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菩萨
◎今朝感仙人,玉净沾杨柳。◎
金池苑西厢房内。
“姑娘能否告知这是何处?”祝清圆憩在浴桶里, 问着身边伺候她的婢女。
但那婢女只是温柔笑笑,四两拨千斤:“棣州啊。”
“……”想来是不算告诉她了。
祝清圆没有再盘问下去,换了个问题:“那更衣过后我能否在苑中走走?”
婢女依然甜笑:“自然。金池苑的金池里养了许多红鱼, 若是娘子有兴致可以去看看。”
话音一落,祝清圆愣了片刻才反应过来, 这言下之意便是叫她只能在池子边走走,旁的地方依然不能擅闯。
在外漂泊了这些日子,祝清圆不是与郎君和尚们相处, 便是与市井中人往来, 直来直去得太久, 倒忘了如何做一个体面矜持的千金。
察言观色的能力也消退得无影无踪。
但在马车上闷了几日, 如今她确实很想出去走走, 即便只能去看看鱼也是好的。
祝清圆不再出声,乖巧地任婢女摆布,沐浴熏香更衣, 再往如云发髻插上一根蝴蝶簪, 又娇又灵。
而后那婢女取了鱼食领着她出门,一边介绍道:“东边有座迟暮亭, 专为赏鱼观日落而建。”
这金池苑实际不如江南园林精巧, 但恰恰是少了十步一景的限制,反而显得宽阔大气。
此时正是最美的日暮时分,微风徐徐却不带潮气,令人神思爽朗。
祝清圆一眺便看见了那座依树傍水而建的迟暮亭, 有了树荫,想必坐在底下看这金光潋滟的水面也不会觉得刺眼。
她们沿着幽静的游廊往那处走, 突然, 院墙外逐渐传来了哄闹不止的声响。
不似一般的叫卖斗嘴声, 而是哀嚎遍野。
祝清圆兀地停下脚步,问那婢女道:“外头怎么了?”
“大约是灾民。”婢女福了福身,“前段日子春汛,冲垮了黄河沿岸许多农庄,上京不让进,大部分人便都涌入了棣州。”
“朝廷不赈灾吗?”
婢女低头道:“婢子不知。”
游廊本就挨着墙根,祝清圆瞧见前方有几级石阶,通着一扇朱红的圆拱偏门。
她踟蹰片刻,还是往门那边走去。
“姑娘!”婢女连忙紧跟着。
那门应是许久不用了,铜门环上略有锈迹,门缝也不细。随着她们逐渐走近,门外的哭嚷声也越来越响。
“各位郎君娘子赏口饭吧……”
“呜呜呜,我要我娘!我要我娘!”
……
祝清圆心翼翼趴在门缝往外看,只见好几十个衣衫褴褛的灾民正聚集在外头,老的老、幼的幼,身上满是干涸的泥浆。
金池苑这偏门外恰好有一块突出的飞檐,见无人来驱赶,这些灾民们便纷纷挤到底下来,至少能遮风挡雨。
突然,一个一直靠在墙角的灾民好像察觉到了有人在门缝那端偷看他们,于是他像疯了似的整个人朝门扑去。
那人目眦欲裂,骤然贴近祝清圆的脸,虽然门缝狭窄,但似乎已经能闻到灾民身上的酸腐气味了。
“啊!”祝清圆被吓得惊叫出声,连着往后退。
与祝清圆站在一块的婢女也受到了惊吓,手中的那碗鱼食撒了个干净。
那灾民见状立刻扒着门缝伏卧在地,颤抖地将洒落在地的鱼食扣起来,混着泥沙一起塞进了自己嘴里。
祝清圆睁大了双眼,就算——就算这是米饭与谷糠做成的,但这毕竟是鱼食啊。
她从未如此直观地感受过何谓民生多艰。
姑娘心中泛酸,她咬咬唇,转身问那婢女:“与我一道来的那位郎君在哪?”
