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0章 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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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仇炼争听到这儿, 沉思良久,酝酿半天,雪白的面庞也仿佛凝固。

    我还以为他在想一个很严肃的问题,结果他一抬头, 问的居然是。

    “高悠悠笑起来很好看吗?”

    我:“……”

    你又不是没见过悠悠的样子, 他多好看你心里没数吗?

    仇炼争微微抬眉:“别误会,我不是吃醋。只是我只见过他冷笑、讥笑、不屑一笑的样子, 我可从未见过他正常的笑。”

    ……冷笑、讥笑、不屑一顾的笑……为什么我觉得句话应用在你身上也能成立?

    我只道:“自我们相识以来, 他就是个甚少露出表情的人, 正常的笑更是屈指可数, 只是偶尔那么正常地笑了一次,我就觉得很漂亮, 记住了,就这样而已。”

    别吃醋了毛毛仇, 嗑CP不香吗?

    都已经是成熟的读者了,还需要我教你怎么嗑吗?

    仇炼争听了我这话, 似乎在回忆高悠悠正常笑的次数, 发现目前还正没有,一下子就陷入了犹疑当中。而阿渡立刻接了话:“我觉得你们这个时候的关系,还算不错?为何一年后再见,他对你们竟是如此不信任?”

    我只道:“你知不知道三年前的一年后,也就是两年前, 发生了什么?”

    阿渡道:“我知道那是高悠悠遭受陷害,被赶出无相山的时候。”

    我眉目一暗:“能陷害他的人,必定是门中的旧相识。当他陷入绝境时, 连他昔日亲近信任的师兄师姐, 也一个个对他刀剑相向, 害得他险些死在那里,几乎留下残疾……”

    我完,缓缓道:“那个时候,连朝夕相处的同门都要杀他、叛他,去侮辱他,他又怎会轻易相信我们俩个萍水相逢的人?”

    阿渡陷入了沉默,二楼的梁挽也是难得地叹了口气,道:“我初时见他,是四年前的一场武林名流的宴会上,彼时他少年得志、意气风发,万人之中亦难掩光芒,为何今日会沦落到这个境地?”

    一提起从天之骄子到众叛亲离的这一前后对比,我忽觉得胸腔中一股子郁气儿憋着难受,连仇炼争也像是感同身受一般,目光一沉道:“这世上中庸之人太多,人更是不少,他们只盼着所有人和他们一般无二地普通,一旦有人拔尖,不与他们一般平凡,就生妒、含恨,恨到群起而攻之,恨到一定要把他拉扯下来,和他们一个地位,或者比他们更低一层,方能罢休。”

    他深吸一口气,目光锐利如剑。

    “所以,这不是高悠悠的错,错就错在这世上的庸人、人太多!”

    他有过这方面的经历。

    他年少时分,就是因为锋芒毕露、性情孤僻,而被帮派众人所不喜、因此受到排挤、欺骗,甚至是抢功、陷害。

    因此他格外受不了这方面的委屈。

    即便他讨厌高悠悠,甚至在某些方面有些暗暗的优越感与妒意,可听到后者受不白之冤,被人戕害,他还是会不平、会怨愤,会同情对方的遭遇与不幸。

    人性之矛盾复杂,似在此毛毛仇身上体现无疑。

    我叹了口气,气氛陷入低迷哀叹的时候,老七忽然开了口。

    “我倒是觉得,这不一定是件坏事儿。”

    我一愣,他却解释道:“我不是他受到陷害是好事儿。而是他从前坐得太高,底下只有畏惧他和捧着他的,这种顺境之下,一个人是分不清朋友与敌人的,一个像他那样的人,只有身在逆境当中,才能看得清人心黑白,知道谁才是真正的朋友与敌人。”

    这种大起大落的心态,老七怕是体会最深的吧?

    我听他作为天下第一杀手,在杀手组织里如日中天的时候,所有人都畏惧他,捧着他,正如当初高高在上的“神佛无相”高悠悠,可当叛离那个组织之后,强悍如他,也是九死一生、众叛亲离,险些死在一众人手里。

    他也是在人生最低谷时,遇到了梁挽和阿渡这两个朋友。

    一个人一辈子能交到这样两个朋友,岂非也是一种幸运?

    就好像高悠悠能遇到郭暖律这把中二剑,就好像已经用尽了他半辈子的运气。

    仇炼争想了一想,道:“你们走出那密室后又发生了什么?唐,你接着讲吧。”

    我没好气儿地瞥他:“现在不叫我‘唐兄’了?”

