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宋瑾愣了一下,然后把纸条心地收进书包最里层。
接下来的一整个下午宋瑾都没怎么犯困了,或许是咖啡提神卓有成效,也或许是中午牺牲了吃饭时间补了觉的缘故。
到了傍晚放学时,宋瑾背上书包朝往常司机张停车的南大门走去。
校南门处人潮流动,一位衣着贵气、妆容得体的女人看到宋瑾后便迎了上去,给宋瑾指了指旁边站着的男生,笑:“儿子,这就是你顾叔叔的儿子顾衍舟,快跟人家个招呼。”
男生跟宋瑾同龄,宋瑾便依言问好道:“你好顾衍舟,欢迎回国。”
而顾衍舟则有些疑惑地看了宋瑾一眼,接着只是微微点了下头示意,眼神里带着几分顾虑和警惕。
不过宋瑾也没有在意这些。
宋妈妈拍了拍两个男生的肩膀笑:“走吧,咱们出发去酒店吃饭了。”
上了车后,宋妈妈坐在了副驾驶位,宋瑾和顾衍舟就坐在了后排。司机张稳稳地启动了车子,了下方向盘后往市中心驶去。
车子里,宋瑾一边回应宋妈妈的闲聊,一边看起了单词书。
顾衍舟没忍住看了他好几次。时候的宋瑾脾气暴躁,轻狂自大,也根本不爱学习。回国之前还听以前认识的同学宋瑾从学到高中一直都是成天惹事生非的校霸,如果不是宋家,他哪里还有书念。
可从刚才见到的第一眼到现在,宋瑾完全和他印象中时候的样子以及以前同学口中的形象对不上号。
坐姿端正,脊背挺直,一身校服规整又干净,垂下眼睫看书时人显得特别安静专注。
“是要喝水吗?”正出神,顾衍舟听见宋瑾叫他。
“不、不了,谢谢。”顾衍舟谢拒了递给他的水,接着嘴角弯起了几分,对宋瑾,“你和时候比变化挺大的。”
去往酒店的路上,顾衍舟掩盖不住对宋瑾的好奇心,不过还是比较克制,并没有问太多问题。
而宋瑾自己对这个‘童年玩伴’没什么感觉,书里甚至都没提到这个人。因此顾衍舟一旦起童年的事情,宋瑾就都用‘没印象、不记得了’掩盖过去。而顾衍舟也没再在往下问了。
-
“对了,还没好好问过,你们这趟回国是怎么个算?就不回M国了?”包厢的餐桌上,宋爸爸敬了顾皓一杯酒,问道。大家的目光也因此都聚集到了后者身上。
这个叫顾皓的中年男人举止间带着干练的精英范,他一口气干完杯里的红酒,然后放下酒杯道:“我和衍舟的妈妈商量了很久,出国这么些年,我们一家还是更喜欢国内的环境。这次回来就不算再走了,留在国内定居发展。”
闻言,顾皓旁边的女人跟着点了点头,笑道:“是啊,而且我们衍舟还想考国内A大的美术学院,我们一家就更没理由再出国了。”
“可老顾啊,你就这么抛下你在M国十几年的事业了?不感到可惜?”宋爸爸接着问。
顾皓在M国有一家著名的律所,团队以精于离婚诉讼而在业内闻名,得都还是些名门贵族、富豪精英一类人的婚姻纠纷官司。这些年来,在M国,顾皓的律所事业可谓是蒸蒸日上。
可顾皓摆摆手:“不可惜,在哪儿发展不一样?至于M国律所半年前就交给我一个徒弟了,我很放心。”
听了这一圈下来,宋瑾总觉得这家人有什么难言之隐。但这些都是别人的家事,自己并没有兴趣知道。
见宋瑾不怎么话,只是安静地蘸着醋吃螃蟹腿,坐在旁边的顾衍舟便主动问他:“听你在乐山高中念书?如果我没算错,你今年高一?”
宋瑾微微皱了皱眉。
父母都是精英,而顾衍舟本人也挺彬彬有礼的,但不知道为什么和他话总有一种不自在的感觉。
“是啊。”为避免尴尬,宋瑾还是回答了他。
顾衍舟听了没有继续下去,而是问服务员又要了一只高脚杯放到宋瑾面前,然后倒上了红酒,邀请道:“不如一起喝一杯?”
宋瑾并不想喝酒,“不了吧。”
“等再过几天办好入学手续,我也要转进乐山读书了,喝一杯庆祝我们成为同学?”顾衍舟的话也引来了餐桌上大人们的注意,纷纷道:“这么来,那你俩就碰个杯吧”、“以后就是同学了,要互帮互助”。
行吧。
一桌子人的注视下,宋瑾也不好再拒绝,就仰头喝了这一杯红酒。人生中第一次喝酒,因为并不是自愿的,宋瑾心里对这名酒的味道也颇有微词了起来,当然对导致这一切的顾衍舟印象更差了。
看来宋瑾连酒都不会喝了。
顾衍舟在心中笑道,果然和以前不一样了,倒是有趣。
“你要转去几班啊?”宋瑾不经意地套顾衍舟的话。
而见宋瑾主动搭话,顾衍舟很高兴,回道:“高一的美术3班,还没问你在几班?”