婢女有些没回过神来,呆呆道,“郎君们都在正殿……”
她话音未落,就见祝清圆提着裙摆转身往正殿跑去。
“哎!姑娘!你不能去……”婢女赶紧撂下鱼碗,也跟着祝清圆跑。
快了,走过这个拐角便到了正殿。祝清圆心中暗道,棣州是京畿重地,祝家自然也在此开设了不少商铺,粮、药、布均有。
她低着头一路跑,崭新的绣鞋碾入尘草中也毫不在意。
忽然,祝清圆迎面撞见了从远处走来的李衎、裴缨,还有一位不认得的郎君。
祝清圆匆匆停住脚步,跟在她身后的婢女也默默地行礼。
李衎走到她面前,替她将跑歪的蝴蝶簪扶正,瘦削指尖理了理姑娘散乱的鬓发,缓声问:“怎么了?”
背后的裴缨和沈鄞不由惊悚地面面相觑。
“李行。”姑娘的语气不自觉带着依赖的意味,她拽住郎君的衣角,“我想救灾。”
黄河决堤,引起水患,这事李衎自然也有所耳闻。只是如今朝局不稳,赵恒一家独大,其他权贵清流为了避免针对,也不好直接越过赵家,擅自赈灾。
但赵家又一直在忙着谋朝篡位,无暇顾及这边还不算严重的灾情。
可祝清圆不一样,明面上她恰好是赵恒的孙媳……
李衎弯了弯唇,问:“你想怎么做?”
祝清圆沉吟片刻,开口道:“祝家在棣州略有家底,我想在城内设粥棚、开义诊,不知可不可以?”
李衎知道她是在担心此举会不会引来赵家的注意,但现今,他们恰恰需要这个。
于是郎君笑了笑,道:“自然可以,但有一个条件。”
“什么?”
“我要你以太傅孙媳的身份,开展赈灾。”
“啊?”祝清圆愣住了,紧接着皱起月眉,满脸嫌弃,“为何要与他们沾上瓜葛!”
李衎伸手点上姑娘的脑门,挑眉:“为了保你命。”
就算赵家不知这一路送祝清圆上京的人是谁,但等她进府之后必然不会客气对待。
深宅之中,想要一介孤女悄无声息消失的方法太多了。
但若是她与民生万福牵连了起来,为了天下悠悠众口,赵家也会对其做到表面礼遇——毕竟,他们还想着夺权篡国,不顾及着在百姓中的声名怎能行。
祝清圆也不笨,经史之书并未少读,李衎稍一提点便透彻起来。捂着被郎君点红的额头,呆呆“哦”了声。
-
翌日,棣州城外的破庙中。
许多难民不愿进城遭旁人的白眼,都缩在一起捡些草皮填肚,处处死气弥漫,腥腐难闻。
突然,破庙外跌跌撞撞来了个后生,满面喜色,大喊道:“诸位快、快进城去!”
他喘着粗气,却没多少人有力气抬头看他。
直到他出剩下的后半句:“城里有人施粥了!”
一语激起千层浪,方才还瘫倒自弃的难民们纷纷直起了身子,搀着自家的老弱病残,一窝蜂地跟着那后生往城里冲。
人群中纷攘起来,碎语不断。
“当真吗?现在才去会不会晚了?”
“城门守卫能放我们进去吗!”
“爹……我想吃蒸饼,喝粥饿……”
……
直到他们顺利进入棣州城,看见蜿蜒的长队一直从东市排到城门,才安下心来。
“诸位莫急,每人都有!”有葛衣厮在旁奔走相告,还一个一个地往难民手中分发笺,惹人注目。
“郎君,这是何物?”背着孩子的农妇翻看着手里的薄纸,上头只有一枚红章印,不甚迷惑。
“大娘,此乃领粥的凭证,一人一张,领粥的时候将之递给粥的着案便是。”厮细细道来。
“此举甚妙,赈灾时常有亡赖地痞闹事,这样一来,便给了老弱妇孺一些保障。”这妇人身后的郎君捻着自己的胡须点头,他看起来比前后之人都更体面些,且咬文嚼字,大约是位门馆先生。
周围前后的人都吸引了过来,终于想起问那厮:“哎,郎君,今日施粥的,是哪家高门呐?”
