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不识庐山真面目
他的神情让迟清野明白了自己的要求有多荒唐,但这也是意料之中的事。
“他们失去了一个女儿,而我刚好没有父母,或许这就是传中的缘份也不定。”她放下中的日记,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道。
“让两个失独老人陪你扮家家酒,这无异于将他们的伤口撕开重新撒上盐。”兰净珩眉头紧蹙地从牙关里挤出这句话。
她羽睫微颤地垂下眼眸,凝思片刻后仍坚持道:“他们本来就欠我一个回报。”
“那你有没有想过,若是有一天,新的人格知道身边所有事物包括亲人都是假的,会怎么样?”兰净珩深吸一口气,面色极度凝重地质问道。
“兰医生,你只需要做好份内的事,其他的我自有分寸。”她不想再继续辩驳下去,转而起身离开。
兰净珩并不知道,这是她为新人格准备的诞生礼,其中的用意无需言明。
由于宋阿姨一家确实与她是有过口头承诺,所以当听到这个要求时也仅仅是沉默了半晌,便答应了下来,见事已至此,兰净珩也不好再多加劝阻。
在签订保密协议的当天,迟清野忽然提出要补充条款,这让所有在场的人不禁面面厮觑。
她没有与任何人商量,而是当场将事项写在了协议的最后一页,并在那段文字上摁下印。
上面非常清晰且明确的写道,协议生效后她会通过第三方赠予他们夫妻二人一套房产,并且每年的十二月将以退休津贴的名义,自动打款五十万到他们的账户上,直至二位死亡。
原以为会有更加苛刻的要求,可没想到企图借用迟未晚身份生活的她,早已决定承担下所有赡养义务,此举完全出乎兰净珩的意料。
朝夕相处那么长时间,他似乎从未真正的了解过迟清野这个人,乖张冷漠的同时却又满怀悲悯之心。
协议签订之后,迟清野也做了名字的变更,并与迟未晚的父母入住到自己赠予的房子里,一切都在紧锣密鼓地进行着,因为兰净珩的爷爷已经在回国的路上,跟着一起的还有君淮卿。
不久后,兰净珩就遭到了爷爷长达三个月的禁足,只得在家里卧床休养,这期间他曾尝试过偷跑出门,却不料被挚友君淮卿撞见,扭头就给他举报了。
面对生闷气的兰净珩,他仍振振有词道:“我是为了你好,尾椎骨没好之前别想往外跑。”
躺在床上的兰净珩翻过身,背对着他道:“我生气了,你走吧。”
君淮卿确认他是真不高兴了,便上前哄道:“别呀,你还没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呢。”
见兰净珩蹙眉闭目,不愿与自己多半个字,他迫不得已使出了杀锏:“你不,那我就去你爷爷面前搬弄是非咯,顺便再添油加醋一下,估计会很精彩!”
他佯装出一副要走的样子,兰净珩反就向他丢了只枕头过去,并起身威胁道:“你过来,我就不信堵不住你的嘴!”
“拿什么堵,你的嘴吗?”君淮卿接住了他丢过来的枕头,并抱在怀里贱兮兮地笑道。
兰净珩没有接话,而是怒眉微扬,满脸不悦地瞪着他。
君淮卿见状,有所收敛的上前示好道:“哎哟,你就告诉我呗,不定我还能给你提供帮助呢。”
兰净珩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正准备躺下时,突然想起有件事确实用得上他。
“怎么了?”见他顿然僵住不动,君淮卿以为是哪不舒服了,急忙问道。
兰净珩缓缓抬眸,注视着他:“有一件事,确实需要你的帮忙。”
“哇~我终于可以参与到你秘密里了是吗?”君淮卿惊喜地睁大了熠熠生辉的星眸,并且非常自然地抱着枕头坐到了他床上。
可当他听完兰净珩的陈述后,嘴角已然向下,眼睛呈冷漠的半眯状,一扫方才的惊喜雀跃。
“事情就是这样的,我想以你的能力,这种事应该不算太难。”
兰净珩话刚完,他便质问道:“你居然背着我认识了一个女人。”
“嗯,认识了一年多。”兰净珩神情温和地补充道。
“发展到什么程度了。”他微微扬起下颌,严肃地追问道。
兰净珩态度诚恳地回答道:“医患关系。”
他半眯着的双眼对此充满了怀疑:“医患关系能折了尾椎骨?”
“这是意外。”兰净珩耐着性子向他解释道。
君淮卿嘴角抽搐地倏然起身,将抱在怀里的枕头丢到一旁,道:“我不信,快把地址给我,我要去会会她!”
