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98章 你以为他会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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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接下来的几天里, 仇炼争几乎承担了送药和送饭两项大活——且只针对我。

    汤药的表面也出现了明显的变化,一开始是如琥珀般深凝,后来又如脂膏般润滑,我不知道药材产生了怎样的变化, 但我的咳症有所缓解, 这是肯定的。

    只不过,那一成寒劲儿并未完全拔除。

    药是治标不治本, 可缓解不可根治。

    但我依然等着药, 等着他。

    他躯干上的伤口在一日日飞速地复原, 这体现在脚上的步伐越来越稳, 肩膀的弱势越来越微。

    而且他几乎每天都会换一件新衣。

    有时是玄狐黑裘,有时是玄纹单衣, 有时是紧袖劲装。

    早上阳光正好时,他的衣服会突出那一段白皙修长的脖颈。

    中午日晒时, 他雄浑的胸膛在黑衣下鼓动扩张,如山野包裹火炮。

    日暮黄昏时, 酡红色的夕光在他脸上, 在一片静默中突出了他锋芒美绝的轮廓。

    因为他的恶劣性格,让我总是忘记——他其实也是个极俊、极美的男子。

    这种惊心动魄、让人防卫心起的美,在他清冷平静地舒展眉头时,凸显得越发厉害。

    这让我很期待见到他,见到后又忍不住想辱他。

    比如拍个肩的功夫, 我就在他肩头烫出了一道新鲜火热的洞。

    仇炼争默不作声地看了看肩膀那洞口。

    我本意是想烫出一个冲天而上的中指,但仔细一看,洞口的形状也很像是一个盎然而立的血肉器物。

    仇炼争就看了这个衣服上的洞口许久。

    久到他终于转过头, 只瞪了我一眼, 然后一言不发就走!

    下次他端来的药汤里, 里面就既放了十足的糖又放了十足的杂料,其滋味可以是冰淇淋里加皮蛋,红烧肉里放咖啡!

    我在前调的时候还享受着呢,咽下去后才尝出这阴险的后调!

    我借着房门与阴影的掩护,借着他弯腰在房门前放下药汤的瞬间,我挑一个刁钻无比的角度,掌心急抬,刮去一阵微热的风。风在他头顶上抹上一抹,烫出了几道卷曲发丝。

    这种直发要是都烫卷了。就是武侠影视剧里经典的泡面头了。

    但是我很好心地只烫一半。

    等仇炼争醒过神来的时候。

    他的发型就呈现出了一半直、一半弯的完美特性。

    史称“半泡面头”。

    仇炼争眉头一抬,抹了抹发丝。

    他便以一种极恼怒的眼神瞪我。

    我便笑笑,还想欣赏一下这发型的光辉时刻,谁知道这人表情一收,用掌心捻住几缕发丝,那我刚烫好的卷发,又慢慢直了几分。

    我一抬掌,还想再来一记烫发掌风,他却已经迅速往后急退,边退边抹头发,似想把“半泡面头”给全改回去。

    可我知道,把烫卷了的头发再冻回去,还是需要一点时间的。

    第二天他端来药汤,那头发还是没完全直,还是倔强不屈地在那儿翘着、卷着,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他用头去滚过乱石堆呢。

    我憋着笑接过他的药和菜,他只一脸冷酷地离开。我便以为他这些药汤必定又是加了重料了。

    结果品着品着,药汤很正常嘛。

    我还不信,又喝了几口,真的很正常,而且还有点甜丝丝的味道。

    仇炼争居然没和我较真?以他那副幼稚性情,竟没报复回来?

    我这一品出甜,就尝出了人家熬药加料的辛苦,我寻思着再这么作弄他,就显得我不太厚道了。

    下次别烫他的头发丝儿了,可以去烫烫看他身上别的地方的毛嘛。

    我想着想着,就放下药汤,去吃了他送来的饭菜。

    好家伙,辣的我顶梁骨走了真魂儿!

    好阴险的一道菜啊!

    表面上看着一点儿不辛辣,尝下去快把我的舌头辣没了!

