还给彭跃韩忍嘲笑了很长一段时间。

    不过谢瑰不在乎,陈舟和喝酒不好,他就不喝,总归陈舟和不会害他。

    “行,”出乎意料的,陈舟和竟然同意了,他勾着手指给谢瑰擦脸上的水,“你都这么大了,喝点酒没关系,不过以前没喝过你自己扣着点,感觉头晕了就别喝,谁劝都别理,晚上地址发我我去接你。”

    “好嘞!”谢瑰一下子从沙发上弹起来,捋了一把头发就去穿衣服准备,看的陈舟和无奈摇头。

    那次聚会是陈舟和送他去的,到的时候等的人不少,看见陈舟和纷纷招呼。

    大家都知道他是谢瑰的哥哥,比亲生的还亲,看儿子似的照顾谢瑰,再看他长得跟画本里的妖孽出来横行似的,人又温和,动了心思的不少,一顿饭,光是明里暗里要陈舟和联系方式的就不下十波。

    谢瑰被问烦了,心头生出一种自己都解释不清的怒意,靠在沙发上冷着脸喝酒。

    韩忍看出他的心思,调侃一句:“你是兄控吗谢瑰,光问个联系方式你就受不了了,以后陈哥要是结婚了,那嫂子跟你话你搭不搭理啊?”

    嫂子?

    这个字眼谢瑰从来没有想过,下意识脱口而出:“嫂子个屁。”

    韩忍古怪地看他两眼,也可能是喝多了上头,问道:“谢瑰,占有欲这么强你不会是喜欢陈哥吧,自己给自己做嫂子哈哈哈哈哈哈,牛皮,肥水不流外人田。”

    心里晦暗的秘密像是突然被戳中,谢瑰恼羞成怒,勾着韩忍的脖颈险些把人勒死,两人嬉笑着互骂几句,把这个话题给揭过了。

    后来,谢瑰还是喝多了,脚底踩了棉花一样被陈舟和扶上车,一直到回家,嘴里嘟囔着什么陈舟和始终没听清。

    “下来!”陈舟和倒个蜂蜜水的工夫,这人就差上房揭瓦,站在沙发上不知道想什么。

    他把人拽下来,谢瑰重心不稳地倒他怀里,顺势无比熟练地环上他的腰叫哥。

    “嗯嗯嗯……”陈舟和一边敷衍他,一边把人拔.出来,“喝点水来。”

    谢瑰懵着眼坐着,被陈舟和喂蜂蜜水。

    他眼珠一转,喝进嘴里的刹那突然皱起脸,道:“苦……”

    “苦?蜂蜜水还苦?”陈舟和半信半疑地喝了一口,分明是蜂蜜的甜味。

    他扬起眉刚想教训撒谎的某人,就被压在沙发上。

    你不会喜欢陈哥吧?

    陈哥以后有了嫂子你搭理他吗?

    放屁的嫂子,他肯定不搭理。

    谢瑰的脑子乱成浆糊,遵循着潜意识做事。

    他狗似的在陈舟和身上嗅了嗅,唇上被蜂蜜水湿,从陈舟和的领口一路往上蹭。

    锁骨、颈侧、再到流畅的下颌线……

    “你干、干什么?”陈舟和也不知道震惊居多还是想看看他究竟要干嘛的好奇居多,僵在原地,任凭谢瑰轻轻咬上他的下巴。

    力道不重,调.情似的,留下一个湿漉漉的齿印。

    再往上,就是靠本能行事了。

    谢瑰没有接吻的经验和技巧,亲上陈舟和嘴唇的刹那,只想把潮湿的呼吸全都交代给他。

    他舔.弄着陈舟和的唇瓣,撬不开他的齿关,皱眉声哼唧,撒娇撒的人心一颤。

    陈舟和的嘴唇软的像果冻,带着一点点的凉,蜂蜜水的甜浸没在二人唇齿。

    最终还是陈舟和先不忍妥协,微张开嘴让他进去。

    谢瑰起初亲的很斯文,像是踩奶业务不熟的奶猫,后来越来越凶,逐渐暴露本性,咬着陈舟和的下唇轻轻颤抖,舌尖细细席卷过每一寸领土。

    他要陈舟和坦诚,要陈舟和寸土交付。

    谢瑰在陈舟和吃痛想要推开他时舔他的上颚,看着他本能地软下身子,逃脱不了地声呜咽,桃花眼红了眼眶,和眼皮上动.情的粉相得益彰,谢瑰心里无比满足,被塞得满满当当。

    “操……”陈舟和在谢瑰克制不住地撩他下摆往里伸手时清醒过来,扣着谢瑰的手腕把人反压在身下。

    他的嘴唇被亲的红肿,颜色艳丽。

    “你他妈喝酒喝到春.药了,大晚上发生什么疯?”陈舟和不轻不重地给他一巴掌,抽的谢瑰委屈地敢怒不敢言。

    “洗澡,然后睡觉。”陈舟和气息不稳地吩咐完,把他丢在沙发上独自上了楼。

    谢瑰不知道他怎么突然生气了,拍了拍天旋地转的脑袋,晃晃悠悠去浴室洗澡。

    出浴室门的时候,陈舟和不知道什么时候又下来了,双手环胸靠在门边。

    “哥?”谢瑰喃喃道,双手拢在嘴边,“请问你是陈舟和吗?”

