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过两天，宋书华果然收到了峰还的钱，一次性把之前借的都还清了。他高兴之余，又有点疑惑。电话过去，峰和往常一样，笑嘻嘻地让他收着，还开玩笑利息就等下次表演结束后，请他吃好吃的。

    宋书华转头和那人发信息。

    【我朋友把钱都还给我了。】

    【是不是明，他是真的把我当作他的朋友，而不只是为了借钱啊？】

    【但我又觉得有些奇怪，突然一下子拿出这么大笔钱来，我过这钱可以慢慢还的，他怎么比我还要着急。】

    他一口气发了三条，紧盯着对方的头像，热度渐渐爬上脸。

    对方的头像是系统默认头像，网名叫“迷途”，生日和其他必填信息都是随便选的，没有任何有迹可循的个人信息，倒是很符合一个事业有成的中年男人的形象——没什么时间精力放在虚拟网络上。恐怕连这个号，都是为了添加他的好友才注册的。

    他忐忑地等待着对方的回复，与其是想让他帮忙分析峰这奇怪的行为，不如只是想找个由头和对方话。

    近段时间对方主动找他的频率变低了，总是宋书华主动，有时也会有点怨念和委屈，也下过狠心不要再主动，但每次的决心都会被这样那样一点事破。然而只要对方回复，所有的不快便都烟消云散了。

    尽管对方不主动，但回复总是很及时。

    【根据你以往对他的描述，是有些奇怪。】

    【但有一种可能是为了让你放松警惕，以便下次向你借更多钱，自己注意点。】

    宋书华咬着嘴唇，飞快字。

    【我觉得不是这样，可能是他另有隐情，下次去QUEEN，我再问问他。】

    【你怎么总是把人想得这样坏？在你的世界里，是不是都没有好人？】

    那边回复——

    【就因为我把人想得坏，我的世界里才都是好人。】

    宋书华眨眨眼，突然觉得他这话很有道理，但又不太服气。

    【你没有朋友对不对？】

    【不是讽刺你，只是我的感觉，你这样的性格，也很难和人交上朋友吧。】

    对方回复——

    【不是每个人都需要朋友。再维护友谊也需要时间和精力，我也没有那么多空闲的时间和精力。】

    是啊，对方应该是那种大忙人才对，宋书华决定原谅他不主动来找自己。

    【你成天没事却和我聊天呢？】

    对面一时没有回复，过了一会儿才——

    【我并不是成天没事才和你聊天，我现在就在听述职报告。】

    【那我是不是扰到你了？】

    【没关系。】

    他没关系，这是不是意味着自己于他而言是特别的？宋书华的心脏像气球一样，轻盈得腾飞起来，快乐扩张，渴望变得强烈，他需要对方更多好听的话。

    【你不是没有时间和精力来维护友谊。】

    那边依然过了一会儿才——

    【你不一样。】

    是了，他是特别的。这一瞬间，宋书华心脏狂跳不已，突然动了约他出来见面的心思。

    他甚至想，如果对方喜欢的并不是女人，也并非自己台上的形象，那么他看见生活中男人装扮的自己，该不会太失望。他会喜欢男人的自己吗，一个和Tita完全不一样的人？

    万一他会喜欢呢，万一他和自己一样，他们是两情相悦呢……

    但这短暂的喜悦像烟花一样炸开，但转眼便成了余烬。

    即便他们两情相悦又能如何，他是已婚，他有丈夫。他做不到在丈夫眼皮子底下和人偷情，心理上过不去，内疚和羞愧会压垮他。行动上更不敢，万一被发现，他不觉得自己承受得住这样的后果。