兰净珩将其理解为同意帮忙了,便起身从抽屉里拿出先前准备好的药,递给他道:“好,一会儿发到你里,你再顺便帮我把药拿给她。”
君淮卿忿忿不平地抓过他递来的那袋药,冷哼一声后扭头就走。
就在他离开将近一时后,兰净珩的接到了他的视频来电,摁下接听后出现在屏幕前的却是迟清野。
“兰医生,这货是你的人?”她将一米九几的君淮卿双反绑的摁在地,面无表情地问道。
“谁呢?谁是货?!你给我清楚!”君淮卿不服气地挣扎道。
见到屏幕里那张熟悉的面孔,这些日子蕴在他眉宇间的担忧瞬息而逝,嘴角不自觉地上扬道:“嗯,我最近不太方便外出,所以让他帮忙送药,顺便处理有关你和迟未晚身份合并的事。”
“就他?”迟清野瞅了眼脚下的男人,不由得质疑道。
“就他。”兰净珩很肯定地回答道。
“就我咋滴?!”君淮卿这句话刚嚷完,嘴里就被她塞进一个包子,嘟嘟囔囔地吐掉后继续吵道:“别以为你长得漂亮就可以为所欲为,像你那么粗鲁的女人,一点都不讨人喜欢!”
“明白了,我就是个不讨人喜欢的美女。”着她又将包子重新塞进君淮卿的嘴里,对着电话那端的兰净珩道:“那这段时间你就安心休养吧,其余的事我找他。”
他轻声莞尔:“嗯,有问题随时联系。”
她干脆利落:“好。”
他迟疑的道:“那再见。”
“再见。”她没有丝毫犹豫地结束了通话。
迟清野看着联系人上的备注名称,不解地问道:“他为什么叫‘珩可爱’?”
“关你什么事?还我!”君淮卿将包子吐出来,咬牙切齿道。
她嘴角噙着一抹晦涩不明地笑意,微微俯身到君淮卿的耳边道:“你的,我征用了。”
其实看到君淮卿上装药的袋子,她基本上就能判断出对方和兰净珩是认识的,并且通过联系人的备注也能知道他们关系非同一般,但她还是想亲自确认一下兰净珩是否安好,所以才打了这通视频电话。
“喂,你是强盗吗?”被绑住的君淮卿像一条搁浅的鱼,不停地摆动着身子。
“所以,你不知道我是谁吗?”她放下坐在沙发上,单托着下巴,意味深长地问道。
“当然知道,但你害他受伤了,所以我很不喜欢你,姓迟的!”他很的时候就从自己爷爷口中听过迟兰两家的陈年旧事,所以对迟氏印象一直都不太好。
迟清野听完他的话后忍俊不禁道:“嗯哼,但你知道吗?如果你不尽快帮我把事情解决了,你的‘珩可爱’可能就会有麻烦,他兰氏太子爷的位置不定还得拱让人,你这该算谁的呢?”
在君淮卿陷入沉思之时,她又继续道:“如果不想夜长梦多,那就开始办正事吧,越快越好。”
他转念一想觉得言之有理,旋即嚷道:“那你还不快给我松绑?”
迟清野弯了弯嘴角,遂上前给他松绑,似乎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但只有她心里最清楚,参与进来的人越多,就意味容易牵一发而动全身,想要让他们全身而退只得尽快了结这一切,并与其划清界限。
在白虎庄园休养的这些日子里,兰净珩每天都会发信息给君淮卿了解身份合进度并及迟清野的近况,但他并不知道每次回复信息的,其实都是迟清野本人。
经过君淮卿两个月来不懈的努力,迟未晚十八年来的生活痕迹被原封不动地保留了下来,但个人档案上的照片全部遭到替换,为了不出现活动断层,迟清野拿着她的录取通知书到学校里去报道了。
兰净珩恢复自由活动的权利后,人格被动分离的试验正式启动。
为了让自己的活动轨迹看起来合情合理,他以探索当代大学生的心理健康问题为由,看似随的选择了迟清野正在就读的学校,任心理咨询师一职。
也是从那时起,她开始每天记录下自己在学校里的生活,作为迟未晚这个身份的记忆补充,毕竟新的人格是一张白纸,除了被定格的过去,还有必须衔接得上的现在。
新人格的诞生犹如婴儿出世,为了能让她更好的与这个世界相处,兰净珩通过催眠及心理暗示的段,对她的性格及喜好进行了设置,保留原型的单纯善良,摒弃迟清野的独断专行与漠然,又赋予了她乐观积极的人生态度。
这个切换的过程对于迟清野而言是一种折磨,甚至也会让周围人感到诡异,因为她时而活泼开朗,时而漠然寡言,不仅如此,两个人格的作息规律也截然不同。
大学毕业前的某天夜里,她闭着眼站在阳台,结束了白日里的喧嚣,终于迎来黑暗附带的宁静。
“还没睡吗?”
