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痴心一片
宝贝疙瘩……
我做了一百多年孤魂野鬼,突然被是什么宝贝疙瘩,一张老脸有点挂不住——我敢保证,我这条爹不疼娘不爱的破蛟,天上加地下,绝对是头一回被叫宝贝疙瘩……
我在这边尴尬得如坐针毡,广陵听别人夸他徒弟倒一脸受用,:“这蛟吃多了苦,给块糖儿便能跟着别人走,我做师父的不免担心。”
我:“?”
沧澜也一脸要了命了,忍笑道:“广陵神君且放心,你这宝贝徒儿对你痴心一片,没人能了他的主意去。”
我:“……”
都什么跟什么……这个沧澜仙君能不能别老用些叫人尴尬的词?
庄子虞也是,在下界的时候像哪门子的师父?回到天上架子拿得倒很快。
沧澜些胡话,广陵听得却来劲,啜了口茶搭上茬, :“是么?”
沧澜:“那时他刚从飞云峰回东海,在东海中孤零零地四处游荡,迷了路,闯到我岛上来。”沧澜君靠在栏杆上,身后风雨潇潇的,他笑微微地望着我,似在回忆往昔,“出云使那时年纪也不大,现出形来,通身银白,在云头亮得像道虹光。本仙未见过这般漂亮的蛟,便将他哄下云头,神君道他同我的第一句话是什么?”
句芒在旁有一搭没一搭地听,附和了一句:“是什么?”
沧澜:“他落了地来,先同我行过一礼,而后问‘请问飞云峰怎么走?’”
广陵闻言看了我一眼,没有话。
沧澜君便继续道:“蛟族虽然少见,然本仙也还见过几条。蛟族因离群索居、无人教养,性情往往十分孤僻不驯,然而当时的出云使,举止有礼落落大方,本仙不免好奇他何以养成这般性情,便将他留了下来——“沧澜君掩嘴咳了一声,“自然,也忍不住摸了他两把。”
我:“……”
摸便摸了,何必再出来?
“不过,”沧澜道,“这蛟被我摸得睡着后,做梦喊的都是‘师父’。我道是哪个师父,后来一听,才知道广陵神君原来不声不响地收了一个这样乖巧的徒弟。”
我听罢,看了看广陵,一时也不知该些什么。
沧澜君语调平缓,娓娓道来,那条云遮雾罩的蛟在我心中的样子渐渐清晰起来。如沧澜君所,一条无父无母的蛟能成长为出云那个样子,是万中无一的运气。那运气的名字不是别的,就叫“广陵神君”。
只是我回想了一下我在人间的所作所为,恐怕跟“乖巧”两个字挨不上边的。
“哎……”沧澜望着我忽然又轻轻叹了口气,“我本以为有神君护着,足以保这孩子一生平安无虞,谁知……“
我抬起眼看着沧澜君——谁知什么?发生了什么,叫广陵那个乖巧的弟子堕入凡尘,变成了我这样。
我正等着沧澜将话完,广陵却将他断了。
“有我护着,他当然会一生平安无虞。”
广陵口吻寻常,这话罢后便低头饮了一口茶,同沧澜君别的去了。
瀛洲岛上细雨飘拂,微风带着潮湿的凉意吹到我身上,我有些愣。不知是否我会错意,广陵平平常常的这句,似乎是个了不得的承诺。但他这句若是真的,庄子虞的袖手旁观算什么?若我果真是出云,他对我的欲迎还拒又算什么?
千百个头绪在我脑中纠缠成一团乱麻,睡上一觉,它们被压下去了,现在庄子虞轻飘飘的一句话又将它们从水底钩了上来。我看着庄子虞,很想些什么,却又不知该什么。我无从得知在广陵神君无穷尽的生命中,梁兰徴短短的一世有多少份量——究竟梁兰徴的委屈是否能同广陵神君讨个法?
待我从这句话里回过神,三位神仙的闲天儿已经不知道聊到哪去了。句芒懒洋洋地站起来,道:“那三个怎么还没回来,别是跟龙七起来了。本君看看去。”
他离了座要走,临走却又停下,忽然朝广陵俯下身,皱着眉凑到他耳边去看。
广陵想避开,句芒却:“别动。”
片刻,句芒又道:“广陵,你耳朵上被谁咬的?这么多天还没好?”
我听句芒语气很稀奇,便也凑过去看,还没看着,只觉腕上一沉,手被广陵拽住了。广陵一只手拽着我,一只手将句芒往外推,下巴一抬淡淡道:“你看那边是什么。”
他这么一,阁楼里的几个人便都往他指的方向去看,然而天际一带苍茫,哪有什么东西。三个人里竟是我先反应过来——堂堂广陵神君竟用这种方法转移注意力?我回过头,却见广陵含着笑冲我微微扬眉,得逞似的。
我哼了一声,正想他为老不尊,却听见天边传来一声鹤唳,再去看,远远只见一只白鹤驮着两个人往阁楼这边飞过来,上头一个少女冲这边兴奋地招手,另外一个年轻人看起来却很惊慌。
那年轻人的模样叫我心中微微一跳,怕是看走眼,便走到栏杆前定睛细看。
白鹤几个振翅便到了近前,随着照楚招呼了我一声:“出云——”我终于看确切了那年轻人的样貌。
他趴在鹤背上,死死搂着白鹤的脖子,两眼紧闭,脸色刷白,情形十分狼狈。
难以想象那个人也会有这么狼狈的时候,看起来几乎不像他,但那眉眼我再熟悉不过,确凿无疑,是属于傅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