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你这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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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去的路上, 风摇着树影,细碎的月色铺了一路,犹如夏晚脚腕上的那抹金色, 美得让人迷醉。

    霍昱半阖着眼睛靠在座椅上,右手与夏晚的左手十指相扣。

    风声被隔绝在窗外, 传过来时略显沉闷,他们像陷在温暖而安宁的港湾中, 无惧任何风浪。

    这种安宁感, 一部分来自于目前的大局已定, 但更多的则是来自于夏晚。

    这是霍昱自父母去世后,从未享受过的极致放松。

    像是在无边无际的漫长黑暗与无望后,终于让他等到了”活过来“的这一天。

    “你知道吗?”他用拇指很轻地摩挲在夏晚左手的虎口处,将那一块皮肤揉得隐隐发烫, “我爸不是霍川亲生的。”

    夏晚愣了一下,靠霍昱更近一些, 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酒香。

    “霍川年轻时结过一次婚, 婚后多年未有生育, 后来夫妻两人去医院检查,才知道问题出在他的妻子身上。”

    “所以爸爸是被领养的?”夏晚问。

    夏晚出“爸爸”两个字时,霍昱不觉愣了一下, 而反应过来他是在叫谁时,他不由地张开眼睛看了过来。

    暗光中, 那双眼睛含满了笑意, 漂亮得不像话,也温柔喜悦得不像话。

    夏晚自认自己不是一个很容易害羞的人, 即便在床.上时也能很主动, 可偏偏面对这样的目光, 他却莫名心跳加快,耳根也随之泛起了层层热意。

    “嗯。”霍昱很低地应了一声,“那时候霍川和他妻子的感情还很好,据他们是彼此的初恋,所以两人商量后领养了我父亲,那时候我父亲才刚刚两岁。”

    “那不对啊,他们后来不是又生了你叔叔?”夏晚好奇道。

    “霍培学是别人生的,”霍昱解释道,“我父亲四五岁时,霍川出轨,对方就是霍培学的母亲。”

    夏晚恍然。

    “可笑的是,”霍昱哼笑一声,“离婚官司时,霍川仍是以对方不能生育为借口,极尽所能为自己开脱。”

    “这不仅是不要脸,简直是无耻了!”夏晚愤愤。

    “嗯。”霍昱应了一声,“后来,霍川的前妻远走高飞,霍川与霍培学的母亲结婚,结婚时对方肚子就已经大了,在那个年代,霍川也算是老来得子,因此对霍培学十分宠溺。”

    夏晚没话,安静地听霍昱那些久远的往事。

    “我父亲自然过得不是很好,人都有了后妈就等于有了后爹,更不用爹也不是亲生的,时候三番五次都差点读不下书,初中开始就跟着人零工存学费,后来更是靠自己得多,”霍昱沉默片刻,“直到遇到我母亲。”

    他着眼里汪起笑来:“我母亲很活泼,很开朗,重新给了我父亲缺失的归属感。”

    他着顿了下来,含笑认真看向夏晚:“和你一样。”

    夏晚心头一荡,不自觉握紧了霍昱的手:“哪里和我一样?”

    “你之于我就像我母亲之于我父亲,”霍昱,“给了我归属感也让我知道了活着的真正义意。”

    夏晚抿了抿唇,一时不出话来。

    因为霍昱这句话太好听了,比他以前过的任何一句情话都更好听更迷人,也更让他心生感动。

    “我时候比别的孩子早慧一些,大概是因为父母不在,所以没有安全感,对任何事情都十分机敏,”霍昱,“很的时候我就察觉出了不对,因为不管霍培学怎么样,可我毕竟算是霍家的长孙,但霍川对我和对霍霖却是完完全全的两幅面孔,甚至于……甚至于,我觉得我父母出事,他们表面悲痛,内心其实是很喜悦的。直到后来,十三四岁的时候,我无意中听到霍家那些佣人话,才真正意识到问题所在。”

