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我很满足
夏晚安静了好一会儿, 怔怔地坐在霍昱大.腿上没有话。
不是不震惊,而是在提到身世问题时,他总会第一时间想到自己现实世界中的亲人。
父母, 哥哥,还有爷爷……
从到大, 他们是最爱他,也是他最依赖和信任的人。
即便穿过来后, 在完全无所依靠的境地里, 他慢慢把自己的亲情移情到夏成章身上, 像自己的亲人爱自己一样爱着夏成章,可夜深人静偶尔做梦的时候,他还是会自然而然地思念家人。
那是镌刻在他骨血里二十年的记忆,也是他的本能反应。
相对而言, 夏成章本就是他穿书后意外得到的亲情,是他的支撑, 也是他的责任, 而薛家, 更是意外之外的意外。
出于穿书者的本能,夏晚的思维很快就从震惊中跳了出来,开始仔细地去回忆原书中, 作者对原主的描写。
原书是以邱起和霍霖的角度进行讲述的,所以关于原主的笔墨很少。
直到最后疯疯癫癫出了事, 书中都没有提过他的真正身世, 而薛家人更没怎么在书中出现过。
夏晚不确定,是直到出事薛家人都没发现他的真正身世还是作者不愿意在他身上过多地耗费笔墨。
但从他自己的认知来看, 应该还是薛家没有发现。
否则以薛家的实力, 霍霖和邱起怎么可能在那样遭践原主后还能HAPPY ENDING呢?
而同时, 他也彻底明白了,自己为什么会和薛家人那么投契。
简而言之,还是血缘关系在作祟。
夏晚的思绪又杂又乱,东一榔头西一棒槌,他正自沉思,腰上却蓦地一紧,已被霍昱紧紧抱进了怀里。
或许是对他的沉默产生了误会,霍昱以手按住他的后脑,很轻地揉了揉他的头发,一举一动间都是安抚。
“夏晚。”他的声音很沉,磐石一样坚定,“你还有我。”
他的鼻息温热,拂过夏晚耳侧,让夏晚迅速从复杂的情绪中抽离出来。
他抬头看向霍昱,与他深遂的目光相接,似乎明白了他的意思:即变他身边全都是变量,可霍昱都在那里,永远不变。
一瞬间,夏晚获得了巨大的温暖与安全。
整个世界都像是静了下来,只余下他们彼此的呼吸与心跳,在静夜里缠绕出一片温软来。
夏晚将脸埋在霍昱肩颈间,呼吸间全都是霍昱的气息,明明和他用的是同款牛奶味儿的沐浴乳,可不知道为什么,那味道在霍昱身上和在他身上的感觉竟然完全不同。
更温和,也更有魅力。
“大少爷。”夏晚很轻地问,“那你知不知道,我是怎么走失的?”
以前,苏棠虽然提过自己表弟走失的事情,可却并没过细节,作为朋友,他们自然不好去揭别人的伤疤,因此宿舍几人也从没主动问过。
霍昱点了点头:“嗯。”
将自己以前查到以及今天听到的信息全都一五一十地告诉了夏晚。
听完之后,夏晚不觉凝眉沉思了片刻。
“所以我爸是先救了我,”他喃喃道,“然后又私自带走了我?”
他像是在为夏成章找理由,低声:“可是他那时候都已经活不下去了,人在轮椅上,还记得见义勇为。”
霍昱很轻地“嗯”了一声,又补充道:“但他私自把你带走,也触犯了法律。”
“温阿姨……,”夏晚顿了下,“我爸妈他们是什么意思?”
