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35章 我到底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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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择日不如撞日。

    既要决斗, 那就选在今日、今时、今地。

    决斗的场所就是他们现在的对话的地方——一处断崖,崖深万丈,且一路光秃秃无遮拦,人掉下去就是直线下落, 连予以缓冲、可以抓挪的藤蔓或树枝都没有。

    崖下更是平地、坚石、绝无落水逃生的可能性。

    这是因为, 秦照川本就是带赵夕惊来看假阿渡的,而和假阿渡一起带上来的, 是一堆死囚。

    这些死囚未犯朝廷律法, 却犯了他秦照川自己设定的帮派法律。他们或贪污帮产, 或触犯戒律, 或私通外敌,而他们遭受的刑罚, 也比犯朝廷律法要更为严苛!

    这是因为,秦照川在当地已是土皇帝一般的存在。

    他不仅是帮派首领, 更是富足、权大,人多势众。

    他带这些死囚到悬崖旁, 本就要把他们的罪状一一宣布, 然后再推下悬崖,让他们落个尸骨无存的下场。

    可现在,这悬崖成了决斗之地。

    最后尸骨无存的又会是谁?

    阿渡瞧了一眼那悬崖,笑道:“在悬崖旁决斗,你不怕自己摔下去?”

    身处包围, 人在崖旁,他竟还有心情去笑。

    秦照川冷瞅他一眼,这一眼就像刀刮一记。

    看了能让人心痛、眼刺。

    他慢慢:“我来这处悬崖已有五十余次, 我熟悉它, 就像它熟悉我, 若是这样都能摔下去,便是天要灭我,我又有什么好怕?”

    阿渡淡笑道:“我只是好奇,你若是死了……你的命令还管用么?你的这些手下,在我赢你之后,当真会放我安全离开?”

    “他们会的。”秦照川颇为自信,目烈如火,“不过,你得先赢。”

    阿渡不话了,他只扫了一眼附近。

    观战的人分三波。

    第一波的代表人物是林袖微,他依旧含蓄、秀气,同时也处变不惊,静止如风。仿佛任何变化都不在他眼里。

    当初也是他荐了阿渡一句,秦照川才收了赵夕惊,现在赵夕惊成了阿渡,他似是罪责难逃。

    但秦照川看也未看他。

    连罪责也未提一句。

    因此他低头、内敛,文弱而秀气的脸上,神情似是有些愧。

    还有些惶恐与不安。

    他身边,带着两个新提拔的手下,一个叫桑,一个叫杨。

    杨好赌,经常赌得一文不剩,赌到最后颇有些丧绝人性,据连自己的手指、臂膀、屁股,都能拿来赌。

    但是,他不赌的时候,倒是挺讲道理,话做事,与赌狗时的他判若两人。

    所以,林袖微最近正逼他戒赌。

    【仇炼争道:“这竟是一只赌狗?”

    他这时看了看我,漂亮的手指摩擦着茶杯的边缘,似在思索什么。那钟雁阵也看向我,意有所指道:“这人的名号,我很少听到。”

    当然听不到啦,我只了他的一个姓氏啊。

    柳绮行奇怪道:“这人是新提拔的,莫非这就是唐大侠假扮的人?”

    仇炼争却摇头道:“线索太少了,得再听听才行。”】

    杨好赌,而桑好色,且只好男色,他只喜欢壮硕阳刚的男子,他若在帮内遇到几个肌肉遒劲的猛男,便一定想方设法、威逼利诱,让对方露出宽阔胸膛、壮美腰肌、或饱满后方,他要一睹山河,才肯罢休。

    但若这些壮汉中有人拒绝他、羞辱他,那么几天之内,他们就会以各种离奇古怪的方式死去。

    【常皱了皱眉:“被人拒绝就要杀人,此人好生心毒、性淫!”

    钟雁阵奇怪道:“林袖微好歹也是秦照川的义子,怎会留这样恶毒的人在身边提拔?”