    我辣得开窗,对着月亮吹了足足五分钟的舌头,吹完以后,我就听到一阵熟悉的轻笑,从不远处的林中传出。

    秃顶剧毒的毛毛虫!

    居然阴险卑鄙至此!

    接下来的两天,不过短短六顿饭功夫,我的掌风几乎是无所不至,它随心所欲地偷袭暗算,尽显一代大侠的卑鄙本质!

    在毛毛仇的横眉怒瞪之下,他的几件华贵宝衣。

    分别被我烫成了露乃装、露背装。

    还有一件只差一点点就成了露腚装!

    他不但幸运地多了几件性感烫染的黑衣,还在短短两天之内,就享受了五种新鲜发型!

    什么 “半泡面发型”、“全泡面发型”,还有“群山环海式发型”、“冲天火山岛发型”,以及最新的“风起沟壑式发型”,我就不一一形容了。

    当然了,他送来的汤药和菜肴也给了我不少味道上的惊喜和惊吓。

    比如有一碗汤药,几是是甜的吃不下,像一篇章章发糖发到让读者都腻味的晋家文,还有一碗汤药,却是缺糖少料到寡淡无味,喝起来像一篇又长又臭的裹脚布似的点家文。其它的更不必,各种滋味层出不穷、阴险偷袭我舌苔。

    这让我不得不怀疑。

    这些难道都是仇炼争一个人调出来的吗?

    他什么时候调味的本事儿这么强了?怎么和满级厨神在新手村开了号似的?

    反正这两天折腾下来,我的舌苔有点快受不了了,仇炼争全身上下的毛毛也快受不了了。

    终于在第三天,我让梁挽委婉地传递了一种休战的意愿。

    “你究竟想让我吃好睡好还是辣死苦死?你再改味道,我敢让你的头毛从此去世!”

    仇炼争也让梁挽帮忙跑了趟腿,传递了一段话。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你再敢偷袭动手,我保证你这辈子都不知道甜是什么滋味!”

    这么一威胁下来,咱俩总算都消停了。

    他再过来时,我只平平静静地看着他把汤药端过来,我没有出手。

    仇炼争端来的汤药我也简单尝了尝,里面倒是也没有了多余的杂料,连饭菜都是正常的香味。

    我总算松了口气。

    仇炼争也松了口气。

    我就看向他,他条件反射似的站出一个防卫的姿态,威胁道:“我没有多余的衣服可让你毁了,你再敢毁我的衣服,我只能抢你的衣服了!”

    我嗤笑一声:“你抢我?我的衣服你能穿吗?胸口可是足足一号的。”

    仇炼争冷笑道:“是穿不了,屁股那边整整大一号,穿出去也太大了。”

    我恼羞成怒地瞪他一眼:“你现在就滚!老子看见你就吃不下!”

    仇炼争却不肯滚。

    他只随意地略过了我的辱骂,道:“最近这七天日日都有阴雨,你的咳症是减缓了,可你还是整日呆在房间里不出来,是否还有别的症状?。”

    我本来不想答的。

    可他问得那么认真,那么仔细,那么地关切热烈,让我觉得不答是一种罪过。

    我就简单地了:“夜间会有点发颤,晚上得盖很厚的被子,只这样而已。”

    仇炼争皱眉道:“只这样而已?你让我看看脉象。”

    他欲要伸手,我却迅速躲过,靠着门框,以一种稍显淡漠的姿态看着他。

    “仇炼争,我虽信了你的药汤,那也只是因为梁挽和冯璧书,我还不至于信到可以给你脉门,要看脉,你让梁挽过来。”

    仇炼争只一动不动地看了我一会儿,像一种欲发的劲头被遏制下去,他静默许久,终于道:“我每次问你,你都是这般回答。”

    我只平静看他:“你明知道我们的身份立场,明知道我会怎么答,何必还要反复问?”

