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0章 Episode 8 梦该醒了
芽衣做了个梦。
梦中,长大的自己独自一人在空旷的城市奔走,流动的水银在她的脚下延伸,随着踏过的脚印,化为一条条现代的街道与一栋栋高层建筑。
她看着自己爬上了三十层的大楼,只身踩在楼层的边缘。
狂风自地面席卷而上,呼啸地吹开肩头的银色的长发。有一个声音在身后呐喊,大声对她着什么,但句子皆被吹拂的劲风扯裂,传入耳中的字音变得支离破碎。
芽衣想要回头看一眼身后的人,梦中的自己却一脚踏空,从三十层的高空一跃而下。
风在耳边咧咧作响,一个两个三个,高低各异的身影接连出现在她身侧。
呼唤着她名字的少年、穿着白大褂的青年、怀孕的孕妇……
他们想要拉住她,却被下一刻侵袭而至的黑刃卷成了碎片。
不要、不要!
她摇着头,想要抓住碎片,碎片化成了光点从指缝逸散,无论多么努力,她的手中依旧空无一物。
阴沉的天空倒映在她的眼中,悬挂弯月仿佛神明唇角讥讽的弧度。
就在她即将被紧随而来的黑暗吞没时,一只大手伸来,戴着黑色手套的五指插入她的指缝,十指相扣,紧紧扣住了她的手掌。
一个赭发的身影浮现在她上方。
【别怕】
青年叹息般的低语,温柔而清晰地传入耳中。
他伸出了手臂,手掌扶着她的后脑勺,将梦中的自己按进了怀中。
在体温贴来的瞬间,窒息的失重感消失,连寒冷的风都停止了呼啸。
梦中的少女拥住了青年,将脸埋进对方的胸口,发出了安心的轻叹——
好温暖……
……
“——!!”
深夜,银发女孩在熟悉的卧室中睁开眼。
她从床上坐起,低头看着右手兀自出神。
梦中青年衣物的触感太过真实,那份令人安心的温度仿佛还残留在掌心,芽衣慢慢握紧了手掌。
凌三点,人们还处于沉眠之中。
街道安静极了,只有不知名的清脆回音时不时远远传来,让芽衣产生了仿佛还置身于梦中空荡城市的错觉。
清凌的月辉洒入房间,照在女孩沉思的侧脸上。
自从生日会后,芽衣几乎每天都会做一个奇怪的梦。
梦里不断重复着同一个场景——空旷的陌生城市、消逝的同伴以及,那个赭发青年。
最离奇的还数他。
有的时候是赭色的大猫,有的时候又是人类形态。
“难道这梦是在提醒我——养只会变人的橘色猫妖?”
智上芽衣手指扶着下巴,若有所思地自言自语。
不过话回来,比起青年的外表,还是大猫猫更好啊,毛茸茸的肚子也暖乎乎的,尾巴也……
等等等!不要脑补奇怪的东西啊!会变成变态的啊!
被自己诡异的想法吓到的芽衣惊悚抱头,用力摇了摇脑袋,企图把某些念头甩出大脑。
不过话回来,梦里的那个城市总感觉在哪里见过……
类似水银材质的现代建筑构造,是游戏里的科技背景吗?但是其中的几栋大楼又不像……
银发女孩思索片刻,突然起身开台灯,随手摸出一支没收起的铅笔,将梦中的建筑勾勒在作业本上。
随着女孩的笔触展开,空白的纸页上逐渐出现五栋烟囱似的大楼。
最高的那栋前方画着一个圆饼形状的摩天轮,左后方戳着个代表富士山的三角饭团。
果然很眼熟……到底在哪里见过呢?
芽衣单手支着脸颊肉,铅笔尖一点一点的戳着作业本。
毫无头绪中,一个声音突然从天花板上传来——
“这个,不是横滨吗?”
横滨?哪里?城市里有这个地方吗?