    轻盈上升的气球总是很快便碰到现实的天花板，然后沉沉坠地。

    单单是这样，在一个虚幻的影子上寄托他的感情，已经是他这辈子做过的最出格的事情了。变装表演仅仅关系到他自己，而这件事关系到丈夫和宋家。

    他知道自己不对，这背叛的快乐，一旦翻转过来，总是痛苦的底色，甚至那短暂的聊天结束后的每一分钟他都在纠结和羞愧。

    或许又正是因为人生总那么苦，一点点的甜便让他无限下坠，无法自拔。

    --

    这天中午，宋书华接到了QUEEN商务经理的电话，问他能不能临时加一场演出。

    他问怎么回事，商务经理他也不清楚，是舞台导演让的电话，很急，让尽快确定。宋书华想了想，正好丈夫晚上不回来，便答应了。

    等他晚上去了QUEEN，才知道让他临时加场是因为原定表演的峰竟无故缺席。

    峰之前求爷爷告奶奶，让舞台导演给他多排几场演出。把导演磨得没法，终于给排上，人却突然消失无踪。

    前一天就没能联系上他，今天仍然是联系不上。好几个节目临时变更，后台乱作一团，气得导演和其他演员一起大骂林玉峰这不靠谱的混蛋。

    只有宋书华觉得事有蹊跷，峰之前连受伤都会坚持登台，怎会无故不来。他了电话，和导演的一样，根本不通，这让他有些担心。

    演出结束后，他在后台问了一圈，没有人知道峰的家庭住址和他男朋友的电话。他们这种工作，大家都会倾向于隐藏日常生活里的身份，不会和人分享这些。最后宋书华找到周尧，才拿到了他紧急联系人的电话。

    电话接通，是一个年轻男人的声音。

    宋书华问他峰怎么了，为什么不接电话，麻烦让峰接下电话。

    “你是谁？”

    听到对方不耐烦的语气，宋书华有些紧张，咽了咽唾沫：“我是林玉峰一个朋友。”

    “他没有什么朋友。我警告你，离他远点。”对方怒气冲冲完这句，挂了。

    宋书华拿着手机，十分莫名其妙，这人真是峰的男朋友？如果不是，他又为什么是他的紧急联系人？

    正当他担心不已，又不知从何下手时，老红突然把他叫出来：“你在找峰？”

    “红姐，你知道他在哪里吗？”

    老红点着手机屏幕：“我也不确定，可能在市医院。”着她把手机屏幕亮给宋书华看，是一张医院大厅的照片，“前天跟我借钱来着，他出车祸了。”

    “什么，出车祸了？”宋书华吓得顿时拔高了声调，紧接着一脸急色。他也看到了老红聊天记录里拒绝峰借钱的回复，“你没有借钱给他？”

    “TT，你可别那样看着我，谁知道他是不是真的出车祸了。他这人成天找人借钱又不爱还，谁知道是不是他骗人的。”

    旁边有人附和：“就是，我们可不像你这么有钱，几千几万的水漂都无所谓。”

    宋书华第一次为了别人的事情这么生气，但他又不是能张嘴骂出来的角色，只辩解道：“峰借我的钱都还清了，他不是那种人。”

    有人轻笑：“是么，那你也让他把欠我们的钱都赶紧还了吧。”

    宋书华咬了咬牙，不欲多，转身的时候，也还听到身后有人在嘲讽他被卖了还帮数钱，心被骗得底裤都不剩。

    这天太晚，只好先回家，辗转一夜，第二天一早，宋书华便驱车去了市医院。

    这一切都太奇怪了。峰一口气还了他借的所有钱，跟着就出了车祸，又向人借钱。连宋书华也怀疑，他是不是因为还自己的钱周转不过来，所以编了个谎找人借钱。可如果峰和自己明这一切，他也不会逼迫他一下拿出这么多啊。

    去医院的路上，宋书华既担心在医院找到他，要是真出了车祸，那多遭罪。又希望他的是真的，至少他没有撒谎骗钱。

    到住院部一听，人果然在。宋书华松了口气，终于是把人给找着了，峰也没有撒谎。但一进病房，他心立马揪了起来。

    躺在床上的那人，如不是护士了床位号，他压根没能认出来。一张脸已经没了人形，青紫肿胀得像个猪头，鼻子中间贴了一张起固定作用的鼻夹板，要多惨有多惨。

    峰也一眼看到了宋书华，第一反应是叫了一声，然后挡住脸：“别看啊，丑死了。”

    宋书华心里酸涩，喉头发哽，但他把那种情绪生压下去，走过去把手里的水果和一束鲜花放在他床头，尽量平和道：“都已经看到了。”

    峰扯过被子遮住了脑袋：“那就不要再看了，你快走。”

    宋书华拉过一张凳子，坐下来：“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见他不答应，宋书华又问：“老红你出了车祸跟她借钱，你真出了车祸吗？住院还差不差钱？”他伸手推他的肩膀，“峰，我们不是朋友吗？”

    峰慢慢揭开了被子，还是侧身背对着宋书华：“我没事，车祸，过几天就好了，等出院再和你细。”

    “为什么要出院再？怎么突然就出了车祸……”宋书华想起前段时间他脸上也总是带伤，“你老实告诉我，是不是有人你？”

    “TT……”峰话未落音，就被外边一阵嘈杂给断了，一脸青紫的颜色也掩饰不住他脸上的惊慌，“你快走，快点，我男朋友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