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驱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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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去何处?”柏青霄疑惑着, 莫非这人有离开此处的办法?

    沈君越沉默了一阵子,抬眼看他,却是扭头问雪里红, “方才你与他们了什么?”

    雪里红行了个礼,“也没什么,只是聊了下魔域的来历和‘特产’。”

    沈君越拄着下巴沉吟着。

    柏青霄皱眉, 险些压不住耐性, “有话直就是,这魔域若真有这么危险, 现在咱们就是一条绳上的蚂蚱。”

    “倒也不是不,只是一个猜测, 做不得准。”沈君越, “其实方才,本尊本想用那老东西的血肉去压阵,可惜没做成。倒是阴差阳错引出了医仙留下的后手, 把目前已知的唯一一条路彻底封了。”

    “本尊寻思着,既然医仙能为防止魔域魔气溢出留下阵法,那兴许还留下其他出口。”

    站在一旁的雪里红, 眼底闪过一丝精光。

    “你得对, 肯定有别的出口!”柏青霄眼睛微亮。

    某种程度上看,他觉得自己有可能见到这未曾谋面的父亲留下的遗物。哪怕是一丁点。若运气好点,不定就像裴庚遇到长明剑仙留下的一抹意识那般,他能亲眼看看自己父亲的模样。

    自儿时起,玉烟师尊就他长得与柏玉霖十分相像,可惜留下的画像寥寥, 柏青霄左看右看也看不出个什么名堂来。

    柏青霄什么忧虑顷刻丢到脑后, 跃跃欲试, 似乎已经笃定他们能找到出口,“往哪走往哪走?”

    这人高兴个什么劲?沈君越不懂他这激动从何而来,但有几分可能,总比死气沉沉来的好些。他还没来得及话。

    旁边的雪里红有些迫不及待地指了指头顶,提议,“咱们该上山。此处山间连绵,环绕着中间一座险峰,其上栽着棵一天到晚掉叶子的梧桐树。然,没人去过。”

    沈君越回忆着刚刚地上的模样,认同地点点头,“你们得做好准备,路上怕是不安全。”

    几人顺着洞洞鼠下的地道摸索着走了一阵,因为地下看不清上山的方向,于是等地面彻底平静后,他们又钻出了地面。

    只是这一眼,柏青霄还没看明白,便扑面飘来一股浓厚的血腥气。天昏地暗间,整个世界一片血色,冲击着他的感官。他胃里翻滚不止,食道抽搐,终究在浓郁到窒息的腐臭和血腥气中扭头吐了出来。

    雪里红啧啧称奇,他如今化出人形,却又成了个面貌普通的青年。好像因为什么事一下子高兴激动的不行,现在直绕着柏青霄转,道,“我先前还寻思着你一个灵修入了魔域也无甚表现,现在看来倒也不是那么无坚不摧。一点血腥气就受不得了?”

    在场唯一纯正的灵修面无表情瞥了他一眼,直接撩起他外袍作势要擦嘴。

    “你的君子风仪呢!”雪里红被他这动作弄得又惊又怒,气得直跳脚,一蹦三尺远。

    “哼。”柏青霄蹙眉。

    裴庚蹲下,掀开还带着几分湿润的骸骨,面色凝重。

    他摘了片花叶查看,那花朵颤了颤,渗出的汁水弄脏了手指,裴庚发现这诡异的花瓣好像有温度和神经,在他手上轻轻呼吸着。

    这不就是,之前来魔域时当罗盘用的黄泉花?怎么这么大?

    裴庚张开手掌比了比,原先他们看到的不过拳头大,眼前的却大的可怖。

    极目远眺,却发现不止眼前,上山的这一路上,焦土上丢着遍地残肢,血流成河,映着满地足有人头大的红花。可怖的景象宛如人间炼狱,刹那摄人心神。

    柏青霄经过,抬脚轻轻挑了下花叶,“以前我们遇到的是亚种。之前我还纳闷怎么在外边没看到,原来最早是从这弄出去的呀?”

