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6章 此刻爆发
我出去的时候, 仇炼争其实极不放心,认为我低烧刚退,伤势不稳,这就要走, 是极不稳妥的行为。
他想跟着我去, 但被我拒绝。
拒绝的理由很简单,只一句。
我出去是要找高悠悠。
仇炼争听到这句话的时候, 脸上神情不明, 但终究没在些什么。
因为他虽然极不喜高悠悠, 但也知道我与他是朋友, 是很好的朋友,朋友之间互相发生争斗是我最不愿意瞧见的情景, 而像毛毛仇这样的人,遇上高悠悠, 便如冰刀遇火星,暴雨遇阳光, 二者是不可能和平共存、只能此消彼长的。
所以我得一个人去。
事实上, 我出门一趟,确实也做到了先去找高悠悠。
我知道他向来神出鬼没,如今只是常态,可这人至今都未回来,让我实在有些担心, 他究竟又跑去哪儿浪了?可曾遇到什么不该遇到的人?
我在各大屋顶转了一圈,远眺四周,举目四望, 实在是没看见人又没捉见影儿, 而且只跑了一会儿, 胸腔就觉得又疼又烫。
看来伤势确实影响了我的洞察力,感官也跟着被削钝了。
这个时候找高悠悠,我是没什么优势可言的。
我从屋顶不情不愿地下来,正准备道回府的时候,我忽然想起了这一趟出门不能白来,我得去找另外一个人。
这个人就是沈玄商。
他那日与我约定,他这七天内的正午时分,都会跑去一个偏僻的酒馆,我若想见他,只需在大中午顶着大太阳,去那酒馆坐一番即可。
我这就去了。
第一眼就在这破落不堪的酒馆里,瞧见了低头喝闷酒的沈玄商。
这次再见到他,我心头已是另外一番情与景,看见他的脸,只觉不出的亲切自然,想抱抱,可又不好意思去抱,想远着,但又不愿意去远着,我就坐在他对面,一掌拍在他拿酒壶的手上,想把他的酒给收回来。
“我都来了,你还喝什么闷酒?”
沈玄商擦了擦嘴角的酒珠子:“你总算来了,我还以为你是从此忘了。”
他语气略带抱怨,眼里却闪动着笑意,足见心底的欢喜远大过表面。
我道:“我非但没忘,可能还记起了一些。”
完我一靠近,以一种咱俩才能听到的声音问道:“我的真名,是不是叫唐玄兔?”
沈玄商听得身上一震,像是有一道名为惊喜的电流从头顶瞬间游走到了他的脊椎。使得他脊背一弓,迅速靠近我,紧张又不敢相信:“你,你真的记起来了?”
看来梦境是真的?
往事被确认,我心里有些不出的沉重,虽然未能完全记起对这些人的感情,但我遇到沈玄商时就有一股亲密的本能在升起,它提醒着我,过去的我,应该是把这些人当做家人一般的存在。
可好不容易记起来的家人,都已是惨遭横死。
我却记不起他们如何横死,只能去猜、去推导。
甚至我当年的失忆,还有凭空出现在那无人的破庙里,都有可能与这些人的死有关。
但遇见沈玄商这熟悉又陌生的脸,我同时又有一种迷路多年的旅者,终于找对了路的轻松感,这种感触与沉重与孤独相抵,多种情绪连环翻起,使我觉得舌苔散苦,心中发涩,可又没从前那么苦、那么涩了。
沈玄商问:“你究竟记起了多少?”
我道:“我记得自己,记得你是个与我从玩到大的沈,还记得其他师兄姐妹的名字、大概经历……还有我们是被师父和钟婆婆给养大的……”
沈玄商听得不住点头,笑意几乎是难以遮掩的。
但我马上又道:“可我最后记得的是,你和我似乎在河岸上救了一个人上来……”
沈玄商的笑容一收。
像一把鞭子凭空就在他面上。
“你只记到了那里,明……你没有把最关键的事情记起来……”
我道:“那人果真是个关键了?”
沈玄商咬牙道:“岂止是关键!我们门派沦落到这一步,全是从他开始!”
按他所,我俩当时救上了这人,我本想去通知大家,把这人好生看顾的,可沈玄商认为我俩救上来的人,我俩自己找个山洞,把他好生看顾就是了,并不用去告诉师兄姐妹。
之所以有这样的举动,是因为山谷中有个规矩。
若有外人从悬崖上掉了下来,还是个青壮年男子,那就不问缘由,先杀了就是!
