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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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64.

    凌两点多,偌大的摄影棚,宁晃终于算是下了工。

    至少他的部分已经告一段落,棚子里还有几个歌手还在补拍,工作人员仍是忙忙碌碌。甚至几个压根儿上不了荧幕的歌手,也跟着录了几场镜头,似乎是为了以防意外可以随时顶上。

    哪怕这样,依然唱得很卖力气。

    宁晃坐在台边儿,手机忽得响起。

    是陌生人发来的消息。

    号码被隐去了。

    对方。

    【我听你失忆了。】

    紧接着又发来一句话。

    【摄影棚后,我等你。】

    宁晃皱着眉,不知道这话中的含义。

    时而看看台上的歌手,不知怎的,脑子里就钻出一段奇怪的记忆来。

    似乎是感冒了,发着烧,着喷嚏,眼前模糊一片。

    棚外下着大雨,棚内的舞台也湿淋淋。

    有人冰凉的手搁在他额头上,低声:“叔叔,太烫了,不能回家了,一会儿直接去医院挂水吧。”

    有人,宁晃,刚才那段演出有问题,得补拍。

    陆忱的声音很好认,口气比现在要温和含蓄,谨慎:“什么问题?刚才就补拍了好几段了,他现在嗓子哑了,就算重新拍一次,声音也不行了。”

    那人支支吾吾不出来,先头的理由已经用光了,一会儿收音出问题了,一会儿歌词怕有问题,要唱一版不一样的。

    最后,是舞台降水不够大,效果不好。

    陆忱声音便冷得厉害:“你们这不是故意折腾他吗?”

    那人见宁晃已经不出话,助理经纪人也不知道在哪儿,只有一个大学生似的陆忱,便抬高了声音:“你话讲究点,大家也都是为了舞台效果。”

    “程老师都等着呢,你这段不拍完,占着舞台,后头怎么拍?”

    吵吵嚷嚷一片,似乎是有劝架了的,他瞧见陆忱让人推搡了一把。

    陆忱顾及着他,没有还手。

    就又有人推了他一下。

    他不知哪来的力气,起身把陆忱往身后拉。

    这一拉。

    椅子翻倒,发出“嘭”得一声巨响,众人都静了下来。

    他眼神凶戾又暴躁,冷声:“都他妈要干嘛?”

    那人被他凶狠的神色摄住了。

    倒退了一步。

    他径直推开所有人。

    走到最后面,旁若无人的那个人面前。

    程忻然坐在椅子上,无辜而陌生地看着他。

    宁晃像是一头暴怒濒死的凶兽。

    “程忻然,”宁晃声音很冷,“就为了几首歌。”

    程忻然变了脸色,跟身边人了两句,那些聚拢着的人群便各自散开。

    他这才开口:“你什么意思?我听不懂。”

    宁晃:“你拿走的歌,是我没有写完的草稿。”

    “完整的我写完了,你想听吗?”

    程忻然:“哪怕有,也只是改编,没人会相信你。”

    宁晃盯着他的眼睛。

    “活着的时候没有。”

    “要是我死了呢。”

    程忻然不可置信地看着他,像是看着一个疯子:“宁晃,你疯了吗?”

    宁晃头晕的厉害。

    他不知道疯的是程忻然还是自己。

    为了利益,歌可以是偷来的。

    朋友也可以置于死地。

    现在他狗急跳墙,死亡可以换来舆论和真相,他倒觉得他疯了。

    “程忻然,你可以试试。”

    到这儿,他有些撑不住了。

    一个跟头栽下去,倒在了软趴趴的毛衣里。

    再有一点记忆,已经是在车上了,头枕在陆忱的腿上,脸埋进了软绒绒的毛衣里。

    随着呼吸,毛衣下是青年青涩却结实的身体。

    耳边是啪嗒啪嗒的雨声,敲着车窗的声音,车在漫长的路上行进着,似乎永远也不会到头。

    他哑着嗓子:“下次别来了,还不够丢人的。”

    陆忱整个人都颤了一下,半晌:“对不起。”

    他咳嗽了两声,却把脸埋得更深:“没你,我是我。”

    “……还不够我丢人的。”

    陆忱还没出社会,第一课先告诉他,他以为成熟骄傲的叔叔,也不过就是个色厉内荏的倒霉蛋而已。

    甚至沦落到了以死相逼的份儿上。

    陆忱迟疑了许久,手指轻轻陷进他后脑柔软的发丝里。

    宁晃嘀咕:“车窗开个缝吧,我要闷死了。”

    陆忱就去降下了车窗,新鲜潮湿的空气终于涌了进来。

    热而滚烫的一滴雨,也就落在了他的颈窝里。

    陆忱的声音里带着压抑慌乱:

    “叔叔,你跟他的话,我听见了。”

    “……你别想不开。”

    他在心里偷偷骂娘。

    太丢人了。

    程忻然不知道吓没吓到,大侄子先被他吓到了。

    “……我没想死,吓唬他的。”

    “我你就信,傻不傻啊你。”

    宁晃凶巴巴拍了他一下,脸却埋得更深了。

    他怎么舍得去死。

    65.

    这记忆就像是回复的先兆,宁晃盯着自己的指尖,隐约在看到自己一点一点起着微妙的变化,身上开始热而疼。

    这蜕变在旁人眼中,细微而迅速,只有在他的感知中变得漫长,脑海中也开始有什么涌回来。

    他看了看那条消息。

    对面似乎是见他没有回复,又了一遍。

    【宁晃,你应该记得我,我们以前是朋友,见一面好吗?】

    宁晃沉默了片刻,终于知道程忻然再一次出现的原因了。

    是在哪儿听到的消息?

    怪不得又敢出现,只能是因为那首歌所谓的完整版。

    想从失忆的他手里骗过来。

    宁晃没有回复他,片刻后站起身,把易拉罐精准地扔进垃圾桶。

    揉了揉脖子,脚步轻捷而慵懒。

    回去的路上,有录完像的歌手,看着他的面具点头致意。

    “面具老师,再见。”

    “面具老师,我们走了啊。”

    他也点了点头,懒得反驳。

    这什么破名字。

    到门口时,助理:“车已经准备好了,就是……”

    他手掌向下压了压,示意噤声。

    轻轻推开了休息室的门。

    ——果然。

    陆忱已经窝在沙发上睡着了。

    桌上摆着陆老板的笔记本电脑,在乱糟糟的化妆品、节目单、器材里,只占了的一个角落。

    而他一米八几、修长匀称的身型,就蜷缩在那张的沙发上,连毯子也没盖一下,外套被压得发皱,头发也乱糟糟,一呼一吸间不知做了什么噩梦,眉心蹙在一起。

    三十岁、作息养生、从不爱熬夜的人,坐了半天的车,陪着弄妆发、吃盒饭,录像录到凌三点多。

    应该笔记本界面停留在英文的邮件页面,一看就是之前在工作。

    做生意的人,哪有清闲的时候。

    更何况背地里,还忙着查程忻然,估计把人掀了一个底朝天。

    就因为不想让他知道。

    他朋友原来早就背叛了他。

    宁晃坐在陆忱的身边休憩,指尖儿轻轻拂过他皱起的眉心,紧闭着的双眼。

    仿佛所有的过去,就这样烟消云散。

    半晌摘下面具。

    垂下头。

    轻吻落在梦中人的唇间。

    “傻不傻啊你。”

    他喃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