    仇炼争只道:“我知道,但我忍不住。”

    就算立场上是敌人,还是忍不住去喜欢。

    但就算忍不住去喜欢,立场上还是敌人。

    他还是没法抛下这喜欢。

    我还是不能信他到完全。

    而意识到这一点的他,像是忽然被破了幻境似的,只沉默地站在那儿,似乎是等着我吃完。

    我就坐在房间里,一口一口地喝着汤药。

    一抬眼,我看着敞开的门,看着敞开的他。

    他身躯靠着门框,微微闭眼,那光像一层金边似的镶在他曲致有力的臂胸轮廓上,有一种不出的俊气与恬美,像是连老天爷都不舍得把他照得太难看,要让他连闭眼都透着俊。

    我看得心里微痒,手上的动作就慢了下来,平时能一口干完的汤药,如今竟口口往里送,姿态都端庄了许多。

    因为仇炼争平时是不会留下来看我喝完的。

    他通常是放下汤药就走,省的被我偷袭。

    可今日休了战,他好像少了许多火气与戒备,心里多了几层弯弯绕的情绪,他就决定多留一会儿,等着我吃完。

    我喝着正常口味的汤药,吃着香甜可口的饭菜,时不时地去偷瞄他,悄悄去观察他的肌肉走向,与那闭眼时的轮廓模样。

    不知为何,我放完冷话,本来是该冷场的,可看见他这安宁平和样儿,我心里也止不住地安宁平和。

    安静和心平,也是一种可以传染的气质。

    我慢慢地喝完,吃完了,也不急着叫他,就悄悄走近。

    本来想吓他一跳的,结果仇炼争一等我走近,几乎是立刻睁眼。

    一双安定不下来的眼,和寒夜里的灯火,雪原里的野火似的闪烁。

    仇炼争看了看我:“吃完了?”

    我点头,很自然地“嗯”了一声。

    然后我俩都没话。

    他别过头,继续抬头看太阳。

    我低下头,研究起我的靴子。

    他抬头,目光平静地端放在光里,我低头,心气稳当地安放在四周的花园里,一种平静安宁的气氛在我们之间越蔓越开,好像可以一直这么持续下去,持续到天荒地老、持续到这个古代都迈入了社会主义新时代,我俩可能还是在这儿一个抬头一个低头地静默着。

    可是,我们在这儿静默些什么呢?

    我也不知道,只觉得莫名地安心起来,就干脆大胆地抬起头,去观察他的侧脸。

    他似察觉到了我的观察,把侧脸微转过来,可又没有完全转过来,半边目光还是朝着别处,好像有一点期待我看得更多、更久,他却又不想把这期待表现得太明显。

    我看着,我微微地扬起唇角。

    他睫毛轻轻一颤,嘴唇好像在动,在品味这无声无息的平和。

    没有辱骂,没有讽刺,没有剑拔弩张,一切都这么平静自然地流淌了下去,流淌到这安静祥和的氛围也像一个浪头似的,在一瞬间翻到了极点。

    下一瞬间,安静骤崩。

    我脑袋一沉,一种莫名其妙的困倦感把我困住了,我身上往下滑了一滑,我就“咔嚓”一下撞上了门框,按理这一撞是能把我给撞清醒的,可是我现在还是觉得很困,只想立刻睡过去。

    仇炼争的目光在瞬间转过来,聚集在我脸上。

    他跑来更快,一把接住了我,让我的困脑袋依在他的大肩头,以自身重量支撑着我的重量,我才没倒下去,我只是有些困倦地看了看他,努力地翻开两道眼皮:“我好困啊……”

    仇炼争没话,只是把我扶到了房间里头。

    然后一手扶着我,一手把房门一关。

    再“咔嚓”一声落了锁。

    我眉头一皱,被这落锁的声音骤然惊醒了几分。

    我忽然觉出了不对劲。

    “你……你锁房门干什么?”

    仇炼争只是看向我,平平静静,一言不发。

    我在这种平静中嗅出了一种极不寻常的味道,这味道让我强压睡意。我去抓住他的袖口,疑惑而又警惕道:“药……药汤里……”

    仇炼争只平平淡淡道:“药汤里一直都有安神助眠的药,这个你知道的……”

    我脑袋像浆糊似的往里跌,只是迷糊地否认:“不对……”

    仇炼争稳稳道:“确实不对,你平时吃这药,只是晚上睡得香,这次是不太一样了……”

    我蓦然抓紧了他的手腕,强忍倦意,半睁半闭道:“这不是平时的分量……你给我下多了药?”

