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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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33.

    宁晃这天晚上被陆忱赶到客房去睡,声音闷闷地,别把他传染了。

    宁晃压根不理他,懒洋洋往床上一倒,轻哼:“车里闷了那么久,嘴都亲过了,要传染早就传染了。”

    陆忱:“不行,你去睡客房。”

    宁晃只装听不见。

    没想到病中的陆老板,拎起他的后衣领,像拎鸡似的,就这样把三十四岁的宁晃提出门外去,“啪”一声,当着他的面把门关上。

    宁晃站在门前人都傻了。

    他家大侄子反了天了,竟然敢把他拎来拎去了,还在他家把他关到卧室门外去。

    还有,他不是病了么,这是哪来的力气?

    他“砰砰”敲了两下门,:“陆忱,你他妈出来,不然你完了。”

    “我数三个数,”他冷声,“一……二……”

    “三”还没数完。

    就看见门开了。

    陆忱把他的手机、大煎蛋和枕头一起塞到他怀里,慢条斯理:“客房的枕头有点矮,备用的被子在壁橱。”

    “叔叔,我现在是病人,你要对我温柔一点。”

    完,门就又关上了。

    关门前,还郑重其事、温文尔雅跟他了一句“晚安”。

    宁晃抱着大煎蛋和枕头,后槽牙磨了好半天,还想继续拍门,但想到陆忱那句病人,手又放了下来,看了看手里的煎蛋,又看了看枕头,忍气吞声挪步到客房。

    宁晃就没在他家陆老板手里吃过这种委屈,头顶冒火给自己铺被。

    客房的被子也洗得干干净净,被罩是陆忱精挑细选的柔软棉布,但在壁橱里放了太久,却没有熟悉的熏香味道,反而带一点木料的味道。不难闻,却莫名透出一股冷意来。

    床上还放着一只带了厨师帽的大狗,是他失忆的时候网购的,应当是刚刚送到家不久,阿姨帮着给摆上了。

    他越看那狗越觉得傻,上去就揍了一拳。

    然后“扑通”一声躺到床上。

    听见手机震了震。

    陆忱嘱咐他:“天凉,被子记得盖两层。”

    他冷哼一声,半天在手机按了两个字,:“就不。”

    那边沉默了好一会,给他发:“叔叔,你成熟一点。”

    他就给那只大狗玩偶拍了一张照片,:“看见它了吗?我的下一任男朋友,可以陪/睡的那种。”

    陆老板显示了许久的正在输入中,最后:‘明天就把它烧烤了。’

    宁晃嗤笑一声,灵魂发问:“陆老板,你现在觉得你很成熟了吗?”

    发烧变幼稚也就算了,竟然还有恃无恐,持病行凶。

    宁晃越看那只大狗玩偶越不顺眼,心想自己十八岁一定是脑子进水了,非要买回来给自己添堵。

    手机扔到一边去。

    半晌又拿起来,给他发消息,:“跟安助理一声,明天别去公司了,感冒了就好好休息。”

    陆忱那边回了句,“好”。

    宁晃把灯关了,睡不着,直到眼睛适应黑暗,心里仍是空落落。

    又盯着窗户上不断下滑的雨珠发呆。

    手机却忽地震了震。

    ——老流氓邀请他语音通话。

    134.

    隔着一个屋,非要手机通话的两个人,多少是沾点傻病的。

    宁晃是这么嘀咕的,但还是接了起来,听陆忱黏黏糊糊的笨蛋话,顺便骂陆忱把他赶出来是题大做。

    “好多年没感冒了,”陆老板轻声,“上一次是大学,再上一次是中学。”

    “那时候天天盼着感冒,结果初中高中加起来六年,就感冒了一次。”

    宁晃便倚在墙边,听他闲话:“你盼感冒做什么?”

    他老老实实:“病了就可以不去上学了。”

    宁晃问:“你不是好学生么?”

    语音那边的陆忱低低笑了一声,:“好学生也未必就都喜欢上学啊。”

    那声音透着病时特有的喑哑,总是过分温柔好听。

    宁晃本来还准备了许多骂骂咧咧的词儿,就这么没了。

    这夜漆黑,却又很凉。

    陆忱在床上慢慢坐起,在微微的低热下,意志似乎也在缓缓地融化。

    他笑着,我跟你过没有,那时候班主任是我爸妈的朋友,所以我爸妈虽然人不在江湖,我却一举一动都永远在监视中。

    呆在学校,总是觉得喘不上气儿来。

    呆在家里,至少父母出差时能得到安宁。

    他的班主任是一位苛刻冷酷的老师,在信奉狼爸虎妈出成绩的年代里,与他的父母珠联璧合。

    所以那些稀奇古怪的事,上课看课外书,跟邻桌讲了几句闲话,午休球回来得晚了。

    从老师到他父母口中,都能夸大闹得整个家鸡犬不宁。

    他极其讨厌父母出差回来。

    他扫得干干净净的、安宁温馨的房子,就会顷刻之间狂风暴雨。

    他厌恶父亲不脱鞋就踩上地板,在愤怒时砸碎他喜欢的杯子,再居高临下地点评他的一举一动。

    厌恶母亲一一复述从老师那里听来的他的表现,然后背地里,把他的书架背包翻得一团乱。

    陆忱已经不去争辩,垂下眸,温顺地等待狂风过境。

    而到高考时,临时改了志愿,报了父母不喜欢的专业,改了报考的大学和城市。

    可以逃走了。

    ——只有这一个念头。

    135.