    仇炼争气息一窒,随即冷笑道:“按年龄,你在我面前就是个弟弟,还不快叫我一声‘仇哥哥’?”

    叫哥哥?就凭你?

    要是算两辈子的心理年龄,我看你才是弟弟呢。

    我被他叫得不爽,站起来,甩了甩胳膊上不存在的鸡皮疙瘩,扭了扭腰部的肉,仇炼争看得轻笑一声,忽的伸出一指头,戳了戳我的腰肉,我立刻拍开他的手:“你这动手动脚是干嘛?”

    仇炼争却一点儿都不认错:“好兄弟之间戳来戳去,正常。书人若得太慢,听书人就和书人成一片,也很正常。”

    ……正常是这么用的吗?成一片是这样讲的嘛?

    你信不信我不和你成一片,只把你给成一片?

    但我还是接着讲了下去。

    我押着黄衣人出去后,还想审问他几下,问问这地方是什么场所,但没成功。

    因为在他出了门后,这人就咬了口腔里藏着的毒囊,当场去世了。而我当时没来得及阻止,十分懊恼地想——我这都还没做什么呢,他就这么怕我吗?

    郭暖律只皱眉道:“被抓就自杀,这确是‘清廷司’死士的作风。”

    我疑惑:“好歹也是两大内厂之一的‘清廷司’内卫,怎的如此不惜命?”

    郭暖律道:“因为他们若是自杀而死,朝廷还会抚恤家人、重赏其后代。可若是活着泄露了情报,不但自己没有好下场,连家人都要受牵连。”

    高悠悠冷哼一声:“朝廷走狗,死不足惜。”

    【钟雁阵有些不舒服地皱了皱眉,我方才想起以他的公职,严格来这位也算得上是为朝廷办事儿的。

    但都了,我也不好意思把故事改回来啊。

    柳绮行平时都憨里憨气儿的,这个时候倒是聪明了许多,立刻就拍了拍钟雁阵的肩,道:“高悠悠性子就是如此,不必与他一般见识,钟兄若是真气了,等他来了,我替你他一顿便是。”

    钟雁阵这才转苦为笑:“柳兄笑了,我还没这么气。”】

    黄衣人死后,我当场搜了他的身,从中得到了一些火器与金疮药,又得了一张简陋的地图,我们仨就顺着这地图,又点了一根火把,在黑暗中摸索前行,一路上经过数个房间、路过许多拐角,瞧见了一些武器装备、米粮储存,可就是没有瞧见别人。

    我带着“贼不走空”的心态,尽力在每个房间都看一看,一开始没瞧见什么好东西,可后来遇见一些带锁的柜子,便用内力热融了铁锁,撬开了柜子,居然发现了不少资料。

    我细细甄别之下,发现这些居然全都是边境重镇内各路大官员的私隐,其中有不少罪证把柄,细细一看,什么贪污受贿的、误判冤杀的,与敌方做走私生意的,还有出卖军方情报的,还有杀良冒功的军中畜生,杨决和这些人一比较,简直清白干净得像一朵出淤泥而不染的白莲花。

    我越看越是心惊,道:“这些罪证……一桩桩一件件都是要杀头的,可竟然没有一件能上报朝廷的?”

    郭暖律道:“是‘清廷司’帮他们遮掩了下来。”

    我一愣:“‘清廷司’的职责就是负责清缴朝廷中的败类官员,怎的替他们遮掩?”

    郭暖律道:“因为他们搜集这类罪证,本来就不是为了拿下奸官,而是拿罪证做把柄,威胁边境的官员替他们做事……”

    我深吸了一口气:“这样私隐的情报,怎会无人看守?”

    郭暖律冷笑道:“也许是因为……这些人的所作所为并不是秘密,当地人就算没有证据,看久了也能猜的明白,只是没有人能举报上去而已?”

    这听起来更加黑暗与绝望了。

    我叹了口气,看向高悠悠道:“你就没有什么想的嘛?”

    高悠悠淡淡道:“你希望我什么?”

    我认真道:“在这一群烂官员烂将军里,杨决已经算是相对清白、功大于过的人了……你又何必非得去抓他……”

    高悠悠冷冷道:“功大于过,那也是过,审判他是朝廷的事儿,我只负责抓他去见捕头。”

    我气息一窒:“你怎么这么不讲道理?”

