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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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温斯沅停在原地, 肉眼可见地浑身僵硬了起来。

    静默了好一会,他才终于看向吴鹿洺,答应了一声:“昨晚你房间门没关好,我看到你房间的床头灯开着, 就进去帮你关了。”

    吴鹿洺坐在茶几前, 身上穿着刚换上不久天蓝色睡衣,睡衣是看上去就很舒适的柔软面料, 但大概是因为穿的时间有些久了, 领口有些褶皱松垮, 仿佛侧身的动作稍微大些, 领口就会直接滑落到肩头。

    他一双长腿曲在茶几下似乎有些舒展不开,茶几的摩擦将裤腿带到腿肚附近。

    灯光下青年的皮肤是泛着晶莹的冷白, 但大概由于刚洗过澡,身上的热气还未完全散去, 白里又透着一层薄薄的像是被若隐若现覆盖住的粉。

    温斯沅只看过去一眼,就迅速收回了视线, 半阖下眼帘虚空地看向偌大客厅的某处。

    吴鹿洺原本还想再话, 然而看着温斯沅此刻局促中带着些许紧张的反应,他的脑中下意识闪过刚才结束聊天前,徐琪麒跟他的一些话。

    【洺啊,虽然你跟老温之间究竟怎么回事哥不太清楚,但有些话, 我觉得不管是作为老温的好友,还是作为你表哥的好友,我都是有义务要跟你提一嘴的。】

    【老温他性子闷, 他可能脑子里想一百句话, 都不会跟你一句, 你年纪又还,如果什么也不跟你让你自己想的话,你也不一定能想到那么全。】

    【这人吧,年纪越大,身不由己的情况也就会越多,需要顾虑到的当然也要更全。在20岁谈恋爱这个年纪谈恋爱和在27岁这个年纪谈恋爱是完全不一样的概念,20岁可以单纯谈自己想谈的恋爱,但27岁谈的是必须把亲人、家庭、工作、地域甚至更多杂七杂八的因素包含进去考虑的恋爱。】

    【所以你沅哥这个年纪谈恋爱,需要非常非常谨慎,更何况他原本就是一个做任何事情都比常人要严谨的人。】

    【当然,我这么并不是你们俩能成的可能性不大。就是因为他过分严谨,在他知道你可能喜欢他的时候,他没有第一时间选择直接跟你切断联系,那就明他一定有他自己的考量。】

    【他在感情上的确有点缺根筋,但哥跟你保障,你可以完全相信他的人品。如果你想从他那里要个结果的话,我觉得你大概需要给他一点时间,等他想清楚了,他肯定会主动给你一个明确答案的。】

    吴鹿洺从思绪中回过神来,再看向温斯沅。

    温斯沅仍旧站在原地没动,没有看他,也没有要再什么的意思。

    吴鹿洺安静地量他片刻,轻笑道:“嗯,我就是早上起来看到床头灯关了,感觉可能是你帮我关的,所以问问你。”

    他话时一直观察着温斯沅,因此没有错过话落下时,温斯沅脸上一闪而过的松了口气的表情。

    吴鹿洺脸上的笑容不变,仿佛什么都没看见般,抬手指了指客厅的闹钟:“快十点了,沅哥你快去收拾睡觉吧。”

    温斯沅长久落在虚空中的视线终于收回,再一次落回到吴鹿洺身上。

    他的视线从吴鹿洺脸上一扫而过,张了张嘴,最后只是点头开口道:“好,你也早点睡。”

    完刚迈出一步,他忽地又停下叮嘱:“别趴在茶几上写了,如果还要写的话,可以去书房。”

    视线扫过吴鹿洺松垮的领口和搭在茶几上略微泛红的手腕:“记得再加件外套。”

    ·

    吴鹿洺第二天早上醒时,意料中的没在家里看到温斯沅。

    下午写完借来的所有习题册,他在沙发上躺了一会,听着窗外风敲击在玻璃上的响动。

    这几天入秋入得明显,虽然没再下雨,但天也很少见晴。

    比如今天,早上只出了几个时的太阳,下午就被阴云遮得彻底。

    风灌进领口带着几分冷意,吴鹿洺没躺太久,进卧室加了件外套,出来后给徐琪麒发了条消息。

    【麒哥,你们一般几点吃晚饭?】

    徐琪麒那边没隔太久回过来消息。

    【六点左右。你要来跟我们一起吃吗?】

    【可能去,你们在哪?】

    徐琪麒很快发过来一个定位。

    【要跟老温一声吗?】

    【先不用。】

    ·

    十月的A市,六点左右,天已经灰扑扑一片。

    再加上阴天天暗得早,徐琪麒从温斯沅的声音中抽神时,倏地发现窗户外已经亮起了路灯。

    一行人这两天都在一家咖啡馆的包间里办公,包间在二楼,宽大的玻璃窗能够看见咖啡馆外的车水马龙。

    徐琪麒看了眼时间,六点。

    今晚是研讨的最后一晚,温斯沅正在做总结收尾。

    他到某个节点内容时,忽地一个声音出现断:“等一下,这一块内容刚刚你不在的时候,我补充了一部分。”