身后突然有人问道,她缓缓回头望去,原来是夜起上卫生间的宋阿姨。
见她没有话,宋阿姨一脸茫然地上前了几步:“迟姐,你还好吗?”
经过又一年的相处与磨合,宋阿姨基本能通过对方的神态去区分眼前的她是谁。
“我没事。”她轻声回答道。
宋阿姨放下心地点点头,道:“那要早点休息哦,这样才有精力去面对新的生活。”
正当她准备转身回房间时,迟清野忽然轻声唤道:“阿姨。”
“嗯?怎么了?”宋阿姨回头应道。
“你会因为我想替代迟未晚而怨恨我吗?”她略有些迟疑地问道。
“不,相反的,我还要谢谢你。”宋阿姨寸寸柔肠地哽咽道:“谢谢你为晚做的事,谢谢你对我们俩夫妻的关照,也谢谢你成为我们的晚,让我们能继续补偿那些亏欠她的爱。”
“看来,我还难得做了件好事。”她脸上看似宠辱不惊的淡定,然而眸中却蕴着化不开的惆怅:“那么祝你们幸福。”
话音刚落,身后的微风扬起了她如瀑布般的长发,那一刻回忆渐渐凋谢落在她身边,将所有过往定格,封存至深处。
她缓缓闭上双眼,顺着起风的方向晕倒在地,惊得宋阿姨急忙呼喊丈夫起床,将她送往医院。
然而在那之后,迟清野的像是从未来过这个世界一样消失无影,取而代之的是二十一岁的女大学生迟未晚。
几番苦痛的纠缠,无数个日夜的挣扎,自那一夜起彻底归于平静。
在大学里陪伴了她四年的兰净珩,突然觉得心里像是缺了块很重要的零件,瞬间空荡寂寥。
而作为半个参与者的君淮卿对此十分不解:“为什么一定要走到这一步呢?”
“当事态发展的可控性在能力之外时,只有放弃部分主观需求将损失降到最低,才能获取到从长计议的余地。”从他当着霄胤商的面,以兰氏的名义袒护迟清野开始,就该考虑到他们会因立场不同,从而做出身不由己的抉择。
“一定要那么理性克制吗?”君淮卿蹙眉追问道。
他双背于身后悄悄紧握,不由得惘然垂眸,轻叹道:“是我没有做好会遇见她的准备。”
无论是消除迟兰两家的恩怨,还是对抗霄氏财团的能力,现在的他全都做不到,只得暗自懊悔。
“那她还会回来吗?”虽然不怎么喜欢她,但看到兰净珩那副怅然自失的样子,君淮卿心里多少有些不痛快。
“我不知道,也许会,也许不愿再见纷扰,但她过未来可期,那我们便流年笑掷,好好的期待一番吧。”他微微扬起唇畔,莞尔道。
“好的嘞!”君淮卿咧嘴一笑,语调微扬地回应道。
一切都如迟清野所愿,他们完成了所有约定事宜,彼此的界限随着时间推移逐渐划清,纷纷回归到了原本的人生轨道里,不再有任何牵扯。
原以为眼前的光景就是余生,然而归于平静的三年后,兰净珩仅是临时接了一通电话,便从君淮卿才开始的生日宴上匆匆离开,待发现时他人已经在场候大厅,准备回国。
“你是在跟我开玩笑吗?”君淮卿单插腰,对着电话那端愤愤不满道。
兰净珩低头看了眼表上的时间,略带愧疚地道:“抱歉,我下次再补偿你。”
君淮卿难以理解地质问道:“不是,你到底有什么急事非得现在回去?”
兰净珩思索了片刻,决定先不告诉他宋阿姨致电自己的事:“嗯我回头确认后再告诉你吧。”
“哈?”此刻的君淮卿几乎要被头顶上凭空冒出来的问号打晕。
他抬眸看到落地玻璃外,自己的私人飞停好已经待命,于是道:“拜拜。”
“诶,等一”
君淮卿还没来得及继续追问,对方便匆匆将挂断,再打过去时已经呈关状态。
“靠!什么情况?”
君淮卿大为震惊地盯着屏幕,凝思半晌后便决定跟着回国一探究竟