    逃离掉的战争,始终会有面对的那一天。

    那时是宁晃二十几岁演唱会不久,回家养病的时候,他接连两天都在家照顾宁晃。

    其实那时的宁晃反复发烧已经好了,但感冒的后续症状还在,总是止不住流鼻涕和咳嗽,连咽口水都疼得直皱眉头。

    宁晃那时的经纪人急得团团转,来看他时一再强调,:“嗓子是本钱,千万不能咳坏了。”

    “你忍着点 ,万一声带受损了,事儿就大了。”

    宁晃就瞪了他一眼,张嘴声音都哑了:“是我他妈乐意咳嗽的吗?”

    一句话完,接连咳了一连串,那声音听着撕心裂肺,却忍不住接着骂:“这多少天了,还不如痛快点,给我一刀算了。”

    经纪人再不敢让他话,,祖宗,你闭嘴,好好休息吧。

    宁晃也知道轻重,没再开口。

    他便送经纪人下楼。

    经纪人一路对着他千叮咛万嘱咐,:“实在不行,就再送去医院挂水。宁晃这刚刚有点起色,声带真的不能伤。”

    “……他也是我看着爬起来的,能走到今天不容易,千万别出什么事儿了。”

    “他心粗,对自己不上心,就对你的话还听一点儿,你多关照他。”

    他:“好。”

    经纪人这才坐上车,走了。

    他一扭头,却撞见了一个熟悉的面孔,愣了愣神,才:“妈……你怎么来了?”

    他那时跟父亲闹得很凶,甚至连断绝关系的话都出了口,但对于母亲,却始终不出重话来。

    母亲从不曾动手他。

    那时手把手教他做家务做饭的是她,一页一页窥伺他日记的也是她,喊他忱忱、叫他吃饭的人是她,而对他,“陆忱,你怎么会是这样的孩子”的人,也是她。

    她曾用严厉而失望的目光看他,对他,忱忱,妈妈对你很失望。

    这话曾像是刻在脊梁骨上,让他每一个与父母预期不同的举动,都命名为失望。

    而现在。

    她似乎也不再像记忆里一样威严而美丽,衰老了一点。

    母亲兴许是听见他跟经纪人的对话了,神色难看且迟疑,半天:“我放心不下你,就是来看看。”

    陆忱:“我挺好的。”

    母亲没话,半晌:“上次你跟你爸的那个气话……”

    他就:“不是气话,我之前就跟爸了,以后我给你们养老,尽儿子该尽的所有义务,缺什么也都跟我,能做到的我都会做,但……别管我了,真的。”

    她脸色变得厉害,半天:“忱忱,你跟我实话,你是不是跟那个宁晃……”

    陆忱就截了她的话:“妈,没什么,真的。”

    他脑子里还记得经纪人那句话。

    宁晃好不容易爬起来,千万别再出什么事儿。

    母亲半晌:“忱忱,是不是你念书的时候,我们对你管束得太严格了,才让你起了逆反心?”

    “我们那时只是想为你好。”

    “跟这个没关系,”陆忱轻声,“严不严格,我喜欢的都是男人。”

    “妈,我二十几岁了,为什么你们还是没法相信,我知道自己想要什么?”

    母亲沉默了半天,终究还是没绕过去:“那宁晃……”

    “我不喜欢他。”

    陆忱,“妈,我电话里跟你过很多次,我不喜欢他。”

    “你别往他身上扯,行吗?”

    他过真心话,没有人相信,便学会了违心话。

    尤其是在自己父母面前,最擅长的就是假装平静地谎。

    母亲的脸色却变了,看向了他身后。

    他几乎立刻明白了什么,也浑身冷得厉害,却不敢转身。

    他听见那个喑哑的声音,平日里总是凶巴巴、无所畏惧的口气,这一刻是礼貌而妥帖的,对他母亲。

    好久不见,不知道您来了。

    原来叔叔是会客套话的,他对母亲,我感冒了,也不方便招待您,楼下有一家粤菜馆不错,让陆忱带您去尝尝。

    着,咳嗽得更剧烈。

    母亲声音干瘪地同宁晃客套对话。

    他攥紧了拳头,仿佛能抓住什么似的,但空空如也的手心,让他怕得厉害。

    他低着头,不敢让母亲从他的表情看出什么,却又怕宁晃什么都看不出来。

    却听见宁晃走到他身边,慢慢:“你送经纪人下去没回来,我来看看你。”

    他终于回过头去,却是低垂着头,不敢抬眼去看宁晃的表情,连每一个吐字都极其艰难。

    他喊他:“……叔叔。”

    宁晃却按住了他的肩。

    那只手第一次让他眼眶发酸。

    宁晃站在他身边,声音沙哑又温柔。

    他:

    “陆忱,没事。”

    “早点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