厮微微一笑:“是我们祝丰粮行的掌家姑娘,也是上京赵太傅的准孙媳。”
周遭顿时一片哗然,谁人不知赵太傅的如日中天。
而此时,祝丰粮行内,棣州通判与祝清圆一左一右坐着,商议赈灾的下一步事宜。
“城内最大的酒楼是千客楼,我想将义诊设在此处,毕竟患疾之人不宜在外头久站,孙通判觉得如何?”
二人之间平摊着棣州城的布局图,祝清圆挺着腰背端坐在雕花圈椅上,略低着头,露出衣领与发髻间如雪缎般的长颈。
她今日扮得尤其庄重,头戴莲状珠冠,身着缃色褶裙。那白如玉笋般的指尖往布局图上一点,便勾着所有人的目光都黏了过去。
孙通判本就是赵恒阵营中人,他想当然地以为祝清圆是奉了太傅之命前来赈灾,便对祝清圆言听计从。
心里一面感慨着:太傅果然是太傅,眼光毒辣,这娘子秀外慧中,丝毫不似一般的商户之女,倒像是宫中教养出来的世家贵女。
另一面接过祝清圆的话茬,忙不迭点头道:“甚好,甚好。都依姑娘的办!”
“那便有劳通判大人安排了。”祝清圆站起来福身行礼,婉约一笑,“吾暂去看顾粥棚。”
而后这娇滴滴的娘子当真去了难民云集的粥棚,在简陋的青油顶下忙进忙出,亲自替人端碗送粥。
直忙到额上都沁出一层细细的薄汗。
“姑娘,歇歇吧。”祝氏的婢子用丝帕替她擦汗,一边道。
她累得无力话,但转眼又瞧见一位抱着孩子的妇人,似是无暇伸手取粥。
于是祝清圆又站起身来,弯腰将一碗刚好的热粥给妇人送了过去。
“谢谢娘子,谢谢娘子!”妇人从祝清圆的手中接过满满的白米粥,感激涕零,而后第一时间吹凉了先喂给怀中的儿吃。
可那儿红着脸,晕晕沉沉的,怎么也喂不进。
妇人急得直哭。突然,一只坠着金镯的纤白柔腕伸入她眼帘,毫不嫌恶地搭在孩子的额上。
祝清圆皱着眉:“孩子高热。”
接着她回过头去冲祝氏的厮婢们问话:“退热的石膏粳米汤煮好了吗?”
由于此次受灾是春日水患的缘故,很多人在水中浸泡数日,大多都寒气入体,发着高热。
以往赈灾通常都是各级官员施粥草草了事,自然不及祝清圆想得周到。
就在她转身之时,圆空熟悉的声音从侧面传来:“石膏粳米汤来了!”
祝清圆回头,看到和尚身着僧袍,仔仔细细地端着药过来,终于笑了:“你何时来的?”