    柳绮行听得不爽:“依我看,这林袖微多半也不是个什么好东西,所以才能留这种人在身边。”

    仇炼争却淡淡道:“为什么他只看,却不做呢?”

    做什么?我觉得你这个问题的思路很有问题啊。】

    外面形容这两个新人,一叫“赌狗”杨,一叫“淫人”桑。

    “赌狗”还有些亲切感,毕竟狗是人类的好朋友。

    但“淫人”就是侮辱了,没人会喜欢桑这种人。

    这二人的行径,有时连秦照川都看不下去,但林袖微却收容了这二人,还要重重提拔,当秦照川去提醒他时,他却只,赌狗都可以重新做人,他相信只要他多加照看、指导,也能让桑改掉恶习,做个好人。

    秦照川听不懂。

    但他大受震撼。

    他沉默了一会儿,便:“你的想法,似是天真了些。”

    这几乎是委婉的法了。

    他继续:“但这二人缺点重重,为外人所不齿,他们若能在你手中重新做人,定能对你忠诚。”

    而现在,杨昂首看天,桑则看着阿渡。

    目光中带有浓郁的邪气与恶意。

    一点儿不像是能被改造的样子。

    【柳绮行听得不爽道:“这‘淫人’难道还觊觎阿渡?”

    他听得过于代入,感觉好像自己就被这人盯着似的,浑身不舒服。

    钟雁阵道:“听这描述,他像是会背叛林袖微。”】

    围观的第二波人,是秦照川的侄子秦苍双。

    他身高七尺,形如巨塔,性猛如山火,拳法烈如虎,曾有人正面攻他,他便一飞冲天,在半空中连出七十二拳,又出三十六脚,等那人落地时,身上没一块儿骨头是完好的。

    他对林袖微向来有成见,对这个新来的赵夕惊就更有意见,他认为这人定是林袖微引进来的男宠,就如古代狐媚的妖妃,是专门惑主的。

    如今果然印证了他的猜想。

    他便拳磨脚、脚磨地,动作杀气毕露。

    他看上去很想现在就去一把一把地捏碎阿渡的骨头。

    围观的第三波人,就是那些死囚。

    假阿渡混在这群死囚里,他抛了剑,束手就擒,可上了枷,仍是横眉冷对四方,一副傲然不服的模样,使人不禁想,他究竟是为何在此。

    【柳绮行道:“我看这个人……也很有可能就是唐大侠假扮的刺客。”

    仇炼争却面无表情,笃定道:“不是他。”

    柳绮行道:“你凭什么认为不是?”

    仇炼争道:“听描述,此人比不上阿渡,但剑法其实不差。”

    完他看了我一眼:“而我听,唐约于剑法上是没什么天赋的。”

    我觉得他应该否定。

    但这否得也太快了吧?

    太不给人留面子了吧?

    你都没见过我的剑法呢!

    许是我的怨气都要化作实体了,读者团里唯最善解人意的常立马跳出来,给我撑腰道:“江湖传闻不可全信,我唐兄弟几年来苦练剑法,已比之前进步许多了!”

    柳绮行目光一亮道:“哦?是怎样好的剑法?”

    常立刻笑着:“已和我的刀法一样好了!”

    柳绮行马上不话了。

    江湖上的用刀高手若是老了,他们的刀法也会跟着老,因为气力会退,锋芒会减。

    但常不同,他的刀法一直很年轻,永远像是刚学刀三个月的样子。

    烂的十分稳定,菜的让人安心。

    不过我的天赋还是比他强一些的。他这辈子永远没法在刀法上有大成就,而我不同。

    只需再练五十年,我就能成为一代剑圣了!

    因为高级剑客都和阿渡一样酷爱作死与决斗,根本没一个能安稳活到那年纪。而我,由于善于生存(擅长苟着),就会活成那个年龄段里剑法最强的高手!

    也就是一代剑圣——唐约啊!