银发女孩一愣,正准备细问,又骤然反应过来。
不对!为、为什么天花板会有人话!
芽衣背脊一凉,脖子梗住了。
一瞬间,曾经看过的某些经典桥段走马灯似的,在脑中疯狂闪现——比如印在天花板上的血手印,房梁上行走的无眼球男孩……
这、这么起来,好像从刚才开始,头顶就有股寒风凉飕飕的呢哈哈、哈哈哈。
某个胆鬼越想越怕,脸色逐渐发青。
就在她即将惨叫着夺门而出时,一个圆柱体的罐子从上方扔下,砸在女孩的额头,落在桌上发出「当」的一声细响。
“好疼!”
这一下偷袭,来得猝不及防。
芽衣条件反射捂住脑门,半睁着眼睛颤颤巍巍往桌上瞅,一罐印着大写的Bck字样的咖啡,咕噜噜从眼前滚过。
黑咖啡?等等,家里会大半夜喝这苦汁的怎么想都只有……
银发女孩脸上的惊恐一收,耷拉着眼皮抬起头向上看去——
果不其然,透过天花板的斜窗,芽衣对上了一双红玉色的瞳眸。
智上宅是标准的日式自建房设计,芽衣住在最顶层的房间,为了女儿能够看见漂亮的星空,智上妈妈在天花板上特意安了扇斜窗,直通屋顶。
智上妈妈将其称之为「夜空的浪漫」。
芽衣看不懂这诡异的浪漫,但介于家里掌握财政大权的是智上妈妈,这扇屋顶斜窗也就保留至今。
然后数年之后的今天,这扇窗户终于派上的用场。
“臭哥哥,大半夜不睡喝咖啡,心斑秃哦。”
银发女孩拎着作业本顺着斜窗的把手爬上屋顶。
白发男孩没理她,自顾自坐在屋檐上,单手撑着地眺望远方的街道,不知道在想什么。
对方惬意的背影,让某个大半夜失眠的银发女孩产生了微妙的不平衡。
趁对方不注意,她暗搓搓地掏出藏在背后的空咖啡罐,在手上掂了掂,而后对准某个白毛兄长的后脑勺。
叮——
空罐子朝着慎一郎的后脑勺直直砸去,然后理所当然的,被对方的反射能力弹飞。
白发男孩头也不回地挥了下手。
咖啡罐在空中划出一道完美的抛物线,而后准确无误地落进街道外的垃圾桶中,罐子落底,发出了十分耳熟的哐当清脆声响。
芽衣嘴角一抽。
很好破案了,原来扰人清梦罪魁祸首是你。
“这是我的台词才对……”坐在屋顶上的白发男孩叼着咖啡罐,看了眼鼓着脸的芽衣,“你这家伙是在梦里蹦极吗,吼得整条街都要被你吵醒。”
还真的做梦从大楼一跃而下的芽衣:“……”
“咳,谢绝甩锅啊,我做梦可安分了,连蚂蚁都不会吵醒。”
银发女孩嘴硬的道,坚决不承认。
慎一郎眼角觑了眼芽衣没有话,倒是银发女孩一眼就看见了,成堆的罐装咖啡下压着的图纸。
上面描绘的笔触干净利落,一眼就能看出画中林立的高楼,以及随处可见的风力发电螺旋叶片,看上去应该是个以风力为主要能源的城市。
等等,这个是……
芽衣望着图纸的目光一顿。
她伸出手,将咖啡罐拂到一边,心翼翼地将压在底布的图纸抽了出来。
银发女孩的动静引来了白发兄长的注意。
慎一郎:“做什么?”