圆空将药送给那对母子,而后双手合十行礼:“阿弥陀佛,施主姐姐做善事我自然要来。”
圆空来了祝清圆十分高兴,因为赵家的缘故,李衎不能露面,她也从金池苑悄悄地迁住进了祝氏之下的酒楼里。
身边有熟悉的人相伴,她也能放松一大截。
看着那孩子喝下那碗药,祝清圆也安心不少,她柔声道:“我们明日起便会在千客楼安排义诊,若是孩子不适,随时来看便好。”
“好,多谢娘子,多谢娘子……”妇人抱着孩子低头哭。
祝清圆心思细敏,她察觉出妇人的为难,于是又添了句:“寻常药材皆不收费。”
此言一出,那妇人果然安心许多,抬起头来再次泪光涟涟地朝她道谢,而后为身后排队的他人让路离开。
祝清圆与圆空一大一便就这么在粥棚下忙了一整日。
身着僧衣的和尚和头戴莲冠的娘子站在一起的模样,落入百姓们眼中,简直就成了活菩萨的化身。
于是才仅仅一日的工夫,棣州城里出了个菩萨的传闻就传进了京中。
-依依向物华 定定住天涯
两日后,上京太傅府。
一身黛蓝的下属正卑躬屈膝地朝赵恒禀告:“今日祝姑娘去了义诊堂,分发伤药,还亲自看哄幼童,替难民包扎伤口。已经有棣州城的秀才开始为其写褒颂之词了。”
赵太傅坐在太师椅上,并未抬眸,手中悠悠盖着茶盏,道:“写了什么?”
“三月春水漫,一畦未可睹。今朝感仙人,玉净沾杨柳。”
“呵。”赵恒不由短促一笑,放下茶盏擦着指尖的水渍,“这是直接将她比作观音了。我这孙媳倒是聪慧。”
赵太傅多年的老狐狸,怎会看不出她这是在造势自救。
如此他暂时倒真动她不得了,否则难免激起民愤。
“只是……属下不力,那些将她送往上京的人仍然遍寻不到。”
太傅料到如此,也不甚吃惊,淡淡转着自己的玉扳指笑道:“只要她嫁妆都在便好。”
那下属继续回禀:“一百辆车马宝箱俱全,但她全锁入了祝氏钱庄的银库中。属下只在他们转移之时见过一眼,却没机会将之盗走。”
“无妨。”赵太傅摆摆手,站起身来发号施令,“再过几日便派人把她迎回上京吧。”
“是。”
赵恒负手离开书房,突然脚步一停,想起什么似的,转头问府中负责起居的婢女:“许久不见三郎,他又去何处鬼混了?”
那婢女低着头,福身回复道:“三郎昨日后便驾马出了城,奴婢也不知三郎去了何处。”
骑马出城?怕又是去京郊猎兔子去了……
赵太傅不甚在意地转身离开。
-
棣州赈灾的第四日,菩萨失踪了。
由于灾民众多,一直这样挤在城中也不是办法,时日一久棣州城内的百姓难免怨声载道。
于是那位尸位素餐的孙通判总算做了回人事,他安排兵卒在城外紧急搭建了一片草庐,以安置这些难民。
自此后,平常的施粥和义诊便都由祝清圆亲自带人前去。
草庐寥寥而灾民芸芸,因此到处都挤满了人,郎中、厮和婢女们穿梭其间,忙得一团乱。
就在此时,一片低哀的痛呼与啜泣声中,突然有人惊了一嗓子,划破草庐上空:“虎头寨!是虎头寨的人!”
顿时激起一众惊慌。
几名离得近的郎君闻言忙凑过去查看,果然,不知何时树干上被人扎了一镖,而镖下,分明是草草刻上的吊睛白额虎头。
棣州城内的人们不懂,可这些灾民对虎头寨三字却是闻风丧胆。原本他们便是夹在棣州与上京之间,却不怎么受管辖的村落。
再加上地形狭长,不富农桑,于是许多痞汉纷纷落草为寇。平常无事他们便去附近的农庄中强讨所谓的安保粮,混口饱饭吃。
可如今他们都已经受灾至此,这帮匪盗竟还要来刮粮吗!
