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章 笨蛋捷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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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访谈结束时,距离午自习下课大约还有十分钟,两人刚一走出去,就看见余康哲猫着腰,正往路边一辆敞着门的黑车里钻。

    他双肩包这会儿格外鼓鼓囊囊,看着像是装了许多东西,虞叶好加快脚步往前走了几步,叫了声:“余康哲,你干嘛去?”

    前者就立刻像只警觉的仓鼠一样回过了头,看见来人,又重重松下一口气,道:“我去画室呢,有点事,下午不来了!”

    虞叶好隔着车窗和驾驶座上的余妈妈招呼,载着人的汽车就扬长而去,他看了一眼,没滋没味地转过身,跟向空山:“那我回去了。”

    “嗯,放学见。”

    向空山有些欲言又止的样子,他看着虞叶好走出去一段的背影,还是没忍住,又喊了声:“好好。”

    “嗯?”

    “不用太在意未知的厄运,”他似乎还没有想好该如何,因此语速格外慢,“相信你自己的眼光,总有一天,你会和宋博文再见面的。但是在此之前,得先相信自己才行。”

    虞叶好的身形一顿,看着远处的向空山,迟疑地点了点头。

    向空山并没直截了当地点出什么,他却还是明白了,自己不曾出口的心思在对方眼中早就无所遁形;那么,他的茫然和痛苦,向空山是否也一样看得十分清晰分明呢?

    虞叶好不了解,他只知道自己仿佛正在做一个很长很长的梦,一切感官体验都像和他隔着层摸不到的膜,他甚至无法形容这种感觉,因为连他自己有时都怀疑:是不是其实根本就是他的杜撰,是莫须有,自己也只是因为即将到来的一切太过紧张,尚且还没有从那种状态中脱离?

    可是向空山偏偏看出来了,他自欺欺人的表象被破,不得不沮丧地面对现实:长大是个不快乐的过程,而他也依然还是那条面对困难就只想躲进玻璃鱼缸里的鱼。

    “起精神来,同学,”春日的午后,空气开始逐渐回温,太阳将向空山照得有点懒洋洋,他眯着眼睛,里面盛放的是因为势在必得、所以漫不经心的一点笑意,“我猜,没有什么比一份漂亮的高考成绩单更能证明你,对不对?”

    因为,如果这个世界上能有什么东西相对具有永久的公平保证性,那么高考成绩一定算是其中一个,向空山是如此认为,并且笃定虞叶好也是一样。

    两人隔着不算远的距离对视,良久,虞叶好忽然笑起来,他声音脆甜地应:“嗯!”

    倘若有一天可以再见的话……

    像宋博文这样的人,大约是不需要他似是而非的可惜和感慨的,虞叶好想。

    就像他借着访谈之口,非常隆重地送达了一个也许没有机会履行的挑战书,如果宋博文在某个地方能够看到这句话,也一定会想要一个势均力敌的对手,而不是一个因为心怀惋惜而时时记挂的所谓朋友。

    虞叶好当局者迷了俩礼拜,终于在此时豁然开朗,一时只觉得连步伐都轻快了许多;结果等回到教室,却看见自己座位上围了好几个人,见他站在门口,个个都迫不及待地围过来,其中一个笑嘻嘻地道:“虞叶好,最近余康哲怎么老请假呀?是家里有什么事儿吗?”

    虞叶好都给问懵了,但他记得余康哲不让他把特长生的事儿往外,所以只十分含糊地答:“没有啊,就是…就是临时有事。”

    结果这话一出口,周围几个人都笑了,刚才话的那个更是笑得前仰后合,似乎虞叶好讲的是什么十分可笑的笑话,虞叶好一个人怯怯地被他们围在中间,仍然色厉内荏地强撑着道:“你们笑什么啊?这有什么可笑的?”

    “笑你连瞎话都不会编。”

    有人回答他,把手里拿着的一张对着的白纸展开,是一张报名表,上头写着余康哲的大名,还贴了一张一寸的蓝底证件照,标题是“卓越画室艺考专业培训报名表”。

    周围的笑声在这张表出现的那一刹那攀上了新的台阶,也不知是谁一边笑,一边阴阳怪气地:“怪不得这子最近请假这么频繁,原来是自己先受不了了,准备瞒着我们走捷径呢!”

    “要不是今天这东西掉在地上,我们可能要等到高考结束才能知道,咱们尖子班,原来还出了这么号人物啊!”

    话的这人伸出胳膊,自来熟地揽住虞叶好的肩膀:“虞叶好,看你这样,原来早就知道啊…怎么也不给我们透露透露?看余康哲这架势,是不是要考清华美院啊?”

    他们每个人都笑得十分开怀,仿佛取笑同学能给他们带来多大的快感似的,浑然不觉这种行为有多么幼稚无礼,虞叶好没话,一言不发地甩开了对方的胳膊,然后对着拿报名表的那人伸出手:“谢志刚,给我。”

    他从没用过这种语气话,被点名的人一愣,下意识就递给了他;拿到报名表的虞叶好心翼翼将上面的褶皱展平了,又对折一下,然后揣进自己带拉链的校服兜里,这才抬起头,盯着面前的那一伙人,语气藏着咄咄逼人的怒意:“好笑吗?我不觉得。”

    “到底,余康哲做什么,都是他的事,值得你们在这里指手画脚,讲东讲西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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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发怒的虞叶好尤为伶牙俐齿,护短的虞叶好也同样不差,现在这两者合在一起,就更让他的战斗力直线上升;他一个人把周围那几个都得哑口无言,这才停了下来,即便对面脸色都难看得吓人,也浑然不惧,甚至还挑衅一样地呲了呲牙:“怎么,不过还想动手啊?”

    “行了。”

    前几排突然响起个不耐烦的声音,引得众人都循声望去,发现是邢轶低着头,手里还一刻不停地做着卷子,连眼神都不稀的给他们分,语气也跟之前一样,永远年轻,永远骂人难听:“……吵死了,咋咋呼呼的,人家乐意考哪儿考哪儿,管你们屁事。”

    顿了顿,又恶毒地补充:“你们为余康哲吵一百句,他以后的分数也不会分给你们一分。”

    邢轶在班里没什么朋友,性格也孤僻,他此话一,其余人都见怪不怪地散了,但虞叶好却愣在那儿,十分不可置信地想:这是邢轶?邢轶刚才在帮他话?

    即使他知道,大概率对方是真的觉得吵,所以才会这么,可是这也不妨碍他觉得感激;虞叶好慢腾腾地磨蹭到座位上,过了会儿,别扭地:“谢了。”

    “不用谢我,”邢轶还是头也不抬,“余康哲这种什么也学不会的闯祸精,能找到个事儿干,也省得一天到晚来烦人。”

    “……”

    虞叶好撇了撇嘴,从兜里掏出来那张被他保护得十分好的报名表,转过身想把它放在余康哲的桌子上;但一回头,却发现门口不知何时多了个人影,刚刚被议论的故事主人公现在就站在不远处,脸色苍白,嘴唇紧抿,头很深很深地埋了下去,像座被风干的塑像,下一刻就会哗啦一声粉碎。

    离得太远了,虞叶好想。

    余康哲,你有没有在哭?

    作者有话要:

    明天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