    我遥想着光明璀璨的未来。

    不禁露出了满意的微笑。

    结果仇炼争这厮一见我笑,又开始一动不动地盯我了。

    我赶紧止笑,生怕他又看出点什么,一脸严肃地咳嗽几声,把众人的注意力都吸引回来,继续讲了下去。】

    秦照川用的是一把大刀。

    刀大。

    柄长。

    刀大如迎面而切的海峰。

    柄长如云中探出的黑龙。

    这把大刀是由四个汉子抬过来的。

    可这极重极厉的大刀,到了他的手上,却如女子用手采下来的玉簪花,随挥轻舞,竟是轻薄简单,丝毫不见沉重。

    而与之相比的是,阿渡只随意挑了一把半软不硬的剑。

    这剑就像一条死蛇似的有气无力地栖在他手中。

    简直像他一样懒。

    是把“懒剑”。

    秦照川皱眉。

    “你最好换把武器,我不想在兵器上占你便宜。”

    阿渡看了这把懒懒没精神的剑,同样懒懒地笑了。

    “可我觉得——它挺配我。”

    秦照川冷笑一声,他已看出这年轻人的狂傲桀骜——几乎可致命!

    “我使刀若到起兴时,刀出去就收不住。到时你即便侥幸未死,也可能失去一只胳膊或一条腿……又或者,你根本没侥幸的机会,而是直接死在刀下!”

    阿渡笑了。

    对方越是杀气逼人,他的笑就越随意。

    秦照川沉了口气,忽然出刀!

    一刀风风火火袭来,直接砍他臂!

    这在夕阳下沐浴金光的臂,令人惊艳的臂,他现在就要劈断!

    他劈这臂之时,心底居然还有些难受。

    连他的刀光好像也于心不忍。

    但那刀只剩下三寸不到的距离就要劈到阿渡臂。

    即将劈得粉碎!

    阿渡忽然回剑!

    从有气无力到瞬间爆动,他只出一剑!

    剑就架在臂与刀锋之间!

    半死不活的“懒剑”忽一抬剑锋,荡开了沉重刀锋!

    如一枚死神的绣花针,挑开了一只巨人的手掌!

    刀一荡开,刀柄那边瞬间发力。

    下沉。

    直沉到阿渡腰腹!

    硕大刀锋几要斜切入脏腑!

    阿渡臂以上静着,膝盖以下不动。

    只是腕部抖上一抖。

    剑身抖拢急颤,下沉到腰上!然后如千吨万吨的巨蛇瞬间撞击海面,它“轰”地一声撞上刀锋!

    沉重无言的刀锋再度被撞开!

    而阿渡本人也被这道劲气所激,瞬间被荡飞三尺!

    他都还未落地,像叶子一样飘飘欲飞。那秦照川又一刀劈来!

    这一刀之悍,能在半空中把一个轻功高手,劈成骨分肉离的两半!

    这一刀之烈,能把一个带盔甲的将士,连盔带人地一路劈裂到地!

    而阿渡人在半空中,身躯忽的一长。

    就像一张纸被人展开了似的。他长身长手地转出一把懒剑,剑尖在地上轻戳。

    他借这一戳,瞬间反弹身躯!

    回身又是一剑!

    刚好以懒剑对上烈刀!

    剑是软剑!

    刀是霸刀!

    剑软地一触即溃!

    溃到剑锋要瞬间软落时,他却以左手肘撞击右手腕,连带着右手持的软剑借力一硬,剑锋竟瞬间挺直,直撞向刀锋!

    刀锋一荡!

    而这时阿渡人已跃起!

    他足尖踩在一棵树上,如龙转身、蛇抬尾,一剑架住那劈来的乌黑大刀!

    刀居然被一把软剑劈得往下沉!

    秦照川使巨力一升,刀锋再度扬起。

    阿渡便转换身形,足尖又落到另外一棵树上,再跃,再刺!

    他的身躯就在两棵树间不断折回、反弹。

    他像把自己舞成了一条横贯于天地的线!

    剑是光。

    人是线。

    人能跳能跃。

    剑能伸能屈!