    “所以那时候你开始关注家里的生意?”夏晚想到孙白江的话,明知事情早已过去,仍不可控制地紧张起来。

    “不要怕。”霍昱看向他,那目光莫名让人安心。

    夏晚抿了抿唇,很轻地点头。

    “其实我一直都有关注。”霍昱很浅地笑了一下,“虽然从他们就刻意安排了艺术这条路给我,但事实上我一直都在关注霍氏和燕愉的发展,所以我是眼睁睁看着它们一点点被霍培学完全占有的。”

    夏晚唇角抿得平直,眉心也不觉蹙了起来,心里酸涩难言。

    “只是那时候我毕竟还算年幼,隐约知道我父亲的身世后,多少还是没能稳住,”霍昱轻声,“所以才有了后面那次车祸。”

    夏晚安静地听着,忽然想到了什么。

    “我记得你父母当时也是车祸?”他犹疑道,“真的是意外吗?”

    “知道我父亲的身世后,”霍昱,“我其实有托人查过这件事。”

    夏晚看着霍昱,心里隐隐有些吃惊。

    即便知道霍昱心思很深,可他也从没想过十三四岁的孩子就能想这么多,并真的付诸行动去调查。

    更不要,霍昱自己那时还没出事。

    “你是不是觉得我很可怕?”似乎察觉到夏晚表情的波动,霍昱有些苦涩地笑了一下,“你根本想象不到我有多可怕?”

    夏晚知道霍昱有多可怕,看书的时候就知道。

    可真正了解后,他才知道他并不可怕。

    他只是被那样不公平地对待,被那样残忍地虐待后,想要为自己为自己的父母讨个公道。

    他早已把自己看得很轻很轻,本就是抱着同归于尽的心理回来的。

    他的眼眶忍不住隐隐发烫,倾身抱住了霍昱。

    这是霍昱话最多的一次,如果内容不这么残酷的话就好了。

    可他又希望霍昱能够一次全部出来。

    把不好的事情完之后,剩下的就只有无穷无尽的快乐与甜蜜了。

    “你这么好,才不可怕。”夏晚轻声,抬头亲吻霍昱的嘴角,“那些坏人才可怕。”

    “我不是坏人吗?”霍昱问。

    “你当然不是。”夏晚看着他,得斩钉截铁。

    霍昱笑了下,随即将夏晚紧紧抱进了怀里,柔软的的嘴唇落在了他的发顶上。

    “后来呢?”夏晚被抱得很紧,着急知道结果。

    “他们确实是意外。”霍昱轻声,嘴唇贴着夏晚的发顶,“不然霍家不会是现在这样的下场。”

    不是现在这样的下场,大概就是要让对方以命偿命吧?

    夏晚没再话,学着霍昱安抚自己时那样抬起手来,很轻地在他脑后顺了顺。

    霍昱的发茬很短,刺在掌心里很痒,让夏晚既想哭又庆幸。

    或许,过去的那许多年里,霍培风与燕葳并非为人所害这件事,已是上天对霍昱最大的仁慈了。

    随着离家越近,风也开始越来越大。

    车厢里没了话的声音,逐渐变得安静。

    拐入通往霍昱家的那条道,前排司机忽然出声道:“先生,大门那边好像有个人?”

    夏晚闻言从霍昱怀里抬起头来,车灯很亮,已经在了那人身上,他一眼认出来,对方正是他们刚刚谈论过的霍培学。

    大约天气太冷,他虽穿着棉服,却仍不停地搓着自己的双手。

    夏晚看向霍昱,霍昱没看霍培学,而是偏头对他道:“外面风冷,你先回家。”

    “不用。”夏晚把霍昱的大衣递过去,自己也把外套穿上,“以后无论发生什么,我都会一直一直陪在你身边,永远不会自己先走。”

