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44章 富贵病弱与阿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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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渡镇定心神, 只问那男子:“敢问兄台,这三个故事究竟有甚教育人心之处?”

    他实在不知道这内容猎奇的三本书,有哪一点堪称得上是教人育人,

    没想到那带刀剑的青衣男子还真出了点儿东西。

    他指着一卷《出云记》, 正色:“这本书初一看, 讲的是人间孝道,深入读了才会晓得, 这曾经的父慈子孝, 在诸多利益人性面前亦会扭曲。只能, 为人切莫作恶, 作恶多了,早晚有被收拾的一天!”

    阿渡听不懂。

    但大受震撼。

    他又指一卷《落雪记》, 认真道:“这本书乍一瞧,的是师徒之道, 可读了才晓得,讲的是公平公正之道。我们健康人, 绝不能去歧视身体异样的人!歧视欺凌, 最后只能伤及自身!”

    阿渡皱了皱眉。

    脸上白衬着黑。

    他最后指了一卷《瑶台记》,严肃道:“这本书先一瞅,叙的是兄弟之情,可读了以后才晓得,它讲的还真是兄弟亲戚之情!这世间事再重要, 诸多利益再纷扰,都不得骨肉亲情来的要紧!”

    阿渡喉头滚动。

    硬是挤不出话。

    这话要是别人的,他会当场忍不住捏碎一个瓶、砸空三个碗, 再原地摔上半个跤。

    可看那青衣男子的表情, 他似乎真能从这三本书中领悟到一些发人深省的道理。

    他非常认真地把书展开, 就对着阿渡:“兄弟,我看你有些面善,这三本书你要看哪一本?我送给你吧。”

    他好像希望阿渡也能受到教育。

    但阿渡觉得他今天受到的教育实在是过多了、够多了。

    再多,他会忍不住怀疑自己是今天才认识字的。

    他只淡淡道:“不必了,兄台若有兴致分享,看完和我便是。”

    那青衣男子想想也是,便回过头,继续专注地看起来。

    这人倒是俊,且是极周正的俊,看不出一丝锋芒毕露,整个人看上去趋向于无限的平和与冷静。

    但他一旦着眼于文字阅读,那平和面目上便露出一种铁石般坚毅的气质。

    好像他整道身躯从头到尾,都已投注到这书上文字里,下半的身躯似已镶嵌到了座位上,哪怕是个巨力的汉子把他往上一拔,也很难把他拔离座位。就连二去问他点些什么,也是足足问了三遍,才让这青衣男子醒过神来。

    阿渡本想把这个人推荐给梁挽。

    可刚刚看了一看,却犹豫了。

    因为这个人看着像个周正人,却似有一只鬼斧神工的脑子,的话简直像是刚喝完酒的野生大象那样动听又真实。

    到底是装出来的?还是真这么想的?

    阿渡想了一想,感觉这二者都有可能。

    他还得再观察观察。

    看在这人格外正气英俊的份上,他决定再给对方一次机会。

    【仇炼争评道 :“到底,他也是看脸的吧?”

    我看了他一眼:“你难道就不看脸吗?”

    仇炼争道:“看,但我只愿多看有自知之明的漂亮脸。”

    脸还能有自知之明?还非得是漂亮脸?

    完他迅速多看了我一眼。

    又迅速低下头去继续喝茶。

    ……总感觉是条深不可测的毛毛虫啊。】

    这时酒馆外,忽然来了一顶轿子。

    这轿子上挂着丝绸质地的布,轿子的边角坠着金珠青玉石一类,在光下显得耀目夺人、又富贵至极。

    抬着这轿子的人是四个臂力惊人的壮汉。

    而轿子前有二人,一人带长剑,一人带短剑。

    轿子后也有二人,一人带中央带有空槽的“空剑”,一人带剑尖弯曲回旋的“蛇剑”。

    这四个壮汉,四个剑客,像八道屏障似的,把这富贵轿子护得往来不漏风,上下不漏气,而轿子最前处,还有一骑着高头大马的紫衣女子,腰系双剑,皮肤有些日晒后的微黑,芙蓉面靥却浸透出一种塞外雪山般的清丽,她仰头看天时,袒出一方纤细脖颈,只叫人觉出一种温静曲致的美,可低头望地时,眸子里又透着一股罕见的冷酷与杀气。

    这清丽又带杀气的女子是谁?