这规矩极不讲人情,自然是那不愿意透露姓名的师父立的,他是躲仇家躲成了魔怔,见什么人都不肯放过。
那时师父正在闭关练功,对外做主的人便是钟婆婆与大师兄,这两个也是心够狠的,倘若透露这人的消息,他是一定不能活命的。
沈玄商与我都是个娃娃的年纪,好不容易见到个外界的活人,又怕又兴奋,唯恐他被大家给杀了,于是咱俩一合计,干脆把人藏在了山洞里。
反正这男子受了重伤,看上去也没什么大危害。
而且他本身就是一个极俊俏的男子,长得比咱们的师父可还可亲,他开口之后,更是显得既温文诚恳,我们问外界有什么,他都一一回答,了许多咱们从不知道的趣闻,得详详细细、条条正正,直叫沈玄商日日都大开眼界,也让我这个从出生起就困在谷底的人,见识到了一番外界的风流景象。
不仅如此,他在养伤吃饭之余,还偶尔指点我们武功上的疏漏,这人学识颇广,轻而易举的一言二句,就叫我们从猛练功的死胡同里走了出来,在招式与修炼法门之上都有了极大的进步。
一来二去的,沈玄商更加喜欢上了这位男子。
他心里几乎称这人为师父。
而我本来是想偷偷报告的,可是碍着沈玄商总是来求我,我就没去上报这人的存在了。
后来的事实证明。
这是一个致命的决定。
沈玄商到这里,一双眼睛沉浸在过往的仇恨与痛苦中,被一个个复仇的念头烧得通红,开口皆是恨,字句全作苦,他几乎难以为继,只是低头又狠喝了一大口酒。
我忍不住道:“那个男人养好了伤后,是不是做了什么?”
沈玄商惨笑几声,声音颤抖道:“在一个没有月亮的晚上,我去山洞里给他带吃的,去了才发现人不见了。后来我瞧见草屋那边火光阵阵,就返回去看,我到的时候,有个师兄的脖子正从他的掌心处缓缓滑落,还有几个师妹的尸体在他脚下躺着。我才知道他是离开了山洞,趁着月色掩护走进了师兄姐妹们的卧室,在他们睡梦中,他一人给一掌,杀得几乎一个不剩!”
一番沉重话语压得我几乎抬不起头来,我只觉心房一阵猛颤加震,喉咙间像塞了一块儿火星四溅的炭,想话都觉得烫,仿佛自己就身处于火场,正在被烟熏火烤似的。
沈玄商攥着拳一言不发,两颊的火热像是被回忆里的大火给烧红的,眼眶看着像是被针扎刀劈过一样,在日光下灼然凸气,仿佛要溢血而爆。
我立刻握住他的手,道:“其他人呢?师父没有出手么?钟婆婆呢?”
沈玄商冷笑道:“师父,师父在闭关修炼时被他一惊,走火入魔而死了……而钟婆婆,也为了护着师兄姐妹而惨死于他掌下……而他这样一个彻头彻尾的魔头,居然是被我们救的!”
他顿了一顿,几乎流泪道:“不,你后来已经察觉到不对,想把他上报给师父,是我,是我贪恋他带来的新奇消息,是我喜欢他那些温文有礼的言谈,我居然阻止了你……”
我心头一震麻痹,五指像被灼烧了似的又痛又烫。
虽只是言语叙述,可他的话却好像唤起了我内心封存住的什么,一种浓烈到无可抑制的悲伤与愤怒从心房像四肢蔓延、出发,像有一团邪火在无声息地烧五脏与六腑。
“沈……这本不是你的错……”
沈玄商狠擦了一把泪,咬牙狠声道:“这本来就是我的错!他手上杀了那么多人,可我跑去质问的时候,他却只点了我的穴道,是我救了他,所以他不杀我!”
他看着我:“我在与他对话的时候,你一掌拍在他后背,他却只笑了一笑,恍若无事,接着一掌把你拍飞。“
“他虽手下留情,没带内力,但你撞到一棵树上,脑袋受了重伤,就此昏迷过去。”
我眼睛发热,口气却发冷。
“我昏迷过去以后又发生了什么?那个人可对你做了什么?他是否有留下姓名?有没有他为何要这么做!?”
我问完这一连串连珠炮似的话,但其实最想问的还是——他是否就是师父口中所的,那个避而不及的大仇人?
沈玄商正要点什么,却道:“事到如今,我希望你也能与我坦诚一些,你之前你要从仇炼争那边探听他的师门之秘,可是真的?”
我点头。
沈玄商眉头一紧:“好,那你与他虚与委蛇、逢场作戏这么久,总该问出了些东西吧?你是否已经探听到了他师父的行踪?”
我还不愿告诉他我和仇炼争之间的□□儿,告诉他他得炸,我只:“他已答应我去探查,很快会有消息的。”
我还想再问点什么,忽看沈玄商面色猛然一变。
而我顺着他的目光往后一看。
酒馆东南角的座位上,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多了一个人。
仇炼争。
他一身黑衣遮盖,如隐于黑暗之中的一道墨色。
如今沈玄商看去,我又望去,他便施施然地抬头,看我。
我目光一凝,心头沁凉道:“你……你怎么会在这儿?”
仇炼争只冷冷道:“你低烧才过,伤势没好,总得有个人在后面保护你,我要是不来,梁挽和常也得把我骂死……”
我恼道:“你……你跟我跟到了这儿?”
“我以为你要来找高悠悠,却原来是去找他问这些……他的什么当年往事,你信吗?”
沈玄商冷冷道:“他不信我难道还信你这人?你想离间我们师兄弟么?”
仇炼争冷瞪沈玄商一眼:“我没有在问你!”
他沉默了一会儿,转头看我,那面色几乎阴冷苍白到透明。
“唐,你之前的那些话,那些事……不是在与我逢场作戏,对吗?”
“你没有在骗我,对不对?
作者有话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