不少灾民已经气到手足颤抖。
圆空年纪,对万物都好奇,巴巴地跑过去看那虎头寨的标志。而后突然记起,祝清圆曾与他过的涂山教,便想叫她与自己一同来看看。
这一找,才发现祝清圆竟然不见了。
-
半个时辰前。
春日暖阳从树隙斑斑点点地洒落,让人略有薄汗。忙了大半日的祝清圆到底撑不住了,坐在简易的圆凳上喝茶喘气。
一边盯着面前施诊的郎中发呆。他此刻正欲开药匣,给面前的一对兄妹包扎上药。
其实二人中真正受伤的只有哥哥,他年纪与长易相仿,不过十六七的模样。有一根尖桠木枝从其腿腹处径直穿了过去,此刻已隐隐有溃烂之势。
郎中伸手欲拔,结果反倒是妹妹害怕得叫了起来。那少年苍白一笑,伸手缓缓捂住了妹妹的眼。
祝清圆一愣。
她想起了李行。
始赈灾起,他们已经整整四日未见面,也未有丝毫联系。若是真如设想般地发展下去,她就该去赵家了——而她甚至都未与他好好道别过。
坚强了这许久的姑娘突然被一阵委屈淹上心头,眼睛复又红了起来。
就在晶莹的泪珠欲落未落之时,她身后忽然传来了一位娘子的呼声:“菩萨!求菩萨救命!”
祝清圆赶忙将眼泪收回,转头体贴地看去。
只见一位布衣娘子噗通就想朝她跪下,满脸焦急:“菩萨!求您去看看我娘吧!”
她赶紧将人扶起,道:“娘子起来话。是出什么事了吗,待我叫一名郎中一同前去。”
“哎!”那娘子赶紧叫住她,欲言又止,有些为难。
祝清圆靠近她些,才听得那布衣娘子期期艾艾道:“是女人家的毛病,不然,菩萨先随我去看看吧?”
祝清圆凝眉想了想,还是点了点头,随她前去。
她带着祝清圆往草庐的后面转,脚步极快。
“娘子,你往密林里去作甚?”祝清圆并非不识路,她停下来质问道。
那娘子顿了顿,而后回头讪笑:“我想去解个手,菩萨能不能陪陪我,我有些怕。”
祝清圆一连数日,累得深思倦怠,并未细想这布衣娘子的话,又继续跟着她往前走了。
“娘子,你好了没有?”
直等了盏茶的工夫,祝清圆还未见人从树后出来,不由出声问道,可却杳然寂寂,一丝声响也没。
她的心霎时攫紧,心翼翼走到树那端查看,才发现满目乱草,哪里还有什么人。
消失了许久的危机感终于彻底袭来,她浑身凛然,立刻拔腿往草庐处跑。
可就在此刻,祝清圆却被人从身后一把抱住,那人料到她要叫出声,还顺手用巾帕捂住了她的嘴。
那人身躯高大,很显然是个郎君。祝清圆整个人都绷了起来,指尖掐入拳心。
“、菩、萨。”身后人缓缓戏谑,“你猜猜我是谁?”
祝清圆眼瞳骤缩,这如跗骨之蛆一般的声音她怎可能忘记——赵行禄!
他用来捂住祝清圆口鼻的巾帕大约是浸过迷药的,姑娘很快便晕死过去。再醒来,入目的便是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
“醒了?”
祝清圆悚然转头,看见赵行禄正撑头对着她笑。
虽然她对赵行禄已经十分熟悉,但现在仍要装作从不相识的样子,她惊惧道:“你是谁?想做什么?”
“我?”他走进祝清圆,俯身撩撩她的头发,“我是你的夫君啊。”
祝清圆一阵恶心,连忙侧身躲过他的动作。
结果却惹恼了赵行禄,他冷哼着将祝清圆硬生生拽下床,胳膊被掐得生疼,腿腓骨也撞上了床沿,一声闷响。
立刻疼得祝清圆眼冒泪花,但表情依旧誓死不屈。
“现在倒是挺贞洁烈女的,这一路上没少和别的郎君卿卿我我吧。”
祝清圆不理会他,默默观察着这屋子的样子,不论是墙面还是窗椅,都粗糙不已。透过窗户还能瞧见外头的树影婆娑,大约是在山上才有的景色。
像是在什么寨子里。
而后突然闯进的莽汉便证实了祝清圆这一猜测,那人五大三粗,衣裳长长短短挂在身上,络腮胡盖了满脸——与韦义等人简直如出一辙。
他粗声憨气地开口:“郎君,消息已经放出去了,你看……”
赵行禄虽是纨绔,却也见不惯这些门也不敲的粗鄙之人,加之猛然被扰,便更怒气满怀。
他从袖中掏出一袋金银重重丢到那人面前,喝到:“滚!”