    这轿子里的人又是道上哪位?

    真是好大的派头。

    好富贵的气象。

    阿渡忍不住有了好奇之心。

    他抬眼看去的时候,那带刀剑的青衣汉子还是在低头看书。

    仿佛书已掠去他的全部心神,其它人与事都是不值一提的。

    阿渡忍不住摇了摇头。

    感觉这人当真是个书呆。

    而那女子进来时,客栈里的粗汉细汉才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

    有的目露欣赏,有的目露猥亵。

    可当那女子一抬头,手轻轻放在腰间的双剑上。

    她看向何处,那处便是她眸峰与剑尖的杀气所掠之处。

    这种强烈而又突出的锐意,消了大部分人心中的旖旎,不少人经不得这杀气凛凛的一看,只得低下头去。

    她扫了一眼客栈,似乎也扫到了阿渡,而阿渡这时已低下头去,收敛目光,她便越了过去,发现此处似是安全后,她伸出手,向外面的轿夫们了个信号。

    那轿子便被抬到酒馆前,便有汉子铺出了一层金贵的丝绸在地上,轿子里的人便走了出来。

    这人竟然连地都不愿踩。

    竟然是踩着丝绸进来的。

    客栈内除了阿渡以外的所有人,都似已被这气派给震慑。

    出来竟是一个文弱书生般的人物。

    他皮肤显出一种病态的苍白。

    竟似比雪山上的陈年积雪还白。

    比那芙蓉玫瑰般的女子还要清。

    而且一行动一举止之间,都透着一股久病多年的虚弱。

    好像风一吹就要走,地一震就得倒。

    他朝着客栈的众人微微一笑,便坐在了一张椅子上。

    而椅子早已被轿夫铺设了丝绸坐垫。

    仿佛他生来就不能沾惹一丝尘埃。

    他一坐下,那四个轿夫就围在他身边,四个剑客就坐在不远处,像里外两层墙,把这人护得严严实实。

    在场的所有人,都似被这人的富贵气势给惊住了。

    一时鸦雀无声,谁都不敢多一句。

    除了在冷笑的阿渡,还有那沉溺于书卷的青衣男子。

    他一边冷笑,一边回头喝茶,只觉得这样做作而又富贵的气派,虽看着好看,但到底缺乏底蕴与内涵,实则比不得秦照川十分之一的豪阔。

    这群人简直像是第一次出门似的,可劲儿地炫。

    没想到他还真猜中了。

    那文弱的富家公子眼见客栈安静了下来,一时有些不好意思,抬手看了看,道:“各位英雄,在下姓赵,积年久病,这次是第一次出远门,只为了寻这江湖上轻功第一的梁挽,以及那剑术高绝的‘懒剑’阿渡。各位若有他俩的消息,尽可与我的护卫,一则消息换五两银子。”

    五两!?

    一则无论真假的消息,就能换五两银子?

    客栈里瞬间炸开了锅,许多人都忍不住离了座,正要围拢住那不懂事的年轻公子,却被一个臂力惊人的轿夫给一把拦住,只好老老实实地排着队,一个一个地提供他们所知道的消息。

    有些消息还算靠谱,有些消息简直随便一听就知道,还有些消息完全就是瞎编乱造。

    一个轿夫寻了书笔,把消息一一记下了,另外一个轿夫负责给钱,当真是一则消息就五两,童叟无欺、阔绰得很啊!

    阿渡简直要大开眼界。

    第一次见这么愚蠢而又天真的富家公子。

    跑到客栈里问人?

    还要消息论钱卖?

    这姓赵的病弱白脸,简直比秦照川好骗一百倍了。

    莫非是为了故意引人注意,他这一出手,消息肯定会传出去,也许阿渡和梁挽就会知道,有个出手阔绰的富家公子,要来寻他俩来了?

    他也混进了排队的队伍里,也想编个消息骗五两银子玩玩。

    轮到他的时候,他竟绘声绘色、捶胸顿足地:“我手上没有梁挽的消息,可是那阿渡,他蓄意勾引了我哥,骗了他的身又骗了他的钱!简直是个天底下最最无耻放荡的男人了!”

