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8

    合宿的选手都是半大不的年轻人，二十八岁的展延已经算是大龄青年，更多的还都是二十出头的大学生。

    十八岁的宁晃混入其中，倒是最生嫩的一个，哪怕背后被称作魔鬼导师，也是三两天就混熟了。

    这些人不做歌的时候，就三三两两扎堆，几个凑在一起聊学校、写作业，几个凑在一起玩桌游、吃零食，还有几个凑在一起游戏的。

    游戏是用电视玩的，玩两局赛车、又两局拳皇，最后玩厨房游戏，一群人玩得热火朝天，几句就嘻嘻哈哈互相嘲讽菜狗，疯成一团。

    宁晃路过那群游戏的，眼睛就粘在屏幕上离不开。

    他读书的时候是没怎么玩过游戏的。

    他性格孤僻别扭，又总是去工驻唱赚零花，便与学校里的同学，无形拉开一层隔膜。

    每每讨论游戏厅、游戏机，似乎都与他没什么干系。

    酒吧里的话题他听不惯，可学校里的故事也与他无关，他早早就在成熟与青涩的世界的间隙游移，却又哪里都落不下脚来。

    偶尔驻足，也是如现在一般，隔岸看烟火似的热闹。

    电视前的几个选手在玩一个厨房游戏，是个需要团队协作、一起做饭的游戏，几个人轮流上场，这个切菜那个洗碗，玩的鸡飞狗跳、乱七八糟，连看热闹的都在手忙脚乱地瞎指挥，声音震天，又嘻嘻哈哈笑成一团。

    展延也在那玩的大呼叫，一回头看他正盯着屏幕，神色冷淡，还以为是自己的歌儿出了什么问题，战战兢兢喊他：“宁老师……”

    他没话。

    ——不会是觉得自己不务正业吧？

    展延就结结巴巴，游戏手柄都差点扔了，：“那个，宁老师，我就随便玩玩……”

    旁边两个选手倒是还没经过宁晃的摧残，初生牛犊不怕虎，欢欢喜喜地把人拉过来，手柄也塞到他手里，：“老师，来一起玩么？”

    他盯着手柄发呆。

    展延心惊肉跳，：“老师，你别理他们，他们没大没的……”

    就听见宁晃握着沉甸甸的游戏手柄，半天按了按键，才声问：“这个怎么玩？”

    展延：……

    旁边选手都围上来，七嘴八舌地教他，这个是左这个是右，老师，你先挑个角色，进了游戏我们慢慢学。

    他皱着眉头挑了半天，就选了一只戴着厨师帽的大狗。

    进了游戏手忙脚乱，一开始队友还忙着教他，后来就顾不上了，玩着玩着就急了，大呼叫。

    “诶诶，宁老师，你那个菜递过来。”

    “锅要开了锅要开了！老师你快去。”

    “宁老师，快快快，时间要到了。”

    宁晃有点笨拙地操作手柄，指挥着屏幕上的大狗跑来跑去，一会儿切菜，一会儿刷盘子，西红柿卷心菜满天乱飞，最后还是没能通关。

    哀声一片。

    宁晃皱着眉盯着屏幕，显然意识到是自己操作不够麻利，一本正经问：“我是不是拖后腿了？”

    展延：“没有没有，是他们没有教好。”

    宁晃就盯着屏幕上那只大狗生闷气，坚决不肯承认是自己菜。

    都怪这只狗太笨了。

    却又不把角色换掉，看了半天，冷着脸、握着手柄，声问：“……那我还能再玩一局吗？”

    几个选手被他得一愣，面面相觑半晌，盯着他脸，强忍笑意，半天才，“当然可以。”

    宁晃又：“你们看什么？”

    一群选手赶紧转头，连连咳嗽，：“没有没有，我们接着玩，接着玩。”

    刺猬偷偷雀跃的心，就又无声无息快活起来。

    119

    宁晃一下午都在那个游戏机面前坐着，选手换了一拨又一拨，这下好了，整个合宿基地都知道他们十八岁的宁老师在沉迷游戏。

    后来到吃饭的时候，才勉勉强强把宁晃从游戏机面前拽起来。

    展延跟他混熟了，就：“老师你要是喜欢玩游戏，就买一台放家里呗。这个游戏有两个人就能玩。”

    买一台游戏机！

    宁晃耳朵一下就支棱起来了。

    而且他家里正好有两个人。

    展延就教他用淘宝，给他看游戏机的价格。

    ——两千多。

    还不习惯自己是个富人的宁晃，皱着眉看了半天，在心里默默算钱。

    两千多可以让他吃两个月的饭，攒起来可以买很多件衣服，短途车可以一百多回，省着点儿用够他可以活很久。

    但是又恋恋不舍地看了一眼游戏机。

    展延又，这个还能玩好多别的游戏，不连到电视上，随身带着也可以，你看还有限定版的款式……

    那个款式，赫然就是他喜欢的那只厨师大狗的主题。

    越看越像陆忱。

    宁晃心里摇摇摆摆，最后给陆忱发消息，非常正式地提出议题：“我们买一台游戏机好不好？”