    裴庚站起身来,随手丢开那花瓣,“师尊心些,此处不对劲的很。这花瓣像活的一般。”

    “的确。”柏青霄抬眼看去,第一眼黑红白三种色彩入眼,黑的近墨,红的像血,白的若骨,却又这么和谐存在于这片天地里。

    第二眼,方看清这些色彩背后的景象。远处天际大白,如同白雾一般笼罩着绵延的黑山,山脚下黑泥掺着白骨、血肉与巨花,浓艳的画面冲击眼球。

    旁边诡异的树上停着几只骸骨鸟,冲着几人兴奋地叫个不停,叫声难听。

    沈君越远远走在前边。猛然往边上一拂袖,火团气势汹汹裹住那几只骸骨鸟,骸骨鸟里飞出几缕黑线,在惨叫声里烧得渣都不剩,簌簌落下。

    可是不久,又有新的骸骨鸟飞来,眼睛紧紧盯着他们看,眼眶空洞,脑袋却朝着他们的方向。

    跟在后头的雪里红左右看看,指着脚下的累累白骨道,“是鬼灵,它们不能离开梧桐叶太久。所以刚刚随落叶下来的那些,怕是不久前正带着它们的‘食物’往山上去。”

    裴庚发问,“你知道的真多,既然是它们的‘食物’,怎么又半路丢了?”

    “因为……额,这谁知道呢?”雪里红露出些许为难。

    前面的沈君越忽然侧首,“因为有更危险的东西威胁到它们,以至于不得不丢下‘食物’逃回老窝。”

    “还有更危险的东西?”裴庚以常识判断,“是什么更高阶的灵兽?岂不是可以积攒些兽核?”他摩拳擦掌,有些迫不及待。

    柏青霄抬手搭在裴庚肩膀上,借力站着,嫌恶道,“这鬼灵以生灵为食,着实太脏了些。”

    哪怕是大白天,光线依旧昏暗,逡黑的山墨一样立着,脚下的黑土软的不行,踩一脚就被挤出粉色的液来,旁边扭曲的枯树上,骸骨鸟叫个不停。

    裴庚扶了他一把,随手捡了根长树枝在地上翻找。

    “你在找什么?”柏青霄看了几眼,实在忍不住好奇。

    裴庚垂着眼道,“也不知那赵傲天和那大蜘蛛死了没?师尊不是觉得那本天魔策对师伯的丹府破裂之症有用?不定我们能捡到,回去再细细研究找寻法子。”

    “有道理啊!”柏青霄高兴地一合掌心。他险些把这些事都丢脑后了,此刻闻言才晓得自己错过了什么,赞道,“聪明!不愧是我徒弟啊!细心如发,果真是为师的贴心棉袄!”

    着大张开手虚抱他一下。

    裴庚被柏青霄的主动抱抱弄得心情大好,眉眼柔和下来,侧身抬手,雀跃地想回抱师父。

    结果柏青霄没心没肺地扭头就去找树枝,跟着一起翻找去了。与他擦身而过,留下裴庚刚举起抬在半空的手。

    半晌,裴庚收回手,叹了口气。

    这鬼地方可不会存在什么好东西,哪怕是那秘籍,沾过鬼灵的气息,再碰就十分容易被迷惑。雪里红侧身想阻止,“别耽误时间了,我们快些上山吧!”

    沈君越拦下他,淡淡道,“让他们找吧,不定能发现什么别的。”

    雪里红似乎有些不情愿,但他看了一眼沈君越,便不话了。

    一连翻了数十个人头,都没看到熟悉的人。直到柏青霄边翻边走,一路走到山腰处。远远地,他看到一只巨型的毒蜘蛛。

    柏青霄心里一喜,立刻认出是被吸进这鬼地方前,和雪里红斗着的那只人面蛛!

    他过去一看:只见这毒蜘蛛的长腿断了几根,正死死缠绕在一具苍老的身体上,竟是不知为何和赵傲天同归于尽了!

    哪怕已经死了,两人面上仍然残留着疯狂,肢体缠绕在一起,可见生前有过一场惊心动魄的斗。

    宋珩旁边,有一卷被血污了的卷轴。

    柏青霄看了两眼,用木棍拨动,卷轴滚开一点,露出几个字:天魔策。

    就是两人同归于尽的根源?自他来到魔域开始,耳边就离不开这名字。所谓的秘籍到底是什么,威力当真那么大?

    几声鸟叫传入耳中。柏青霄想着想着,渐渐起了贪念。暗道,好歹也是份秘籍,不定能给青欢用。就算青欢不用,我拿去卖了也未尝不可。反正他们都死了,没人知道,这秘籍不就是白给我的么?