    陈舟和不和傻子计较,昂了昂下巴:“毛巾在桌上,头发擦干吹干再睡,茶几上蜂蜜水喝了,不然明天起来头疼死你,空调最多二十五度,定时关我给你设好了,遥控器在我这,来偷我就揍你。”

    谢瑰喝了酒异常的乖,陈舟和一句他点一下头。

    他本来长得就有优势,睫毛浓密,安静地垂下,让陈舟和缓了神色。当谢瑰还想蹭上来时,陈舟和明显多长了个心眼,提防地后退两步,嘶了一声。

    谢瑰不敢造次,委屈地转身离开,按陈舟和的做。

    但陈舟和不知道的事,现实里没做完的,谢瑰在梦里给他补全了。

    一觉醒来,当谢瑰看着床上的痕迹,震惊地瞪圆了眼,脑子里却不受控制地不断浮现梦里的画面。

    劲瘦的腰、薄薄的腹肌,勾缠的腿还有那双迷离颤抖的桃花眼。

    那人叫他的名字——

    “谢瑰……”

    “草!”谢瑰一巴掌拍到自己脸上,不敢置信地掀开被子又看了一眼。

    见鬼了见鬼了见鬼了……

    *

    “哥……”谢瑰又叫了一声。

    “嗯。”陈舟和应他。

    “我难受……”

    “难受就放开,”陈舟和轻推了推他的手臂,蓄藏爆发力的肌肉在他手心绷紧,“我去给你泡蜂蜜水。”

    “嗷。”谢瑰嘴上应着,手却不撒,把陈舟和气笑了,在他腰腹处搔了两指,痒得谢瑰不得不撒手。

    “行了,自己先呆着。”陈舟和站起来,往他怀里塞了个抱枕,看了眼中央空调的温度,确定不会冻死这位少爷才转身去厨房。

    厨房很干净,陈舟和从顶上的橱柜里拿出蜂蜜,挖了一勺在杯底,没忍住叹了口气。

    透明的杯底反映琥珀色的蜂蜜,他一边倒冷水化开,一边思考他和谢瑰的关系。

    陈舟和下意识地在回避。

    本来今天还想和他谈谈,谁知道喝成这芝麻样。

    厨房门底下的滚轮发出轻微的响动,谢瑰不知道什么时候摇摇晃晃地来了,眼神愣怔地像个走错家门的醉汉。

    “不是叫你坐好,跑过来干什么?”陈舟和不得不放下冲进去的温水,先把人扶住,让他靠在大理石台面边上。

    谢瑰闷声不话,鸦羽似的睫毛一上一下地翻,不知道在想什么。

    若是单不话也就算了,偏偏陈舟和去哪他跟到哪,两人的距离不能超过三步,黏人的紧。

    “你到底想干什么?”陈舟和闭了闭眼,守着他喝完蜂蜜水,刚想轰人去洗漱,一回头和谢瑰撞了个满怀。

    谢瑰顺势赖他身上,下巴有一下没一下敲他的肩,闹觉的孩似的哼唧。

    陈舟和:“……”

    他微微偏头,刚想话,嘴唇被一个冰冰凉的东西碰上。

    陈舟和愣了愣,看着面前的谢瑰红着耳尖,若无其事地又把下巴磕回他肩上。

    错觉?

    陈舟和这个念头刚一出来,谢瑰又偷袭上来,啄了一下他的嘴唇,然后旧态重萌,害羞地埋首他的脖颈。

    “耍流氓的是你你还害羞上了?”陈舟和不敢置信地眨了眨眼,推了他两把,“起开!你们几个菜啊,这程度赶上过年了吧?”

    作者有话要:

    谢谢可爱们的关心,APP卸载以后没忍住拜托了基友帮我看了一眼评论,大家的安慰和加油我收到了,非常非常非常感谢大家(鞠躬)!我们都会越来越好哒!

    最近有点回暖,每天都有太阳,晒在身上很有幸福感(滚)。蠢作者最近备考四级,虽然听力真的好难的QAQ。嗯……然后就是我报名了一个设计的国赛,老师让我们去凑凑热闹哈哈哈哈哈,所以入手了一块数位板,但是用的不太顺手,码住了教程在看。

    在食堂发现了一家超级好吃的炒粉店,而且还很便宜(滚)。立冬过了,大家注意保暖呀,我每天泡完jiojio都会套睡眠袜,抱着我的毯子,早上起来真的很暖和。

    护手霜唇膏身体乳宝贝们都要准备好嗷,这两天南方都很干,下午上课我就被朋友摸了下脸,脸就开始发红发痛了。

    还有暖手宝和暖足贴,冬天的jiojio永远暖不起来,只好靠外物取暖啦。

    最后ps一下:

    蠢作者把补偿给可爱们的西幻篇和仙侠篇在专栏重新开了一本,不会入v,不会吊大家胃口,整个世界存稿完我一次性放上来。

    因为之前我的正文放作话的方式没法统计字数,如果上榜单了,即使我写完了规定字数,统计的时候还是不够的,所以重新开在专栏里,不入v的话可爱们也不用花钱啦~(不知道我有没有表达明白QAQ,那两个世界写完了我会重新跟可爱们一遍的,那本不用收藏哒)。

    依旧是非常非常非常爱你们的一天(挥手),么么哒!

    祝大家天天开心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