    话的是一个妆容素雅的女人,她坐在跟温斯沅隔了一个拐角的位置。

    话时大概是要指温斯沅手上笔记的内容,整个人便前倾了几分,动作轻缓地抬起手搭到了温斯沅手中的笔记本中间。

    温斯沅的手握在本子的最下方,女人的手搭上来并不会碰到他的,但他还是在女人手搭上来前,松手将本子摆到了桌子上。

    徐琪麒看到这一插曲,明显是想起什么,连忙去拿桌子上放着的手机。

    拿手机时他下意识地往窗外扫了一眼,这一扫,手停在了半空中。

    咖啡馆斜对面的十字路口,朝向咖啡馆的方向正是绿灯。

    涌动的人群中,静站着一个仰头往咖啡馆这边看来的身影。

    青年身上就穿了一件单薄的长袖T恤,风卷着衣服往前跑,勾勒出他略显瘦削的身形。

    他没有在绿灯下跟着行人往咖啡馆这边走来,直到路灯变红,他仍旧只是站在原地仰头朝这边看。

    徐琪麒下意识看了眼正在跟女人辩驳节点观点的温斯沅,正算开口叫温斯沅,忽地看到马路对面的青年对他比了个噤声的手势。

    而后他看着青年拿出手机,不多时,他放在桌子上的手机轻震了一下。

    他拿过来一看,意料中是吴鹿洺发来的消息。

    【麒哥,你方便下来一趟吗?】

    刚看完内容,下面又跟着一条。

    【不用告诉沅哥。】

    徐琪麒捏着手机,眼神复杂地看了眼正在严谨指出女人话中错误知识点的温斯沅。

    温斯沅的座位正好背窗,只要他不主动转身,能自己注意到窗外的概率几乎为零。

    徐琪麒犹豫了一会,最后还是收回视线,回了句“好”,拉开凳子就要起身。

    人刚站起来,温斯沅就朝他看来:“你去哪?”

    徐琪麒思索片刻:“卫生间……吧。”

    温斯沅奇怪地看了他一眼,像是不明白为什么会有最后那个“吧”字的存在,但他没有多问,只是道:“这边应该两三分钟就可以结束。”

    徐琪麒又看了眼窗外,但温斯沅明显不太关心他往哪看。

    他只好道:“那你们好了就先去大厅等我吧,我尽量快点。”

    温斯沅应了一声,没有再多言,继续讲起了总结。

    徐琪麒跑出咖啡馆时,才发现外面比想象中要冷。

    温度倒是还好,就是风有些大。

    他正好赶上绿灯走到对面。

    刚走到吴鹿洺对面站定,吴鹿洺就递了条袋子到他面前。

    徐琪麒略带疑惑地接过袋子,往里看了眼,发现是九杯奶茶。

    他惊讶道:“你买的?”

    吴鹿洺浅笑着摇头:“在家没事做的。”

    徐琪麒一听这话,瞬间更为惊讶,他忍不住感慨了句“好厉害”,便道:“他们快好了,我们先过去咖啡馆等吧,这边风大,怪冷的。”

    吴鹿洺表情不变地摇了摇头:“不用了,我在家吃过饭。”

    徐琪麒一愣,正要开口话,忽地又听见吴鹿洺道:“这是适合吗?”

    他一时间没反应过来,直到顺着吴鹿洺的视线往对面的咖啡厅二楼看去。

    包间内不知道什么时候结束了会议,学生们在陆续往外走。

    同样要往外走的温斯沅似乎是被一旁的女人叫住,女人正在对温斯沅着什么。

    徐琪麒脱口而出:“这不是那个你表哥支持的院花。”

    吴鹿洺浅笑着没有话。

    徐琪麒连忙补丁:“那个是同院的教授,这个课题是我们三个一起负责的,第一天在你们家开会的时候她有事,所以没来。”

    “昨天她也在。”吴鹿洺得轻描淡写。

    徐琪麒意识到错补丁,连忙继续:“老温对她没意思。”

    “那她对沅哥呢?”吴鹿洺顺着他的话问。

    连续错两个补丁,徐琪麒这一次斟酌了好一会,才谨慎开口:“咱实话,老温吧,除了性格木点,其他哪哪拿出去都是人见人夸的,所以周边有异性对他有好感,这实在是太正常了,但别人有好感是别人的事,至少目前除了你以外,我没见他对谁的喜欢有过细究。”