    而且,赵傲天好像过,这秘籍能给人带来双倍的修为。

    双倍的修为啊……我用了,是不是也能很快提高修为、踏碎虚空、成就仙躯?

    不知不觉,柏青霄视线离不开那卷东西了。

    他神情透露着些许疯狂的痴迷,抬手去拿。

    裴庚正朝他走来,见他表情不对,改为跑,一把截住他手腕,“师尊?!”

    指腹沾到那柔软细腻的肉色卷轴的同时,柏青霄被这一声喊惊回了神。心里立刻起了股违和感,冲淡了几分头脑的狂热。

    作为医者,他很快判断出这张卷轴用的人皮,吓得当即跳开,甩了两下手,脸色白了下来。

    回想刚刚的想法,柏青霄冷汗更是刷的一下出来了。

    我怎会那么想!

    那几只骸骨鸟在此起彼伏叫着,扇动着骨翅。

    裴庚过来,心翼翼用木棍挑起那张人皮翻看,面色严肃。但渐渐地,他表情似乎也变得不太对劲了。

    “醒醒!”柏青霄喝道,抬手直接拍下他手里的木棍,“此处有能蛊惑人心的东西!”

    木棍落在地上,咕噜噜滚了几圈。裴庚浑身一震,他眸色凛冽,抬指默念着清心诀退后两步,警惕量着四周环境。一拂袖,树上聒噪的三只骸骨鸟被灵力拍散了,骨头簌簌落下。

    柏青霄皱着眉,量了一圈,见没别的东西了,呼出口气。

    裴庚犹豫着,“师尊,那这功法?”

    柏青霄头也不回,拉过裴庚手腕追上前边二人,“不要了,不能要。这玩意上不定带着鬼灵留下的气息,太邪门了。走吧。”

    柏青霄刚才没留意,现在仔细一看,才觉得能从这些新鲜的骸骨上看出某些什么来——不知从哪来的大量白骨夹在其中。

    这些白骨久经风霜,却依旧坚硬,柏青霄抬起棍子敲了两声,声音清脆。

    他们生前应当发生过一场混战。混战的结果就是所有人同归于尽。死状千奇百怪十分诡异,有他杀,也有自行了断的,面上如出一辙的疯狂。

    看久了,越是汗毛倒竖。

    太古怪了,这里处处透露着不寻常。

    沈君越背后仿若长了眼睛。“找到了吗?”

    柏青霄微挑眉,懒懒拖长调子,漫不经心,“找到些许教训了。还不错。”

    教训?

    这人还颇有些意思。沈君越只是嗤笑一声,没话了。倒是裴庚看他不顺眼很久了,从这人给柏青霄下蛊开始。

    他在嘲笑谁呢?裴庚蹙眉,垂眸,手慢慢按在腰间的长明剑上,拂过简朴的剑格,缓缓握住了剑柄,眸间落下一层寒凉。

    柏青霄感觉到些许不对,回首一看,惊了:裴庚这是想杀谁呢?这脸上的冷意藏都藏不住。

    眼看他要拔剑而出,柏青霄立时按住他的手,硬生生又把剑推回剑鞘去。摇摇头示意他别乱来。

    ——至少别现在先成一团。好歹也得先离开这个鬼地方吧?

    裴庚懂了。他面上闪过一丝不耐,唇瓣微动,似乎想传音入耳。可想到沈君越修为在场最高,谁的传音入耳在他面前估计脆的和纸一般,便又停住了。

    “啧。”他有些不知名的烦躁,反手扣住柏青霄手腕。

    柏青霄摸摸他后脑勺,“你这不行啊,”他道,“修炼光修体,不修心?”

    来自高处的那股视线仍然追寻着他,却始终找不到目标。裴庚心下烦躁不安,寻不到发泄的出口,却又不清这股烦躁哪来,只是紧紧扯着柏青霄袖子。

    “多大人了还喜欢扯袖子?”柏青霄拍拍他肩膀安抚,想起了以往师徒两的趣事。

    “心!”走在前面的雪里红忽然转身喊道。

    柏青霄面色微沉,顺着他视线回头看去,山脚下密密麻麻下来一大片奔跑着的东西。

    雪里红道,“我们得快些往上!御剑!”

    不行,不能御剑。他和柏青霄在这充满魔气的地方,大量消耗灵力只会让自己处境十分被动。裴庚左右查看。

    旁边分明就有一树林,长着不知品质的黑树,树干上尖锐的刺。他出言道,“你傻了么?和一群怪物比速度?”