    高悠悠冷冷道:“我的道理就是武功高低,你赢我,再和我讲道理也不迟。”

    我真是有些不想理他,但郭暖律却敏锐地捕捉到了一点儿:“赢你,你就听我们的道理?”

    高悠悠点头。

    郭暖律只是凉浸浸地一笑:“那你怎么不早?”

    高悠悠只道:“你现在受了伤,你不过我。”

    郭暖律却道:“但伤总有好的那一日。”

    高悠悠冷笑:“在那之前,我已先抓到杨决。”

    郭暖律挑眉:“在那之前,我会一直跟着你。”

    高悠悠皱眉:“你觉得,我会让你这么一直跟下去?”

    郭暖律目光定定道:“你不会么?”

    高悠悠面无表情:“你虽救过我,但我依旧可以现在就杀了你。”

    我心头一惊,手掌微微贴在身侧,酝酿着什么。

    可那郭暖律竟毫不退让、唇角扬起一丝冷笑道:“没关系,我也想。”

    高悠悠道:“你现在就想杀我?”

    郭暖律道:“一直都想,不只现在。”

    高悠悠眯了眯眼:“那当初为什么要救我?”

    郭暖律沉默一会儿,淡淡道:“我有一点喜欢你,仅此而已。”

    我被这句话得心头狂跳,高悠悠更是目光一颤:“喜欢我?”

    郭暖律冷笑道:“一个很好的对手,不去喜欢,难道要去讨厌么?”

    我松了口气,又忽然又想莫名的失望,随即又生出无穷无尽的迷惑与猜测来,那高悠悠却又颇为不自在地瞪了郭暖律一眼,仿佛这简单的“喜欢”二字也是冒犯。

    “收起你的这点儿喜欢吧!一会儿起来,我可不会再留情。”

    他得毫不留情,且完就走,我收起卷宗,随身夹带着,算出去以后拿这些罪证大做文章,可我想了一想,又瞪了一眼郭暖律,轻声道:“你对他,只是对手的喜欢么?”

    郭暖律想了一想,却是认真地答非所问:“像郭的人,我都会有点喜欢。”

    我疑惑道:“那你遇见过多少个像郭的人?”

    郭暖律道:“两个,他是其中一个。”

    “另一个是谁?”

    “我师父。”

    ……

    ……

    我更加困惑了:“你师父是‘不老剑神’吴醒真啊,你怎么能他像你,明明该是你像他才对。”

    郭暖律只是冷笑不语。

    我更加困惑了:“但你和高悠悠长得也不像,你哪儿看出来他像年轻时候的你?”

    郭暖律却道:“不是相貌。”

    我疑惑:“那你喜欢他,是因为他的性情和气度和年轻时的你很像?”

    “其实也不是很像。”

    郭暖律只是回过头,看向高悠悠的背影,微微一笑。

    “只是觉得,他这个人很有意思,杀起来也会很有趣。”

    我轻轻道:“你三番两次救他,真的舍得杀他么?”

    郭暖律道:“你不也是三番两次试图救他?”

    我一愣,郭暖律却淡定道:“我有一点喜欢他,他有一点喜欢你。”

    我惊了,他怎么看的出来的?我一点儿没感觉到啊,高悠悠讨厌我还来不及呢。

    郭暖律却道:“他这样的人,肯暗暗听从你的计划,肯让你压在他身上去冒犯,还能在掐脖子时,克制住对你的杀意,这难道还不够?”

    啊……

    这……

    【仇炼争眉头一皱,方才酝酿的同情和理解好像一下子又没了。】

    郭暖律补充道:“不过,不是你想的那种喜欢,而且这种喜欢,我想连他自己都没意识到。”

    【不知怎的,我看见仇炼争好像眉头一松,某个警惕的部位又微微平和下去。】

    我更加觉得糊涂了,只能问:“我们马上要走到出口了,一会儿要是起来,你到底是舍得,还是不舍得杀他?”

    郭暖律想了一想,抱剑在胸道:“得看他。”

    “看他什么?”

    “我和他都是惯于杀人、为决斗而生的人,虽有点喜欢,但杀意一直在,只看谁占上风罢了。”

    郭暖律摊开了手,目光中的冷静与疯狂,像一把一折两断的剑,闪着截然不同、却又合二为一的光影。

    “所以,一会儿到了出口起来,他若是狠得下心,舍得去杀死你……”

    “那我就舍得去杀他!”

    作者有话要:

    睡过头了,晚更新了,不好意思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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