“嘘。”
女孩示意兄长安静,等到图纸上的陌生城市完全显现之后,芽衣盯着图上建筑看了一会儿,而后试探性地将它叠在了自己勾勒的作业本上。
两张画风迥异的图画重叠在一起,明明是相去甚远的构图,但位于画中的某个建筑却奇妙的重合在一起。
位置不偏不倚,一丝不差。
屋顶的空气突然安静了一秒。
芽衣抬起头,鎏金色的双瞳直直看向兄长,对方的红瞳同样一眨不眨地盯着她。
两人都没有话,但已经从双方倏然沉默的脸色中,找到了答案。
“我先来吧。”
落针可闻的寂静中,银发女孩缓缓开口。
“最早看到幻影,是在巷子里被杀手攻击的时候,幻像是一把刀和一个赭色头发的男人,然后是前几天的派对,我听见了很多声音,人的、猫的、还有……像是智能AI的。”
听到智能AI几个字时,白发男孩心里一动,不自觉抬手摁住了颈侧。
那里明明空无一物,但他直觉应该有什么环绕其侧,附着一个开关似的按钮。
“我看到了一个棕色头发的鬼。”
慎一郎接上芽衣的话尾,出了近几日的幻像。
他的嗓音听起来有点沙哑,竟不像是九岁的男孩,但这股违和感只出现了一瞬,很快就消失了。
幻像、梦境、不断重复梦见的陌生城市。
一个人可以是意外,那如果是两个人呢?
总不能他们都得了什么家族遗传疾病吧?
芽衣僵硬的抬起嘴角,却怎么也笑不出来。
疑点还不止这些,比如,那些杀手又是怎么出现的?他们的尸体为什么会消失?
现在想来,她与慎一郎和杀手纠缠的用时,早已远远超出了两个孩子的回家时间,为什么爸爸妈妈对此没有疑问?
人类在熟悉安心的环境下,总会下意识忽略很多细节。
可一旦怀疑产生后,那些不合理的地方、毫无逻辑的异常就如同泉水一般,不断涌现出来。
头脑或许会欺骗记忆,但藏在血脉中的感情不会谎。
某个荒诞的真相已经到了嘴边。
两人不再话,只是难得这样安静地坐在一起,眺望着远方的街道。
理想的世界真的很美好,但是很遗憾,无论是她还是身边的这个家伙,都有重要的人在等他们回去。
深蓝夜幕的尽头,缓缓露出了一抹鱼肚白。
该从美梦里醒来。
智上芽衣双手交叉,对着天空伸了一个长长的懒腰,她侧过头,对一旁的白发孩道,“喂,我觉得比起有个兄长,还是有个凶巴巴的,喜欢半夜躲屋顶喝咖啡的弟弟更合适,你觉得呢?”
白发孩红瞳斜睨,随着他视线望来,最后一个空咖啡罐骤然飞起,当的一下,敲在芽衣的额头上。
“好痛!”芽衣捂住二次受创的额头。
孩脆弱的身体,让她的眼眶跟着冒出汪汪的泪花。
一方通行不为所动,全程冷漠脸:“醒了吗?醒了就来干正事。”
芽衣:“嘁。”
智上芽衣,继蒙骗某个AI乱步失败后,成为长姐的野望再次破灭。
虽然破梦境的方法还未知,但已经有个现成的线索,摆在他们眼前。
两人一致将目光投向的交叠的画稿。
在那里,芽衣勾勒的摩天轮与一方通行所画的恰好重合在一起,其背后所指向的坐标,几乎将「来这里」三个大字,明晃晃地递到了他们面前。
智上芽衣开手机,将所在城市的地图同比例放大,而后指尖一点,圈出了两张画稿重叠的位置。
两孩看着地图上的图标,银发女孩的笑容逐渐猖狂,“恩,正好,明天是周末,那就交给你了……”
芽衣一掌拍在一方通行的肩头,笑容满面的道,“十岁以下的鬼过不了安检,为了咱们伟大的前路,去找妈妈兑现奖励吧,哥哥——”
“务必好好撒娇哦,关于周末想去炸鸡主题游乐园这件事。”
一方通行,脸色一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