“他们应该早就知道了,不过一直在等爸这边的治疗结束,”霍昱轻声道,“他们是在顾忌你的感受,所以一直都在处处留情。”
夏晚没话,伏在霍昱怀中闭上了眼睛。
原主的记忆和感情,其实早已和他融为了一体。
只要闭上眼睛,他就能够看到幼时的自己被人嘲笑没有妈妈的情景,以及因为性格懦弱家境贫寒而被人欺辱的场景,可除此之外他也能看到夏成章不遗余力地爱护他保护他的种种过往。
只舍得买一个肉火烧的时候,夏成章从不舍得吃上一口,会全都留给他;夏成章手上的老茧那么厚,被磨得发黑,可他的手却保持的那么漂亮细腻;怕人家看不起,夏成章辛辛苦苦存好久的钱,只为给他买一双品牌运动鞋,自己却穿着染满了油污的旧衣服;为了能让他读上最好的学校,他不惜在在夏成林夏阳面前忍辱负重……
原主所有的感情与寄托里,其实都是夏成章。
夏晚不自觉轻轻搓着自己的指腹,心中的感情复杂至极。
因为除了对夏成章的感情外,他也十分清理,失去孩子的妈妈有多可怜。
在他还活着的时候,他的母亲虽然在他面前坚强也乐观,可他却知道,她背着他不知道偷偷哭过多少次。
还尚未失去,就已经那么痛苦。
“大少爷,”夏晚问,“你觉得我该怎么做?”
“你想怎么做就怎么做,”霍昱轻声道,“我尊重你的选择。”
连薛崇和温韵之都可以为夏晚做出让步,收敛仇恨,又何况他呢?
他又有什么资格对夏晚的决定不呢?
夏晚紧了紧手指,轻声道:“我爸的病经不起折腾了,一旦受到重大刺激就很有可能旧疾复发。”
“嗯。”霍昱。
“但我肯定还是要认薛家人的,我听棠棠过,因为我的丢失,薛家人这些年都过得很不容易,这样的痛苦不应该再多延续哪怕一天。”
“嗯。”霍昱又应了一声。
“大少爷。”夏晚从霍昱怀里抬起头来,虽然他的声音一直还算平静,可眼睛还是湿了,浓密的睫毛被泪水染成了一绺一绺,目光中也透出些不自信和不确定,“我好像什么都想要,你会不会觉得我太过贪心?”
“没有。”霍昱,指腹很轻地抚过他的眼下,带走一缕水痕。
夏晚与他对视了片刻,才轻轻点了点头。
门外,夏成章听到此处,忍不住靠在轮椅上仰了仰头。
滚烫的泪水顺着脸颊蜿蜒下滑,从唇角渗入口腔,口中一片咸涩。
他用双手握着轮椅轮毂,很轻地返回了自己的卧室。
而门内,在安静片刻后,夏晚的手机在沙发扶手上很轻地响了一下。
他抹了抹眼睛,如梦初醒地站起身来:“我想给温……,给我妈妈个电话。”
霍昱抿了抿唇,唇角却隐隐翘了起来,十分欣慰地点了点头。
“有没有人过,”他握了夏晚的手腕,夏晚的手腕很细,被他用手指圈着,像在把玩一件艺术品,“你很善良,也很坚强。”
以前夏晚家里人倒是这样过。
因为多痛苦的治疗方式他都没有退缩过,也因为自己身患重病,反而更容易对别人生出恻隐之心来。
夏晚抬眸看着霍昱,眼睛里充满了依赖之情。
他倾身靠近他,迅速在他唇角亲了一口。
“刚刚听过,”他,“我对象的。”
霍昱笑了一下,放开了他的手腕,又抬手揉了揉他的头发:“需要我出去吗?”