    刀锋沉重,转圜之间还有空隙,可剑被刀锋荡开,却毫无空隙!它几乎是瞬间折回,再刺、再折。

    因此阿渡跳跃闪烁之间,已刺出不间断的二十一剑!

    剑剑在刀上!

    刀几乎崩出了口!

    秦照川看到这刀上的崩口,面肌几乎被刺了一刺。

    好像这崩口是长在他的心脏处的。

    他瞬间出刀。

    这回刀是前所未有的低、姿态竟是卑微!

    气势却更猛更凶!

    因为他的是阿渡的膝盖!

    他似要把阿渡那双肌肉紧致的长腿,从膝盖以下齐齐斩去!

    因为阿渡这把要死不活的“懒剑”,比他见过的任何一把生龙活虎的大剑、长剑、细剑,都要可怕!

    他绝不能再容情!

    容情就是自杀!

    而这时阿渡笑了一笑。

    他之所以只攻刀、不攻人,就是为了等这一刻。

    等到秦照川终于心生烦躁,把刀锋送到不该有的低度。

    这刀锋够低,低到他双足一跃。

    一脚踩上了刀锋!

    秦照川头皮一麻,赶紧连人带刀一起抬起!

    那阿渡却闪身一跳,轻盈的肌肉使得他一瞬间跃高。

    跃到了秦照川的后面!

    然后他头也不回,一剑往后递去!

    秦照川凭着多年战斗的经验,人直往前一跃!

    千钧一发之际避开!

    他毕竟是秦照川!

    可阿渡微微一笑,他的臂竟以不可思议的角度向后伸直,死神般的剑锋再递!眼看要飞入血肉!

    这时秦苍双却大喝一声,飞入场中。

    他可不管秦照川公平决斗的命令,他只管铁拳如山崩,一定要砸向阿渡的脑袋!

    他出手后,连那含蓄的林袖微、“淫人”桑和“赌狗”杨也一同飞了进来,一个袖中出刀,一个手肘带刺,一个双脚急蹴!

    阿渡若不迅速回剑抽身,即便他能杀了秦照川,也必定会死在这一拳、一刀、一刺、一脚之下!

    可他笑了笑,竟全然不管!

    他还是一剑去刺那秦照川!

    他竟已丝毫不顾惜自己的命!

    而这时忽有一道热辣的掌风,重重印在他的背部。

    这风由远及近,由变大,竟直接把他推出了这四道杀招的包围之下!

    竟然救了他一命!

    也救了即将被刺杀的秦照川一命!

    他人被风吹,半空中仍觉背后温暖。

    半空中惊讶地回眸。

    他看的却是林袖微那边。

    【常忍不住呼道:“你果然扮成了林袖微!”

    完他目光大盛,兴奋地笑道:“我就知道,他长得又秀气又漂亮的,必然是你扮的!”

    我嘴角一搐,钟雁阵疑惑地看向了我,那柳绮行更是诧异道:“唐大侠……你,你到底是怎么做到的……这林袖微可是秦照川的心腹……”

    话未完,却被仇炼争面无表情地断。

    “不对。”

    我问他:“什么不对?”

    “你这人脾性恶劣,最喜欢玩弄听众。”仇炼争认真想了想,“林袖微太好猜到了,我反而觉得不像是他。”】

    阿渡看的是林袖微那边。

    那边那人,慢慢看向他。

    袖中缓缓伸出一掌。

    微热的、救人的掌。

    然后迅速收了回去。

    好像刚刚一切都只是假的。

    阿渡无比震惊。

    几乎失去语言。

    他迅速看了那人一眼。那人却只是冰冷地看向阿渡,又重新拥有了那副充满邪气与恶意的眼神。

    他不是林袖微。

    他是“淫人”桑。

    【常惊到不出话。

    柳绮行震到张大了嘴。

    钟雁阵瞪大了一双眼。

    而仇炼争即便有所预料,也以一种诡异的姿势静止了三秒。

    三秒后,他几乎倒吸一口凉气。

    “你……你怎能去演‘淫人’桑!”】

    作者有话要:

    要三更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