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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把叔叔带回他逼仄的居所，不大的、四四方方的一间，有一扇窗户，书桌和床都是从师兄以前的公寓淘汰下来的，高级得跟这个房间毫不相配。

    他依旧将这里理得很干净，但已经没有了住在叔叔家时的生活气息。

    桌子上整整齐齐叠放着材料、文件，角落里塞满了泡面，整个房间里只有一个热水壶、一口电锅，生活用品买的都是最廉价的，以便于随时都可以被抛弃。

    就像陆忱自己一样。

    他背对着宁晃烧水泡茶，拉出许久没有用的电暖气，帮叔叔把衣服烘干。

    而宁晃坐在他的床上，脱去湿掉的衣服，穿上他的T恤和外套，又用他的浴巾擦干头发。

    他听见窸窸窣窣的声响，隔了一会儿，宁晃问：“有吹风机吗？”

    他没有。

    宁晃也没挑，“哦”了一声。

    他的电水壶坐上了水，转头瞧见宁晃正穿着他的T恤，宽宽松松地露出脖颈锁骨，米色的运动服外套也像大了一码的oversize，碎发间还氤氲着些许湿气，便没有扎起，任由柔软地垂落，居家得像是他刚娶回来的新娘。

    还坐在他的床边，低头拿着他的一本书在读。

    却忽得听见宁晃笑了一声，把手里的书扔到一边，：“怎么看起金融了？”

    他低声：“想赚钱。”

    宁晃失笑，：“眼界宽了，野心也大了。”

    他想，如果想把叔叔变成他新娘也算的话，那野心的确大得可怕。

    宁晃跟他闲话，问他：“你在这边儿住，平时怎么做饭？”

    他声：“煮点面，或者叫外卖。”

    宁晃：“你现在倒是不挑了。”

    他有些不好意思，低着头，脚尖动了动，：“有点忙，没时间。”

    宁晃看了他一会儿，只是：“赚钱的事不着急，工作也用不着那么拼命。”

    他：“好。”

    宁晃半晌：“毕业了，应当不用两边忙了。”

    他摇了摇头，低头望着自己的脚尖，扯着嘴角笑了笑：“有点迷茫。”

    他已经没了家，如今又离开了学校。

    他没法儿呆在叔叔的身边，在这城市像一条流浪狗，只能追着钱的尾巴跑。

    如果今天叔叔没来。

    他会落寞得可怕。

    水烧开了，他又扭头给叔叔泡茶。

    滚沸的水倒进透明的杯子里，茶包被冲出淡淡的绿色，不是什么好茶，所以只有最初的一点茶香能令人安心。

    宁晃坐在那儿，低着头沉默了许久，问他：“……带人回来过吗？”

    他：“没有。”

    黄昏的阳光贸然闯进这间房，为他们俩都染上了暖色。

    他盯着叔叔的指尖儿。

    想着，哪怕能碰一下也好。

    碰一下，他便不至于这样的干渴。

    “不带个男朋友回来么？”

    “我今天看了你们毕业典礼了，好些人在悄悄看你。”

    陆忱的确是所有毕业生里最出挑的那一个，哪怕有无数流言蜚语，但单单是立在那里，就招惹了无数的目光来。

    男孩子也有，女孩子也有，嫉妒的有，喜爱的也有。

    学校里养出来的孩子，就是有一种招人喜爱的纯粹气质，懵懵懂懂稚气未脱，眼睛干干净净，盯着陆忱瞧时，眼底的仰慕也那样皎洁。

    宁晃想着，淡淡：“最好找个同城市工作的谈，将来不容易分手。”

    他：“我不会带别人来。”

    宁晃却自顾自：“你这地方很好，虽然了点，却很安静，周末可以约个会，聊聊天，光线不错时，适合接吻……”

    他：“跟谁？跟你吗？”

    宁晃住了口，冷冷地看他。

    他一言不发，终于软下来，慢慢地、认真地看着他：“叔叔，我不会的。”

    “不会带别人来，也不会跟别人接吻 。”

    宁晃：“为什么不会？为了我？”

    宁晃鲜少对他这样直白且咄咄逼人，他却顺从地点了点头。

    他的心脏一声一声跳。

    低头盯着叔叔的指尖儿，想触碰的愿望，像是浸了水海绵，在一点一点膨胀。

    宁晃故意笑了一声，：“大侄子，你别告诉我，你这种行为叫守身如玉？”