    夏晚长得秀美,又十分年少,活泼起来时常有些孩子气,可这话时却无论神态还是语意都极坚决。

    霍昱下车的动作顿了下,看往夏晚的眼神像是夜晚深遂的海,又如天上的星,渐次被笑意点燃,亮得惊人。

    “好。”他。

    “昱。”霍培学看着他们一起下车,踌躇片刻后迎了上来。

    之前,霍培学不是没去过霍氏。

    他在那栋大楼里威风了不止二十年,可现在却想踏进去一步都不能。

    以前见了他向来恭恭敬敬的工作人员,现在却敢冷着脸连看都不再看他一眼,而安保人员更是毫不客气地把他给拎了出去。

    那里仿佛一夜间对他变成了铜墙铁壁,想要见到霍昱根本一点可能都没有。

    今天若不是他硬顶着寒风冻到全身僵硬地在这里蹲了几个时,估计也是堵不到人。

    “嗯。”霍昱应了一声,看向霍培学的目光平静淡漠,“您来有什么事儿吗?”

    “我,”霍培学看了夏晚一眼,嘴里喷出一抹雾气来,“我想和你谈谈。”

    “嗯。”霍昱应了一声,抬手看了看腕表,“给你三分钟时间,夏晚怕冷。”

    这是不算让他进去了。

    多日来的狼狈无措与此刻刺骨的寒冷蓦地变成了熊熊的怒火,霍培学强自忍耐着握了握僵硬的拳头。

    一旦没有了以前的高高在上和那些虚假刻意的伪善,他眼睛里的恶毒几乎藏都藏不住。

    “你还是太年轻,不知道这种刻意往上爬的人最会演戏,他那种出身不该最能吃苦吗?”霍培学此刻怒火攻心,外加他始终看不上夏晚的出身,即便现在自己也已失去一切甚至成了过街老鼠,却依然在夏晚面前保持着优越感,“矫揉造作。”

    夏晚没话,闻言只毫不在意地抿唇笑了笑。

    霍昱却垂眸看了一下腕表,淡声道:“还剩两分四十五秒。”

    霍培学一惊,这才有些慌了。

    “昱,”他语速变快了,“老宅……老宅能不能留给我们,我年纪大了怎么样都无所谓,只是霍霖他还年轻,就当看在我们将你养大的份儿上,给他留条活路吧,叔叔求你了?”

    “养育我?冷暴力,语言暴力,恶意刺激,这些就是您的养育吗?”霍昱一侧嘴角略略勾起,“当年那场事故,您又想过为我留活路吗?”

    “不是我们。”霍培学声音蓦地提高了。

    “是不是你们大家都心知肚明,”霍昱道,“如果不是你们,为什么那个时间段车库的监控缺失了?”

    他着很轻地笑了下:“当然,你也可以是巧合。”

    “你……,”霍培学大惊,嘴唇颤抖,“你查了监控?你怎么可能能进去我的书房?”

    霍昱嘲讽地看他,轻声道:“三分钟到了。”

    他边边握了夏晚的手要进门,霍培学见状,忙一步拦在他们面前。

    见霍昱始终无动于衷,他普通一声跪了下来。

    “家里什么都没有了,要债的每天都上门,你爷爷还在医院躺着,”霍培学想去抓霍昱的西裤裤脚,被霍昱轻轻躲过了,“算我求你。”

    这些话被风吹得支零破碎,霍昱连看都没看他一眼,握着夏晚的手抬脚进了门。

    寒风变得更加凛冽,如刀一般刮过面颊,远方区保安正逆风赶来。

    霍培学脱了力一样瘫在了当地。

    曾经那个他以为自己完全可以逼疯弄残的幼童,可以无声无息解决掉的少年,送到国外再无法沾染国内事务的青年,如今竟变得那么高大,让他不能不服输,不能不认老。

    在月光的阴影下,他垂眸看他的样子,平静淡漠,却让他不寒而栗。

    像是,来自死神的凝视。

    作者有话要:

    这章把前情交代下,后面就正式进入收尾阶段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