夏晚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霍昱是指自己电话给温韵之的事情。
“不用,”他摇头道,“没什么你不能听的。”
他顿了片刻,:“我们是夫夫。”
霍昱安静地看他片刻,随即点了点头:“嗯。”
夏晚跳下床去,到沙发扶手上拿起自己的手机。
手机上有几条消息提示,他粗略地看了一眼,几条是工作室伙伴发来的,几条是合作伙伴发来的,还有一条是他在廊桥的经纪人崔晓恒发来的。
崔晓恒那条信息是告诉他前一阵交上来的那幅画已经正式以二百二十万的高价出手,手续已经走完,售出消息也已于今晚被正式挂上了廊桥官方网站,并告诉了他大约的款日期,让他注意查收。
平时,收到崔晓恒这种信息,夏晚都会很开心,但今天他也只是兴致缺缺地回复了两个字:“谢谢。”
回过信息,夏晚将温韵之的电话调了出来。
他心里有些紧张,忍不住偏头看了霍昱一眼。
霍昱靠在床头,正安静地看着他,见他看过来便鼓励地对他点了点头。
夏晚不再犹豫,抬指点在屏幕温韵之的名字上。
他其实并没想好要什么,但却急切地想告诉温韵之,他回来了。
他想要叫他一声妈妈,像是原世界的妈妈失而复得。
最重要的是,他想要把所有人的痛苦,都提前终结。
因为他们那样心翼翼地爱着他,让他情不自禁地想要给出最好的回应。
电话接通得很迅速,好像温韵之一直在握着电话一样,不过刚拨通就立刻被接了起来。
“喂。”温韵之的声音传过来,略带沙哑,声线里透出难以掩饰得紧张,她叫夏晚的名字,“晚晚。”
夏晚抿了抿唇,又看了霍昱一眼。
霍昱正看着他,眼神温柔,好像只要他需要,他就能立刻张开手臂给他最温暖与包容的怀抱。
夏晚喉结滚了下,轻轻地吐出两个字:“妈妈。”
那边安静了一瞬,随即传来温韵之压抑的哭声。
“阿珂,”她像是怕惊破美梦一般,先是很轻很轻地叫了一声,紧接着又迫不及待地提高了一点声音,“阿珂。”
夏晚咬了咬嘴唇,立刻应了一声,又叫了一声:“妈妈。”
“霍昱把什么都告诉我了。”他。
对面传来温韵之难以抑制的哭声,间杂着薛崇的声音,夏晚听不清他话的内容,但听语气应该是在宽慰温韵之。
“这些年让您费心了,妈妈,”一下从阿姨改成妈妈,夏晚不太适应,但他没让自己有丝毫的犹豫与停顿,像以前叫自己妈妈一样自然,“我长大了,还很好,您……不要哭了。”
“妈妈不哭了,”温韵之立刻哭着,“妈妈只是太高兴了。”
夏晚的指腹搓得隐隐发热,听着温韵之的哭声,眼眶也忍不住发起酸来。
温韵之的情绪透过电话传过来,那么真切,像是将他的情绪也渐次点燃,让他体会到了那种母子连心的痛。
“对不起。”他很轻地。
“你又没做错什么,都是妈妈的错,是妈妈自尊心太强,只顾着事业,不得不将你交给别人带,不然你也不会走丢,”温韵之边哭边,恨不得现在就将夏晚抱进怀里,她的情绪和霍昱想得一样,难以自控,“你知道吗?爸爸妈妈看到你和夏成章感情那么好,有多害怕你会不认我们。”
她絮絮地:“新闻上总报道有些孩子就算找回来也只会选择养父母。”
“可是那时候我总是祈祷,就算我的孩子不认我,我也想求老天给我一点指引,只要找到你,知道你平平安安健健康康,不认爸爸妈妈也没有关系,”温韵之泣不成声地,“老天让我找到了你,你还肯叫我妈妈,我很满足。”
“我当然会认您。”夏晚使劲儿抿了抿唇,眼泪还是没忍住湿了眼睫,他,“我自就没有妈妈,第一次见到您的时候就觉得特别亲切,那时候我就想,如果我能有您这样的妈妈就好了,又能干又漂亮。”
夏晚轻声:“我没想到您竟真是我的妈妈,我也很满足,很幸福。”
他的皮肤白,哭起来眼尾和鼻尖都泛起红意来,看起来有点可怜。
尤其抬手擦泪的样子,更是让人心疼。
到“幸福”两字时,夏晚蓦地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里。
霍昱从身后将他抱进怀里,亲吻了他的发顶,又抬手很温柔地拭去了他脸上的泪痕。
夏晚含着泪仰起头来。
幸福从来都不是,而是切切实实地在他心头扎营安寨。
因为他切切实实地意识到,得到那么多人的爱护,他何其有幸。
作者有话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