    他垂着眸：“是。”

    他没有一句话谎。

    宁晃却仿佛有些恼了，：“陆忱，你他妈有毛病。”

    “你……”

    不出更狠的话来。

    因为他俯下身，在吻他的指尖。

    他痴痴地盯了许久，终于还是做了出来。

    那一刻，仿佛这个世界总算有什么能接纳他了，灵魂都得到了熨帖。

    宁晃的指尖儿弹了弹。

    却良久无声。

    他顺着指尖，吻到了手背，手腕。

    他像是终于又回到了那时候。

    他的叔叔，绯红着脸颊，羞恼又粘人地在他怀里，推搡他，又勾着脖领吻他。

    他最贪恋的，可以什么都没有，就拥有了一切的温柔时光。

    他喉结滚动，干渴地吻上他的嘴唇。

    软得他心脏乱跳，整个人都鲜活起来。

    舌尖儿跟着黏上去，他贪婪地吃他的嘴唇，声喊他，叔叔，叔叔，我喜欢你。

    像是这样就能回去了。

    那时就应该出来才对。

    应该好好跟叔叔表白，应该融在一起，应该除了接吻什么都不做。

    阳光透过窗。

    落在床上。

    叔叔得对，这里很适合接吻，适合在阳光下，慵懒地品尝彼此的嘴唇，也适合做一场白日梦，占有自己喜欢的人。

    他虚幻得像是在梦里。

    他们喘息着滚在一起，他在宁晃身上，嗅到了属于自己的气息。

    宁晃最后仰面倒在他的床上。

    不知过了多久，他们停了下来，他又像大狗一样埋在他颈窝。

    他得到了短暂而虚幻的幸福，甚至窃喜着、满足地翘起了嘴角，想要汲取更多。

    只有从他的叔叔的身上，才能得到的温度。

    却忽得被宁晃扣住后脑。

    宁晃耳根绯红，眼尾的情潮没有褪去，眼底却似初见似的冷淡发寒。

    仿佛终于下定了什么决心。

    宁晃盯着他眼睛：“陆忱，这是最后一次。”

    一盆冷水兜头泼了下来。

    宁晃静静：“陆忱，我如果想要一个情人，什么样的都找得着，犯不着来糟践你。”

    “也犯不着糟践我自己的心意。”

    宁晃沉默了片刻，慢慢推开他。

    他慢慢扎起自己的头发，沉默了许久，：“衣服不用换了，你这身……我回头寄给你。”

    方才的幸福烟消云散。

    “如果有感兴趣的人，就尽快找个对象吧。”

    “也好让我死心。”

    宁晃轻飘飘：“……我也尽快。”

    他猛地攥住他的手。

    没法儿松手。

    尽快什么？

    找到另一个感兴趣的人吗？

    他有一种清晰的认知。

    如果这时候松开宁晃，让他从这里离开，他就真的不会再来了。

    宁晃让他松手。

    他不肯。

    宁晃给了他一巴掌。

    不重。

    落到脸上还是心软，连个印子都没留下。

    他却终于还是红了眼圈，因为看见了叔叔眼底隐隐的恼火和恨意。

    他声音哑了，：“叔叔，你能不能等等我？”

    等他，再变好一点。

    走得再快一点。

    他低着头，断断续续地他父亲的威胁。

    他已然没有了的家，回不去的、流言满天的学校。

    怎么也没法儿放下的自尊心。

    什么都抓不住的彷徨和痛苦。

    他这些天很紧迫，工作不顺利时，险些跟师兄吵了起来。

    师兄没法儿理解他死盯着钱不松手，直骂他眼皮子浅，人已经魔怔了。

    但他始终不知道拿什么能换回他的叔叔。

    他：“叔叔，等我赚到钱会好吗？”

    “是不是等我有了钱，就什么都好了。”

    “如果能变好。”

    “你能不能等等我。”

    “我真的……喜欢你。”

    喜欢到没法儿用喜欢来形容。

    喜欢到根本没办法接受失去。

    他不出的，终于嗫嚅着，一股脑倒出来，努力把眼泪憋回去。

    却还是视线模糊，怎么也看不清叔叔的表情。

    却只听到了叔叔低声骂。

    “屁孩。”

    还是个自以为成熟的屁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