    陆忱，什么游戏机？

    他就把下午玩的游戏给他看，顺便很有心机地补充，，这个可以两个人玩。

    陆忱就回他，好。

    宁晃见他问也不问，又给他看淘宝截图。

    又强调，这个两千多块，游戏卡带还要几百块。

    陆忱给他发了个语音。

    他点开听。

    听见陆忱笑着：“叔叔，咱们家有钱着呢，你想买什么就买什么。”

    “要是密码忘记了，就发给我，我可以用你的副卡。”

    想买什么就买什么！

    宁晃的眼睛一下就亮了起来，这也算是他长大的福利吗？

    抠门刺猬逛了一下午的淘宝，精挑细选买了两百块钱的吉他包，一百五十块一双的运动鞋，最贵的是一整套的少年漫画书。

    链接统统都发给陆忱。

    非常理直气壮、冷酷豪横地表示自己要把这些都搬回家。

    陆忱，好。

    最后又发了一个超大的玩偶链接，是他玩游戏的那个厨师角色，戴着厨师帽的大狗狗。

    他：“要买这个。”

    陆忱：“床上已经有刺猬和煎蛋了。”

    宁晃非常不满意：“不是想买什么就买什么吗？”

    陆忱就委屈巴巴地：“你把房子填满我都没意见，但是床上能留下我的位置吗？”

    “叔叔，我不想睡客房。”

    他两米大的床，不会最后变成叔叔跟抱枕一起相亲相爱吧？

    “哦。”

    宁晃失望地看着购物页面的大狗狗，半晌：“……那我们可以把它放在客房吗？”

    “可以。”陆忱。

    宁晃就发了一个正在跳舞的浣熊表情包。

    发完消息，陆忱就在车上忍笑，又偷偷给叔叔下单了一套完整的乐高。

    宁晃年少时真的太容易满足了。

    想着想着去翻清单，脑海里却又浮现出许许多多的影子来。

    看着班里男生挤在一起、玩一台粗糙游戏机的宁晃。

    吉他包破了，皱着眉贴上布贴，继续用的宁晃。

    认真把球鞋刷了又刷，忍不住想要一双全新球鞋的宁晃。

    站在书店门口，蹭着看免费漫画的宁晃。

    他忍不住为这些简单的愿望，感到心软。

    安助理还在认认真真给他念接下来的行程安排，一扭头，发现陆忱坐在旁边，压根没听她话，盯着窗外掠过的风景，眉眼弯弯、春光烂漫。

    120

    宁晃过足了有钱人的瘾头，下午又跟一群选手在一起，拍了这一期的宣传照。

    大约网上已经隐隐有了关于他病情的风声，他的身份面貌便成了噱头，节目组便有意让他戴上一个半截面具，把上半张脸遮住，只露出漂亮的嘴唇和弧线优雅的下巴。

    等到宣传这一期的时候，还会拿来吊一吊观众的胃口。

    拍过了，宁晃又给自己拍了张照片，下意识想发给陆忱。

    手指却又停留在屏幕上。

    ——他这两天是不是有点跟陆忱联系得太频繁了？

    选手写首歌要告诉他，吃个饭要告诉他。

    认识了展延要告诉他，玩游戏开心也要告诉他。

    似乎无论他什么，陆忱都会静静听着，不会表现出太夸张的捧场，但总能让他感觉到，陆忱是愿意听着的。

    愿意听他抱怨基地伙食里的土豆胡萝卜，愿意听他玩游戏选了一只拖后腿的大狗，所以不知不觉就越越多……

    如果要翻一翻这几天的聊天记录，也许要拉好久都翻不到头。

    宁晃沉思着，点开自己的照片，越发不知道该不该发给陆忱。

    而且这张照片……带了半张面具，只有下半张脸露出来，便只有嘴唇抿得微红，总觉得哪里不太合适。

    却冷不放被展延大大咧咧拍了一下肩。

    “宁老师，发什么呆呢？”

    他指尖儿一抖，就这么发出去了

    ！！！！

    宁晃瞪大眼睛。

    就见那边一直显示正在输入中。

    他忍不住给了展延一个凶巴巴的眼神。

    展延已经理解到了他的凶并不代表敌意，便举起手：“抱歉啊老师，没注意到你在聊天……”

    话音未落。

    宁晃的手机屏幕亮了亮。

    “叔叔。”

    “我想喝鲫鱼汤了。”

    鲫鱼汤……

    临走前一天晚上，鲫鱼豆腐汤，十八相送，要不要再亲一下。

    记忆放电影似的，一下都涌了出来。

    连亲嘴的片段，都变成了手翻书画片，厚厚一本，一张一张都画着陆忱和他的脸。

    飞快翻阅起来，那两张脸就贴得越来越近。

    “啵唧”一下，嘴唇贴上了嘴唇。

    他想亲他。

    他蓦地抿紧了嘴唇，耳朵便骤然烧得通红，头顶几乎要冒出热气儿来。

    一转头。

    杀人似的目光看向展延。

    ——都怪这家伙。

    他就知道这张照片不能发！

    宁晃的手机又震了震。

    见陆忱。

    “我想你了。”

    那温柔的眉眼，温柔的声音，便倏忽从记忆中冒出来，仿佛近在眼前。

    他就这样慌了神。

    踩着震天撼地的步伐，恐龙迁徙似的，当场逃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