    吴鹿洺脸上的浅笑仿佛纹到了脸上,不论徐琪麒什么,他都没有丝毫的表情变化。

    二楼的人似乎完了话,陆续往外走去。

    吴鹿洺收回视线,看向徐琪麒道:“麒哥,麻烦你帮我拿过去,我先回去了。”

    徐琪麒见吴鹿洺真要走,连忙把人叫住道:“洺,合适不合适并不一定是我们了算的。”

    吴鹿洺停下脚步,但没有再转身看徐琪麒。

    风将他的头发一股脑往前吹,他抬手拨掉额前有些乱的碎发,轻飘飘的声音响起:“那是什么了算呢?年龄?身份?家庭……还是性别?”

    徐琪麒听到最后两个字,感觉喉咙里像卡了块骨头,但他却根本没有办法出声去对吴鹿洺不是。

    温斯沅那天的“难以跨越”,成分中性别占了多少,不用细想也能猜出个大概。

    这是一个相对包容开放的时代,但这份包容开放也仅限于,可以认可同性相爱。

    认可和成为需要被认可之间,差的不是一星半点。

    吴鹿洺的声音很快又响起,仍旧夹杂着很浅的一点笑意,听不出一点语气变化:“我走了。”

    他着,这才转身指了指徐琪麒手里拿着的袋子,轻声叮嘱:“这个,记得帮我保密。”

    徐琪麒正想接话,就听见吴鹿洺又道:“你昨天我有任何事都可以找你的。”

    他顿时跟不上话,只能跟吴鹿洺招了招手,目送着人走了。

    再次等到绿灯,他拎着一袋奶茶回到咖啡馆时,一行人已经在大堂等他。

    见他从外面进来,一个学生疑惑道:“徐老师,你不是去厕所吗?怎么从外面进来?”

    徐琪麒看了眼温斯沅,只能硬着头皮瞎扯:“出去了又不太想去厕所了,就下楼给你们买了奶茶,犒劳犒劳大家。”

    学生们顿时欢呼起来,一拥而上瓜分了奶茶。

    一共九杯,吴鹿洺并不知道另一位女教授的存在,他显然是原来计划要跟几人一起吃晚饭的。

    徐琪麒分完奶茶,神情复杂地拿着最后一杯递给温斯沅。

    温斯沅摇头拒绝:“我不喝奶茶。”

    “很好喝!”

    “我不喝。”

    “不喝你后悔!”徐琪麒不顾温斯沅拒绝,直接往温斯沅手里塞。

    见温斯沅轻蹙起眉头似乎又要拒绝,他顿时很凶地放大声音:“你后悔!”

    温斯沅被他凶得古怪地看了他一眼,但到底是没再把奶茶还回去,不过也只是拿在手里,仍旧没有要喝的意思。

    ·

    温斯沅晚上到家又一次接近十点。

    他开门时想起昨晚在客厅的吴鹿洺,动作顿了顿,下意识看了眼身上的衣着,摸了圈脸。

    都感觉没什么不对了以后,才再次抬手开门。

    然而门开以后却没有想象中的光亮,而是一片漆黑。

    他站在门口愣了一会,才抬脚进了屋里。

    换完鞋往房间走,他下意识地多走几步,走到了吴鹿洺房门前。

    这一次门关得很好,门缝底下没有光。

    温斯沅在门口听了会动静,见始终静悄悄的没有任何响声,这才转身回了自己房间。

    第二天是国庆假期的最后一天,温斯沅没有安排。

    他照惯例六点半起床,洗漱好开房门时,意外地听到厨房有响动。

    除了响动外,还带着一点的面包香。

    他寻着香味走到客厅,正好看到吴鹿洺端着面包片从厨房里走出。

    青年今天穿了件宽大的暖黄色连帽卫衣,卫衣下是一条简约的休闲裤。

    简单的穿着显得他越发少年气,暖黄帽檐衬托下的娃娃脸可爱得有些叫人移不开眼。

    温斯沅的视线下意思跟着吴鹿洺走了一路,直到吴鹿洺的声音响起,他才堪堪回神收回。

    “沅哥你起了?”吴鹿洺脸上是一贯的笑容,他把面包片放到餐桌上,似乎是恰好看到餐桌上放着的奶茶,便出声询问温斯沅,“这个是你昨晚带回来的吗?”

    温斯沅应了一声,正想隔夜了一会扔掉,吴鹿洺的声音却先响起:“我看好像还能喝,需要我帮你热一下吗?”