    他这一,那轿夫记录得眉头一皱。

    甚至于那看书的青衣男人,也微微叹了口气。

    可却没有把目光从书本上挪开过。

    反倒是那公子来了兴趣。

    “哦?这是怎么回事?你详细,这阿渡的性情如何?”

    阿渡正欲话,忽听那芙蓉面目的女子冷哼了一声,紫电般的双眸扫过来,他还以为要被看穿,没想到旁边桌子上坐着的四位护卫里,有一位是带短剑的年轻护卫,他听后,立即发言冷笑道:“我看这么多条消息里,也就这一条比较像真的……”

    那女子问:“卓夏歌,你怎么就觉得像真的?”

    那叫卓夏歌的年轻护卫笑道:“宁姐,这阿渡素来性情狂妄、放荡,他有钱就花,花完了就去勾引老实人养他,秦照川不就是这么死的么?”

    这女子叫宁!

    这个名字不知对阿渡来意味着什么。

    但他听得心头猛动。

    喉头微耸,似有什么话要脱口而出。

    那宁姐却冷眼看那卓夏歌一眼:“你到底还是见识短浅了些,那秦照川是死于内讧与叛乱,阿渡的出现不过是个导火索罢了。”

    她倒像是个真有见识的。

    那卓夏歌冷哼一声道:“就算他是死于叛乱,那阿渡也不是个正派人,否则怎会冒用了咱公子哥的名字,去勾引那秦照川!?”

    冒用?

    阿渡心头狠狠一撞,几乎要意识到了什么。

    那卓夏歌又冷笑道:“这个什么阿渡,也就个浪得虚名之辈,只是和梁挽在一块儿,才叫公子爷多看重他几分,若是叫我碰上,管让我一通胖揍,看看他还有什么勾人的能耐!?”

    那女子轻叱一声,他才收了声,而那病弱的赵公子见阿渡忽然不话了,就问:“你叫什么名字?阿渡是如何蓄意勾引了你哥?”

    阿渡只心头微动道:“公子,我叫阿森,我倒是可以把消息,可就是想问问——公子的尊姓大名?”

    那病弱的赵公子笑道:“我?我从未出过江湖,你大概也未曾听过的。”

    阿渡笑道:“公子若能信我,我鞍前马后亦非不可,还请让我知道姓名。”

    那病公子想了想,道:“好,我叫赵夕惊,夕阳的夕,惊艳的惊。”

    阿渡没有再话。

    只一动不动地盯紧了这赵夕惊!

    【常疑道:“这是怎么回事?赵夕惊不是阿渡吗?”

    柳绮行道:“赵夕惊是个假名,阿渡是冒用了这名字。”

    我点头:“这真正的赵夕惊,乃北地赵家的公子,久未在江湖上露面,知道他姓名的人也不多,也许阿渡是偶然听见了这个好听的名字,所以就用了吧?”

    钟雁阵却道:“可如果他从未露面,阿渡是怎么听到这名字的?又为什么非要用这个人的姓名呢?这不合常理啊。”

    仇炼争只看了我一眼:“按你描述,这阿渡的反应,似乎不太对劲。他莫非与这素未谋面的赵夕惊有什么关联?”】

    阿渡盯了这病弱的赵夕惊一会儿,忽的一笑:“公子坦率,我也不能作假。实不相瞒,这消息是我编出来骗你银子的。我可没有这阿渡的半点消息。”

    完他就要走。

    那赵夕惊一愣,随即叫道:“站住。”

    阿渡未曾回头,赵夕惊却笑道:“这位兄弟,我看你虽形貌邋遢,但目中隐泛神光,身上有股坦荡气魄在。你虽现在不得志,但只要不失这气魄,将来必定有所成就。这五两银子,你就拿着吧,算我谢你据实相告。”

    完,有一位轿夫拿了五两银子上前给阿渡,而一向缺金短银的阿渡,却在这时推掉了那五两银子。

    “这钱我不要了。”

    赵夕惊奇道:“你不要?你为何不要?”

    阿渡忽的迸出一声冷笑:“一个快死的人的银子,收了岂非晦气?”

    话音一路,那捧银子的轿夫勃然色变。

    卓夏歌当即横眉一怒,眼看就要掏剑。

    可他看向那阿渡时,却见这貌不惊人的伙子冷笑依旧,不改轻蔑!

    这是什么人,怎敢如此狂妄!?

    作者有话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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