“反正不跟你一个班。”
这顿饭又吃了一个半时才结束,回到宋家时已经快要晚上九点了。
宋瑾坐在房间的书桌前写今晚的家庭作业,等写完数学后,那杯红酒的后劲不知不觉地就上来了,待他翻开物理作业本时,满页的公式他居然一个都认不住来了。
将字母和阿拉伯数字从头念到尾好几遍,宋瑾还是想不起这连成的公式到底是个什么意思。
磨蹭了好长时间,一道题没写出来倒把自己憋得满脸通红的宋瑾烦躁地合上作业本,向桌上的闹钟看去——
好家伙,都十点二十五了。
……都快十点半了,他居然只做完了数学?
简直是他学霸生涯中的奇耻大辱。
宋瑾都快被自己气哭了。
想着换门科目再战,宋瑾便伸手往书包夹层里掏去。
掏了半天,脑子晕乎乎的,也没找出什么名堂。
…抓住了。
宋瑾摸到了一个方方正正的纸条,拿到眼前这么展开一看。
哦。
又是一串连起来他看不懂的数字啊。
——“每天晚上十点二十到十点半之间,这个电话可以联系我。”
脑海中响起了中午许桑辞的这句话。
宋瑾终于反应过来原来这是许桑辞给他留的电话号码。接着也忘了去看现在几点几分了,宋瑾直接抓起手机,划到通话界面,将这串数字输进去后按下了拨号键。
-
深夜十点十分,许桑辞从深海网咖下班回家,途中人流并不多,没走一会儿就见不远处的路灯下立着一家外观老旧的报刊亭。半开放式的那面挂满了各式报纸和杂志,一个老头坐在里面,手里摇着泛黄破烂的蒲扇驱赶身边夏末的蚊子。
许桑辞迈着长腿走过去,停在报刊亭的半米处。
老头见状奇了怪了,冲许桑辞的背影喊:“我伙子,你站这儿有事吗?”
“等人。”许桑辞淡淡地应了一声,而后默背起了今晚用网咖电脑学习的医学单词。
“稀奇了。”老头哼了一声也没再什么了,由许桑辞站在那儿。
过了十几分钟,老头忍不住了,戴上老花镜:“伙子,这么晚了你等谁啊?这再过两分钟都十点半了,你瞧这街上还有几个过路人?我到十一点啊也要关门回家了。你等的那人八成都睡觉了。”
知道老头是好意,许桑辞也没生气,心里估算了下时间,便转身准备离开。
-
宋瑾按下拨号键后等了十来秒,正嘀嘀咕咕要挂掉重新再一遍时……居然接通了。
“喂?”宋瑾没好气地,“你怎么这么久才接电话。”
少年的语调忽高忽低。许桑辞在电话那端问道:“你喝酒了?”
宋瑾隔空给他比了个大拇指,“是啊,不多,就喝了一杯红酒。”
许桑辞被他气笑了。
每个人的体质不一样,对酒精的耐受程度有着很大差别。宋瑾既然不能喝酒,那么最好一滴也不要碰才是。
许桑辞问道:“你还能听出我是谁吗。”
“你是许桑辞啊。”宋瑾着拍了一下桌子,骂道,“我现在看不懂物理题,我还听不出来你的声音吗?”
“宋瑾,你家里现在有人吗?”许桑辞,“我不知道你为什么喝酒…但你现在已经喝醉了,很危险,让家长照顾一下你。”
宋瑾拿着手机左右环顾了一下房间,摇摇头,“没人,我也没醉……我、我电话是想问你一道题。我把题目念给你听…”
自觉精神状态很好,宋瑾让许桑辞把解题过程讲给他听。
就是一道非常简单的基础题,简单到宋瑾清醒状态下都能直接心算出来。
许桑辞跟酒鬼不通,就让宋瑾坐在椅子上不要乱走乱动,自己才会给他讲题。
“……毛病真多。”宋瑾嘀咕。
接下来与其是许桑辞给他讲题,不如是宋瑾一个人单方面的自言自语和挑衅。就这样过了十几分钟,宋瑾了个哈欠,“困了”,然后就趴在桌上开始睡觉。听到宋瑾那边完全没了动静后,许桑辞才挂断了电话。
-
第二天早,宋瑾被闹铃惊醒。坐直腰板的那一刻,被压迫了一晚上的胳膊血液复苏,一瞬间就让宋瑾感受到什么叫人间酸爽。
胳膊缓过来后,他翻了翻桌上的作业……发现居然除了数学外,其余一门都没做?!昨晚到底怎么回事??
愣了片刻,被封住的记忆终于开了闸门汹涌而来,宋瑾快要哭了——
昨晚他不光喝醉酒了,还给许桑辞电话了。
如果只是简单的了个电话还好……可是他昨晚居然还连着质问了许桑辞不知道多少遍“到底有没有把自己当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