    温斯沅准备好的话卡在喉咙间,很快滚回了肚子里,一番新的话兀自溜了出来:“好,谢谢。”

    吴鹿洺轻笑了一下,就拿着奶茶进了厨房,进厨房前他对温斯沅道:“烤面包片可以直接吃,我再煎两个蛋。”

    温斯沅答应了一声,却没有马上开吃,而是坐在餐桌旁看着厨房里时隐时现的的吴鹿洺。

    他看着吴鹿洺将奶茶倒进玻璃杯,而后放进微波炉。

    煎好两个蛋后,吴鹿洺从微波炉中拿出静置了许久看上去温度恰好的奶茶,端着奶茶和蛋一起往外走。

    温斯沅见状,起身上前,要从他手里接东西帮他拿。

    吴鹿洺看了眼温斯沅伸过来的手,便将奶茶递了过去。

    玻璃杯不大一个,交接时两人的手不可避免地触到一起。

    指尖细腻的触感让温斯沅心头一悸,刚接到手里的玻璃杯一时间没握稳,“砰”一声砸碎在了地上。

    玻璃碎片散开,奶茶渍溅到了两人裤脚上,两人都是一愣。

    温斯沅率先反应过来,出声让吴鹿洺后退,转身就去拿扫把。

    然而等他拿着扫把回来时,却看见吴鹿洺仍旧站在原地,似乎在出神。

    直到温斯沅走到跟前,吴鹿洺才回过神来,听着温斯沅的话端着蛋先走到了餐桌旁。

    将蛋放到餐桌上,正好看到餐桌旁有两块玻璃杯碎片。

    不是很细碎的那种,他有些心不在焉地弯腰去捡,手刚一碰到,就直接冒出了血珠子。

    忽然的疼痛让他下意识地轻“嘶”了一声。

    他的声音引起了不远处温斯沅的注意,温斯沅放下扫到一半的玻璃,朝他这边走来。

    一走近看到吴鹿洺指尖冒出的血,温斯沅的表情一瞬间变得严肃了起来。

    他一时间也来不及多想,抬手想要将吴鹿洺的手拉近看,却不料手刚伸到吴鹿洺手边,吴鹿洺忽地整个人往后缩了一下。

    这一缩缩得两人都是一怔。

    这一次吴鹿洺先反应过来出声,若无其事地对温斯沅轻笑道:“我去洗一下拿个创可贴。”

    完就进了卫生间。

    等吴鹿洺洗完手出来时,温斯沅已经处理好了客厅里的玻璃碎片。

    创可贴也早已被拿出来放在了餐桌上。

    吴鹿洺走过去道了声谢,就拿过创可贴撕开了包装。

    温斯沅盯着吴鹿洺的动作,像是在等什么。

    然而吴鹿洺只是安静地贴着创可贴,全程没有开口一句话。

    直到贴完,吴鹿洺才轻轻地摸着手上的伤口,视线落在拖鞋顶端的奶茶渍上,轻声道:“沅哥,我接下来要回学校住一段时间。”

    温斯沅表情一滞,脱口而出:“为什么?”

    吴鹿洺静默了一会才抬头,看向正对面站着的温斯沅。

    他看着温斯沅似乎连自己都没有察觉的轻蹙眉头,张了张嘴像是想要什么,但最后只是随口道:“钱韦畅,你还有印象吗?”

    温斯沅拧着眉思索半晌:“你那个朋友?”

    “嗯。”吴鹿洺轻轻捏着手上的伤口,“他腿受伤了,上课不方便。”

    温斯沅的眉头拧得更紧:“你们寝室不是还有两个人吗?”

    “他们和我们不是一个专业,平时不一起上课。”

    温斯沅静默许久:“你在寝室睡得好觉吗?”

    “不要紧,最多一个月。”

    “一个月?”

    温斯沅半天没了动静,眉头紧拧着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直到吴鹿洺要以为他没有后话了的时候,他忽然冒出来一句:“你也骗他吗?”

    吴鹿洺一愣:“什么骗?”

    温斯沅眉头越拧越紧,像是想什么,但半天憋不住一个字来。

    过去能有两三分钟,他语气低沉问:“怎么伤的?”

    吴鹿洺反应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温斯沅跳回了第一个问题。

    “摔下楼。”

    “楼梯?”

    “嗯。”

    “几个台阶?”

    “五个。”

    “石膏了吗?”

    “了。”

    温斯沅暂时没了声响,忽然拿出手机一通按。

    几分钟后,吴鹿洺感觉到口袋里的手机震了一下。

    他拿出来一看,是温斯沅发来的一条消息,消息里是一堆中药名。

    “让他照着这个去买来煎着喝。”

    吴鹿洺面露疑惑。

    “半个月。”温斯沅硬邦邦地吐出三个字。

    末了又跟上一句:“最多。”

    作者有话要:

    温:很急很急很急很急很急,有个露八块腹肌的要拐我对象(委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