那人捡了钱乐呵着走了,房中又只剩下祝清圆与赵行禄。
“堂堂世家郎君,却与山匪厮混在一起,你不怕太傅知晓吗?”祝清圆开口,以赵太傅的名义来压制他,“况且我在赈灾的时候失踪,孙通判必定要前来营救,只怕你到时兜不住。”
“孙重纥敢拦我?”赵行禄嗤笑,再度施然坐下,撩开袍子倚靠着虎垫,“我自然是早已和他好了招呼。”
他上下量着祝清圆,与逛瓦子时挑娼妓的神色一致:“也不知祖父为何选了你,虽然颜色尚可,但胸无二两肉又不懂风情,如何伺候得好本郎君。”
祝清圆快被他这些粗鄙不堪的话引吐了,有那么一二刻她甚至在想,若此生逃出赵家无望,还不如一死了之——反正也不是第一回死。
但听赵行禄的话,似乎完全不知赵太傅选她为孙媳是为了什么,果真是蠢到自己的亲祖父都放弃他的地步了吗。
祝清圆不欲与他多言,但她鄙夷的神色却再度惹恼了赵行禄。
“今夜有场好戏。”他开始给祝清圆和盘托出,试图讲完后能见到她惊慌无措,甚至痛哭乞求的模样。
但祝清圆仍旧没有抬眼瞧他。
赵行禄冷笑着继续道:“我已让虎头寨的人下山报信,今夜戌时放火烧寨,你猜你的相好会不会来救你?”
祝清圆终于猛地抬头,无声瞪向他。
她一直以为赵行禄只是个好色无能的纨绔,没料到他竟能如此狠毒。上一世她在赵行禄面前一直乖巧,因此他虽不喜自己,却也不曾虐待过她。
不过也是,祖父与亲姑母都如此心狠手辣,他又能纯善到哪去。
见祝清圆终于有所触动,赵行禄才觉舒爽了几分。他直起腰来眺看了下外头的天色,已是暮色四合。
“来人!”
立刻有两名绀衣侍卫进来,祝清圆认得,这是赵家护卫们惯常的衣着。
俩侍卫一言不发,其中一人压住祝清圆,另一人则立刻用麻绳给祝清圆捆了个结实。
赵行禄拍拍她的脸:“我倒很希望你的情郎会来救你,也好与你黄泉路上一起作伴。”
他罢转身出门,朝那些山匪摆摆手:“放火!”
祝清圆眼见他们匆匆离去,而后夜幕下骤起冲天烈焰,火光浓烟伴着树影娑婆如鬼魅。
最多半个时辰,她若逃不出去……
作者有话:
呜呜呜对不住各位,甜甜要在下一章,我写麻了,思考了下还是明晚九点补上后半截Q-Q因为下一章是很细腻的情感,我可能需要字字斟酌
昨天肝到半夜三点都没完成,只怪我手速实在太慢了!!唾弃我自己!
◎最新评论:
【这男的绝了烦人】
【这个家伙真恶心啊 希望恶人早日得恶报】
【煮酒论英雄,霸王出我辈。地雷一枚,代表我海枯石烂永恒不变的真爱!】
【加更加更】
【下章英雄救美了啊哈哈】
【撒花撒花撒花撒花撒花撒花撒花,加油~大大真棒!】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