    仇炼争一动不动地盯我:“是。”

    我渐渐意识到发生了什么,手指都在发颤:“你……你……”

    我直接蕴起一掌去拍,却被他迅速而果决地反手攥住,我愕然地看向他,却身上一麻。

    他点了我胸口的穴道。

    我愣住。

    我简直不敢相信他做了什么。

    可手足先一步背叛了我的意志。

    它们没有了力气,没有了支撑,我竟然慢慢地从他身上滑落,却又被他重新接住。然后被扶起,他让我坐在了床上,他就坐在我身边。

    我无力地靠在他肩头,愤怒和困惑却瞬间涌上,弥补了清醒的不足。

    我信了他……

    可他居然……给我下药?

    他想干什么?

    我逼着自己睁着眼去瞪他,恼道:“你到底是在做什么?”

    我能发出的声音都虚弱了好多,十足中气被砍了一大半。

    他倒好,只是目光复杂地看了看我,接着用手指,轻轻柔柔地,一层一层地去扯动我的外袍。

    我震惊到无力,愤怒到不解道:“你住手!”

    仇炼争目光一动,只理所当然道:“药都下了,穴也点了,怎可能这时候住手?”

    我怒道:“你……我是信了你……可你居然……”

    仇炼争只抬头看我,慢慢笑道:“唐约……你以为只有你会骗人么?”

    我竟然忘了。

    他确实喜欢我。

    可他的喜欢带有怨气。

    谁知道他会做出什么样的事儿来!?

    他话间指尖也不停歇,直接把最后一层寝衣都扒拉下来,露出了里面鼓动的胸膛。

    那里有一个男人的掌印。

    它曾经新鲜冰冷得很,如今一年过去了,倒是不新鲜也不冷了,比刚印上去的时候要淡了几分,但皮肤还是比别的地方要深几分,突兀难看得很,像一道失败的纹身,又似一种丑陋的伤疤。

    仇炼争一看这掌印。

    身躯顿时紧绷。

    肌腱在一瞬间隆起的隆起,突出的突出。

    他那瞳孔缩成了一个针尖大的点。

    脸颊动了动,却什么都没。

    他只是把手掌轻轻往上面一对,按在了那个位置。

    那个曾经毫不留情,注入十成寒劲儿的地方。

    有去无回的那一掌!

    仇炼争目光似已冻结。

    眼里瞬间泛起了血光。

    “这个地方发作时……是有多疼啊?”

    我只困倦又虚弱道:“想知道多疼……让我也用十成内力你一掌……你不就知道了?”

    仇炼争沉默片刻,收回掌,认真问我:“我问你一件事,这件事很重要,你发作起来到底是从哪条经脉开始疼?最疼的穴道是哪几个?”

    我冷笑道:“你好好问我,我或许还……你敢下药……敢点我穴……我怎么可能……告诉你这种混球……”

    仇炼争眉头紧皱:“都这个时候了!你还不?你就不想好了么?”

    我咬着牙:“我……我就不……你能拿我怎样?”

    仇炼争看了看我,几乎是一字一句道:“不怎样,就这样!”

    他手上没有动作,可我困着困着,忽又觉得全身上下都在发热,嗓子和冒火似的往外吐气,皮肤像是沾了烧红的炭似的。

    我疑惑而震惊看向仇炼争,忽悟出了一个可怕的可能性。

    “你,你不止下了安神药一种……”

    仇炼争道:“是不止。”

    我不敢相信地看向他,含怒带恨道:“你这个……你还下了什么?”

    他却以一种危险而陌生的眼神看着我。

    然后他慢慢地,轻轻地反问我:“你觉得,我还会下什么别的药呢?”

    作者有话要:

    诸君,要相信毛毛仇啊【各种意义上的相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