    几人不许多言,危险面前十分默契地同时往边上的树林奔去。

    柏青霄足尖一点树干,跃上树枝,半蹲下来。

    一阵风拂过,裴庚悄无声息落在他边上,声道,“那是什么?是……黄泉花?”

    是的,的确是黄泉花。柏青霄眯起眼看去,远处那一大片艳红的奔跑着的东西,形状与黄泉花极为相像。

    然而先前他们在冥河上用的黄泉花,娇艳的紧,约莫巴掌大,得需要魔气灌溉才能生长,花期极长,像个可爱,面前这些却是个顶个的丑巨人了。

    只见眼前这群‘黄泉花’,堪比人高,与其是植物,不如是魔兽。它们用根系撒丫子地一股脑往前冲,硕大的艳红花盘朝着一个方向。

    柏青霄甚至能从那花盘上看出裂开的巨口,滴滴答答留下口水。

    就连他们刚经过的地上,几人清晰看到这些黄泉花像人一般挣扎着从地上‘钻’出来,摇摆着根系茎叶,一致往山上奔去。顿时面色都变了几分。

    裴庚眉毛耷下来,想到自己刚刚还摘了花叶,顿时往树枝上使劲揩了几下想擦手。

    几人默不吭声在树上蹲了半刻,本也是想避开。没想到这些黄泉花却拐了个弯直直冲他们而来。

    柏青霄面色一变,拽了裴庚一把,“走!它们是冲我们来的!”

    显然对面树上的沈、雪二人也意识到这件事。

    难道先前追赶鬼灵的就是这些黄泉花?

    轰隆隆的一阵地动山摇,大群黄泉花涌入了树林里。

    匆忙间,几人顾不得商量这些黄泉花已经围上他们栖身的树,甚至还用根系缠着树干爬了上去,张开锋利的牙齿。

    柏青霄跑的极快,翻手间丢出十二根雨毫银针,穿透十二朵黄泉花的花盘、花心、叶子、根系……眼花缭乱间,他眼利地发现只有被穿透花心才能使之停止行动。

    “花心!瞄花心!”

    裴庚从高空跃下,一剑斩出,剑尖横扫,瞬息在眼前燃起大片火海,点燃了这些穷追不舍的花群。他扭头对着声音来源喊道,“师尊,你没事吧?”

    这不分敌友的一通烧是跟谁学的?差点被凤火撩着袍子的柏青霄气急败坏,“你他娘的还记得我们在树林里吗?!”

    凤火沾上可不好灭啊,树林放火岂不是同归于尽?

    雪里红突然高声叫道,“快下来!离开这些树。”

    一阵摇晃,柏青霄扶稳了旁边的树干。

    嗯?好像触感不太对。柏青霄朝自己的手看去,呼吸一窒。因为他才发现这些‘黑树’裂开了三个口子:一双黑洞眼和血盆大口。而他的手不偏不倚正按在这棵树的左眼上。

    柏青霄吓得右手幻出长枪往前狠狠一扎。

    绿色的汁液喷溅而出,树身疯狂摇晃,柏青霄一蹬树身,两三下跃上高空,俯视着一团糟的树林:黑树、红花、还有时不时涌起的土墙和火海。

    三人的身影在树林间隐约而见,无数黄泉花与怪朝他们压去。这样目标性一致的大量进攻,哪怕精怪修为再低也扛不住长时间消耗啊。

    柏青霄仔细查看四周,发现树林区域并不大,黄泉花也都冲进了树林里。既然这样,干脆一不做二不休!

    他抹过芥子,抓出一大把种子往四周纷纷扬扬撒去。种子随风入土。

    柏青霄也从高空坠落,踩着树顶、树枝一步步跃到地上,冲三人道,“把它们堵一起,全烧了。”

    罢冲出林间,雪里红想到自己的土系能帮堵怪,连忙跟上他。

    方踏出林间,雪里红便看到柏青霄结手印飞快,抬指,青色的灵力从撒到四周的种子间亮起。

    “起阵——”种子瞬间破壳萌芽,长得飞快,瞬息摇摆着围住这些树林,飞快横向穿梭,交织成一张藤蔓,把整个树林拢在期间,捆成个圆柱形的巨大‘柴火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